姚京京难得脸红，硬要装出一副很世故的样子，可是尾音颤抖。“你以为我会怕吗？”
“那走吧。”戚少商敛起笑容，带她进屋。
今晚的感觉太美好，姚京京不管了。如果吃顿饭感觉对了，就该去看电影，那么他在她最需要人陪的时候出现了，她就应该相信他。
上了楼，他走进房里将车钥匙交给她。
姚京京有些紧张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毕竟她还不曾去过哪个男人家，只好转移注意力看著屋内的装潢。
他是个很懂享受的男人，从屋里的灯具造型就看得出来，沙发旁的那盏立灯有著水蓝色的灯罩，营造出幽静和寂寞的氛围。
他端了杯咖啡给她，坐在她旁边。
她啜了口咖啡，手心颤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他们之间有所不同，就算像现在这样沉默，也有种奇异的气氛流动。
“我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你会到我家，跟我一起坐在沙发上，然后喝著我泡给你的咖啡。”他终于打破沉默开口，神情很愉悦。
“我来你家这件事很伟大吗？”看著他的侧脸，她放下咖啡杯。
从他的表情，她似乎揣测到什么，她几乎要开心起来了，但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去试探。
“是很伟大。”他微笑地看著她。“不过，你也许不会知道，我幻想过几次，像这样和你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就算什么都没做，我就觉得很高兴。”
他太过认真的表情，让姚京京说不出话来，她的脑筋瞬间空白，胸口好像有什么重物捶著，闷闷的让人难受，她几乎是要压抑著，才能控制那莫名其妙来的强烈喜悦。
“你、你刚才说的，我了解……”她好不容易才能思考。“可是，你不是应该很讨厌我的吗？”
“我从来不曾讨厌过你。”他捏捏她发愣的脸颊，低低嗓音异常的温柔。“就算某天你在雨里打过我那一巴掌，那种痛到今天我清楚记得，可是我仍不觉得你讨厌。”
对，她也记得那巴掌她用了多大的力气。那种恨，让她记了十年，一直到今天，他坐在她身旁，回忆都还明显，但很多感觉经过时间稀释，好像也没那么深刻了。
“我快忘记了。”她很努力地回想当时的心情，可是已经模糊了。
“我喜欢你工作时拚了命的样子，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咬牙撑过的个性，不高兴就当场发飙的脾气。你凡事要求完美，和你共事的压力好大，可是很有成就感。有一次你自己搬新货搬到手扭伤，又怕别人弄脏，你坚持自己来。还有一次为了拿新目录回去给客人看，穿高跟鞋跌跤，整个膝盖都流血了，你还是坚持要先拿目录回店里。刚开总店的第一个月，你每天睡在店里，我很心疼。租不到你想要的店面，你会一直跟房东拗，直到租到为止。”他带著微笑细数回忆，像在喃喃自语。“你的一切我都很喜欢，非常喜欢。”
她从不知有谁这么注意过她，她以为她一直是很孤独的，戚少商的话清楚地传进她耳膜，一种莫名的感动正在心口炸开，迅速蔓延过四肢，最后化成一滴泪淌下她的脸庞。
“别哭，我讲这些话不是要惹你哭的。”看见她的眼泪，戚少商慌了手脚，他急忙帮她拭泪，可是她的泪水不听话地愈淌愈凶。
他几乎没看见她哭泣过，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将她拥入怀里，拍著她的背轻轻哄著。“别哭了……你不知道你一哭让我多心疼，这样好了，你别哭，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姚京京哭得好惨，她发现她爱上了这个男人，他每一句话都让她感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每一个眼神动作都会控制她的心情，他随便一个表情都让她不知所措。
原来她早就喜欢他了，不知何时开始。
可是她一直抗拒著不想去承认，只好骗自己是讨厌他的，愈喜欢就愈逼自己想起从前戚家怎么对她，她是这么极力地抵抗著，还是让他闯入自己的心房，而且是在不知不觉中。
被他深深地拥抱著，靠进他宽阔的胸膛，她才知道自己从前种种的矛盾和那些莫名其妙是怎么来的，她一直想激怒他、折磨他，只是想看他对她有没有反应，她根本就一直想吸引他的目光，不然怎么每次有他的场合，她就特别精心打扮？
戚少商不知要怎么平息她的眼泪，此时的姚京京好娇小，怀抱著她，他才知道原来她哭起来是这么可爱。
一股冲动驱使著，他吻上她脸颊、吻上她额头，她慌乱地睁开眼，他给她一个温柔的浅笑，侧过头，他吻上她的唇瓣。
他的吻无比温柔，仿佛怕弄痛她，她用自己去感觉他的唇形，丰厚且热情，他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背脊，引起她浑身颤栗，在这一吻下，好像所有毛细孔都张开了，幸福得几乎让人啜泣。
他继续吻著、亲著，啃过她的小小耳垂，轻咬她的粉嫩颈项，最后像只蝴蝶停在她美丽的肩膀上，他正在迟疑他该就此打住还是继续下去。
可是她浑身因他热烫，她知道自己要的不只是这样。她羞怯地勾住他的颈子，生涩地回吻。
她的反应让他好惊喜，惊喜得不知该怎么办。欲望像火，一点点火花就可燎原，她再这样对他，他没把握还能坚持多久。
“要留在这里过夜吗？”他在她耳旁低声问著。
“我也不知道。”她好挣扎，留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要是走了会不会错过什么事？
她期待地看著他，双眼迷蒙，她非常迷人，他实在不想放开她，可是，他也不希望她勉强自己。
“回家吧。”他心里叹气。可是最终还是选择放开她。
“嗯？”她被拒绝了吗？姚京京受伤地看著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催促著，小心翼翼地她竟然说了一句话。“我、我可以留下来吗？”
戚少商定定地看著她，许久许久，这个他爱了很久的女人，开口要求留下，他怎么能错过她？
打横抱起她，她羞怯地把脸埋进他胸膛，他抱她上楼，到自己的房里，放她在大床上。
她躺在床上，凝视著他，心跳快得几乎没办法思考，可是却从来没有这么亢奋过，她期待著即将会发生的事，脑袋里天旋地转。
他想问她会不会后悔，也想对她说他爱她，更想对她说，他感激上天能让他拥有她，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千言万语全用一个吻表达。
然后，灯光灭了，夜也深了，床单绉了，气温高了，人儿缱绻，心也彻底沦陷。
戚少商手横在她腰际，亲亲她脸颊。“你安心睡，好吗？”
姚京京害羞地点点头。
他沉沉睡了，她却了无睡意。张开眼，在黑夜中凝视著他，她胸口涌起了痛楚，她舍不得他，吻了他额际，再吻他唇边，伸手抚摸他脸庞，她叹口气，不知心中思绪为何万般纠葛。
溜下床，踮著脚尖，她摸黑在床边找到自己的衣物，穿上后再看了躺在床上的人儿一眼，她悄悄走下楼，找到钥匙，穿上高跟鞋，走进车库。
坐进BMW，她发动了引擎，闻到皮革崭新的味道。想到未来会有别人坐在这驾驶座上，她心中又涌起了羡慕和嫉妒。
她坐在车里等著车库的电动门升起。趴在方向盘上，她偷偷地笑了出来，可是又浑身颤抖著。真没想到她竟然上了他的床，更没想到这件事会让她开心到偷笑。
心中交杂著万般情绪，她好像做错事了，被罪恶感缠身，可是又像偷情似的，感到愉悦亢奋。
在他身旁，她根本睡不著，于是选择半夜偷溜回家。是因为睡自己的床比较习惯？不，她是不敢想像，当天一亮，双眼睁开，他会用什么态度对她。愈想愈害怕，所以她不敢留在这里。
她是在逃跑。
第十章
清晨，一夜无法安眠的姚京京还在床上翻来覆去，没办法入睡。
昨夜她拿著手机，反覆地看著上头的简讯，想起戚少商说的话，有个直觉告诉她，那个人，那个长腿叔叔，就是戚少商了。
回忆了一整晚，所有过去的画面都像倒带似的清晰重现。除了他，她想不出还有谁可以这么了解她，陪索罗去PUB玩的那天，戚少商送她回家，他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气才问她那句话，而她的回答一定让他很伤心。
所以他才不敢告诉她，其实他真的守候了她十年。
如果确定他真的是那个人，确定了这个号码是他的，她是不是就能相信他？而相信他之后呢？她还能原谅他吗？她不知道。
原来激情褪去，接下来会是莫名的恐慌。
天刚亮没多久，她起身为自己泡了杯咖啡。
走到前院，见到父亲姚辞谦正在修剪花木，她蹲在旁边一面跟波比玩，一面看著爸爸专心工作。
夏日清晨微风拂上脸庞，给人无限朝气。姚京京不禁轻轻叹息，而女儿不寻常的举动，做父亲的察觉到了。
“你今天起得很早喔。”他转头看她，有意无意地说著。“昨晚不是很晚回来吗？”
想到昨晚，姚京京好心虚，她故作自然。“我早起跟你聊聊天嘛，最近太忙了，很久没跟你说话。”
“有话就说吧。”他忙著手边的工作。“最近有什么烦恼呀？恋爱了吗？”
“没有啊！”她回答得飞快，表情却泄漏了答案。
姚辞谦笑了，放下工具，他坐在她身旁──
“你早就长大了，什么事都会自己判断，从来不需要我担心，除非是真的遇到你想不通的事。”他摸摸女儿的头，既慈祥又心疼。“有什么让你烦恼的，说出来，我想办法替你解决。”
“也没有啦……”她抬头看著爸爸，欲言又止。
十年下来，姚辞谦也完全变了。
从前的他事业辉煌，世故、骄傲、不可一世，现在的他白发多了，公司也早就交给别人经营，他再也不过问，可是有了园艺这个让他全心投入的兴趣之后，他更总是带著满足的笑容。
“傻孩子，你骗得过爸爸吗？我知道你一有心事，讲话就会吞吞吐吐。”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他怎么可能连这点小地方都看不出来？
“爸，你觉得自己现在快乐吗？”姚京京很认真地问了一个问题。
姚辞谦想了想，很肯定地回答道：“我很快乐。”
“就算之前过那么贫困的日子，就算妈妈离你而去，就算你要低头跟人借钱，就算我们总是抱头痛哭，今天的你还是觉得快乐吗？”像要说服自己一样，姚京京说得又快又急。
“当然快乐啊！”姚辞谦微笑地看著女儿。“我的事业垮了，但我现在在园艺里找到了成就感，你妈偶尔也会打电话来问候，我们有车子、有房子，虽然没有像从前那般富有，可是过得很舒适，而且我的女儿用时间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我觉得非常骄傲，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你不会恨戚家吗？他们夺走了你的一切，你不觉得很不甘心吗？”
如果戚少商真的是那个人，她该怎么面对他？他对她的一切是不是都在弥补？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原谅他，她好困扰。
“不会，我不再恨了，商场本来就是个骗局，没有是非对错，当年的确是我太傻。”姚辞谦抬头，半眯著眼看著探出云层的艳阳，又说：“京京，你知道吗？我逐渐看淡一切后，才发现了件最重要的事──其实世界上的事是没有对错的，得到了不见得就是最好，没得到也不代表情况会很糟，那些都是上天的安排，每件事都有它的意义在。”
见京京沉默，他摸摸她的头。“如果戚家没害我，我根本不晓得平淡的生活才是最适合我的，你也不知道，原来你有这么多潜力。不是吗？
“而且，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姚辞谦笑了。“就是我们父女俩今天还能好好地坐在院子里，晒著太阳聊聊天，我觉得我已经够幸福了。”
姚京京的眼眶热了。她一直在寻找的答案，今天从父亲的身上找到了。
如果她今天真的幸福，那从前的失去又有什么好可惜的？如果她真的爱上了戚少商，他过去是谁根本就不重要。
她终于学会释怀，在经过这么多年后，她才明白当下是最重要的。
不过，她还得亲自再确认一件事。
这一夜，姚京京开著戚少商的车来到他家附近。
熄了火，她拿出手机，传了封简讯给那个不知名的号码──
我很感激你，这些年来你一直在我身旁，不离不弃。长久以来，我以为自己拥有的东西永远不够，自从知道你确实存在，我才发现一切都已圆满。如果你不想让我见你，至少也该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她要赌一次看看。
简讯传送出去之后，她将手机放在副座上，按下车窗。微风吹拂，路灯晕黄，她的心情从不曾这么平静。
拿出刚才在7…11买的烟，她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凑进嘴里深吸一口，吐出了迷蒙的白烟。
她不抽烟，只是记下戚少商常用的品牌，回忆他的味道。
她想念他，几乎要发狂了，她从来不知道想念一个人同时可以交织甜蜜和痛苦。
手机没多久响了，传来了一通讯息──
现在的你已经坚强到不需要我了，看到你这样，我很开心，再没什么要说的。我只希望你过得快乐。想哭的时候可以想想我这个人，不论我走到哪里，不论时间过了多久，我的心永远在你身旁，再见了。
好像一通诀别的讯息，他要去哪里？她不懂他的想法，却开始惊慌。
姚京京又拨了一次电话，给戚少商。
屋里的戚少商正在看著另一支手机，上头有她刚刚传来的简讯。
昨天她半夜里潜逃，他睡到一半摸到的冰凉床单，让他从梦中惊醒。
她无声无息地悄悄离开，代表著她不留恋他吗？其实她真的只想履行约定，拿到JOYAE的总代理权吧。
她的所有表情和肌肤的触感，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会记得她曾热情地为他燃烧过，这样就够了。
他会把JOYAE的一切全交给她，包括他的心，接下来，就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打算拆开手机，把里面的SIM卡丢掉时，他自己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走到床边拿起手机看了来电显示，是姚京京，他匆忙接起──
“喂。”经过了一夜，他们彼此很有默契地并没互通电话，现在接到她的电话，他竟然手心冒汗。
“我在你家楼下。”她平静地说著，透过话筒，她甚至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可以上去吗？”
他讶异她今天的坦白。“好啊，我下去帮你开门。”
“嗯。”挂了电话。她下车，取下车钥匙，踩著高跟鞋，走到他家门口。
戚少商帮她开了大门，看见她双眼红肿，他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他伸手抚摸她的脸庞。
他的温柔让姚京京差点失控地冲进他怀里，这一整天，她几乎时时刻刻想著他。可是她没有，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姚京京避开他的怀抱，踏上楼梯，进了他房里。戚少商尾随著，搞不懂她究竟怎么了。
“你这样是在给我性暗示吗？”戚少商跟她开起玩笑来。
姚京京定定地凝视著他，好像要将他看穿。她眼中没有恨意了，但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悲伤。
戚少商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猜她或许知道了些什么，可是她的表情太平静，他根本猜不到。
“你想对我说什么？”他问著她，却看见她拿手机在他面前拨打──
房里立刻响彻了手机铃声，是他只打过一次的那支手机。
戚少商黯然低头。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但终究她还是找到他了。
“接啊，你干么不接？！”姚京京眼眶泛红地吼道：“告诉我，你一直都爱著我，你丢著戚氏企业不管，待在JOYAE也是为了我，你怕我拒绝你，所以你根本不敢对我说，其实你就是他。”
“是的。”戚少商坦承道：“我想留个美好的回忆给你，你知不知道是我其实都没有关系，我只是要你知道，有个人愿意用这么长一段时间来爱你，那么你就会有勇气。”
“你这样反而很自私，你知道吗？”看著他，她看到他无所遁形的寂寞，她为他心疼。“让一个人一直想念著你、怀念著你，对我来说，甚至对你来说，会是美好的回忆吗？”
他真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