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了,宝贝,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真是大坏蛋、大坏蛋,老惹你生气,我真该打……”
他作势要打自己,却被方蔚蓝伸手拦下。
“傻瓜,打自己干嘛?“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明知顾家洛就是吃定她这点,却仍学不会对他狠心,方蔚蓝虽然时常懊恼,但也无计可施,始终纵容、包容著他。”幸好咚咚暂时没事,不然我就……”
“我知道、我知道,如果咚咚怎么了,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你就光会说,从来没有好好做,你要我怎么办?”她望著他,都三十岁了,顾家洛却仍像个小孩。
“蔚蓝,我的宝贝,我以後不会了,真的,我爱死你了!“顾家洛旁若无人,一把抱起了她猛转圈,转得她头昏直喊救命。
申冬澈想起已经接近午夜,让她一个女孩子在这么晚的夜里独自回家似乎有点不妥,想追出去请她稍等,他可以开车送她一程,却正好看见对街一对男女从拉拉扯扯到前嫌尽弃,然後卿卿我我、甜蜜笑闹的画面。
她美丽的脸上荡漾著幸福的笑容,不知怎么,天真无邪的令他胸腔紧窒,她揽著她男友的脖子,任秀发轻拂过他的脸颊,竟像扫过他脸上、他心上,他感觉搔痒,胸口一阵燥热。转回诊所,他将她填的饲主资料归档。方蔚蓝,嗯,很美的名字,跟她的人一样。
他想起她的笑容,有点遗憾地叹息。再度关上铁门,按了下车钥匙,车灯在黑暗中瞬间闪亮,只一秒,他却觉得跟方蔚蓝一样,在他心中也闪过那么一下。
坐进车内,打开皮夹,相片里的女孩笑靥如花,青春似乎永远停留在那里。
他想起了菡妮,崔菡妮。有两年了吧!
分手之後,她如愿成为空姐,在世界各地停留,追寻她的天空。偶尔,会捎来明信片,或者用电子信箱分享她的所见所闻,让他知道她过得很好。
为什么留不住她?
他不懂,相爱的时候,他始终对她深情体贴,从来舍不得对她说一个“不”字,但是这样无怨无悔的付出,却仍旧失去了她。
他想起分手的那个晚上,他们到常去的餐厅用餐,他滔滔不绝地诉说著两人的未来,和他为她建构的幸福蓝图,两个钟头内,他说得口沬;横飞、浑然忘我,却没有注意到她逐渐失去光彩的脸。
“我们分手吧!我考上华航的空姐,下礼拜就要去受训了。”
“你……从来没有跟我说你要去考空姐。”他一时错愕。
“考空姐一直是我的梦想,澈,你会祝福我吧?”
“那我们的梦想呢?难道不是组织一个幸福温馨的家吗?“
“对不起,澈……”讽刺的是,他申冬澈竟连她最後的分手要求都舍不得说不,这也算是有始有终。於是,他珍爱了三年的女子飞离了他的天空。
该怨谁呢?如果事实真如她所说得那么好,为什么崔函妮还要离开他?没道理啊,他想不透,他的心好痛。
上星期才接到她寄来的信,说她在亚特兰大,信末还说想他,让他的心再起掀起涟漪。他还是无法彻底忘记崔菡妮,只是没有承认。
然而,刚才方蔚蓝在他心湖投下的石子却使他心悸。
申冬澈啊,不要胡思乱想,人家可是有男朋友的,你可不要自己跳进去啊!菡妮,快回来吧!只要你愿意,我还是会像从前一样打开双臂迎接你,我伯你再不回来,我会渐渐忘了你……
忙了一夜,方蔚蓝终於安顿好咚咚,打开行李,把东西归位,随著行李箱愈来愈空,觉得自己的心也愈来愈空虚。她好想俪玫,好想哭。
沈俪玫、夏藏珍和她曾经约定要一辈子做好朋友,可是却因为她的一通电话,让俪玫为了赴她的约而在途中出了意外,永远离开了她们。然後,她很自然地接收了咚咚,也“顺便”接收了她的男人。
记得当初俪玫要和顾家洛在一起时,她与藏珍都是反对的。她们都以为顾家洛是个好高骛远又不肯脚踏实地的公子哥儿,跟俪玫相恋不到一年就换了三次工作,而且每次做生意都要俪玫拿钱出来资助他,但就算大家都劝她,说她儍;,可是俪玫就是狠不下心离开他。俪玫过世後,方蔚蓝突然对这个男人产生愧疚,是她害了他失去心爱的女人,所以她必须负起照顾他的责任。虽然她并非一开始就对他有好感,但她相信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就像她已经深爱著咚咚那样,她也可以爱他。只是人并不是动物,顾家洛可恶起来可是比咚咚还要可恶一千倍、一万倍的,咚咚的坏是顶多咬坏她的家俱电线,让她破费,但是顾家洛却可以伤她的心。
她觉得她代替俪玫是天经地义的事,虽然她不快乐,但是心底很踏实。
笼子里,咚咚开始喝水,蔚蓝放下盘子,走过去抚摸它柔软的毛,想起今晚另外一双温柔的手也曾这样抚摸过它,不由地恍神。她记得母亲曾经告诉过她,凡是爱护小动物的男人都是好男人,因为懂得怜悯生命的人,才会懂得尊重他人。
那个申医师一定是个好人吧!看他对咚咚那么有耐心、那么温柔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也拥有一颗同样柔软的心。
她还想起他那深邃又温暖的眼神,他脸红的样子、他惊讶的表情,还有他抱著咚咚的样子。打开药水袋,她彷佛闻到他身上的药水味,她向来最讨厌医院的怪味道,但是他身上的味道却不怎么刺鼻,而且他递给她的毛巾还很香。
如果被他拥抱,不知道会是什么味道?
想著想著,方蔚蓝不觉笑了,她在想什么呀?他的怀抱当然只能留给他心爱的女子。而她呢?她应该投向哪个怀抱?哪个才是可以让她栖息一辈子的胸膛?顾家洛吗?
她迷惘了。
第二章
台中,“流金百货”
接近晚餐时刻,百货公司里人潮渐稀,然从大门进去右手边角落的化妆品专柜却挤满了试妆与买东西的女人,形成强烈的对比。
当几位客人试妆时,方蔚蓝还是没能闲著,一位以挑剔著名、打败所有专柜小姐的特种行业的车小姐正皱著眉头说:“我还以为你们这专柜的彩妆多漂亮、多高级,哼,要不是莎莎介绍我来,说你很专业,我还不想买这种小牌的化妆品!”
车芸芸意兴阑珊地吹著刚涂上指甲油的手,一只脚翘得老高,镶著假钻的高跟凉鞋挂在脚上晃呀晃的,脸上抹著五颜六色的胭脂,俗不可耐,不过五官立体,看得出来是个美人。
然而,再怎么机车客人都难不倒她方蔚蓝,她的超高业绩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哩!她露出亲切的招牌笑容说道:“车小姐,你说的莎莎是那位在‘火玫瑰’上班,长得很漂亮的于莎莎小姐?“
“是啊!怎么,连你也觉得她漂亮吗?”车芸芸斜睨了她一眼,虽然她跟莎莎是好姊妹,但毕竟是同行,同样靠脸吃饭的,她当然不乐意听到别的酒店小姐被赞美。
“不瞒您说,我觉得莎莎漂亮是漂亮,但是……”方蔚蓝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你说啊!“车芸芸被勾起兴趣了。
“就是气质差了些,说不好听点,是……”
“干嘛?说下去!我又不会告诉她,你别怕。”一样是漂亮的女人,谁不喜欢听别人说其他漂亮女人的缺点?
“就是风尘味……重了点。”方蔚蓝很谨慎地说,尽量两者都不得罪。
“对!你说得对极了,我也觉得莎莎风尘味太重,一点都不懂为什么那些大老板老爱点她坐台。”令她好眼红!
“那是男人品味不同,像您这种气质清纯的,当然不合去酒店消费的男人胃口。”
“对,对,你说得对极了,我就是不肯屈就,不肯卖弄风情,要是我肯像她们一样献媚、卖骚,不知早迷死多少男人。”一听她这么说,车芸芸涂著鲜红蔻丹的手像抓住浮木般握住了方蔚蓝的手。“蔚蓝,我今天终於找到知音了。”
知音?在一旁像小媳妇的两个新进专柜小妹窃笑。蔚蓝姊真是太厉害了,三两下就把以机车闻名的车芸芸给摆平。只见车芸芸一面试妆一面向方蔚蓝大吐苦水,说坠入风尘是多么不得已,说当酒店小姐业绩压力多么大。
“为什么大家都不了解我真的不是爱找碴,我只是要求完美?为什么男人都只爱漂亮又年轻的女人?
为什么这年头好男人不是结婚了就是同性恋?
为什么男人明明已经有了老婆,却还要上酒店?”车芸芸忍不住大肆抱怨。
“难道你连这都不懂吗?“蔚蓝一脸不可置信,“亏你还是混酒店的,竟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了解,告诉你,男人爱的就是那份新鲜感,女人一旦让他得手,他就失去兴趣了,更何况是成为他的老婆。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男人的外遇对象往往长得不如元配的原因,再美丽的女人,看久了也就平常了,但是外面的女人却很新鲜,你有没有过这种经验?
男人在追求你的时候,为了一亲芳泽,要他从基隆飞到高雄他都愿意,可是一旦你们关系确立,尤其是让他上了你的床之後,啧啧,就连要他到楼下巷子口买杯豆浆他都嫌远。”
果然,她这段话引起广大回响,许多女性听众纷纷发表意见附和。
“是吗?原来大家都有这种经历啊,呵呵。”方蔚蓝一点都不意外,她的恋爱过程可是比她们都惨淡得多,“所以我归纳出一点小小的心得,得到让男人永远爱你的方法,就是……”
“是什么呀?”车芸芸好奇地凑近问。
“对呀,蔚蓝姊,快跟我们说……”
“好想知道!你快说啊!“不知不觉中,方蔚蓝已经被一群急於让男人更爱她的女人包围,连隔壁柜的专柜小姐及客人们也纷纷靠了过来。
这时,一位体格岸伟、长相斯文的男子正边讲电话边向这里走来。
申冬澈简直快被他的宝贝妹妹给弄疯!每次买东西都不看仔细,事後才要他这个大男人替她来换保养品跟内衣。
“是,我知道,我现在已经定进百货公司大门了,向右转,我看到了‘雅诗兰黛’、‘碧儿泉’、‘蜜斯佛陀’……”
“那你看到‘榛爱’了吗?右手边最里面那一柜……”电话那头,申芳霏正在另一头遥控著。
“看到了,人好多!”申冬澈心底奇怪,其他柜都冷冷清清,只有那个角落特别热闹,一群女人像在开什么女性座谈会。
“那当然,老哥,可别说我这作妹妹的没有帮你,那位就是我要帮你介绍的女朋友,方蔚蓝,告诉你,蔚蓝人缘很好的,每次找她买东西都要排队……”
“什么女朋友?等等……你说她叫什么名字?“申冬澈觉得这名字好熟悉。
“方蔚蓝啊,你看到她了吗?她是不是很漂亮?哥,哥……你有没有在听?”
申冬澈当然看见了,在人群中最闪耀的那个女孩,正在对著普罗众生“悟道”,而那张美丽的脸,依然再次令他感到惊艳。
“真这么想知道?“方蔚蓝故意吊大家胃口。
“唉呦,蔚蓝,你就行行好,快点告诉我们!”连李太太都忍不住了!所有女人都屏息等待她的答案,可见这是个多么重要的课题。
蔚蓝笑著说:“要让男人永远爱你的方法就是……永远不要让他知道你爱他。”
“可是人家不是都说‘爱就要让他知道吗?‘“
“错,女人永远不能让男人知道你对他的爱,就算你真的很爱他,也要让他有随时可能会失去你的错觉,这样他才会对你紧张,对你保持警觉,想想,他顾著你都来不及了,又怎么有心去看别的女人呢?”
“这就叫做‘欲擒故纵’吗?“有人回应。
孺子可教,蔚蓝向她伸出大拇指,“没错,男人就像野兽,不能喂食,要让他自己去寻觅他的猎物,适时地给他一点甜头,避免他转移目标,但是永远不要让他追到你,让他去心痒,如此才能永保爱情的新鲜。”
“可是,我有问题。”一位女士举手发言。
“请说。”方蔚蓝仿佛被叶教授附身,很认真地“开示”。
“万一…万一他向我求婚该怎么办?”
“嫁给他,但是请你继续保持神秘,男女之间最忌讳的就是没有了神秘感,你能想像梅尔吉勃逊蹲马桶的样子吗?如果可以,你还会觉得他很帅吗?还会对他充满幻想吗?“
“哈哈哈……”
申冬澈觉得方蔚蓝的比喻很妙,忍不住仰头大笑。然後,一群女人循著笑声而来,那目光如一条绳子,突然把他的脖子紧紧勒住,让他再笑不出来。
“你是……申医师?”蔚蓝不亏是“流金百货”专柜小姐第一把交椅,认人是她的强项之一,也是必备条件。
“请问有事吗?“
没想到方蔚蓝记忆力惊人,申冬澈一眼被认出,竟有点不知所措。同时被十几双眼睛盯著的申冬澈手忙脚乱地打开印有“流金百货”的纸袋,“我……是替我妹妹申芳霏来换东西的,她说上次来拿错了,她要的是乳霜而不是乳液。”
“好的,我立刻换给你。”方蔚蓝笑著,试图化解他的尴尬,“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申医师,他是‘妮妮非猫犬科兽医诊所’的兽医师!”
果然,一听到他是兽医,众女性纷纷对他投以善意的眼神。
“原来是兽医师,怪不得这么体贴,还会替妹妹来换保养品!“哪里、哪里。
“当兽医师都很有爱心!”过奖、过奖。
“为什么我从来没遇过这么帅的兽医师?“
申冬澈乾笑几声,被一群女人包围,却只能陪笑,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牛郎。接著,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因为方蔚蓝正惊讶地从他的纸袋中掏出一件女性内衣!
这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申冬澈额头冒出黑线,死芳霏,不是警告过她要把内衣用其他袋子另外包好的吗?难得他一世英名就要毁於一旦,他心有不甘的駡;著!
这时,所有女人对他的目光从温和转为鄙视。“方小姐,我……”
天啊!他好想一头撞死!
“呵呵……没关系,申医师,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帮女朋友买内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又何必害羞!”
两三句话就把适才他不知所措的气氛化解开,她方蔚蓝可是有名的圆场高手,绝对不能让客人感到尴尬是她的最高服务原则。
算了,虽然不想让方蔚蓝误会他有女友,但是总比被当成变态来得好。当然,那些女人对他又从鄙视转为同情,同情?
唉!
算了,只怕愈解释愈糟,乾脆选择一笑带过。
“方小姐,谢谢你。”申冬澈由衷感谢,要不是有方蔚蓝,他不会有勇气去女性内衣专柜替芳霏换内衣。
方蔚蓝远比他想像的还要善解人意,而且人缘极佳,几乎与每个楼层的专柜小姐都有交情,当她主动提出要替他换内衣时,他简直觉得她看起来像个小天使。
她笑声爽朗,性格外向,与她那天带咚咚求诊时的无助完全不同,让申冬澈有点迷惑,她有时候看起来好脆弱,有时候凶巴巴,然而现在却很开朗。
“不用客气,申医师,告诉芳霏,下次不要再这么整你了。”
“我怀疑芳霏是不是上过你的爱情‘讲座’?否则怎么对我这个男人这么有办法?“他打趣道。
她笑了,“不,不是她有办法,是你人太好。”
人太好?
说中他的痛处了,他就是无法拒绝菡妮,最後才会被菡妮拒绝。
“你的理论很有趣,你都是这样对待你的男朋友的吗?”不知怎么,申冬澈一提到她的男朋友,胸口却酸酸的。
“申医师不知道吗?所谓婚姻专家都是没有结过婚或已经离婚的人,会教别人谈恋爱的人,自己未必谈得好恋爱,会告诉别人该如何做的人,自己也未必做得到。”她表情瞬间闪过一丝落寞,让申冬澈以为是不是自己看错?
难道,她的恋爱不如意吗?申冬澈想问,却觉得这样未免太冒昧,毕竟他们才见过两次面,还不熟就问人家的感情似乎太不礼貌。
站在百货公司门口,车辆川流不息,街灯闪烁,方蔚蓝穿著深黑色及膝羊毛大衣,换去了专柜制服,里面穿的是一件灰色背心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