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很近,上班的人又多住在城里,每天中午十一、二点才到班,互相碰个关,没事的话,又走了,好大的一个院子就变得空空荡荡的了。我们学生住宿紧张,有点沾亲带故的就住进了乡上大院,也凭几个学生娃,一个乡的首府才不至于鸦雀无声。
现在乡上堂堂有名的人死了,车来来进进,乡上特派一个小卒去叫头夫人去,此人不敢明言,只说让她到乡上去,有事。这女人一点预感也没有,还换了漂亮的衣服,描了眉,画了口红,到了乡上,才明白过来,大哭起来,娘家妈也哭倒在地。有人趁此机会一睹芳容,说这夫人还年轻,俊俏,现在房有了,儿子大了,不愁再嫁不出去。我们小灶做饭的女人,年已四十,早年丧夫,闻风而去,正赶上看给死者换衣服,她回来对人说,哎呀,她是从来没见过那么又白又光的肉了,穿着军呢大衣,样子就象睡着了。
过了些天,传出死者灵魂不宁的事来,有人说那夫人天天半夜听见大门响,门象被打开,她害怕的哭泣。住在乡政府里的学生说,有天晚上他们已经关了门睡下了,门开了,进来两只山羊,一黑一白的在打架,院子里还有怪怪的响声。不管这样说那样说是否经得起推敲,人心却惶惶不安了。一天夜间,我睡意朦胧中,听见有敲锣锣打鼓鼓声,夹杂着念念有词。第二天小蓉跟我来说,昨晚上乡上的全出动了,请阴阳念经。此后倒也平静了许多。可过不久,乡上又一头儿出差时不幸受了点皮肉之伤,这一来,什么“门不对头”提上了会议议程,活着的人都有了“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大家意见一致,不几天,乡政府正式破土动工,重开一门。那时我经过时,看见民工在干活,大门已初见模样。
余绪未尽,又一波事起,我们学校一个英语老师经过十字路口时,跌倒在地,他一向腰板挺直,正着手布置新房,迎娶第二任妻子,那料横遭一跤,弄得个脚来腿来来,有人又说他正是跌到死人流血的地方了。好在即将荣任为妻的女人悉心护理下,来年又可以走路了。
过了两年,谁料人生无常,那位英语老师和一位年轻的老师骑一辆摩托车,一同惨遭车祸,离开人间。那时我在异乡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唏嘘不已。
第十章 丝丝又缕缕
我的头发不够丰茂,每回上街,一切能触及它的有形无形的东西,弄得六神无主,纷乱了,晚上回到镜前,梳理呀梳理,曾也想栽一头假发,然而到底是借景抒情,叫人不能安心。“女人的头发的和女人的感情有关”这是我的感悟,说给平时还算相知的女友,她笑我无中生有。可我总是能觉察到这一点言之有理。
差不多很久了,我一直留着直发,剪了长,长了剪,两镜相映,那一肩而下的长发,在一盆水里,丝丝缕缕的游弋的天真无怨,一经洗后,在阳光里走着走着就干了,几梳子顺应而下,唯有温柔二字可尽其态,唯有清沌二字尽其光泽。忽然在二十岁的有一天被怂恿着,进了理发店,坐在大镜子前,戴起了电帽子,内心怦然而动,期待着预期效果,三十分后,我的心尤如沧海桑田,不敢相信那满头卷卷的人是我。出了理发店,正是暮秋的晚上,街灯明灭不定,冷风飒飒袭人,等见了人,自觉自已走了样,这时,赞叹我原来头发有多美的人一个接一个出来了。我绝望的想,你们说迟了,每每晨起梳头,不能一梳子畅通无阻,就天天清早休验着悔恨的滋味。刘海卷卷,耳发卷卷的我这个女孩这个商店出,那个铺子进时,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我,不久我一定要把自已更正过来。
剪头发是一剪子的刹那,而长头发才叫潜滋暗长。就象你的错误只是一念之差,就差在千里之外了。
再以后几年,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随便造次,尽管也时时幻想自已现在把头发剪短或是再电电是什么样子,可是仅此想象而已,实在想知道变个发型自已是什么样子,就去电脑画像,安装上这样那样的发型,可是连脸都都不象自已了,那头发就更是别人的了。
正因为我一直有改变自已发型的潜意识,所以终于有一天那个叫人又犯错误的时辰到了。头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烫发的梦,第二天,果然忘乎所以的又戴起了电帽子,陪同的女友在一边看小报,我望着墙上的石英钟,往次的回忆来了,一分钟一分钟的,我开始隐隐的不安到强烈的害怕了,硬撑着,交罢钱后,回到房间拿着镜子前后左右相映,啊,怎么不是我想要表达的一个我呢?一个人躲到楼上流涕痛哭,这是真的,那时候连饭都吃不去的,一个人老犯相同的错误,那真是太愚蠢了。捺不住揪心,又换了家理发店,说剪得能多短就多短,没有心情往镜里深深的看一眼,心里空洞疲倦。晚上睡下,头后空无所有,每晚临睡前将头发向后撩的动作还记忆犹新,突然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来不及了。
我的头发落魄而去。我再也不敢弃旧从新了。
但是生活在改变着你的观念,前一向,我把头发又给烫了,不管如今的烫发如何的推陈出新,我并没有抱太美好指望,我当时只是想把自已变一变,或许过去由于头发少,隔天就要洗发,叫人颇烦,或许我也想开了,剪个头发风险如何不敢承担。
现在我的头发随便往后一绾,随便披散,即使每天我家地板上都有它的丝丝幽怨,我也视而不见,我也心平如淡,要谁说好看,怕谁说难看。我还想把它统统剪完。
第11节 让你的眼睛惘惘然美丽
让你的眼睛惘惘然美丽
一个人在和平舆论中恋爱,顺理成章的结婚,在年轻时代落个好名声,不错;有些人的情史却一波三折,弄不好,判众离亲。假如没有他,活着也是死去,有了他,就似有了整个世界,为此而私奔,仿佛情有可原。有的人苦心孤诣一场,结局却陪上绝好的身心健康,太付出代价。世上阴差阳错的事太多,多情的心,最擅长于给自已添些麻烦。
结婚使一切名正言顺,以明文的形式,堂皇的仪式,等于公私两面规定,此男此女唯彼此相爱,不移情,不别恋。其实多数人能把好自已的情爱走向,限定在规范之中,使这个世间宏观上条理分明,光明正大,仍有一些精瘁的爱情,在继续上演。而一些风流德性,正史恋情已告段落,频频涉外活动,一旦风声四起,那些外界的扰攘和内心发生反应,就会抵消所遇的愉悦。而有些人是无所谓,也许他已放弃了自已,也许他感到状态和谐,物有所值,情有所得。
美仑美奂的女子自然是男人的焦点注目,而平常女人虽不能美到绝伦,但见美的灵气在她的神态举止间飘逸,美的光泽在她的唇齿眉目间闪烁,在与之相映的氛围中天然成诗意。幽柔的灯光梳动她的温言软语,春光明媚的野外开怀她的无拘无束;末班公共车上,常见到清澈的女孩子,双手交叠,安静放在并拢的膝上,望着车外的灯火,也是动人的形象,在喜爱她的人眼里,出落的多么富有神韵。
说来在每个人的内心,多少都有过一点秘密生活,独品着对一个不能合理相爱的倾慕、思恋、神往,在心里悄悄宛转动静,没有言语声张,“临去秋波那一转”便是深意了。
创设着情景,收藏着感觉,品味着情怀,喜欢的就是现在,温热的手、哀婉的音乐、张开的眼神,暂从对方的眼里,身边,生命的气息中领略到自身拥有的可爱,觉察到肌肤里,像草木一样,呼吸它呼吸到的一切。
那些虚幻之美,残缺之美,在时光里重章叠句,
与此同时,人与人聚散速度比以往离合的更快,爱情加速度的到来和结束,到处有邂逅的场所,咖啡店中,地铁站里,火车行驶中,到处芸芸众生,流动,变动,在红尘中意象纷呈。这个浮躁没有耐心的时代,随便多情又盲目游戏的心不知姓名的男子女子,在一往情深的对视,下车后,又各自走开,投入茫茫人海,才才看得难舍难分的人,象幻影一样,闪现又消失。情人们游逛在风和日丽的异乡下午,或在小客栈,窗外细雨蒙蒙,叶儿凋零,相互借一点体温,度过凄清的时刻,那相对如梦寐,那暧昧的温情,仿佛要它来抵挡那销骨夺神的孤独,添补越想越大的空虚,不知不觉,寻找快乐的心充满了悲伤。,欢笑迅速在唇边绽放又凋谢,忧郁乘载心上,爱终破灭,美也牺牲,从来没有永恒感,辗转不完内心的波折,永远从一场寂寞到另一场寂寞。只有悄声对自已说:我不快乐,可我并不追求快乐。
那些别人未必能意会的话,那些私人感情,最好不要声张出来。落日的美,树叶下落姿态的美,黄昏清淡的美,它适合诗心对着诗心吟味,它宜于悄然会心。涉及到我们内心的多少哀乐,说来话长,事过境迁也就过去了。人人本是单个儿的,一个个形单影只的形象。有时和另外一个相依相偎,不过是一种距离的变化。即使心心相应,一分开,立刻各持原形,单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重新造一个你,塑一个我,仍是彼此分明;虽耳鬓厮染,相貌会有含含糊糊的貌合神似,也一样是你是你,我是我,说什么灵犀相通,又怎能永久默契?
“多少欢爱,宛如烟云”,不必,不必非要把一个人据为己有。就让他擦肩而过,失之交臂,就让他另有所爱,和你无缘,你要象喜爱一朵花,一园花,一世间花那样,看它,却不摘它,欣赏它,却不流连忘返。对你一瞬动心的人,日久思慕的人,什么也不用说,将永远不说,让你的眼睛惘惘然美丽。
第11节 心情和我如影相随
心情和我如影相随
在有些清晨,我醒过来,从后窗望出去,露天在外的树木和它陪衬的景物笼罩在蒙蒙的细雨中,一枕余温尚留,而内心已转成低调,是这雨把阳光和热闹的世间转成浅灰的色调,走在被雨下湿的小路上,凝神近处的雨珠儿,盘在叶片上,好象果核深藏,我的心收得紧紧的,比平时更想落怀到一些温暖里。我想躲到音乐里,书里,睡梦里,而身边就有音乐,有书,有睡眠的床,我仍能捉摸到内心的忧郁,它象长住户一样,经常在心上转来转去。这真是一种想不开,今天想不开,明天想不开,这一生就落个想不开。
在半夜里醒来,叫人感到孤独的时候,象现在我一个人躺在一间屋里的小床上,这是一瞬间醒来内心无限空灵,在刹那,我象是突然把一些真相看清,感到无穷的悲哀,这午夜梦回啊,想起和我今生生命相关的亲人们,爸爸或是妈妈,姐姐或是弟弟,他们忽然象一幅画,一段文字,一个本身放映了出来,我内心醒悟似的说,噢,这就是爸爸的命运,这就是弟弟的命运,这就是他们的命运啊,我似乎全了然于心了。而我一向虽感到自已是个不过了了的人。可是一想到上帝本可以让我不降生,但还是让我降生了,并且一样让我有了人的身手腿脚,这真是一种神意啊,上帝选中了我为人,我何必思量我为人的意义。常也冥想,我原来只是一个小村庄人家的一个小女孩子,二十年过去了,村里的人不知道我在外面做些什么,不过我自己时刻意识到自己一路行程一路心情,后来我结婚了,我对自己说,这再自然不过了,可就在时常带点恍惚的静思时,我自已也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茫然,莫非我就是那个长大的小村里的女娃吗?我是真得也结婚了吗?丈夫也许要显得和我亲近,时常对我说:我觉得原来在哪儿见过你,早就熟悉的感觉。而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犹如电光一闪,此刻他的脸,他的笑容,我们所在地方,仿佛在哪里我已经有过经历。我也就对他说,我也象是在非常遥远的时候就见过你,时光犹如玻璃,前尘旧事轻飘飘的出现个幻影。
我们和这个世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不可靠的关系呢?我只知道快乐是风,是水,是气,它飘走,它流走,它蒸发,它转瞬即逝,它象烟握不住,是悲伤在建设心灵,是寂寞在品尝心灵。
第12节 刹那的幻影
小时候,夜里门关着,窗也关着,大门口也关着,就在我睡不着的时候,常有点害怕,静夜传来鸟叫,破空、清晰、凄切,象从远远的野外来,在人家住的一带来回飞着,又象绕着我们的窗外,它的声音转瞬就不能摹拟,它不象是人们白昼里常见的鸟儿,它是一只什么样的鸟儿,它为何而叫?在这深夜。
母亲告诉我猫头鹰一叫就没好事,记得在我十一、二岁时,一个小堂侄女有病了,大人也不知道个所以然,误让阴阳这样一套,那样一轮,一个多月拖拉下来,可怜的娃娃就不行了,一到天黑,就听见猫头鹰在北面电线杆上笑着。猫头鹰在乡下叫“眦怪子”,它是乡村的预言家。它能黑夜里看到了一些事情正在酝酿着破坏性的东西,它看到了疾病看到了灾难在人们意料之外到来着,它闻到了一个灵魂即将远行,与此同时肉体要回到大地与人间诀别的味道。尤其在远离尘嚣的偏远的农村,天地间与生俱来的神秘尽在其中,在星空下,一个小山村就象安在这神秘的脚趾缝里,上帝安抚人们睡去,就是让人不知道神灵在出没,让人不要碰撞上神灵鬼魂的出动。
小女孩子死了。原来我们念书的上下路上虽说不再有她的影子,还知道她是躺在炕上的,现在炕上也没有了她,她到哪儿去了?她埋了,知年的人把她裹在草席里也可能一张旧麻袋,一直抱到很远,扔到很少有人到的荒凉地,让老鹰吃了,或野狗叼走。孩子们放学后拔草时,有时不注意误入很盛的草里,突然被吓着了,看到了一个小孩样的衣服,破烂的丢在那里。
在乡下,静寂的村庄,静寂的夜,狗的一声一声追逐猛叫,惊动那些生来灵醒的人,听出凄厉的,不同寻常的声息,叫人毛骨悚然,就象是鬼哭狼嚎。活着的人,此刻睡在房间里,有月光照临在床上,有风吹动窗帘,有身边的亲人在轻轻的呼吸,沉入的只是暂时的黑暗,人也能听到自己的思想在小声流淌。可是死者,活着的人把他埋葬在远离人的地方,埋在黑不可测的地穴里,又用土密不透风的添起来,死者彻底的与世隔绝了,这是多么的孤独的境地,他虽在人世间已死了,一切被死神不由分说的切断了,可是那从来没有形的心灵,没有状的的灵魂,却没有象枯叶上的秋天,随着枯叶萎地化土而深入地气,也许它等待着获得一个到人世界去的生命,它将倾注其间,这便是他的来生,就在他没有投胎的时间里,他会是多么的寂寞,无聊,尤其人世间还有未尽的心思,都叫死不安宁,于是在静谧的夜间,他轻飘飘的游荡着,有时他重温故地,回到旧日的门上,弄出一点声响来,有时他躲藏在暗角,含泪注视着这个世界的亲人。
当有一天转世投胎到了人间,也不知是一头驴子呢,还又是一个人呢,当他是一头辛苦的驴子时,那时他也就不指望做人的好处,假若他仍是一个人呢,他仍然没有一点做人的经验,一切从开始开始。也许他会是一只蝶儿,飞来飞去,飞来飞去,就象每年随季节变化而生而死的小生灵们,它们大规模的结伴死去,又成批结伴而来,这样的生命也许担负不起转成人的宏愿,而人死了倒可以变成一只歌唱的小鸟,一朵开向晨光的花,因为自然最容易成全人的放弃,自然最难答应超越的需求。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