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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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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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小刀
    我叫小刀。我出生的小镇穷困潦倒。偶尔有一辆卡车驶进村里也是一件大事。也许说出来读者也不会相信,但决不是我信口开河。在这里,曾发生过年近四十的村姑抱稻草喂卡车的蠢事。
咿哑学语的年代,伴随我成长的是我的爷爷——一个世代相传的风水先生。我曾祖父在富人群中一枝独秀,爷爷从他那里继承了一笔很大的遗产,成了名符其实的地主。斗地主的时候。所有的财产,被瓜分得一干二净。还好爷爷有先见之明,将我曾祖父的罗盘埋到我家门前小河边的竹林里留了下来,后来成了爷爷的“宝器”,我儿时的玩具。
爷爷说我出生的时候天相异常。他老人家记得一清二楚。那天傍晚,蓝如湖水的天空,雄风乍起,远天卷起一团团浓云,势吞日月。弯弯的穹苍,突划出一颗闪亮的流星,落在我家院里的百花丛中。
关于流星的传说有凶有吉。相传,姜太公和他的妻子感情一直不和,夫妻间经常闹得不快。后来,姜太公灭了成汤,给死难的英雄们封神的时候,给他妻子封了个扫帚星,说是不祥之兆。也有人说,当天空出现流星的时候。在流星未落之前许下一个愿望,无论这个愿望多么渺茫,都一定能够实现,说是天降祥瑞。
也就是那一天夜里。家里来了个神婆,她说我命犯桃花,难成大器,且生路多舛。说是只有精习风水,才能逢凶化吉。由于母亲信佛,所以对此一直忧心忡忡。三思之后,决定让我跟随爷爷学看风水,一方面出于神婆的话,另一方面希望我长大后能成为一名优秀的风水先生,以便能找到那棺大地,来保佑我们一家大吉平安,荣华富贵。完成我爷爷未能完成的心愿。
村里人都说:我们的家族里确实有一棺大地。从前,有个要饭的婆婆来到我们村里,死在我家的墓地里。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发现她的尸体已被蚂蚁搬泥土覆盖了,后来她的后人出了个将军。许多年过去了,婆婆的坟早已不复存在,可一直没有人能找到那棺大地。再加上我家的坟地像把龙椅,家族中又没出什么大人物,这没被葬中的大地就更加被吹得神乎其神。
我八岁之前的生活一帆风顺。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她们对我都很好,这使我幼年的生活过得安逸幸福。我想,天堂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这期间,我家建起了几间很气派的砖瓦房。记得竖房那天大摆宴席,很多亲朋来我家贺建新房。冬风里响着欢快的爆竹声,夹杂着木匠的唱词:一拜天长地久;二拜地久天长;三拜云发富贵;四拜儿孙满堂;五拜五子登科;六拜六步高升;七拜七姊妹;八拜八马双全;九拜九长久远;十拜十个儿子点状员。那场面,一如远古时候某个贫寒的村庄,谁家的儿子点中状元时那般激动人心。
八岁那年秋天,风卷着残花,空气中吹着微寒的风。早起的乌鸦,唱着苍凉的歌。我,黑枪和一个小女孩玩捉迷藏。一不小心,小女孩掉到井里溺水而死。也就是那一天夜里,小女孩的父亲拿着火枪,气势汹汹的来到我们两家,要我和黑枪偿命。那个时候,那时,我看到了一个满面糊茬的中年男人,阴森的手,握着漆黑的枪,活似电视剧里的黑白无常……情急之下,大姐将我送到外婆家,藏到烘烟炉里。四周漆黑一片,田野里蛙声四起,一想到那阴森的手,漆黑的枪,无可名状的恐惧就兜上心头。那夜相当漫长,以致多少年后无数次的失眠。
随后,死去的小女孩被其母送到我家。父亲考虑到我的安全,被迫私自了结,父亲卖猪卖牛,东借西凑,赔了一万多元人民币。从那以后,家里的生活变得愈来愈糟。许多时候,来一个远方的亲朋,高兴之余母亲总是担心没有油盐搭待。
从此之后,家里人对神婆的话便信以为真。于是决定将我送到当地的一所神院——云雾书院。学看风水。和我被同时送去的还有黑枪,我这一生中最棒的朋友。
雾,正浓。浓得看不见青山。暮秋的黄叶落满一地。一阵风吹来,黄叶随风而舞,像飘落的黄花,死亡般的阴森。差点连父亲都动了回头之念。好在无论多艰难的路,总有走完的时候。就好比这世上无论发生多大的灾难,人们还是要生存,动植物还是要生长,鲜花还是要开放,太阳还是要升起一样。死去的已经死去,活着的还得活着。
书院像山里的云雾一样神秘。迎接我们的是书院的学生,穿着道师服装,很少说话,像只阴沉的狼。对我们的到来并不欢迎,好像我们借了他白米还他黑豆。入学要求简单,只要将右手举过头顶,能摸到左耳就算通过了。
我们的导师是学院有名的风水师。听往届的学生说:“富家子弟很喜欢上他的课,原因是只要逢年过节的时候送份心意,就能得到满意的成绩。”
第一堂课,导师对我们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之后介绍《入学须知》。他说这对我们以后能否成为一名优秀的风水师将不可或缺。记得当风水师对他的《入学须知》津津乐道的时候,我却在为如何捕到一只早起的麻雀费尽心机。
随后的课别开生面。我想是父亲对送礼嗤之以鼻的缘故。所以风水师对我特别“款待”。他要我用头轮流和其他同学碰撞,直到我筋疲力尽,头破血流为止。记得那一天,是叶舞芳帮我擦干满面的血花。看着她那被鲜血染红的手巾,我不禁泪流满面。
转眼间我到云雾书院已两月有余。可名动书院的风水师并没有传我一招半式。每天除了将我弄得头破血流外,就是将满盆的豆子撒满一地,叫我一一捡起。一旦他发现有一粒还在地上,就会给我一顿竹鞭。没人敢帮我,黑枪就曾因为帮我捡了几粒豆子而挨过他一顿鞭子。那段时间,我成天在担惊受怕中度日如年。我也想过逃跑,可每次都会遭到更坏的毒打。
我最终放弃了逃跑的念头,逆来顺受。也许是导师良心发现,放弃了对我的“款待”。一段时间,相安无事倒也能混,可有关风水的知识导师对我仍然只字不提。对这种得过且过的日子我感到百无聊赖。于是,心目中便酝酿了一次伟大的行动。既然导师想将他的知识带进黄土,我也不想做徒劳的强求。听说书院有一间藏书室,一般人不得入内。我想,要是能弄到一本法术,说不定能学到一技之长。
就这样,一项偷书计划便在我,黑枪和叶舞芳之间展开。要偷书,先要进入藏书室,要进入藏书室,除了大门,只有一个入口。首先我们考虑看能不能从看门人身上偷到钥匙,然后找机会溜进去。后来发现要从爱惜书籍胜过爱惜生命的风水师身上偷到钥匙纯属无稽之谈。于是我们放弃了这想法。第二个入口是藏书室顶上的天窗,用玻璃瓦做成,拿掉瓦刚巧可以进去。但怎样上房顶?上去后怎样从房顶进去又成了一些难题。我们首先想到梯子,但要在风水师眼皮底下找到梯子并且搭上去简直是痴人说梦。后来发现有一棵高大的柳树枝丫伸到房顶上。于是我们找了些绳子,一头接到柳树的高处,另一头接到藏书室内。这样不但找绳子方便,而且目标也不显眼。由于黑枪身矮体硕,进出天窗困难,所以只能留他把风。进屋偷书的事就落到我和叶舞芳身上。
藏书室的经书令我大失所望,尽是行骗之流,我们只随心所欲的拿了两本便原路返回。就在叶舞芳快爬到绳顶的时候,门开了,风水师面如死灰的走了进来。叶舞芳吓得跌了下来,我义无返顾的扑了过去。前者实实在在的跌到我背上,撞得我鼻流鲜血,她也哭得两眼泪花。后来我才知道,是黑枪经不住风水师的恐吓而出卖了我们。以致后来,黑枪一直说我重色轻友,我却笑他吃里爬外。
意想不到的是,狠毒的风水师这次对我却网开一面,害得我一直对他感恩戴德。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叶舞芳的父亲用美酒加香烟的功劳。
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从那以后,叶舞芳常给我带来饼子、铅笔、水果和玩具等。那个时候,我感到她好得令我难过,许多年后才发现那种纯真的厚爱如同一个跨世纪的寓言,后来从未来过。
接下来的日子千篇一律。我经常写一些只有叶舞芳一个人肯读的文字。她看到我写的文字总是生气,说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活得太迷茫。
时光流逝,年复一年。不觉间迎来了五年一度的树球大赛。
那一天,风卷着残花,空气中漂浮着血色的花瓣。树球大赛的规则简单,分两队,每队八男一女。女的爬到树上负责将球放到网里,男的将球传到女孩手中,无论用什么方式,前提是不能伤害到人,女孩不能碰到地面,那一队先进三球为胜。
大战前夕,我们到球场观察了每一个细节。包括泥土的软硬程度,测试它影响球的弹跳高度。还有树枝的延伸方向,测试球用多大的力量反弹多大的距离……
在万人的欢呼声中,大赛开始了。这是一场残酷的决斗。无论是我们红队还是蓝队的球员。都经过无数次的筛选,最后才进入这场决赛的。上半场没什么悬念,双方打成二比二平。下半场至关重要。就在眼看着球将被蓝队的女队员放进网里的时候。我猛地拿出弹弓,迅速装上石弹,使劲地向球射去。就在球刚要入网的瞬间,被我的石弹击中,之后撞上树枝,反弹到球场中间的泥土上,弹起后向我们的树上飞去,刚巧被叶舞芳用脚尖钩入网内。所有的动作发生在一刹那。以至当球进如我们的网后蓝队还在为他们的胜利欢呼。事实上,我自己也没想到,我儿时用于打鸟的弹弓技术能用到赛场上。所以人活着,能多学一门技术,总是好事。
这是一件让我们高兴的事。连日来我们一直举杯相庆。我和叶舞芳也因此而成了院里的明星。就在这时候,我收到了不祥的来信。
亲爱的小刀:
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要坚强。你那慈祥的爷爷,在不久前不治身亡。由于他怕耽误你的前程,走前再三叮嘱,不允许你来参加他的葬礼。他希望你出人头地,使他在另一个世界里能够宽心。他老人家的后事,已经圆满办理。父亲也希望你不要太忧伤,要知道你未来的日子还很长。

我拿着父亲的信,独自一个人跑到野外,盯着空中飞舞的残花,泪流满面。爷爷那如歌的往事,撕痛着我的感情。我也想到放弃,世上不差我一人。可我又怎能一走了之,多年来遭受世俗的嘲笑与讽刺,至今仍未能改变。十多年来爷爷朝夕思切的梦想,至今仍未能实现。我活着,还有许多事有待于去做,还有许多梦想有待于去实现。
我的爷爷其实才是个地道的风水先生。如果说我这一生对风水知识也略知一二的话,毫无疑问是从爷爷那里得来的。
小时候,每逢五里三乡有婚嫁丧事什么的也就有我的爷爷。有爷爷的地方,也就有我,说白了是跟去混一顿吃的。因这,我成天都在盼望着那里有事发生。有时听到谁家死人也会开心得手舞足蹈。我想,除了棺材铺的老板,决不有人像我一样听到死人而心喜若狂。没挨过饿的人,又有谁能够知道,那几乎和年夜饭一样丰盛的圣餐,对一个乡村的穷孩子来说,是如何的珍贵,如何的来之不易。这使我对爷爷的罗盘更添有好奇和感恩之心。那时候,我就想,爷爷的罗盘里究竟隐藏着多少法术?为什么他老人家的罗盘一放,就能使一家人大吉平安。似乎连西方神话里的魔杖都望尘莫及。这就更加增强了我要弄清它的决心。
世上有很多事,只要你学会去等,就一定会有机会。
一天,爷爷出了远门,父亲也忙于秋收。我搬了只方凳,将爷爷的罗盘偷了下来。那一天,在院子里,我着实当了一回“风水先生”。小伙伴们都来找我面相,看风水什么的。没想到,这天的风光,换来我平生最重的一顿棍子。从那以后,再没见到爷爷的罗盘了。
直到今天,当我披上白巾,戴上黑纱。我都还不信这铁定的事实。我不明白,爷爷的罗盘曾让多少垂危的生命重竖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为什么一轮到他自己,就无能为力了呢?我带着这问题留下了爷爷的罗盘。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我的同学,朋友。结婚的结婚;出门的出门;求财的求财……可一直没有人来请我这个“风水先生”。我问过许多人。难道说爷爷的罗盘到了我手里就不灵了吗?可一直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
从痛失爷爷的阴影中走出来之后。我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之后发现我来到云雾书院纯属虚度年华。时至今日对风水知识仍然一无所知。我将这遭遇告诉了父亲。父亲让我三思而行,并尊重我自己的选择。
离校前。我约了叶舞芳一起出去走走。那一天,远天飘着洁白的轻云,空气中传来繁花的芳香。我们停在高处,吹着温暖的风。
许久之后。叶舞芳轻道:“刀。”当了这么多年的‘先生’,今天让我帮你看看好吗?”
“你真的相信有风水定命之说?”我惊问。
“凡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这事既然是存在,就有它存在的理由。”
“这也在理。”“再说你无理取闹又不是这一次了。”我说。
“可这次我是认真的。”“你,相貌英俊,具亲和力,善于发挥才华,独立心和意志力皆很强,头脑灵活。对吗?”叶舞芳问。
“这些本就是秃头上的虱子,还用你说吗?”我窃喜。
“别开心得太早,你也是个我行我素的理想主义者。”叶舞芳说。
“看来你不是算命的料,这种话就算是真的,也不该直言不讳。”我道。
“其实你相貌暗藏的一面较好。”“池中之龙,风云际会,一跃上天,成功可望。”叶舞芳说。
“是我对不住你,低估了你的悟性。要是你去街上挂个招牌,那些摆八卦图的准没饭吃。”我笑道。
“别贿赂我,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本姑娘不会太为难你。”叶舞芳微笑着说。
“有礼物送你。”冰心的诗:“墙角的花,你孤芳自赏时,天地便小了。”我笑道。
“难怪有人说你从不肯吃亏,这话倒不是空穴来风。”叶舞芳说。
“那也不一定,得看时间对像。有时候我笨得足以气死壮猪。”我道。
“别逗了。说真的,以后有何打算?”叶舞芳微微一笑。
“找一个你一样的女朋友,欢欢乐乐的过上一小生。”我笑道。
“别做白日梦了,我父亲要送我去日本留学。”这时候,恰有几片刚离枝的落叶在空气中逗留,似乎舍不得离开自己的故乡。担心自己这一走,便一去不回头。透过叶舞芳那失神的眼波,我看到了几缕淡淡的轻愁。
看到这些,我感到很难受。强颜笑道:“能去大日本帝国走走,或许是件好事。听说富士山上的樱花很美,我希望到那时能看到你站在樱花丛中,笑如仙灵的样子。“说完这话的时候,我发现叶舞芳那灿若烟花的笑颜背后,隐藏着无可奈何的悲哀。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只不过比她藏得好一些而已。便接道:“振作点,‘哥们’我不太习惯你那伤心欲绝的样子。无论怎样,路——还是要走的。珍惜点,也许这是你仅剩的门票,再一次聆听我的希望。比方说:“我希望有一天能去中南海、去日月潭、去白宫、去长城、去金字塔……去看看这世界的神妙辉煌与巧夺天工;也希望有一天能去读世界上最好的大学——之后成为一名律师;在广场上对着公众做演说——之后当选中华人民共和国总书记;更希望有一天我的诗集能一鸣惊人,并因此而荣华富贵。”
“又发烧了吧!你为什么老喜欢痴人说梦。”叶舞芳问。
“就算是痴人说梦,我依旧觉得很美。再说反正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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