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花都可以。”他说。
“是送给死去的人——”
“你想死去的人会在乎吗?”
“应该不会。”她自语。
“那送什么花又有什么两样?”
“但是送错花,可能对死人不敬,也许有些花是不适合送给过世的人。”她力辩。
“即然死人不在乎,我不在乎,你又在乎什么呢?”
他用一种有趣的口吻说道。
她被激怒了。
她受不了他那种吊儿郎当、不把事情当一回事的态度;如果他没有诚意送花,那就不要送,不情不愿、不诚不意的随便买束花送给一个死去的人,她觉得这对死者是一种侮辱,一种大不敬的行为,只叫她觉得他冷血无情,他不知道对死去的人至少应该有点敬意和追思吗?
“不卖!”她用一种她自己想都没有想过的冷漠声音。
“不卖?”
邓婷一边讲着电话,眼睛却不时的瞄瞄彩虹那边,彩虹和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她从来没有见彩虹那么的生气过,偏偏这通电话很重要,否则她就过去调解了,为什么她觉得有种大战爆发前夕的味道?
“你去别的地方买!”
“为什么?”耿汉生气的问。
“我不卖给你这种人!”
“哪种人?我是哪种人?”他冷冷的问。
“你自己应该清楚你自己是哪种人。”她又再用教训学生的那种语气了。“如果你的话能说得那么坦白,那么又何必虚伪的去做那些世俗的举动?既然死人不会在乎你送的是什么花,相信他更不会在乎你送了没有!”
耿汉不自觉的一笑,接着他摘下了墨镜。
于彩虹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但心里其实怕得要命,她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这么多话干嘛?既然他不在乎是什么花,她随便弄一束给他不就结了?说了一堆废话就能改变什么吗?
她真是反常了!
“你说得很对。”他看着她。
她没有搭腔,这才觉得自己的脚在发抖。
“既然你不是这里的店员,我很好奇你是做什么行业的,修女?救世主?企图拯救世界?”他的口气中带着一丝的讽刺,眼神里一点暖意都没有。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救了,因为充斥了太多像你这样的人。”她也不甘示弱。
“你很主观。”
“我很少错。”
“你根本就不懂像我这样的人!”
“我懒得去懂!”
“你对我有敌意。”
“是你对这个世界和周遭有敌意。”她一语道破。“人的态度是互相影响的!”耿汉几乎要替这个女人喝采起来,她一句话就叫他无言以对;他很少有答不出话的时候,尤其这几年在欧洲的磨练和生活经历,他什么样的人没有碰过?但是这女人却让他惊奇。
“真的不卖?”他淡淡的说。
“到处都是花店,你去其他的地方买吧!”
“幸好你不是这家花店的店员!”
“择善固执不是缺点!”
“对!”他的眼睛又停留在她的脸上,视线久久不曾移开。“你说的没错,但你却有些矫枉过正,你根本不知道什么,一点都不知道,井底的青蛙所看到的天空就是那么一小片天。”
耿汉原本不是这种恶劣又没教养的男人。自从他太太死后,他对女性一直维持着一种冷淡的距离,他不去招惹任何女人,而女人也休想挑动他,这几年他一直把这种行为模式弄得很好、很令自己满意,但是此刻他却出言伤人,他不该有这种行为,但是他却做了。
于彩虹的表情在瞬间凝结,她的胃突如其来的开始痛了起来。只有在她愤怒、紧张、被激时她才会胃痛,现在她愤怒、紧张又被激吗?
看情形实在有些无法收拾,邓婷三言两语的结束了电话,赶到了这对奇怪的人的面前。
“先生!需要什么花?”邓婷笑问。“我的朋友对花比较陌生,让我为你服务。”
“不需要了。”
于彩虹双手放在胃上,眼神充满了愤怒。
“我想你的朋友比较需要你,”耿汉有些内疚又怜惜的看了他的对手一眼,她似乎被他气得胃痛。“而我已经不需要一束花了,毕竟真正重要的是无形的感觉而不是有形的实体。”说完这句只有她才听得懂的话,耿汉转身推开门走了,只留下一串风铃声。
“彩虹!怎么了?”
“我胃痛。”
“我知道你胃痛,我看得出来,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胃痛,他说了什么?”邓婷心急的问。“你认识他吗?”
“我从没见过他。”
“他对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于彩虹守口如瓶,但实际上也真的没什么可说的,她或许这辈子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她该做的是忘掉刚刚的事和所有的对话及有关他的一切!
“但是你气得胃痛!”
“是吃坏了东西!”她死不承认。
“彩虹!”邓婷带着笑意的说:“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会不了解你吗?你生气就会胃痛,气一消胃也就跟着没事,我说的对不对啊!”
“不对!”
“你和这个陌生男人的反应都很诡异哦!”
“是啊!”于彩虹冷冷的自嘲着。“他还是我的秘书情人、白马王子呢!”
“那你这个秘书情人、白马王子可真酷、真帅,如果我的老公是他,就算有第三者、第四者、第N者,我都不会离婚。”邓婷揶揄的糗道。
“邓婷!你居然会欣赏那种男人?”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我看不出他的优点,如果他有的话。”
邓婷笑而不语,接着她抢过在彩虹手中已经被蹂躏奄奄一息的玫瑰。“如果有缘,那你就有机会慢慢的发现他的优点。”
于彩虹嘴角一抹不屑的笑意,她才不会稀罕这个缘份,她生活中要烦恼、要操心的事已经很多,她不需要麻烦,更不要一个谜样的冷酷男人。
一阵呕吐过后,于向虹站起身。她一直告诉自己别喝那么多的酒,但是她仗着年轻,而且逞强又不服输、爱出风头的那股狂劲,她才会在pub里一杯又一杯的和人拚酒,她的本事只够刚好撑到这家小pub外,接着她就无法控制的大吐特吐。
一条大手帕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立刻打起精神,看着手帕的主人。“谢谢!”她接过手帕,然后抹了抹自己的嘴。
“你想证明什么?”这个高大的男人问。“你是酒国英雄?”
“这是我的事!”她狂傲的说。
“你以为你年轻,你以为你够资格疯狂?”
“你又是谁?你以为你够资格教训我?”
耿汉笑了。“我的确没有资格教训你,但是你不该拒绝一个陌生人的关怀。”
“关怀?”
“我看得出你是自己一个人。”
“那又怎样?”她强硬的说。
“你看过控诉那部电影没?你和每一个人拚酒,不管男的、女的,如果你醉了的话,如果你碰到心怀不轨的人,你要怎么保护自己?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给了很多男人一个好理由?”
“非礼我?强暴我?”于向虹头一扬的说,她偏着头的看着他。“那你又是什么念头?你好像也是一个人,你跟着我出来干嘛?”
“确定你没事。”
“好一个骑士精神。”
“你太年轻了!”耿汉非常耐心的说:“如果你不这么年轻,我可能就不会理你,我看了太多年轻女孩堕落,没有好下场的例子,我不希望——”
“天啊!”于向虹故作呻吟状。“别再说了!你八成是老师,我有一个当老师的姊姊已经够了,不需要你再凑一脚,陌生人!”
“你的自我很强!”
“我并没有妨碍到别人!”
“如果你再这么豪放、狂妄,有天你会吃亏!”
“你少说教了!”她不领情。
“现在的年轻台湾女孩都像你这样吗?”
“你是从哪个星球来的?”她反问他,并且上下打量着他,“我可不是一个幼稚、无知的小白痴,要把我骗上手是要花一点功夫的,帅哥!”
“别轻佻!”
“你难道不是到pub来吊马子?”
耿汉摇摇头,带点好笑的意味。“我已经过了到pub吊马子的年龄,就算我真的有这种想法,我也会吊一个成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小女孩,不要拿自己的年轻当本钱,N年后回顾自己的年轻时代却充满悔恨!”
“我碰上个老学究了!”她自言自语,但是看他的穿着、神态,那种潇洒自在的调调,却又一点也不像是个老古板的人。
“你该回家了。”
“现在才十二点!”她本能的说。
“对你而言还很早吗?”
“起码不晚。”
耿汉也解释不出自己的保护欲,他刚回台湾,他不过是到pub来喝杯酒,放松一下心情,没想到他却注意到这个狂妄而且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这种女孩他在欧洲见多了,听不进别人善意的规劝、我行我素,非要吃到苦了,受到了教训才肯自我检讨、反省,他却不希望她也碰到不好的事。
这种感觉和情绪对他而言是很奇怪,但是感觉和情绪这玩意又无法以理性来解释。
“如果你觉得我不是坏人,对你没有不良企图,我愿意送你回家。”
“我也愿意有你同行。”她挺了挺胸,想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不过不是回家,我们可以去看子夜场的电影或是跳舞,不管你是打哪来的,我带你见识一下台湾的夜生活!”
“你的父母不管你吗?”
“他们不在了。”于向虹收敛了一些随随便便的态度。
“帅哥!怎么样?”
“你令人担心。”他皱了皱眉,颇不以为然。
“现在不流行保守了,你不知道只要是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她仰着头看他。“而且你好帅、好有味道、很迷人,有你这样的男朋友一定很过瘾!”
耿汉啼笑皆非,他想丢下她不管,毕竟她不是他的责任,没碰到他之前,他相信她照样可以过得很好,他何必自寻苦恼,但是——
“你有两个选择。”他终于说。
第二章
于向虹笑咪咪的看着他。“我在听。”
“要不让我送你回家,要不我掉头就走。”
“没有其他选择?”她失望的问。“我是个很有趣的伴哦!”
“你需要的是管教!”耿汉一针见血的说:“我不知道你的父母是不是真的不在了,但是应该有一个可以管管你的人,台湾的问题青少年已经够多了,不必再加你这一个,你也不像是个自甘堕落的女孩。”
“如果你想当我的救世主,你还不够格,想做我哥哥,我已经有哥哥了。”她针锋相对的说。
耿汉真是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摇着头。
“你应该没那么老吧?”她盯着他。
“对你而言够老了。”
“我来说第三个选择好不好?”她俏皮的说。
他一个苦笑。“只有我提的那两个选择,我真的累了,我打算回饭店好好的洗个澡,睡上一觉,你快点决定,是要我掉头走,还是送你回家!”
“退而求其次,没有鱼,虾也不错,我当然选择后者了。”
她朝他抬了抬下巴。
“那就上车。”他指了指不远处一辆崭新又时髦的保时捷跑车。
“哇!”她惊呼一声,然后吹了声口哨。
“你是跑车迷?”
“你一定很有钱!”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钱,但我肯定我绝不会是一个凯子。”他在心里补上一句——“我绝不会再上女人的当,受女人的骗。”
于向虹轻笑出声;不管如何,他已经引起她极大的兴趣,他和那些毛头小子一点都不同,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那些小鬼头充其量只能被称做是男孩!
“我们已经说了一箩筐的话,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耶!”她心花怒放的说。
“耿汉。”
“你连名字都性格,我叫于向虹。”
“既然自我介绍完了,我是不是可以送你回家了?”他没好气的说。这年头好心多半没什么好报,他实在不必如此的热心过度,说不定羊肉没吃到却沾了一身臊,划不来的!
“你确定你真的不和——”
“我确定!”他打断她。
“只是去玩,你别想歪!”
“走吧!”他懒得多说的率先走向他的跑车;现在的男人真是苦命的动物,传统、守旧、保守、能吃苦耐劳、能从一而终的女人是真的已经绝迹了,而且女人有愈来愈开放、前卫、大胆、特异独行的趋势,去哪里找一个完美的女人?
他真的怀疑。
但是于向虹心里可不是这么想,她盯着耿汉的背影一会,然后跟了上去,她自己偷偷的笑着,她已经决定在他送她回家的途中,问出她想知道的事。
最好是他的生平。
于彩虹一听到前门开钥匙的声音,立刻冲出了客厅,奔向大门,猛的一拉开门,不只是她傻住了,连耿汉都有些张口结舌。
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连于向虹也感觉得出。难道她姊姊和耿汉认识?不可能的!她知道自己的姊姊有多保守,她姊姊唯一交过的男朋友在美国,她姊姊没理由认识耿汉,因为她知道耿汉离开台湾数年,最近才回台湾的。
“姊!怎么了?”于向虹锐利的问道。
“你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姊!你换个开场白好不好?每次你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总是: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有点想像力和创造力好不好?难怪现在的学生愈来愈厌倦学校的生活,你们这些老师要负一部分责任,别再一成不变了,换点新花样、新东西出来!”
于向虹不客气的说,以前她不会如此,但是这些话就是由她口中说了出来。
她如此攻击她姊姊是为耿汉吗?
“你说完了没?”于彩虹平静的说,不经意的看了耿汉一眼,有些轻蔑。耿汉的反应则是若有似无的一笑。
“说完了。”于向虹忽然像斗败了的公鸡。
“那你就进屋里去,洗个澡上床睡觉。”
“那你呢?”
“我有些话要和这位先生谈。”
“姊!”于向虹怕自己姊姊误会了耿汉。“事情不像你想的,他只是——”
于彩虹很少真的动怒,但是当她的眼神变得冰冷而毫无温暖时,于向虹不得不乖乖的听话,她知道这会她姊姊可不是在开玩笑。
于向虹温驯的转身进屋,但是她还是不忘回头朝耿汉挥手;她已经知道他住在哪个饭店,虽然他坚持不肯说出他住几号房,但是她不怕查不出来,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她知道他会在台湾待一阵子。
确定她妹妹没有躲在门后偷听,于彩虹冷眼的看着这个正斜倚在他的跑车上的男人。
“又见面了。”耿汉笑着说,有点嘲弄的意味在。
“真是不幸。”
“该怎么说——”他故意挂着一副满不在乎又邪邪的笑。原来她是个老师,他知道怎么让她失去控制。“天涯何处不相逢还是冤家路窄?”
“冤家路窄。”她冷冷的说。
“我们算是冤家吗?”他挑着眉问。
于彩虹的脸一红,她不该脸红,但是她脸红了。
“不是我吃你豆腐,倒像是你存心占我便宜。”他得寸进尺的说:“我们没有仇吧?”
“我没碰到过比你更恶劣的男人!”
“那是你男人见的太少了。”
“离我妹妹远一点!”她转入正题,她知道她说不过他,既然说不过他,何必自取其辱,把该说的说完了就是,然后她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
“我想你没有弄清楚状况,于——”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顿了下。
她却崩着一张脸的不准备回答他。
“既然我们都已经是冤家了,起码该知道一下对方的名字吧?我已经知道你妹妹叫于向虹,你不会希望我去向你妹妹打听你的名字吧?这样我和她就又有见面的机会了。”
他存心威胁她。
果然她一副怒不可抑的样子。
“你卑鄙,你——”
“别把那么多莫须有的形容词用到我身上。”
“于彩虹。”她咬牙切齿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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