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愕然停下,一怔后,羞燥地瞋他:“公子怎的偷看别人?”
他却谦和地对她温文一礼,轻晒道:“姑娘说笑了,如此美的舞,无一看客,实属可惜。”
后来,她的堂姐私奔,她偷去送她。回程途中,她架不住马,自个淋成了落汤鸡,马也跑了。为了避雷,她不敢站在树下,只好双手抱胸缩在了官道之上。
彼时,眼见有儿郎策马而来,为了脱困,她高喊着追上了前去。
大雨滂沱之中,因她焦急的呼喊,儿郎急急勒住了缰绳。待他垂下眸来,却是一愣,他愕然地望住了她,怔怔地笑着道:“我道是哪来的姑子如此胆大妄为,却竟是你!”
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她都快要忘了。她只记得,她终是逃不过谢家女的命运,她情意绵绵的爱与歌,唤不回他渐行渐远的脚步。曾经的山盟海誓,也在一个个不眠的长夜里残败到了不堪入目。到最后,她便成了一把杀性极重,不噬人血就绝不能回鞘的剑。她杀了他,也毁了自个。
长长来路,遥遥远方,她的生机,竟是早就被她自个给斩尽杀绝了!
若不是去寻了一趟刘峥,夙英还真不晓得世上有这般厚颜无耻的儿郎!
原本,千岁将《寒食帖》赠给刘峥后再问他讨回,实是有些不厚道的。但真见了刘峥,再听他口口声声要将《寒食帖》亲手送还千岁,夙英便冷了脸了。
她再愚钝,也瞧出刘峥是真的想歪了,更是因仕途不顺,又将主意打回了千岁身上了!这么一想,只看着刘峥一味地蹬鼻子上脸,又打起了小算盘,夙英直是懒得再与他墨迹,按着周如水的吩咐,空着手气哄哄地便回了宫。
夜里瀞翠来撩她,她也没好气地给了瀞翠几个白眼,直气得瀞翠恼她道:“你心底有气,朝我这撒甚么?”
待到第二日,夙英仍是气不过。她满是不齿地将刘峥的态度仔细与周如水说了一通,如此仍不气恨,更是愤愤道:“千岁!他不爱您护您,不感激您,却到了这时,还只想着利您用您!”
夙英这么恼恨着,周如水却完全不以为意,她娇丽的小脸上明媚如初,半眯着眼认真地盯着十丈远的箭靶,美目微眯,姿态优美,动作娴熟地拉弓,放箭,直是一箭正中靶心,才慢悠悠地笑着道:“一切本在预料之中,还有甚么可气的?”
“可,他也实在太厚颜无耻了!”夙英却有些接受不了,早先刘峥可是一直将自个标榜为正人君子的,却不想,他这还没怎么落魄呢!便这般不要脸了!
闻言,周如水轻轻一笑,直射了几箭,才慢条斯理地收了弓,转过脸来,悠悠地晒道:“莫气了,这日子本就无趣得紧。他不中计也便罢了,既然他中计了,咱们无事时能逗逗跳梁小丑也没甚么不好的。”
刘峥见了夙英之后,是真的有些想入非非的。他本就心细多疑,如此一见,便像是得了天大的讯号。他左右揣摩后,便认定了天骄公主这番问他讨回《寒食帖》不过是个障眼法。实际上,天骄公主定是放不下他,又掉不下面子,这才只好欲擒故纵地叫夙英向他暗示心意,叫他这个做儿郎的主动一些。
如此,几日后上工时,再见着衙门里那些不给他好脸的衙役,刘峥便更是气上心来,直想做出一番事业,打响自个的声望,叫众人想起他往日里堆积的那些个好名声,以便周天骄日后好好抬举他。
这般,这日巡街,瞧着是自个母舅许旌的铺子违了市规,眼见小二看清来人是他便松了防备,刘峥却是心中不快了。他灵机一动便计上心来,冷着脸,便六亲不认地将许旌的铺子按严法处置了。
平日里,那些个店铺掌柜都是和上头疏通过的,若不是非常时期,不出大错,监市执法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着带过的。许旌也是个明白人,他一向将关系打理得紧紧有条,做了大半辈子生意,也从来都稳稳当当,从不曾被人纠过甚么大错。
可如今,那小二不过是见来人是刘峥,这才收了防备,未将摆过界的摊子及时收回。却哪晓得,他才不过贪懒了这么一小会儿,刘峥竟上竿子动起真格了!
铺子被严处后,许旌自然不悦。当知晓处置之人正是刘峥,更是怒火攻心。回府后,他便大骂了刘峥,更将衙门的惩戒文书直接往刘峥面上摔去,愤愤地道:“小兔崽子,你平日里吃老夫的,用老夫的,不知报恩也便罢了!却竟然还倒打一耙!即便你不懂得法不外乎人情的道理,也改懂得街市自有街市的门道,我往日里往衙门送的礼都是打水漂的么?”
许旌如此抱怨已是忍了再忍,却不想,刘峥闻言后竟无半丝的惭愧,他不但不愧疚,还冷着脸将律法条文一一搬出,面对许旌亦是摆出了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如此,许旌也算是心灰意冷了!他登时便看清了刘峥,登时便明白了过来,明白了他若想指望刘峥这个白眼狼日后给自个好处,实在是难于上青天的事。这般,许旌反而消了怒气了,他颓然一叹后,便只当自个前头对刘峥的施恩都付诸了东流,当下便再容不得刘峥,挥挥手,将他赶出了府门去了。
刘峥被许府扫地出门后也是半点不慌,他领着自个的家仆大大方方理所当然地去了周如水先前为他在城南置办的私宅,还擅自给宅子定了府名,书匾为“刘园”。之后,他还私下放出风声,大大渲染了他问责许旌之事。更是装模作样地道他虽为小吏,却是难得的秉公执法。周天骄实是看重他,便容不得他与小人同住在一屋檐下,这才执意请他入了新居。
第42章 复为帝姬第三十章()
晓得了刘峥的所作所为,夙英与瀞翠都气红了眼。
瀞翠更是不忿,她恼道:“呵!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既要当□□,又要立牌坊。往日里他不是自允高风亮节的么?怎么如今落魄了,骨气也跟着没了?有本事被许府扫地出门,却舍不得自个掏腰包住客栈么?竟能无耻到强占小姑子的空宅!还传得自个是如何的不甘愿!如何的受女君的重视!”瀞翠怒红了脸,忽然也想不到多余的词来,哽了半晌,才终是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星子,忿忿地嗔道:“真不要脸!”
闻言,周如水抽了抽嘴角。
夙英等了半日才听见这么一句话,也不禁摇了摇头。她睇了眼浅笑着的周如水,才轻声地嘀咕道:“还以为你能有甚么好词呢!譬如,心机重重,薄情寡义。却结果,只冒出个不要脸!”
夙英这话是在拿瀞翠打趣,周如水却挑了挑眉,她转过眼去,意味深长地盯了夙英一眼。不禁在心中暗忖,心机重重,薄情寡义,可不就是他刘峥么?
迢迢玄月,亭亭将圆。
夕阳西下,邺城城南却华灯灿烂,繁华依旧。城南所居者,皆是皇亲贵戚,公卿高门。其中更有一座五鼓楼,是卿贵们才入得了的好去处。
五鼓楼中,曲径通幽。渐次成荫的柳枝后,楼台耸立,宴席正酣。席上笙乐袅袅,清雅中透着婉转,直如绵绵细雨,悱荡人心。
楼内灯火通明,酒肉飘香。有华服儿郎三两成群分坐在金丝锦缎的几案间,各个风姿华美,全是矜贵无比的人中龙凤。他们的身后,娉娉婷婷立着无数美人。美人们身着淡粉纱衣,*光裸,胸乳袒露,雪白的胸乳在烛火和月光下透着莹莹光彩,如一朵朵任人采摘的花骨朵。
彼时,席上一群人正聊得欢愉,不知是谁先道:“近来的差事不好办,吾父每每上朝后都不得好面色。”
他一言,旁的儿郎皆颔首应是。
上首处,冯樘听了一众议论后了然一笑,垂眸,盯着案上的棋面低声叹道:“近日君上隐怒在心,自然处处刁难。”
在座中人,南宫十一南宫祁的消息最为灵通。听了冯樘这一番感慨,他杏眼微眯,立即便道:“君所言,可是裴氏易主之事?”
冯樘盯了他一眼,挑眉应道:“正是。”
见他们聊得火热,一旁的娄擎却自眸中露出了不屑。他将酒樽往案上一掷,朗声嗤笑道:“裴辉那老儿年少时做的孽事可不少!虽说裴府大火事出突然,但他死了也算不得冤枉,君上何需因他之死抱憾在心?”
闻言,南宫祁笑瞥向他,见他正色凌然,也是嗤道:“娄擎啊娄擎!你可别忘了,前几日裴府大火,还死了个裴忡呢!”
裴辉是个老无赖,他的嫡长子裴忡却是个人物。生得相貌出众,一表人材。早年在宫中管报时辰,只一眼就被周王相中,没几日便被提拔为驸马都尉侍中,入宫则随侍陛下左右,出门则在车中陪乘陛下。
周王偏爱他,虽与他行了断袖之实,却未将他收入□□,反是依旧任他为驸马都尉侍中,许他在外开府。据传,周王时常许他同卧御床,一次醒来,裴忡未醒,周王欲将衣袖掣回,却又不忍惊动裴忡。竟是从床头拔出佩刀,将被裴忡身体压住的衣袖割断取出,悄然离去。
当年,即便如娄后都拿裴忡无法,现今正得君宠的谢姬,也只能与他平分秋色。却不想,这般的裴忡却忽然就死了!一夕之间失了最宠爱的娈童,也怪不得周王近来待谁都不客气。
一时间,席上众人皆是恍然大悟。
娄擎却在细细一寻思后,轻点着桌面,蹙着眉头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他沉吟道:“据我所知,裴忡并未被厚葬。”
周王往日宠爱裴忡,常是形影不离,赏钱成千上万。如今,周王若真是因心痛非常,以至于面常带怒。却为何对裴忡之死不闻不问,关照全无,这般也实在太蹊跷了些。
见他终于开了窍,冯樘淡淡一笑,抚须颔首。
南宫祁亦抚掌大笑,他低低地,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也觉得稀奇,便使人去打听。这一打听才晓得,裴府大火实是蹊跷!原来,早在火起之前,裴辉与裴忡便均已死透了。”
“死了?然不成是事后纵火?”
”确实是事后纵火。据我所知,道是裴氏父子有些隐好。他们父子敦伦之时,房中不知怎的就扑出了只熊瞎子,那熊瞎子也是厉害,直截便在一息之间将热火朝天的二人咬死了。“
南宫祁漫不经心地说着,徐徐扫过面色各异的室中众人,顿了顿,才轻笑着继续说道:“彼时,待裴家众仆打毙那熊瞎子赶进门时,裴氏父子早已体僵而亡了!他们死便死了,却竟因惊吓过度,使力非常,以至于二人□□相连,手腕相扣,丝毫也拉扯不开。如此,裴氏众人自知不好,毕竟陛下向来视裴忡如囊中物,这般的死相不光有辱体面,更是易惹圣怒。裴家主母无奈之下,便只好放火烧屋,毁尸灭迹。她这主意本也算是万无一失,却谁又料得到,陛下实在爱惜裴忡,为保他周全,早就在裴府五里外设了暗卫。裴府大火一起,那些暗卫便纷纷出动了,这么一来,竟是直截将裴氏父子焦黑相连的尸体送入了宫中,送去了陛下面前。如此,陛下绿帽罩顶,自然盛怒。这也才便宜了裴氏三房裴聪,昨日,裴聪已接下裴氏家主之位,揽下裴氏那一篓子烂摊子了。”
南宫祁如倒珠子似的,将鲜为人知的辛密当成了笑话侃侃而谈。室内众人却是心思各异,既唏嘘于裴氏的胆大妄为,又感慨于南宫氏的通天耳目,对南宫祁亦是越发的忌惮了起来。一时间,室中倒是异常的鸦雀无声了。
可恰就在此时,正门处徐徐传来脚步声。众人举目望去,便见一圆脸侍婢引着俩身段纤瘦,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依次走来。见了他们,南宫祁面上露出了抹古怪的笑,他双眸一亮,意有所指地扫过合着门的内厢,便怪声怪气地笑道:“正因这传闻,我才想,三郎从来不近女色,可是因心中更喜须眉?”
本是美酒佳人,鼓瑟吹笙。听他这么一言,众人一扫阴郁,皆是大笑出声。
娄擎见他又要作怪,不禁摇了摇头,从身侧美人手中徐徐接过五石散,斜睨着他笑道:“你弄这些个幺蛾子,也能难得住王三?”
今日这宴,王玉溪也来了。不过,他方才与冯樘下过一盘棋后,便托病进了内室歇息。南宫祁向来顽劣,今日亦是迟到。入席后,他左右见王玉溪不在,再知他托病避去了内室,直是心中不快,便想出了这阴招来。
听娄擎如此问,冯樘从棋面上抬起眼来,他亦看向了兴致勃勃的南宫祁,拇指摩挲着白玉棋子,笑吟吟道:“他怕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记得上回只塞了个姑子进王三马车,便被一窝马蜂蛰得羞愧跳河。”
闻言,更是哄堂大笑,众人纷纷又看向了南宫祁,直劝他千万要三思而后行。
前次,众人游郊于野,车中皆携了美人助兴,偏生王玉溪只携了把琴。彼时,南宫祁便生了事,将自个车中的美人硬塞进了王玉溪的马车中,还笑道:“美人如衣裳,三郎今日连衣裳都未穿便出门游郊,实是不雅。如此,祁便先将底裤借你。”他言辞激烈,王玉溪却只淡淡一笑,从容不迫地回他道:“祁竟喜光着腚,溪也无法。”说着,便当着南宫祁的面,丝毫不怜香惜玉的,生生将那美人推下了车去。
这厢,南宫祁本没讨着好,还被哽了个没脸。却不等他再打歪主意,王府侍卫便在王玉溪的示意下发了个暗镖。于是,不过半刻之后,当他们行至树林中时,南宫祁的车篷之上陡然就落下了一只巨大的蜂窝。
蜂窝砸下,马蜂群出。南宫祁避在车中也不得幸免,最后他被蛰得没法,只好似个无头苍蝇一般跳下车去四处乱跑。却,马蜂直似只认准了他,一直逼得他无奈跳进入一旁湍急的河水中,才终于消停。彼时,南宫祁可是狼狈,郊游至一半,便颓然而返。
被如此揭出了旧日老底,南宫祁也是气短,他直截便黑了脸,狠厉地瞪了眼冯樘与娄擎。但他拿冯樘无法,便只好将矛头对上了娄擎。
南宫祁先是举起酒樽仰头痛饮了一番,直是歇了口气后,便将怀中早已半裸的美人一把推向了娄擎,直将美人一脚踹入了娄擎怀中,他才愤愤然地嚷道:“叫你多嘴。”说着,他又瞪向了那美人,沉声喝她道:“还不快堵住他的嘴。”
闻言,美人泪目盈盈,直是忍着腹中剧痛,委屈地垂下了眼。稍余,却还是听着吩咐,小心翼翼地亲上了娄擎的唇。
第43章 复为帝姬第三十一章()
南宫祁的算盘打得虽响,王氏侍卫却也不是吃素的。因此,那小倌尚未靠近内室的门,便被抛回了室中了。
一时间,众人又是哄堂大笑。彼时,又见谢蕴之姗姗来迟,他冷眼扫过摔倒在地的俩小倌,了然地瞟了眼南宫祁,朝众人微一颔首过礼后,便径直入了内室。
室内寂寂,王玉溪凭着几阖目小憩,晕黄的灯光照拂着他的脸,点点光华衬得俊秀的面庞华贵雍容,直是如月似仙。
谢蕴之目光落在他身上,凤眼微扬。径自落座后,便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可他端盏的手方抬起,视线一扫过王玉溪几前半滴未进的茶盏,便又将杯盏置回了案上,不屑莞尔道:“南宫十一在茶中下料了?”
他的语气分外笃定,直惹得王玉溪淡淡一笑。
王玉溪睁开了眼来,他乌黑的眸子直视向谢蕴之,轻颔首笑道:”然,蕴若饮了茶,便成了笑话。“说着,他纤长的指尖轻敲几面,当着谢蕴之的面,徐徐对身后道:“今夜,寻俩七旬老翁送至南宫祁榻上。”
他话音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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