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他们还在吃肉喝酒,离歇息还有点时间,吕竮便向刘安告假从宿营地出来,带着自己的人快马加鞭赶回汝州城。
长史开城门迎了吕竮,问道:“使君怎么现在回来了?”
吕竮道:“卫国公嫌昨天的官妓没有‘活力’,要吃‘野味’,我得赶紧想办法弄过去。人家走到了咱们汝州地头,一定要让他尽兴高兴了才行!”
长史倒是听懂了,却马上皱眉道:“要什么样的野味?家|妓成不,如果应急,老夫家里养着十几个,弄过去也该够了。”
“怎好夺你的女人?再说家|妓早都养顺了,哪里还有什么‘活力’灵气?人卫国公皇亲贵胄,还看得上咱们养的这种货色?得良家子才行,你老想想,那良家子没见过那阵仗,衣服被扒下来眼泪哗哗的,楚楚可怜的,什么活力灵气一下子就有啦!”吕竮呵呵笑道。
长史想了想:“这么晚了,咱们往哪儿弄良家子去?如果有个三五日还好,可以施以手段买几个,现在……难道带兵冲进百姓家里抢?这可使不得,到时候御史一本折子上去,我们的官也甭当了。”
刺史吕竮道:“抢怎么了?御史参让他参去,我不信朝里的人就这么等着别人整咱们的人。”
“使君勿急,我想到了一计。”长史捻|了片刻胡须,当即就说道,“话虽如使君说的那样,抢几个人没啥大事,但总归太粗暴了对使君的威信不好,这事还是假借他人之手比较好。城东刘家那二郎刘霸,什么调戏寡妇、强抢民女之类的事,他哪样没干过?就让他去干,他不仅轻车熟路,哪家有俊俏的小娘他都知道,而且还能把恶名给扛下来。到时候使君把他捉了略施惩戒,再补偿受害家的损失,如此一来,事情平息了、上面的事也办好了、名声也得了,可不是皆大欢喜么?”
“妙计!”吕竮顿时大喜,携了长史的手道,“你真是我的诸葛亮,没有你想不到的办法啊!”
长史谦逊道:“我既是汝州长史,为使君出谋划策是本分。”
吕竮点点头,又理了一遍,很满意地说道:“刘家家境殷实,本就该充作运粮富户,征召负责运送朝廷赋税,但我多次照顾才使得他们避免了征兆,这不欠着我好大的人情,虽说平时都有孝敬,但再要他们办点小事,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计议定,吕刺史回到衙门,马上就叫人去把刘霸找到衙门来。没过一会,就听得堂门外面一个破嗓子嚷嚷道:“新来的?你二哥哥我是吕使君的朋友,二哥哥进出这公门跟进出自己家门一样,还要搜身?你懂不懂规矩!”
吕竮因为心里挂着事,当即就喊道:“别搜了!让他进来。”
只见来人身长八尺又高又壮,满面的横肉,以至于让面相凶神恶煞的……这模样儿,就跟写了字一样,左边:恶棍;右边:地痞。
不过他见了官马上就满面堆笑,脸上的肉都笑得一抽一抽的,装模作样地抱拳道:“哎呀,二位明公,好久不见!二哥哥……不对,我还以为你们把我忘了呢。”
刘霸一面说话一面察言观色,但见两个官员脸上毫无笑意,他当下也就收住笑容,小心说道:“静修庵那小尼姑来告状了?您千万别听她胡说,我连一个指头都没碰到,就嘴上说说而已。”
吕竮愕然道:“尼姑你都动?也不怕晦气!”
“没动,没动……”刘霸红着脸,又嘀咕道,“除此之外,最近我好像没干啥坏事啊,刚买那对鸟儿挺有意思的,我不都呆家里的么?”
吕竮打着官腔道:“我看在你老刘家的份上,才关照着你!哼,你也得给我收敛着点,要是听不进人话,我把你以前那些案底都翻出来,杀头都不够赎你的罪!”
刘霸忙道:“哎哟,您可不能这样,我何时没听使君的话啊?”
第七章 白发
衙门本来叫“牙门”,因为大堂的墙上画着猛兽的爪牙,故而得名。汝州衙门的萧蔷之内依然灯火明亮,门口的侍卫身上的明光甲泛着金属的冷光,普通人根本不敢靠近。
刺史吕竮招了招手,一脸横肉的刘霸便急忙附耳过去,吕竮小声地如此如此交代了一番。刘霸听罢变色道:“这么冲进人家里抢人……成么?”
吕竮道:“有什么不成的,有我在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害你……真要想对付你犯得着这样脱了裤子放屁?”
“那是,那是。”刘霸苦着脸道。要说欺负良家百姓他也少干,可怎么也会寻些个理由,调戏姑娘媳妇什么的一般情况下也就是调笑一下罢了,这回可是来真的,直接冲进别人家抢女人……还好有刺史撑腰,不然这样的事就连他刘霸也不敢干。
吕竮眯着眼睛道:“你刘二也就是嚷嚷得凶,牛皮吹得震天响,怎么,真要干恶事了怯场了?”
刘霸顿时抬起头道:“有吕使君一句话,我怕甚?放心,这事交给我好了。”
“很好,我等你的消息。记住了,第一要快;第二别傻啦吧唧的送衙门里来,直接送出城,我在外面等你;第三,不用太多,五六人或七八人就行,但姿色一定要最好的,别给我弄些歪瓜劣枣。事情办好了,我心里自然明白你们刘家的功劳,以后你刘霸在汝州也更逍遥了不是?”
刘霸应了从衙门里出来,当即就呼喝起一帮狐朋狗友,又带了家丁上街来了。一伙人碰头一商量,把平时看到的俊俏小娘都寻思了一遍,先选定对象下手。
就在这时,一个和刘霸差不多的纨绔子弟说道:“青狮客栈住了个小娘,外地来的,我看到过一眼,细皮嫩肉的别提多白了,把她也算上吧。”
刘霸俨然老大,用居高临下的口气说道:“还在?”
“在,还在。”
“外地的更好,人没了也没地儿哭去,让他们家的人告衙门去好了。”刘霸淫|笑道。
安排妥当,一众人便分头行事,各奔分派的目的地抢人。不多一会儿,就听得街坊里吵嚷起来,不知谁家的狗也凑上了热闹,一个劲“汪汪汪”直吠,其他的狗也不甘落后,陆续吠叫起来。
刘霸和刚才那纨绔子带着一众家丁直奔青狮客栈,打听明白了房间的地点,他们便凶神恶煞地冲到了门口。店掌柜见到这样的阵仗,还没弄明白,在边上哭丧着脸道:“住的都是客,刘二哥这是作甚?大家乡里乡亲的给个面子罢。”
“你知不知道里面的人什么身份?”刘霸挥了挥拳头,瞪圆了眼睛凶巴巴地说道。
掌柜的摇摇头。
刘霸道:“那你还啰嗦甚?想被牵连?给我把门砸开!”
只听得“砰”地一声,一个壮汉用肩膀直接就把那木头门板撞翻了。刘霸随即大步垮了进去,房梁上一缕灰尘正好被震得掉到了他的头上,刘霸忙“呸呸”地吐了几口,用手在面前扇了扇,向前看去。
一个白发女子正坐在竹塌上,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的,当然就是她一头的银丝……但她并不是个老太婆,不仅不老,脸上光滑得连一丝皱纹都没有,刘霸调戏了这么多女人,真没见过这么好的皮子。
大眼睛,小鼻子小嘴,纯极了。她的面前有一把短短的古琴,她的手指放在琴上,但并没有弹,刘霸进这客栈起就连一声琴声都没听到。
白发女子笑眯眯地说道:“我一个弱女子,你们来了如此多人,如此吓人地冲进来,想干什么呀?”
刘霸见着俊俏的小娘就会酸言酸语地调笑几句,但这时他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平常说惯了的那些俗话来,怔怔站在那里,就如一个大号的呆瓜似的。
“啊……这个……那个……我打这儿经过,不慎摔了一跤……”
白发女子笑道:“您这一跤摔得可带劲呢,我怎么瞧着像是故意撞的门啊……”她的神色突然一冷,“你们什么人?痛快点说吧,别费时候磨叽了。”
刘霸脱口说道:“真是无意冒犯,我是好人……”旁边的人马上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白发女子看了他一眼,忽然抱起从竹塌上站了起来,缓缓地向门口走过来,她好像一点都不怕高大壮实的刘霸。
大伙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都站着没动。她轻飘飘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走到了过道上,门口留下了一阵幽香。刘霸正要说什么,白发女子轻轻“嘘”了一声,众人面面相觑,只得闭嘴不言。
她就这么抱着琴在栏杆旁边闭目静静地站着,身子一动也不动,只有一头白发在晚风中轻轻荡起,纯美的脸庞安静非常。
过了一会,她才睁开眼睛,笑道:“敢情真不是官府要抓我呢。”
刘霸道:“要不咱们处个交情如何?姑娘在汝州打听打听,谁不说我刘二哥哥最讲义气!”
“好啊。”白发女子的态度顿时变得十分亲切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她的转变之快,之自然让人叹为观止。她又娇娇地说道:“二哥哥最讲义气,应该知道朋友首先得心诚,不能欺瞒,那你告诉我实话,你们本来是打算做什么?”
看样子这女人心思很密,已经感觉到这帮子人并不是色心顿起想干强|暴之类的事,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不会这么大摇大摆地上来撞门,起码得找个机会不是?
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刘霸的神色,又笑道:“要说实话哦。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好当着大家的面说,那你悄悄告诉我就行了,我不说出去。”说罢妩媚地勾了勾削葱似的玉白手指。
刘霸愕然看着她的手指,又看了一眼她笑盈盈的俏脸,心道:对她说也没什么,一个外地人能有什么影响?传出去大伙也不信。
他想罢便小心地走上前去,鼻子里闻着那股子幽香像是被吸引过去的一样。白发女子突然道:“行了,别过来了,我好怕你做坏事哦……你们几个退开一点。”
刘霸压低声音道:“咱们汝州的吕使君想找几个良家子,还得要有姿色的,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办。正巧前日我一个兄弟无意中见过姑娘一眼,所以……我就算上了姑娘一个,不过你放心,这里我说了算,绝不会把你弄过去的。”
“二哥哥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呢……”白发女子嗲声说道。
怎么报答,当然以身相许最好了!刘霸如是想,但面上却慷慨道:“能与姑娘认识,就是三生有幸。”
“二哥哥这么好的人,来日方长呢……可是我最讨厌的人就是说谎的人,靠不住。”
刘霸拍着胸脯道:“放心,我绝对靠得住。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怎地一个人住在这里?”
白发女子神情一阵忧伤,楚楚可怜地说道:“我本扬州吴家的人,家有兄妹二人。我家因为被征发押运朝廷赋税入京,哥哥因此一去不返……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我和爹爹只得沿着运河一路寻来,希望能把哥哥找回家去……”
刘霸听罢叹了一气,说道:“扬州……你们怎么不给刺史送钱?”
“送什么钱?”
刘霸愕然道:“怪不得要征发你们家,连规矩都不懂不征你们征谁?这事儿得时不时送点孝敬银子,什么苦差事自然就轮不到你们了。”
白发女子凄凄地说道:“以前不是不知道么,要是知道咱们也不会舍不得那点钱啊,就是再多的钱也换不了我的哥哥……刚才二哥哥说吕刺史要找美貌女子,做什么用?”
刘霸笑道:“这还用说么?”
“要不你把我也送进去吧,也许把使君陪高兴了,他会帮着我们找哥哥呢。”
刘霸顿时说道:“不行!我怎么能把你往火坑里推?这事儿我帮你。”
“你怎么帮我?”白发女子的眼睛闪过一丝嘲弄。
刘霸沉吟道:“刺史怎么帮你,我就怎么帮你,你陪我得了!”
白发女子冷笑道:“原来你是这么个心思,我本来挺想我的亲哥哥的,见你这么热心,就像认你做哥哥,哪想到你终究还是那色迷心窍之徒。”
刘霸的脸一红,看着白发女子脖颈间嫩|白的肌肤,涨红着脸说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发女子道:“你倒是试试呀。”
刘霸怔了怔,脑子一阵混乱,他不知怎地,今天怎么干不出坏事来了?手伸在半空,硬是僵在那里。白发女子道:“你还不算坏哩。”
就在这时,一个壮汉蹬蹬蹬地奔上了楼阁,见到刘霸劈头就骂道:“其他人都办好了,就你刘二在这里磨蹭,赶紧的。”
白发女子趁机说道:“他见我长得美貌,想私自扣留下来,我就算跟刺史,也不跟这满面横肉的丑陋之徒!”
刘霸大怒,指着她道:“你说什么?”
“怎么,我说错了么?你要强抢民女就罢了,还要打我?来呀!”白发女子满面嘲弄地看着刘霸。
那壮汉像是衙门里的人,看了一眼白发女子,说道:“别管他,跟我走。”白发女子便抱着古琴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霸很受伤的样子站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地痞哥们笑道:“二哥哥难得好心了一回,唉,却被人耍啦。”
“别惹老子!你二哥哥我正烦着!”
第八章 口子
车轮子“叽咕叽咕”地响,十几匹马护在左右的马的蹄子踏得“滴答滴答”,入夜后的街道十分安静,于是这声音就愈发清晰了。白发女子观察了一下车厢里的情形,一共有六七个女的,有的怯生生地蜷缩在角落里发抖;有的神色呆滞;还有个更厉害,被五花大绑地塞在这里头,嘴里还堵着块布,犹自在呜呜地哀鸣。
这些女人当中,能神情自若的好像就只有白发女子了,她掏出几件小东西,倒了些黑乎乎的东西在一把梳子上,然后拿起一面小铜镜梳理起头发来。不一会,满头的白发竟然变成了黑色,她又拿起一块手帕小心翼翼地揩着。
守在车里的那壮汉见状说道:“什么东西,这么一点就让头发变黑了,能给我一点么,我弄回去孝敬我娘去。”
白发女子大方地把手里的瓶子塞到了那汉子手里:“都给你了,没啥稀奇的,一洗就掉色。”
白头发染黑之后,她的模样儿变得更加清纯。起先一头银发看起来确实有种妖异之感,现在好多了。
这时那女子又问道:“好像是出城的路,咱们是去哪里?不是去衙门?”
汉子道:“使君在城外等咱们,一会就见到了,别急。”
马车又行了一阵,果然出了城,然后又过了一会就停下来了。车帘被掀开,一个身穿红色小团花绫罗的中年人站在门外向里面张望,他应该就是刺史吕竮。
吕竮一掀开车帘,他的目光只注意到两个人,一个是那被五花大绑的女孩,因为她被绑得实在太惹眼了;另一个就是先前那个白发女子,现在头发已经黑了,她的模样儿实在出众,所以吕竮第一眼就看到她了。
“谁把她绑成这样的,啊?”吕竮指着那角落的女子道。旁边那汉子道:“禀使君,她又是哭又是喊叫,不这样没法带走。”
吕竮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地坐在车上的白发女子,然后盯住那被绑的女孩道:“我现在放开你,你不要闹了,否则又会被绑,明白吗?现在你做什么都没用,你再怎么挣扎能强过按住你的几个汉子?……来人,给她松绑。”
那女孩被松绑之后,直接就跪倒在地磕头道:“明公,我快成亲了,您大恩大德放了我吧。”
“不行,才这么几个人,本来就不够。你且委屈一回,把贵人陪高兴了,本官到时候给你备一份大大的嫁妆。”
那女孩哭着脸道:“陪谁啊?清白都没了,要嫁妆做什么用?”
吕竮瞪眼道:“男人不好找,三条腿的没有,两条腿的什么地方没有?你还怕嫁不出去?”
这时白发女子怔怔道:“难道我们不是陪使君,是送人的?”
吕竮转头道:“正是。我身为汝州刺史,再怎么胡来也不能明目张胆地霸占良民吧?你们都听好了,这事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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