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寻求庇护的举动让轮椅上的男人绽出微笑。
「程金,你小声一点。」泽优的眼光罩着她。
「我说话本来就这样子……」程金皱著眉头,嘀咕两句,朝她低喝:「你还不过来帮忙?」
「帮忙什么?」她小心翼翼地觑着那随时可能飞过来的拳头。
「方少要洗澡。」
洗……洗澡?薏卿震惊的目光快速挪向轮椅,直接撞上泽优的眼。
程金催魂的声浪再度呼啸而来,「喂!动作快点好不好?你不是看护吗?」
又关看护什么事?薏卿瞠眸,摇摇头,征询的目光再度投向轮椅。
泽优给了唯一的回应:「先去把洗澡水放好,别让人家说你这个看护是请假的。」
本来就是假的!薏卿的表情如是说着。
可是必须让别人相信是真的!很快想起这个协议,薏卿垮下肩,乖乖的走往盥洗室。
一走进盥洗室她又傻眼了。那个特大的浴缸,简直就是小型游泳池!不,游泳池没这么美丽的瓷砖,没这些造型优美又亮澄澄的器皿。
从洗脸台、浴缸、更衣室一直到马桶,举凡把手、钩帘或是置物架,每个布置,都奢华得让人咋舌。
这间浴室不仅有电话、音响,甚至还有酒柜!薏卿端起一只水晶杯瞧了瞧。一边泡澡,还可以一边听歌品酒?还有没有「其他」的享受呀?比如……服侍的美女?
扭开水龙头,水流声覆盖了所有的声响,薏卿只听见自己的心跳。
接下来呢?愈接近水满,她心头愈慌了。
程金指著浴室的方向,道:「方少,你不怕那个小妞有问题?」
「她看起来很单纯,应该无害。」收回视线,泽优淡笑说:「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要是你判断错误呢?」
轮椅上的声音陡然降温,「那自然就有人要来承担这个后果。」
「最好她没问题,否则……」程金冷声附和。
「不过,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你不必太为难她。」方泽优的语气已经回暖。
「我为难她?」
「你对她太凶了。」
「凶?」程金愣了半晌,拿着奇怪的眼神瞅望他:「对你过去那些看护,我一直都这样的,不是吗?」
「她跟过去的那些看护不一样。」
「不一样?」程金怪笑起来:「我看是真的有点不一样,方少,你不会是……看上这妞儿了吧?」
「你不希望吗?」
「我?」
「我以为你会希望我对她有意思。」泽优颇具深意的回望。
程金的表情一下子显得很复杂,更掺着被几许被看穿的不安,说:「我是……其实这个……我是想到由子的反应……」
「那么,把这个讯息带给她,告诉她,我对王薏卿一见锺情。」泽优神色转为严肃,「程金,你也该为自己做点什么了。」
「你……你知道我……」程金黝黑的脸色瞬间转成猪肝红。
「我感觉得到你对由子的感情。」
「可是我却看得出来她对你——」粗眉在抖飞。
「那只是一时的。我会杜绝她不实际的幻想,但,你自己也要多努力。」
「怎么努力?」
「告诉她,你爱她。」
「可是……」向来剽悍的汉子居然开始手足无措,「在她面前,我好像掉了舌头,根本说不上两句话,我就是怕她。」
「你怕她什么?你只是太让著她。」泽优蹙眉,望著程金似懂非懂的脸,几许无奈地叹笑道:「像由子这种被宠坏的女人,也许需要使点非常手段,你懂吗?」
程金皱著眉抓头,还在钻研他的话,半晌,开口问:「那你说喜欢王薏卿,是真的还是假的?」
「依你看呢?」
「这个……我想方少应该是有点喜欢她吧?不然的话,又何必这么麻烦把她留在身边?」
「留下她有什么不好?这样子一来,张芳兰就不会继续安排看护,我也省得去应付。不过最主要的是……我不想伤害无辜。」顿了话,泽优正色道:「如果由子知道王薏卿识破她的身分,她会怎么样?」
「依由子的个性,说不定会直接把王薏卿抓来。」那么,就会捅出更大的搂子。程金释然的脸上饱含感激,「岩尾老大应该好好谢谢方少的。」
泽优一笑置之。
「这么说来,方少说喜欢王薏卿,难道是……想让由子死心?」
「如果我说是真的呢?」往那间冒出热气的浴室投瞥,似笑非笑的表情深不可测。
「那我当然会把她当未来嫂子看!」
「嫂子?你这样会吓坏她的。」
「怎么?她不肯吗?」吃人的嘴脸又跑出来,「包在我身上,你把我当兄弟看,我也会挺你到底!」
挺他到底?泽优才想开口,便瞧见那抹纤细的身影从浴室走出来。
「水……放好了。」她绞着手指头,一脸无助的说。
自从程金推轮椅进去浴室之后,薏卿就站在房门口,望著一片深沉的夜色踌躇。
她怕再度撞鬼——那个随时会冒出来的「索命厉鬼」——岩尾由子。
倏地,一道叫唤声从背后传来:「王小姐。」
「叫我?」薏卿实在不敢相信这温和的声音来自程金。
「是啊,麻烦你了。」
咦?瞧他一张嘴咧到两腮,两个大眼晴也眯成一线,那副「和蔼可亲」的嘴脸,让她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王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事。」她只是受不了改良式的「慈眉善目」。
「那就请你快点进去吧。」程金朝浴室比了个请的姿势,「别让方少等太久。」
「他……他等我干什么?他不是在洗澡?」
「是啊,所以等你进去帮忙啊!」
「什么?要我帮他洗澡!?」慧卿的理智在此刻崩溃了,她低咆一句:「我不要!」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那张「慈眉善目」的脸皮传出哔哔波波的碎裂声。
「我说……」觑着那张原形毕露的凶恶脸谱,薏卿的心里直发毛。「我是说我不会……我真的做不来嘛!」
「你自己有没有洗过澡?」
她点点头。
「那你就当是洗自己一样,照着洗就行了。」
像洗自己一样?这种想像让她快哭出来。
「你不要摆那个苦瓜脸,行吗?」程金频频望向浴室,压低声音瞪着她沉喝:「现在就给我乖乖进去帮方少洗澡!擦背、按摩,该做的全给我照做,我要是知道你少做一样的,我就——」
「啊!」头顶上方的拳头让她吓得拔腿就跑,然后,冲入浴室。
对着浴缸里的裸男,薏卿再度尖叫:「蔼—」
「你还好吧?」浴缸里的男人在问话。
不好!她脑子像是被踩过的地雷区,遭摧毁的细胞还在冒烟。
浴缸里也在冒烟,只是画面绝对唯美。
这就是男人的身体吗?
蒸气弥漫中,他裸露的上半身,泛著光滑色泽。
薏卿从没想过原来男人的躯体也能这般具有美感,视觉上的震撼让她再度失神。
「卿卿——」
一道唤声,让她惊醒。她惊觉自己过于沉迷的目光,也惊悸他对自己的亲昵呼唤。然而,心头微漾的悸动,却敌不过那种被胁迫的隐怒。
她避开视线,取过澡巾,板着睑走了过去。
「你要……」他挪动倚靠的身姿。
「擦背。」她臭着一张脸。
也许她会需要钉钯?感觉到她擦拭的猛劲,泽优暗笑。「你不高兴?」
「做这种事谁会高兴?」明明说好什么事都不用做,可现在她在做什么?帮他洗澡!
「你也可以不做。」
「那个程金他……他甚至还要我帮你按摩!」
「你会吗?」
薏卿瞪着他宽阔的背,「不会!」咬字用力,手里的澡巾更用力!
半晌,她突地住了手,望着那被自己「粉刷」得通红的脊背,有点心虚。
她讷讷的开口问:「你……你不疼吗?」
「疼。」
「那你……」居然不吭一声?
「这本来就不是我们约定的事,但是你肯做,我是该感激你。」
薏卿愣了愣,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让她惊恐万分的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是招惹了什么凶神厉鬼;可是,他偏偏又有本事激起她的罪恶感——就像此刻,薏卿忽然觉得好惭愧。
「不是我自己想做,我只是怕程金他会……」揍人!
泽优感觉到了,小手的劲道明显转轻,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别怪程金。他只是怕我活动量不足,对血液循环不好,认为这样子对我会有帮助吧!」
薏卿心头的内疚再度飙升。是不是她太小气了?不过擦个背,举手之劳啊!
可问题是,真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吗?她怎么感觉全身都「劳累」不堪?怦跳的心脏、紧绷的神经、还有那一双被硬性规画浏览区域的眼睛。
他的背以外的部分,成了她视线的禁区。
满室氤氲弥漫着恰人的香氛,随着澡巾的游走,她感觉到他结实的身体,悄悄吁口气,她发出由衷的赞叹。
怱闻启动按摩功能的潮流声浪,薏卿恍惚的视线一个越界——老天!她好感激水面上的泡沫。
可是,只要想像那股水潮正在冲刷的身体……张开眼睛,她死盯著他的背,手里的澡巾更卖力的刷,仿佛要把自己不洁的、可耻的想像也一并刷掉!
「你不用忙了,我自己来就好。」他忽然转头想拿她手中的澡巾,不料,水面的泡沫却因他的动作开始被破坏。
不,请你不要动!她的心里在呐喊,同时匆忙地掉头想走避,倏地脚底一个踩滑,她整个人往浴缸倒头栽入——第四章薏卿抱住泽优的头,往下压落。
「蔼—」她腰腹卡在浴缸边缘,两只脚高举半空狂舞,努力地想挣扎起身。
「嗯——」泽优模糊的闷哼声从水里传出来。
她直接压过来,泽优一个措手不及,整个头被压入水底,接着,他的口鼻遭到某种柔软的覆盖。
场面陷入一阵混乱,薏卿愈是惊慌想挣扎起身,身子却愈陷愈深……这是在考验他憋气的能力吗?难道她不能先放下那双踢舞的腿吗?泽优作了个决定——只有让她停止躁动,自己才能幸免于难。
他嘴巴张开,一咬——
果然,她像被电殛般的身子颤栗了一下,不再动弹。逮住这一瞬间,泽优提臂拉出距离之后,顺势挪身,同时将她往浴缸里拖入。
终于,他和她并坐在浴缸里。
薏卿久久不能开口,直到魂魄终于附体,她捣著胸脯,开口,声音已经变了调:「你咬我?你怎么可以咬我!?」
他一愣,眼睛来到她的胸脯,满脸的无奈,「它们差点把我闷死。」
薏卿忙着放下手,羞得无地自容。「谁叫你乱动的。」
「我只是要拿澡巾。」
「可是你一动,那些泡沫……」泡沫!?她怱然瞪向水面——哇勒!现在是什么情形?她怎么帮人家擦背擦到浴缸里了?
赶紧从浴缸里爬出来,浑身湿透的她,看起来狼狈极了。
「我看你也顺便洗个澡好了。」
「我不是泰国浴女郎!」不是什么事都能「顺便」的,好吗?
泽优颇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泰国浴?那旁边可能还需要一个救生员。」
她一听,差点噗哧笑出来。
「不过我确定身材是没问题。」他接着下文说。
「你——」羞愤交加的薏卿,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去死啦!」
嗯?泽优眉一挑,似乎很讶异。
更惊愕的人却是薏卿。她刚才做了什么?她疯了不成?她怎么忘了自己还踩在人家地盘上?万一激怒了他……果然,她瞧见他在抬腕表了!
薏卿讶呼:「你……你想干什么?」
「我找程金……」
「喂!你是男人欵,不要动不动就找打手好不好?你就不能有点风度吗?」
泽优眨着充满笑意的眼睛,「我找的是帮手,我洗好澡了,想起来,这跟风度应该是没有关系吧?」
「呃?」是这样啊?她的两扇长睫扬呀扬的。
湿透的衣衫熨贴着她的身躯,一览无遗的玲珑曲线惹人遐想,尤其是深陷那双腿间的湿痕,丝薄衣料隐约可见黑色暗影,更是让人为之血脉偾张。
方才与她摩蹭过的肢体,还残留著对她滑细肌肤的记忆,而视觉的飨宴,对任何机能正常的男人,更形成难以抗拒的诱惑……在体内某种久蛰的知觉完全苏醒之前,泽优给了她「忠告」:「更衣室里头有睡袍,我想你把衣服换一换比较妥当。」
顺着他的目光,薏卿低头望着自己一身的狼狈,在程金的脚步声传来的前一秒,咻地,她往更衣室钻人。
这一夜对薏卿来说,似乎格外漫长。
经过一场沐浴风波,她开始警觉任何可能接踵而至的意外状况。
坐在沙发上,她浏览了下,才发现这个房间好大。一进门是兼具会客、办公的起居间等等,再往里头延伸,半敞的落地拉帘可以窥见那张四柱大末,紫色的天鹅绒帏幔在轻轻飘动。
怱地,拉帘被完全拉了开来。
「卿卿,你过来。」床上的男人在呼唤她。
薏卿心头一窒,在程金虎视眈眈的眼光之下,她踌躇的脚步还是来到床边。
她的目光落在瑰丽的丝被绣纹,心里不免嘀咕。这男人上床了不快快睡觉,还想干什么?莫非还要来个催眠曲或床边故事的?
「还有什么事?」透过低垂的睫毛偷望男人一眼,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夜深了,你去休息吧!」
呼!万岁!薏卿由衷感激他的体恤。「谢谢……」然后转身就走。
「你上哪儿?」
「回我的房——」她恍然地笑问:「对厚!忘了问哪间才是我的房间——」
「程金,带她过去。」泽优带着一丝笑意望着她生动的表情。
「不、不用了!」薏卿闻言,十分委婉的谢绝:「告诉我是哪一间,我自个儿过去就行了,不必麻烦……程先生。」
「不麻烦,就在隔壁,很近的。」程金却转身,迳自迈开步伐。
薏卿很识相,不敢再推辞,跟在程金后头走了两步,来到一面墙前。
要干什么?正当薏卿万般诧异的时候,突地,那道墙缓缓开启……一模一样的四柱大床,落入她的眼底。
「喏,你就睡这儿。」程金努努嘴。
「就这儿?」薏卿张大嘴,全身血液瞬间冻结。「这就是我的房间?」
「这不像吗?有床、音响、电视、梳妆台、衣柜等等,该有的都有啊!」
「可是……」
程金不理会她,自顾自说着:「以后出入的时候,拍墙面这里,就会自动开启,喏,就像这样子……明白了吗?」
不明白!
丢下解说中的程金,薏卿的脚步快速踅回,走向床上的泽优,大声抗议:「你骗我!」
「我骗了你什么?」泽优泰然的表情,显示她的反应早在他意料之中。
「你不是说我住隔壁?」
「那就是隔壁!」程金跳出来抢话:「你当自己是来度假的吗?还嫌东嫌西的!」
「我不是嫌,只是……」仅仅是一墙之隔的两床,就叫「隔壁」?
「你不用多心。」洞察她神色的泽优,开口说:「这样安排只是为了方便照顾我。」
程金又插嘴了:「有什么好多心的?方少这个样子,难不成还怕他半夜偷偷爬上你的床!」
薏卿闻言,脸颊迅速一热,又难堪又生气。
「不好笑!」不知哪来的勇气,薏卿对著程金咬牙切齿,「你怎么可以拿方先生出来开玩笑!?这样子嘲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