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这房子主人的「底细」之后,薏卿原来的不安被好奇给取代了。
原来这户人家,就是曾经被媒体炒翻天的「方氏企业」?
早年凭着雄厚财力抢得先机的「方氏」,现今所奠定的地位,无疑是商界龙头。然而最让人们津津乐道的,却不是方氏商场上的丰功伟迹。
近几年来,时常可以从报章杂志,看见方氏的八卦报导——丧偶多年的老方董迎娶风尘女、新任董事长——方家少东和继母间的明争暗斗,甚至还传闻一向正派经营的方家,和日本黑道组织「天帮」有不为人知的纠葛关系……而不久前发生的一场离奇车祸,夺走方家小女儿的性命,传闻中的铁腕少东也跟著消声匿迹,更引来外界种种的联想。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
王薏卿从来没想过,一直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话题人物,竟然就要出现在眼前!
她忍不住问表哥:「那个方少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场车祸让他的脚瘸了,现在还在复健当中,能不能完全好起来还不知道呢!」
「好惨……」薏卿突然不再那么羡慕这幢华丽得过分的豪宅了。虽然她家的祖产可能被老爸给败光了,但好歹人畜平安埃方家的管家阿福伯带领着他们来到祠堂。
薏卿看见方家小女儿的遗照,那张年轻清秀的面容让她不禁脱口叹道:「这么年轻就走了,好可怜噢!」
身旁的表哥立即轻斥:「别乱说话,当心她找上你!」
找上她?别开玩笑了!
步出祠堂后,表哥才告诉她,这位方小姐近来时常在这座宅子里出没,已经搞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此时管家叹口气,附和说:「是啊!我也见过,我想小姐一定是不舍得走。」
薏卿大口大口的吞着唾液。一直不相信表哥的能力,但要是他现在真有本事抓只鬼出来,那第一个需要被超渡的人,一定是她。
管家又说:「等会儿请师父问问小姐,看她是不是需要些什么,太太现在人虽然不在家,但是她交代过了,希望师父能让小姐不要再留恋人世间,赶紧投胎去啊!」
「是啊是啊!」薏卿陪着猛点头。
巡视整座宅院之后,管家偕同其他佣人张罗设坛事宜,表哥也开始检视「装备」……至于薏卿,就只有在一旁打蚊子的份。
表哥忽然递给她两张粗糙的黄色纸张,说:「你到前后门把符贴上。」
「我?」
「还是你要留在这里看我引魂?」
薏卿撑大眼眸,二话不说地接过那些符纸,一溜烟跑了。
绕到后门之后,她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走在长廊下,但见侧立两旁的水银灯柱下树影幢幢,不时发出飒飒的声响。
「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薏卿首度这般虔诚的念经,低着头加快脚步,只想快快贴完符走人。
见到后门,她一鼓作气冲过去——
「啊!」撞着人了。
「对不起、对不……」她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是、是祠堂里的那张遗照!
「蔼—」薏卿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拚命逃窜。
「有鬼蔼—」冲入亮着灯的房间,发现里头没人的她,身子一软,跌坐地面。
此时,门外再度传来骚动,薏卿全身一僵,憋着尖叫的冲动,就近爬到桌子底下。
须臾,她看见一把轮椅被推了进来。
薏卿立即松了口气。鬼是不会坐轮椅的……慢着……轮椅!?觑着椅上那双长腿,薏卿暗忖,该不会是方少?
「外头那些人实在可笑,居然真的找道士来了。」推轮椅的男人说。
「这一点也不好笑。」轮椅上传来的声音格外低沉:「程金,再这样子闹下去,只怕有些秘密是保不住了!」
秘密?什么秘密?薏卿实在不是有意窃听,但耳朵却不自觉的竖高……轮椅上继续传来命令:「把我的话转达给由子,要她收手,不许再继续扮鬼吓人了。」
扮鬼!?薏卿张大嘴,用力吸了口气。
这么说来,她刚才撞到的不是鬼,而是……忽然,她觉得手臂怪痒,低头一瞧——哇勒!是蟑螂!她吓得用力一甩手——砰——噢!撞上桌脚了。
「谁?」平地传来一声雷。
完了……薏卿全身寒毛直竖。
都是「小强」惹的祸,难道它不知道偷听秘密的时候,必须稍安勿动吗?
第二章
薏卿慢吞吞的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她低头绞着手指,目光一斜,睨著那只动也不动的蟑螂。
打扰了不该打扰的人,这是它的后果;那她呢?她好像也「打扰」了人家,可是她不想跟它一样被甩去撞墙。
揣测着他们对自己的处置,薏卿心里好不惶恐。
「你是谁?躲在这里干什么?」那个叫程金的男人暴吼。
薏卿再斜瞥了眼……咦?小强不见了?它不是死翘翘了吗?
原来装死也是逃过劫数的好法子!
「不说话?你哑巴啊?不会回答吗?」程金继续咆哮。
这男人的嗓门好大,她的耳膜被震得嗡嗡叫。
掠眼一瞧,薏卿开始考虑学学小强——也许一头撞墙,也好过被这男人凌迟至死。
眼前这个抓住自己的男人,生得一副粗眉大耳、虎背熊腰,剽悍的凶恶样子让她直接联想到「魔豆与杰克」里的巨人。
可她没有藤蔓为梯,也没有利斧……只能捏著手里的符纸颤抖,那是她唯一的武器。
倏地,某个念头窜入薏卿的大脑。
「碍…嗄……」薏卿开始咿咿啊啊的比手划脚。
不能装死,起码她可以装聋作哑,假装她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会说出去!
「哇!原来是个聋哑人士。」抓着她的男人皱著眉,掉头征询地问:「方少,你看该怎么办呢?」
「放开她。」
声音一落,立即解除她所受的箝制,也解救了她濒临昏厥的神志。
无限感激的薏卿,本能的循声望去——从此,她的嘴巴再也合不拢。「惊艳」两字直接刺入她的大脑。
这个方少,根本就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饱满的额头、深邃的双眸、挺直的鼻梁,最要命的是那张优美的唇形……看起来居然比女人的还要红润可口。
呃?可口?薏卿被自己的想像力给吓了跳。
噢不!她绝不承认自己会对一个陌生男人色心大起,一定是她方才被吓坏了,才会由着邪念滋生。
「程金,你别吓着人家了!」
薏卿偷偷投瞥,只一眼,那张千年难觅的英俊脸庞,再度叫她心口一缩。
好不容易按捺住的「邪念」,再度被这男人蛊惑人心的微笑给召唤出来,而且正以无比顽强的力量在她体内迅速窜升。
程金忍不住嘀咕说:「方少,这女人来历不明,有必要查清楚。」
「我自有分寸。」方泽优转向程金,露出高深莫测的笑。
看着他的表情,程金微愣,取得某种默契之后,摇头失笑了。
薏卿还在纳闷「巨人」在笑些什么时,轮椅已经调转了方向,往她接近。
他的视线罩住她,瞳底簇火隐约。
「聋哑?真是可惜,这么漂亮的娃娃。」虽然话里含带戏谑,但方泽优还是难掩那种惊鸿一瞥的低叹。
受到惊骇的她,苍白清丽的脸上,一张小嘴微噘,无助的眸光躲在微微颤动的长睫下……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只是……她不该出现在这儿!
他类似赞美的话,让薏卿不禁有点飘飘然,可是她却发现,在转瞬间,那对黑眸已植入某种冷冽。
同时,巨人的嘴里也说出骇人的字句:「是长得不错!所以啊,不管她是谁派来的,既然送上门了,不好好享用的话就太可惜了。」
享用?薏卿心头一凛,脸色瞬间刷白。
方泽优微微挑眉,凝聚诡异笑意的眼睛,直盯著她。
程金之后又说了一句话来:「我看还是直接带到后山埋了省事,就不用怕她泄漏秘密了。」
薏卿闻言,两腿差点瘫软。「喔、阿呃……」
她一只手掌摊举,另只手一会儿比着自己的嘴巴,一会儿比着门口,接着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她卯足劲儿在比划,强调自己的「无害」,希望他们放她走。
方泽优睨了眼,掉头问:「程金,你不是懂手语?」
「懂一点。」
「那她在比些什么?」
「她……」程金抓抓头,顿了顿,才说:「她好像在说这个房间很漂亮,她很喜欢跟你在一起。」
鬼扯!薏卿张大着嘴,拚命摇头。她根本不懂手语啊!
「喜欢就好。」方泽优的声音隐约含带笑意,然后抛给程金最后的命令:「你退下,记得把门带上,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程金咧嘴笑得怪里怪气:「安啦!方少办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打扰的?」
办「事」?这一刻,她紧绷的神经,终于达到忍耐的上限。
她不顾一切的往门口冲去,同时迸出尖叫——「救命啊!」
欲扑抓的程金才探出手,却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愣了祝她拍他的额头干什么?摸了把,他对着手里的符纸愣住了。
她……她当是在收妖吗?
趁着程金短暂的停顿,薏卿再度往门口奔去——只差一步了!
在跨出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觉一阵头重脚轻,然后眼前一暗,失去了知觉。
程金瞪着吓昏的女人,直皱眉,然后转头抛给方泽优一记无奈的表情,「不关我的事喔!」
此时,一串铃铛声由远而近传来,还夹带着声声呼唤:「卿卿,你在哪里啊?卿……」
「应该就是今晚请来作法的那个道上。」程金解释。
两人恍然的视线同时落在地面上的女人,还有那张符纸上。
薏卿平躺在长沙发椅上,身着道袍的阿俊手摇铃铛绕着她,嘴里念念有辞:「香火通法界、拜请收魂祖师降云来、四大金刚降云来、不收别人魂、不收别人魅……」
这是什么声音?
薏卿听见自己名字的一刻,两眼倏地睁开,乍见表哥张开的嘴,正对着她的脸,作势欲喷——「不要——」噗!她张开的嘴接个正着。
薏卿全身一僵,瞪大两眼,嘴角开始抽搐。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吐掉嘴里的水,然后坐起身子,一下下抹着被喷湿的脸庞……旁边有人在窃笑,她却好想哭。
她到底招谁惹谁了?
她的情绪瞬间决堤,开始放声大哭:「哇……碍…」
「好好……哭一哭就好。」表哥拍拍她的肩,慎重其事的说:「等回去之后,我再帮你处理,没事的。」
「还要处理?」他又想拿什么来喷她?薏卿的声音在颤抖。
「当然。方少爷说你突然昏倒了,我想你一定是冲到什么山神地煞,刚才我只是先帮你收惊,等回到坛里,再呼请神尊作主,帮你化解。」
「什么山神地煞?我是被——」
「咳……」突地,一道咳嗽声传来。
薏卿掉头一望:心头一窒,那个「巨人」正瞪著她!
薏卿连忙调开视线,却瞄到一辆轮椅,而上头的那个方少,也正望着她。
依然挂着迷人微笑的俊容,嵌着炯亮的双眸,专注的眼神足可叫人心跳狂乱。
薏卿倒抽一口气,调开视线,急着离开沙发,「表哥,那我们就……快走吧!」
哪怕表哥要换水龙头来喷,她也情愿回去「被处理」。
「等一下。」一道声音不疾不徐的传来。
薏卿认得这道充满磁性的声音,是轮椅上的那位方少。
他还想怎么样?她没掉头,只听见他对表哥说:「师父,我有些话想跟令表妹谈一谈,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她想拒绝,却听见表哥的话——「当然没问题,反正我还不能走。」
「表哥,我不要——」她急得快跳脚。
「卿卿,你听话一点。我还要作法事,你现在这样子也不方便跟着,不如就先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回来了。」
「可是表哥——」薏卿呼唤的手停在半空中,望著表哥消失的背影,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直到瞥见那个「巨人」跟著退出,并将房门带上的那一刻,某种警讯刺醒了她的神志。
「你叫王薏卿,对吧?」背后传来一句。
不,她不是,王薏卿不在,她在忙着找回魂魄。
「我是方泽优,这里的主人。」
你好啊!初次会面,如有冒犯,请多多包涵……薏卿心想着,不知道这时候礼貌管不管用?
「你过来。」
过去?不!她不要……薏卿急忙转身,试图打开房门。
「程金在外面。」背后传来让她绝望的话。
那还是甭开门了。薏卿转身倚着门板,视线与他对峙著。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虚软无力的问。
方泽优侧头睨着她,嘴角微扬,「既然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你有必要这么害怕吗?」
一时被问倒的薏卿愣了愣,才挤出话来:「那你为什么留我下来?」
「因为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他直截了当地说。
薏卿的嘴巴再度扩张,她脊背紧贴墙壁,冰冷触觉贯穿了全身。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啊!都是被那个女鬼吓的,我才会躲到你房间——」薏卿委屈的嘀咕道:「要怪的话就怪那个什么由子的,是她装鬼吓人的啊!」
「你记忆力不错,连名字都记住了。」
「我……」他的「夸奖」让她不敢领受。记住别人的秘密,根本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从他微眯的眸,她捕捉到某种隐垫的厉光,心头一阵凉飕飕。
他继续说道:「而且还能装聋作哑,代表你很有演戏的天分。」
不,谢了,请别再继续「肯定」她了……强忍恐惧,薏卿低声抗辩道:「我只是被吓坏了,才会装成聋子。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我会当自己刚才真的聋了,我什么都没听见,这样子总行了吧?」
「问题是你已经听见了。」明明是泛着迷人浅笑的俊容,却让人不寒而栗。「所以我不处理不行。」
又是处理?难不成她真的是劫数难逃?总是等着「被处理」?表哥的处理顶多就是像误食摇头丸一样,来个起乩;而眼前这男人,要「处理」的,恐怕就是她的小命了!
「你想杀人灭口?」薏卿颤声问道。
方泽优一听,马上皱起眉,煞是认真的反诘:「除了这个,你说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她说?薏卿深吸了口气,努力调息,然后两手高举,用力的说:「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发誓?」他皱著眉,显然不甚满意。「发誓对有些人来说,只是口头禅,现在还会有人相信这个吗?」
「我就会!我相信违背誓言会遭到报应!所以我发了誓就一定会照做!」
「喔?」方泽优愈来愈觉得这个女孩子很有意思。「你常发誓?」
「当然不是!我从不轻易发誓的。」她觎了他一眼。该死!怎么他老爱瞅着人笑?强忍着昏眩的感觉,她舔着唇瓣,艰涩的开口:「我这样说,你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问题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我从不说谎话啊!」
「真的?」
「当然……」拖长的尾音在摇摆,最后薏卿的肩一垮,吐气道:「偶尔啦。」
浓浓笑意瞬间晕染他的眼,让他的声音听来更加悦耳迷人,「很好,至少你到目前为止还算老实。」
「那你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我恐怕更不能放你走了。」
「为什么?」逐渐飙高的音量透露著她难掩的愤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