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阵最后驶进一幢气派的庭园别墅,几名身着黑色西服的壮汉随即上前,撑着伞走向每一辆轿车的车门旁,一个作揖之后,几辆车后座的中年男人纷纷被请出车外。
「李董、林董、翁董还有其他几位大老板,欢迎光临。」蓦地,响起一串拍掌声。
程金大步跨出遮雨棚,咧嘴笑道:「方董在里头,特别派我来迎接各位。」
「不、不敢当。」带头的李董,频频拿着手绢擦汗。
一行人穿棚而过,行经玄关,进入大厅。
挑高的厅堂视野明亮,居中坐定的男人,正是方泽优。分列两旁的,除了方氏集团的高级主管之外,还有几张熟悉得叫李董等人心惊的脸孔。
那是不久前出现在兰姨那场茶叙中的几名董监事,他们还一度彼此表态支持罢免案。
而现在……从泽优沉敛的神色看来,李董一行人马上明白了几分。
什么叫老马识途?就是必须懂得明辨方向,懂得拿捏分寸。
入席后,李董立即热切示意:「方董什么时候回来的?应该交代一声,让我们前去迎接才是。」
方泽优笑笑,挥手示意,然后挑眉轻松道:「算起来你们都是我爸的老战友了,若论辈分,我应该叫你们一声伯伯或叔叔,怎好麻烦你们呢?」
这句「老战友」无疑是一种讽刺。李董瞬间垮下脸,叹口气,「我想方董什么都知道了,但是……我们也是不得已的呀!」
旁边的几个人也跟着附和:「是啊!方董你别怪我们,最近传出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即将被并购的消息,害得股票跟着一直下跌,有好几次请示方董都没得到回应,这……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著公司倒下去。」
「所以你们想改朝换代了?」尾音梢扬,泽优霎时转厉的神色让人心惊。
李董吸口气,强自镇静的说:「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认为……方氏不能一日没有龙头,方董既然不想管事,剩下的人选就只有兰姨了。」
「谁说我不管事了?」勾着冷笑,泽优掉头面向公司的几名高层干部,命令道:「把你们手上的资料拿出来。」
李董事等人狐疑地接过那叠文件,随着翻阅的动作,脸色也逐渐惨绿。
「怎么会这样?这行销的业务报表居然被人动过手脚?」
「原来张坤私下挪用这么大笔的公款?」
「他缺钱吗?可是从资料上看来,他的持股数一直在增加……」
「这也是公司股价下跌的原因。」泽优一句话打断众人的议论。
姜是老的辣,李董马上有所警觉:「难道说公司股价下跌全是张坤搞的鬼?」
一旁某位董监事插嘴了:「没错。凭张氏姊弟的财力,这是把股数贴足的唯一方法,最后的目的,就是想让张芳兰顺理成章坐上董事长的宝座。」
这话一出,马上惹来几名董事的强烈反弹。
「可恶!那我们不就白白被他们拖着等死?」
「真搞不懂,这样一搞,就算张芳兰当上了方氏的董事长又怎么样?」
「问题是,他们损失了吗?」泽优凉凉一句话让他们立即恍悟。
是喔!增股的资金还是来自公款,不用本钱的生意一定划算。
泽优冷冷接口道:「我早就料到他们会走这一步棋,方氏是块大饼,只是偷咬两口怎么会满足呢?」
李董可不解了:「方董,既然你早猜到张氏姊弟的野心,那为什么还放着让他们这样子胡搞?」
「是啊,直接报警处理,一了百了!」附议声再传。
「光凭我的猜想?」面对众人的呆愣,泽优一脸肃容续道:「处理不处理只是时机问题,该办的当然一定要办,而且……还要办得漂亮。」
李董等人终于完全了悟。
名分上,张芳兰还是方泽优父亲的末亡人,在还没有掌握确切证据之前,他若轻举妄动,只怕会落人口实。
「方董意思是——」李董小心翼翼的揣测。
「没什么意思。」泽优下颚微扬,坚定的表态说:「各位都是公司股东,站在我的立场,我有必要保障各位的权益,今天请各位过来,只是想让各位更明白目前局势,如果各位对方氏已经失去信心,那么我愿意用较合理的价钱吸收各位的持股,以上,请各位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方董,不用考虑了!方氏交给你来带领,才是我最正确的选择。」
几个董事不约而同的表达合作意愿。
泽优勾了唇,了无笑意的纹路,带着耐人寻味的冷冽。
散会之后,程金走上前,递给他一杯酒,嘴里忍不住碎念道:「瞧这些势利的老家伙,简直是见风转舵,方董是不是对他们太仁慈了?」
「他们不是敌人。」泽优啜口酒,微眯的目光精锐过人,「至少现在不是。这就是商场,没有永远的敌人或朋友。」
程金耸肩,迳自饮了一大口酒,唇角一扬,绽出狡狯的笑,「做生意我不懂,不过要颁布追杀令,找我就对了。」
泽优握紧酒杯,两眼一亮:「找到了阿标?」
阿标曾经是方家停车场的管理员,在小馨出事之后,他的人也突告失踪。这些日子以来,程金一直暗中找人。
「现在他人呢?」
「我兄弟帮忙先看着。」程金略顿,又开了口:「方少一直想找到这个人,他是不是跟小馨小姐的死有关?」
「先见到人再说。」泽优挺直脊背,沙哑的声音泄漏出他正隐忍某种情绪。
「好吧。那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须臾,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驶出别墅大门口。
坐在驾驶座的程金忽然指著前方:「那不是王薏卿吗?」
泽优闻言迅速抬了眼皮,迎面而来的那对男女,共撑一把伞的依偎身影,让他的身躯倏地一僵。
程金还在嘀咕:「她不是说待在这里很闷,要出去找好朋友聚聚?原来好朋友就是这个男的!」
看起来是蛮要好的,那男人不知从口袋掏出什么,正要往她脸上擦拭……泽优粗嘎的嗓子突地沉喝:「你还在等什么?」
程金只顿了两秒,「马上办!」他解开安全带。
「干什么?」
「下车问候那小子啊!」
泽优眉心一拢,视线快速调开,「开车吧。」
要他开车?就这样?程金不确定的眼神瞄过后视镜之后,踩下油门。
第九章
原来打算找小琪聚聚的薏卿,因小琪出游而扑了个空,倒是和小琪的哥哥钟政不期而遇,两人很自然的聊了起来。
这一聊,薏卿才知道原来钟政是骨科医师,于是她的话题马上集中在泽优的伤势上。
最后薏卿脑筋一动,乾脆直接拜托钟政「到府服务」,先藉故过来看看泽优的状况,再另行安排门诊。只是……一切似乎不在她掌握中。
送走钟政之后,薏卿就一直坐在客厅里发呆。
那辆甩尾离去的轿车一直出现在她脑海里。她当然认得那是泽优的座车,可是当她扬手想招呼的时候,车子已经扬长而去。
走得这么急?又是「办要事」去吗?想到这儿,薏卿就忍不住蹙眉。
来到台北这几天,这两个男人成天就是忙着「办要事」!她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忙些什么,但从他们对她刻意回避的态度,她确定这个「要事」也等于「秘密」,同时也代表一种不得轻易误触的禁忌!
想到这儿,薏卿忽然有种泄气的感觉。泽优对她的防备,让她感觉无法释怀,她是自己人碍…薏卿心头陡然一惊。她对这男人的种种秘密,不是应该避之唯恐不及吗?如今,她在计较什么?或者说她在渴望什么?
愈想心头愈乱的薏卿,霍然起身。她想找点什么事情做,虽然方氏这栋别墅一直是闲置著,但一定有什么玩意儿能暂时让人转栘心思,什么都好,就是别让她再钻牛角尖。
薏卿在屋子里外逛了一圈,最后,她意外的发现一块乐土——书房。她马上被满柜的书籍给吸引住了。
踮着脚尖,她只手探往上层的某本书时,怱地,夹层中有物件掉了下来。薏卿蹲身捡起,发现是一本淡紫色的小册,迟疑了片刻,她还是放了下来。
他人隐私不得乱翻,这是小学生就该懂的基本道理。将小册放回原位,她随手挑了本书翻啊翻的,但,她那两只眼睛总是无法安分的放在书上。
心思飘往方才的小册子,那里头写了什么吗?很重要?否则为什么要故意藏起来?不不,也许不是藏,只是……刚好放在这儿,然后又刚好给她翻到,然后……一切只是刚好而已嘛!
这样的理由,说服了她自己的罪恶感。她还是把那本小册取下来,翻开之后,她愕然发现这原来是方馨的手札!
翻开第一页,她马上撑直了眼!
X月X日。
……我不想当他的妹妹!我本来就不是啊!可是,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泽优哥哥知道我对他的感情?
X月X日。
我终于办到了!天啊!我的心还在怦怦的跳!昨晚他终于爱我了……看到这儿,薏卿的手一个松脱,小册子掉往地面。
他……他跟小馨……噢不!
努力调息,薏卿再度捡起小册,继续看下去。
X月X日。
不,不公平!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我不相信!这一定不是事实!泽优哥哥,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才说你不爱我?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残忍呢……薏卿的两手开始打颤。看在眼里的字迹从娟秀到逐渐凌乱,薏卿的脸色也在持续刷白,她的心开始强烈收缩……「你在这里干什么?」蓦地,一道声音响起。
薏卿掉头一望,是泽优。坐在轮椅上的他,两只眼睛紧盯著她手里的小册子。
「程金,你先出去。」他开口。
程金依言退下,大门跟着关上了。
薏卿并不感觉害怕,她只是感觉好悲哀。这个男人背后到底还隐藏著多少不堪的秘密?
「你看过了?」他面无表情地问。
她紧紧抓着小册子,点点头,然后快速别开脸,抓着前襟猛吸气。
「你怎么了?」
「想吐。」
「想吐?」
「对!」她扭回头,眼光闪烁着悲愤:「因为我觉得恶心!」
「恶心?」
「不要重复我的话!这里面写着什么你知道的,不是吗?你……你就不要再假惺惺,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好不好?」她简直快崩溃了!
「那你说,是什么事?」他的语音持平,双眸却透着微愠。
「你……你……」他居然还敢让她说?「你无耻!」
「你——」她的辱骂激出那对黑眸里的火花,「你什么也不知道!」
「是!我是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你伪装得太成功了,才会让我相信你……是我太傻,好不好?」她掉头。
「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让自己继续傻下去。」
「你要走?」他的声音开始起伏。
「我不认为自己还有留下来的必要。」
承受指控的泽优一脸表情复杂,直到她走向大门的一刻,恍然惊醒的他,神色倏地刷沉。
她要走了……
「你不能走!」
薏卿定住脚步,迟迟没有回头。她不愿也不敢再多看他一眼。「你……凭什么?」
「凭……」他艰涩的吐出话来:「凭我们之间的协定。」
一股凉意自薏卿背脊窜上,她不知是否该庆幸,自己几近决堤的泪水因他的话而封堵。
缓缓别过头,武装之后的薏卿,表情冷漠。「反正你从来不曾真正信任过我,那么就算我不守信用也无所谓,不是吗?」
当然不是!凝着她的背影,强烈的警讯在泽优体内大作——她即将离开他了!
他想起稍早,当自己目睹她跟那男人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泽优终于明白,他有多么不愿失去她!
而她呢?该死的她,居然挑在他发现自己不能失去她的时候,挥手说 Bye…bye?「你……难道不想听我解释?」
「你还要解释什么?真相吗?你每次故意支走我的目的,不就是怕我发现真相?我现在走了,你再也不用怕我发现什么秘密了!」
「你认为我真的会就这样放你走?」
「你——」握着门把,薏卿纤肩微抖,字句从牙缝里进出:「又想杀我灭口是吗?那就快点叫程金进来动手吧!」
「不用程金,我自己动手!」
薏卿抹了把泪眼,倏地,她被搂入他怀抱里。
他抱着她!?那他……
被紧紧搂住的薏卿,唯一能活动的眼珠子落在那张轮椅上。
方才,他步离了轮椅,走向她,温暖的怀抱将她包围祝「你的脚……好了?」忘却方才的争吵对峙,薏卿倏地绽开欢颜。
「我的秘密又被你发现了。」他附在她耳畔吐语,「想不想再收集更多?」
「你到底还有多少不可告人的事?」薏卿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慢慢告诉你。」他的嘴凑向她。
「唔……」薏卿、心口一缩。
他的吻来势汹汹,丝毫不给她任何挣脱的机会,柔润湿滑的唇压住她的,指头轻掐她的下颚,迫使她嘴巴张开。
他带着蛮劲的舌头滑入她的嘴。气息交濡的唇间,再度被挑开的甜蜜记忆,犹如闪电般的袭来,撼动着她每根神经。
「唔……」她的胃开始痉挛,理智警告她不该沉沦,但是,她却又无法排除体内某种无法漠视的想望。
随着他愈来愈狂热的亲吻,体内悸动的火焰和心头的彷徨,开始折磨着她。
如果能够选择的话,那么她情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那么她就能够深深埋在他怀里,感觉他的体温,接受他的柔情……但是就在前一刻,她的心才被那个被隐藏的事实给扎伤!难道就由着这男人一吻泯恩仇?
不!不该是这样子的!她相信自己不会被爱冲昏了头,她相信自己的道德正义感还是存在,她只是……只是贪恋这般甜蜜诱人的滋味。
承受这般激情风暴,她的神魂飞扬,一颗心却逐渐沉坠……直到陷入泥淖。
神啊!请宽恕她的贪婪,让她在离去之前,再一次回味这种叫人颤悸的欢愉……最后一次了……薏卿努力说服自己,身躯却逐渐虚软,她的臂膀不自觉地攀附著他,送出自己的舌尖,与他的交缠。
「卿卿……」泽优大受刺激的身躯更加紧绷,他的热吻更加狂野粗暴。
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加深掠夺她小嘴的芳津;另一手则按压她圆翘的臀部,坚实的胯间直接抵在她下腹。
任何一个摆动,都摩蹭出惊人的火花。
「唔……」薏卿突然意识到什么,逸出惶恐的呻吟。
不是吻别吗?吻完了就该道别的啊!可是……怎么办?他似乎没有松手的打算!
泽优无法罢手,他真的办不到!只要一想到她要离开自己,一想到她跟那名男子伞下依偎的身影,心头随即被尖锐的刺痛感给占据。
她缩退,他便推进。一阵惊喘的呼息后,两人双双跌往那张按摩椅内。
「唔……」半倚半坐的薏卿,陷入更狭窄的空间,更加感应他的高大壮硕。
他的手伸入她裙摆,在她两条光滑的大腿间游走……空间实在是过于狭窄了,泽优终于松放了她,他伸出手,想拉她一把,然而,原是趁机想撑起身子的薏卿,却被他这意图不明的动作再度吓着,她本能地握住他的肩,使力推阻。
不动如山的泽优,只是皱著眉头俯视著下方的她。她在发抖,指甲紧掐著他的肩辑…「你想干嘛?」她的问题,提升了他隐忍的怒气。
他瞳里乍燃的火焰,让薏卿为之屏息。
「啊!」还来不及解读他眼里的危险讯息,一阵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