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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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答案-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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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记忆中那个活泼爱笑、笑声好可爱好特殊、讲话很大声的谢青雯,终于回来了。

虽然只有一下下。

他们在距离老公寓至少还有一千公尺的地方分开。下车之际,顾以法把已经冷掉的便当推给她。“你带回去吧,当消夜吃也好。”

“可是学长你也……”

顾以法摇摇头,无声但坚决地,示意她不要再推辞。

她接过了。

“就算没人问,也要自己记得按时吃饭,知道吗?”

目送那辆毫不起眼的房车没入黑暗,视野中,渐远的红色尾灯突然模糊了。

他叮咛她吃饭。

上一次有人关心她吃饱了没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粗枝大叶的柏景翔从来不曾这么细心过,不管是在两人是学长学妹、情侣或未婚夫妻的哪一个阶段。

每天见面的柏家父母……更别提了。

而她自己的父母,已经在她大学毕业之后,两年之内相继去世。从那之后,她就变成了一个孤伶伶的人。

孤单,是一种蚀心透骨的强酸,慢慢腐蚀掉一个年轻女孩的朝气与笑容,让她急速成长,也急速憔悴。

在那个时候,她可以为了逃避令人窒息的孤寂感,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比如接下无数家教与音乐班的课程,把自己累得不成人形。

或是,盲目地接受一个明明知道不适合的人。

第四章

劈腿。

多么古老的戏码、多么可笑的借口,而且……简单到荒谬。

谢青雯却没办法摆脱愈来愈浓的困惑与不解。

因为当期的校友通讯刊登了柏景翔意外身亡的消息,加上顾以法这一阵子以来陆续找了不少人探询,有些昔日同学开始打电话来慰问、致意。

说也奇怪,在这种时候,谢青雯却一点也不想接电话,以汲取一点温暖和善意。她宁愿直截了当地说:“我只想问问题,你们知道的话就回答我,不知道的话就挂电话。”大家都轻松。

可惜这是办不到的。死掉的人可以撒手不管,还苟活下来的,就得面对世俗的一切繁文褥节、怨憎情仇,无法脱身。

她几乎要怨恨起柏景翔了。

晚餐时分,她照例来到柏家,帮柏家两老准备晚餐。

柏父六十岁左右,因为长年抽烟的关系,肺很不好,总是听见他断续的咳嗽声。而柏母中风过,到现在左半边身子还不能自由活动,勉强能使用的右手也经常性地抖动不止,完全没有料理家务的能力。

他们对谢青雯却一直很冷淡,尤其在柏景翔死后,几乎把她当作不存在似的,见她来家里,总是冷脸相向,毫无欢容。

“翔啊,你在那边有缺什么、想吃什么用什么,要来跟妈妈讲啊。”柏母由印尼籍的女佣诺玛扶着,来到簇新的牌位前点香,一面喃喃说着。这是她每天必做的大事。

“柏妈,可以吃饭了。”挥汗料理好了几样简单的菜色,盛饭上桌,谢青雯柔声招呼:“今天我煮了苦瓜鸡,满退火的,试试看好不好吃。”

“谁要吃苦瓜!我的命还不够苦吗!”柏母嘴角一撇,脸色阴沉,她连看都不看谢青雯一眼,对着似懂非懂的诺玛说:“搞什么搞到屋子里都是油烟味,臭死了,你去把电扇开大一点。”

“妈妈坐,先吃饭。”中文不好的诺玛轻声说。她一向跟着柏景翔叫柏母作妈妈,年轻的她其实乍看和台湾女孩没什么两样,只是细看之下,便可以由她略深的肤色以及轮廓,察觉异国风情。

“吃饭吃饭!我也知道要吃饭,别一直催!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随便吃吃而已,干嘛这么急!你要吃就先去吃!”

“不吃,等爸爸来再吃。”诺玛用生硬的中文说。

柏父上楼来了,他斜眼瞥了一下饭桌。

“什么不好煮,干嘛煮苦瓜!我一天到晚看苦瓜脸,还不够吗?”他用沙哑到有点刺耳的嗓音,粗鲁地抱怨。

端起碗,随便夹了两样菜,埋头吃饭。

谢青雯明明就站在一旁,却从来不被正眼看待,更别说是对谈了。两位老人家连叫她的名字都不肯,当作她根本不在场似的。

他们的态度,此刻已经不会造成尖锐的疼痛了,只是闷闷的、隐隐的划过胸口,传来淡淡的无奈。

她木然地看了诺玛一眼。诺玛抱歉似地看看她,又看看满腹不快的两老,照例很尴尬,不知所措。

为了避开这样的处境,她拿起抹布,开始收拾,顺手把客厅桌上的报纸整理了一下,擦擦桌子,还把旁边搁在柜子上的奖杯移正,掸了掸灰尘。

奖杯年代已经久远。她轻轻擦着,一面无意识地瞄过上面刻的字。

××年度全国高中联赛篮球组优胜

手指抚过冰凉的奖杯,她微微打个寒颤。

那年,那个和煦的冬日,她曾经陪着他们,一天又一天的集训,为的就是这个奖杯。

也因为这个奖杯,柏景翔得以体保生的资格参加甄试,考上大学。

他真的热爱打球。可以书不念、课不上、什么都不顾地,专心一致,在球场上奔驰,挥洒他亮眼的青春活力。

当然,那时她才十七岁,对柏景翔的了解不够,崇拜却很深。

她喜欢他豪爽的笑、在球场上耀眼的表现,喜欢他永远静不下来的个性,到哪里都可以让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的能力。柏景翔几乎就像太阳一样,永远散发着光和热,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而这样的风云人物、天之骄子,居然在某次琴房旁的教室见过面之后,常常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谢青雯“偶遇”,还邀她去看篮球队练习、比赛,告诉她——自己最终目标,是想打一辈子的球。

当队中某个重要球员受伤之后,身为队长的柏景翔陷入了愁云惨雾之中。

联赛集训才要开始,他们已经折损一员大将;校内能打的好手几乎都在球队里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找谁替补,柏景翔和教练都伤透脑筋。

“他已经一个多礼拜都这样了,脸色好沉重。”谢青雯愁着脸,报告柏景翔的困境给顾以法听。

又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不同的是,已经从春天走过夏季,来到了秋深时分。谢青雯和顾以法继续他们社团活动时间的打混聚会,照例是谢青雯边吃饼干边说话,顾以法靠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

他一直是这个调调。眼睛望着窗外,懒洋洋的。偶尔看他在小记事本上写东西,大部分时间在发呆,答话也很简短。

可是,谢青雯一直觉得,顾以法很可靠。

他不曾批判过任何事情,也从不曾对她露出一点点不耐烦。不管她说什么,总是一脸无谓地听着。也许不像柏景翔那样反应热烈,不过,却有一种很令人放心的气氛,让她说着她想说的话,而不怕被笑。

“我看球队没什么问题啊。”半晌,他才懒洋洋地说。

“怎么没问题,问题可大了!”谢青雯把核果饼干塞进嘴里,努力嚼了半天,吞下去之后才说:“景翔学长要争取体育保送资格,这是他最后一次参加全国性比赛的机会,要是没拿到好成绩,那就没希望了。可是石头的脚伤好像很严重,还没集训就少掉当家控球后卫,情况很糟糕。”

顾以法没回应。他靠着窗边,继续眺望远处篮球场上的龙争虎斗。

谢青雯叹口气,找出面纸擦手,然后继续唠叨:“学长说,如果你来打的话就没问题啦,只是升高三了,功课重要,他也不好意思开口。”

说着,她偏着头,乌亮的眼睛带点疑惑,上下打量他。

“怎么了?”察觉她突然停下来,顾以法回头。

“你真的会打篮球吗?”谢青雯提出问题。“可是我看你一天到晚都摊在这里不动,还老是在吃饼干啊、糖果这类零嘴,感觉不是运动型的,好像不大灵活……”

顾以法眯起眼,冷冷看她半晌。

“我国中跟柏景翔争过地区赛的冠亚军。”冰凉的语调,清楚表明了某人被看不起、相当不爽的心情。

“真的吗?!”神经有点粗的学妹陡然惊呼起来。“可是,景翔学长的国中是篮球名校耶!”

“我的国中也是!”顾以法火大了。“我看起来哪里不像运动型的?哪里不灵活了?你说!”

谢青雯起身,手背在身后,狐疑地过来他身边绕了绕,左右端详了好一会儿。

确实,他个子高;确实,他身材不似一般男生,虽然略瘦,但是非常结实。只不过,谢青雯从认识他以来,看到的都是懒洋洋、回答慢吞吞、之前还有过腰伤、好像老公公一样的顾以法……

“看起来,体型、身材不能说不像,可是学长,感觉!感觉很重要!”她辩驳:“你给人的‘感觉’不像嘛!比较像是宁愿窝在家里打电动玩具、睡觉的那种。”

“好!”不堪被看扁,顾以法难得认真了起来。“你不信是不是?那我就证明给你看!”

这罕见的争执之后,结果是,顾以法独排众议,冒着被严厉的父亲、期望很高的老师们痛骂的风险,执意在高三加入篮球队,只为了帮同学兼死党柏景翔达成心愿——这是一个说法。

另一个原因则是,为了证明给那蠢如牛的学妹看看。

还有一个没说出来,大概也永远没人知道的原因,就是——

他不想看她发愁的样子。

就算她发愁的原因是为了另一个男生。

最后,他们做到了。那一年,由柏景翔领军、顾以法相助,两人合作无间,在全国高中篮球联赛中表现出色,过关斩将,打败了许多强敌,拿到第一名。

她永远记得那个日子。

凯旋归来的球队在升旗时接受校长颁奖,神采飞扬的柏景翔代表全队上台,英俊而耀眼,在全校师生面前,举起闪亮的奖杯,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时光要是能永远停留在那一日、那一刻,该有多好。

之后的庆功宴,谢青雯去了。连另一位同届的风云人物,也是柏景翔的死党之一,校鼎第三足——梁伊吕,也全程参与。

这可是谢青雯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这位校内名人。

一向文质彬彬的梁伊吕坐在谢青雯身边,微笑看着队员们疯狂大叫大笑、把运动饮料往教练身上倒、嘶吼喧闹的样子。

“这种感觉一定很棒吧。”嗓音醇厚优美的梁伊吕微笑说着,有点感叹。“他们彼此之间的紧密连结,是外人无法想像、介入的。”

“是啊。”谢青雯虽然没见过梁伊吕几次,但是,一向不大怕生的谢青雯很快便和他聊了起来。“尤其是景翔学长和以法学长,两人明明个性差那么多,可是居然是好朋友,真的很难得耶。”

“他们确实交情很好,很有默契。队友嘛。”梁伊吕转头,在学校餐厅惨白的日光灯照射下,他优美的五官闪过一丝兴味。“听说……他们跟一个音乐班的学妹颇有交情。我算是久仰你的大名了。”

谢青雯的脸蛋突然开始觉得热辣辣的。

“我……只是……这谁说的……”

“柏景翔这个人根本藏不住话。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乱说的。”梁伊吕保证着。“我们这几个死党,喜欢的女孩子类型都不一样,所以这次他们都对你……我也有点讶异就是了。”

“喜、喜欢……”谢青雯这辈子结巴、说不出话来的次数寥寥可数,今晚居然便是其中之一。她扭绞着十指,窘得要命,心跳又快又猛。

喜欢?那个全校注目焦点的大帅哥,她私下偷偷崇拜得要命的柏景翔,居然会喜欢她?

不是别人,不是漂亮、成绩好、一天到晚在各项比赛得奖的音乐班班花董郁琦、不是隔壁班那位号称小黄蓉的甜姐儿、不是某某财团在本校就读的千金小姐,也不是那些跟在他后面跑、一个比一个青春亮丽的粉丝们!

是她!不怎么起眼、家境很普通、手提袋还是妈妈用碎布帮她缝的、被同班同学觉得有点寒酸的她,谢青雯。

受宠若惊,就是这种感觉,会让人晕陶陶,忘记了一切。

而这一晕,就晕了好几年。

那些年少青涩却无忧无虑的日子,过去之后,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就像柏景翔一样。

“不要擦那些破铜烂铁了!”柏父粗蛮的嗓音突然很不悦地劈了过来,打断她的回忆。“打球有屁用?!打到世界冠军也不能当饭吃!早该把那些都丢掉的,不用擦!”

“叫‘她’走啦,看了就心烦。”柏母看似在对丈夫说话,实际上是在赶人。

谢青雯听了,只能放下抹布,拿起自己的手提袋,安静地下楼,离开这个每天报到、却一点善意回应都得不到的地方。

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样坚持下去,到底有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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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柏家出来,谢青雯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

她思考着自己的晚餐该吃什么。也许把中午没吃完的便当热一热,加上昨晚的剩菜,就可以打发。

虽然在音乐教室教课,又有好几个家教学生,可是房贷和一般开支、乐器维修的费用等等,几乎用光了所有的收入。她的生活其实不宽裕。

穿越大马路,经过一个小型的夜市,转进巷子,就会回到老公寓前。她尽量不去看一摊又一摊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不过,等到经过卖红豆饼的摊位前时,她呆住了。

因为她一抬头,就看见顾以法站在那儿。

很奇怪,她默默想着,他彷佛是变色龙,会随着环境改变自身,融入周遭人群之中,一点也不显突兀。

就像此刻,他一手拿着烤玉米,另一手则插在牛仔裤口袋。那条裤子年代久远,已经洗得泛白,裤脚还长须须;一件棉T恤是外劳常穿的花色,加上一副胶框眼镜,活生生就是个离家打拚的男子汉、台湾经济奇迹背后的无名英雄。

“小姐,吃过饭了没?请你喝咖啡好不好?”他见她抬头,便用不良混混搭讪的轻佻口吻说。

谢青雯微微一笑,低头走了。

众人面前,她遵从顾以法的指示,装作不认识就可以。

转进巷子,她经过了公寓大门,却继续前进,一路走到了离住处有一段距离的社区公园,顾以法便追上了她。

他把烤玉米和刚买的红豆饼都递给谢青雯。她接过了。

“同居女友叫黄美涓,三十三岁,是台北人,平常工作是会计。之前和柏景翔同居的地方,就在仲介公司楼上。据说他们交往了总共五年左右。”顾以法也不罗嗦,直接切入主题,向她报告近日调查的结果。“我拍了几张照片,你想看吗?”

她摇摇头。“暂时还不想。”

顾以法沉默片刻。他们在公园外围漫步,顾以法很谨慎地落后,照例警觉地注意着周围环境。

这是他们已经建立的见面模式。为了不被她的邻居注意,顾以法不会在她住处楼下出现;而基于他的职业警觉,也不会约她在相同的地方见第二次。

相反地,他会在任何地方出现。

有时是音乐教室附近的便利商店门口;有时像今天,混在夜市人潮中;有时,甚至会在她去买乐谱的书店现身。简直堪称神出鬼没。

每次见到他,都会得知更多过去,愈来愈令人难堪、沮丧。

本来以为感情是渐渐消逝、乃至于死亡的。可是,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外衣脱去,隐藏的内里慢慢显现出来,才知道——柏景翔在和她订婚以前,就已经与这位黄小姐在一起了。

简单来说,他根本不是全心全意想和她厮守,她才像是介入的第三者。

顾以法看着她慢慢嚼着红豆饼,待她吃完一个之后,才又开口:“你的速度变慢了。”

“啊?”

他指指她手上的甜点心。“以前,像那样的东西,你大概可以在五秒钟之内解决一个。现在,平均一个要吃两分钟。你退步了。”

谢青雯先是一愣,然后笑了。

她那张眉毛浓浓、鼻梁很挺、带点英气的圆脸蛋,被弯弯的眼睛衬得柔和许多。本来眉宇间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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