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原,你参加吗?
牧原摆摆手,徐亮都不去,我去了又有何用!
自豪又问际军,际军,你去吗?
际军不客气地说,不好意思,班长,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而且,我根本不会打篮球。
自豪接二连三的遭到拒绝,气了个半死,拂袖而去。我想,莫非这是报应!结果可想而知,比赛那天我们班的男生总共才去了三个人,一个班长,就是自豪,一个体育委员,一个组织委员。自豪也不会打篮球,组织委员刘界一向与自豪不和,会打却谎称自己昨天踢足球时把脚踝给踢伤了,在一旁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呢。现在只剩下一个体育委员了,按规定要三个男生两个女生才可比赛,现在只有一个男生,到哪里去找另外两个男生啊。女生们怨声载道,咒骂我们男声死到哪里去了,连个鬼影都没有。我们的党委书记狠狠的批了自豪一顿,你这个班长怎么当的?!连一场比赛都组织不好,简直是废物!自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急火燎的跑到电话亭,甩给我一个怒气冲天的电话,你还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给我下来!我没想到自豪的火气那么大,但我的火气更大,吼道,不下!“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了!自豪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低着头走了一会儿就撞见了满脸堆笑的碧云,怎么,连你的好兄弟徐亮也都不帮你?自豪气呼呼的说,别提了!碧云说,班长,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放弃这场比赛。这样吧,我再找一个女生加上我顶替两个男生吧。自豪按照碧云的意思去做了,结果以0比3输得惨不忍睹。令人气愤的是碧云,她似乎故意想输掉这场比赛,明明有好几次可以进球的机会她都放弃了。那一天,自豪上下受气,颜面丢尽。
自豪忍气吞声的回到宿舍,一脚踢开了门,把我从被窝里揪出来。
徐亮!他叫道,他叫的是我的名字,可见他伤心到了极点。我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枉我们兄弟一场,你竟然如此待我!
我说,你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自豪一脸的疑惑,你污蔑我?!
我说,恐怕不是我污蔑你,是你自己不敢承认吧?
我不敢承认?你把话说清楚一点,我陈自豪做任何事都是光明磊落,从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你却说我做过亏心事,你无凭无据,信口雌黄,不是在污蔑我是在做什么!
自豪,你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用顾及我们兄弟的情面了。你自己看看你的文件夹,看看中间夹了什么,看看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污蔑你了。
自豪打开他的文件夹,看到了我的那张照片,大惊失色,你的参赛照片?怎么会在我这里?不可能的!我明明记得我已经把它交到了系里,怎么会这样?!
自豪,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自豪叫道,不!这不是我做的!肯定有人在陷害我!亮哥,你要相信我,这绝对不是我做的!亮哥,你还记得吗?我们发过誓的,这种天大雷劈的是我怎么干得出来!
你现在才叫我相信你,似乎太晚了一点吧?自豪,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我也不像失去你这个兄弟,况且你还是我父亲的干儿子,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做我就当没有这回事。
可是这确实不是我做的,我哪有什么理由啊!
没想到自豪这么死要面子,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承认,我真的是无话可说了。从此以后,我对自豪不理不睬,自豪没有了我的支持日子也并不好过,宿舍里他也抬不起头来,整天生活在冷眼和歧视当中。牧原愤愤不平的对我说,你对自豪那么好,他竟然恩将仇报,太不像话了!徐亮,只要你一句话,我帮你揍他一顿!我说,牧原,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拳头解决的。这几天际军一直保持沉默,对我和自豪之间的事不做任何表态。际军的咳嗽仍然不见好转,而且愈发严重,我又好几次看他咳出了血。我叫他去医院,他仍然不肯。叫他不要抽烟了,可他仍然一支接一支的抽,我想他的咳嗽可能就是抽烟抽出来的。他说,如果我现在不抽烟,我就会立刻死去。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我的烟是鸦片,戒不掉的。富贵在天,生死由命,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际军的言语里有一种致命的悲观,他似乎对一切都已经绝望。是的。每天早上起来我都发现自己已经死去。际军说。际军的绝望影响了我的心情,我内心深处潜伏的忧伤被激发了出来,我回想起我五岁时那个忧伤的场景。我在忧伤的时候我很容易就会想起一个人,那就是涛哥,涛哥说他能够理解我的忧伤。我至今仍然不知道涛哥为什么会理解我的忧伤,其实连我自己也无法理解我的忧伤。涛哥的音容笑貌浮现在了我的眼前,这个时候我很容易拿自豪与涛哥相比较,发觉涛哥才是我至死不渝的真兄弟,于是涛哥的形象在我的心中愈发高大起来。
我拿出涛哥送给我的那支箫,仔细的端详起来,突然有一种想吹一吹的冲动,我想起了那首忧伤的曲子,想起了那个吹箫的男孩,想起了那个男孩的死亡。于是我来到了枫叶林,站在以前那个男孩站的地方开始吹那首忧伤的曲子。我穿着一套白色的衣服,微风一吹,白衣飘飘,我又模仿当年那个男孩吹箫的姿势,于是我的感觉马上就来了。吹着吹着我感觉自己真的成了那个男孩,很多人也把我当作了那个男孩,不断有惊呼声从我背后传来,我吓跑了很多人。很多人说我借尸还魂,很多人说我是死而复生,顷刻间枫叶林的人全走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的吹着那首忧伤的曲子。我闭上眼睛,那一刻,我全身上下升腾出一丝恐惧,我不知道我是我,还是那个男孩。这时候,我看见那个男孩突然站在了我的面前,幽幽的说,你不要再吹了,你再吹就会像我一样忧伤的死去。于是我的箫声嘎然而止,有种抽刀断水的感觉。
我听见常曼在我的背后对我说,你模仿得很像,但即使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我说,你怎么不走?他们都走了。
常曼说,我为什么要走,我从来没想过要走。
我说,你不走,我要走了。
常曼拦住我,你走可以,但你让我把话说完再走也不迟。我这次来的目的是要告诉你,你不要再冤枉你的好兄弟自豪了!他是清白的,他根本就没有扣压你的照片!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和你走得很近的那个人面兽心的女人陆碧云啊!我早就提醒过你,这个女人不安好心,可你根本就没把我的话放在眼里!我和陆碧云是同一个宿舍,那天下午我闲着没事就在宿舍睡觉,而她就在我的下面做着摄影大赛作品的登记工作,你也知道她是摄影协会的宣传部长,这项工作是她负责的。我亲眼看见印有你名字的照片被她偷偷摸摸的藏到了她的抽屉里,我趁她上厕所的时候看了看她的登记簿,结果没有你的名字。于是我就知道了她的险恶用心,至于后来那张照片为什么到了自豪的文件夹里也只有那个贱女人自己心里清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自豪根本就没有扣压你的参赛作品。这是其一,还有一件事我也想告诉你,陆碧云经常在系党委书记面前说你的坏话,她甚至为了自己能够轻松入党,不惜捏造事实中伤你,硬是把你从入党积极分子培训班里挤了出来!可你呢,徐亮,竟然对她那么好,相信她的离间之言,却不相信兄弟的肺腑之话,你真是有眼无珠!
可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你知不知道,我害苦了自豪!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是在我做完一件事情之后再把真相告诉我?
早点告诉你?你给过我机会吗?打电话给你你不接,找你你推辞,碰见你你连看我一眼都没看,你叫我怎么告诉你?要不是自豪向我诉苦,恐怕你这一辈子也别想知道真相!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可是我连迈动步子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僵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被刀子割破的夜晚,我把碧云叫到了枫叶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切都是你一手设计的,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也不妨告诉你。是的,我以前对你的好全是我伪装的,我是在利用你,我对你好是想骗去你的一切!然后打垮你!因为我不准你比我强!另外我要报复你!因为你拒绝了我的爱,你伤透了我的心!所以我要报复你!我要把你弄得一无所有!我要让全系的人都知道,我才是这个系最强的人!哈哈,徐亮,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所有的杂志社的工作全部归我一个人所有了!你去哭吧!
想不到你如此狠毒,你加害于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陷害自豪?挑拨我们兄弟俩的感情?
为什么?因为他是你兄弟!因为他和你一个鼻孔出气!因为他坏我好事!因为他经常在领导面前夸你!因为……
够了!你给我滚,你这个卑鄙的女人!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这时候,如影随形的常曼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冲到碧云面前,响亮亮的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就是你这种卑鄙女人的下场!
碧云平生第一次受到女人的巴掌,气得七窍出血,凶神恶煞的给了常曼一个更响亮的巴掌。
这一巴掌就是你这种多管闲事的女人的下场!
于是两个女人扭做了一团。
1 英雄末路
我至今认为我的极端忧伤性格是与生俱来的。
我想,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掉我童年时代一个忧伤的场景,对一般人来说,这是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场景,然而,对于我,却不是。
那应该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午后暖暖的阳光如温泉里缓缓上升、飘散的氤氲之气,春风掠过湖面,带起一阵美丽的涟漪,如母亲嘴角边流水一般的摇篮曲。我歪歪斜斜的靠在班驳、苍老的石灰墙上,我的目光是慵懒的而且游移不定,我看见一直猫在无奈的叫着春,一只狗眯着眼睛淌着涎水安详的打着盹,一只花白母鸡和一只脊背上一撮毛不知被哪家的野孩子狠心的剥掉了的大红公鸡在用它们自以为锋利的爪进行着最无聊的刨土游戏,它们企图刨出一条蚯蚓或者土里蛙什么的好作为他们的美味。看到这,我不禁笑了,我感觉那是一种嘲弄的笑。嘿嘿,这两只鸡真傻,比我还傻,那么干燥的泥土就算你们刨地三尺也不见得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嘿嘿,真傻真傻。显然那两只鸡们并没有理会我的嘲弄,仍然在卖劲的刨着它们的土,那架势犹如“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的豪迈气概。这反倒使我为自己的嘲弄毫无威力而羞愧起来,于是我转移了自己的视线。于是,我又看到了一辆破旧的板车,它的两只胳膊已经断了,它的下半身由于长期处于积水塘里而生出了苔藓,这辆破旧的板车或许有着辉煌的过去,而此刻却如一个苟延残喘的垂垂老者静静的等待着他最后的归宿,死亡或毁灭。我不忍心再看板车了,于是我把目光又转移到了在天地之间静默的几座高低不平参差不齐的瓦屋,与瓦屋仅隔一条羊肠小道一排相当整齐的泥坯房,积水塘出口处的一丛竹林,当然,还有我眼皮底下的阴沟。只是,只是,我看遍了所有我能看见的东西都始终没有看见一个人或者一个人在羊肠小道拐角处突然的出现,这时候,一阵稍微大一点的风夹杂着竹叶与竹叶摩擦的声音拂面而来,那一瞬间,我幼小的心灵就产生了怅然若失的感觉,一种莫名的、强大的、浓重的忧伤像冬天的大雾一样裹住了我。我像是被整个世界离弃了一般,全世界的人都离我而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独自咀嚼着孤独的滋味。人呢?人都哪里去了呢?我的目光再一次停留在那破旧的板车上,想象着自己总有一天会像那辆板车一样落魄、潦倒,心里就愈发沉重难过起来,我竟让不知不觉为那辆板车当然也为自己洒下了一行童年时忧伤的泪水。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四月四号,阳历。在以后的日子里。任何一天的日期都有可能被我轻易的忘掉,唯独这一天我怎么也忘不了。四,四,这两个并不吉利的数字在这一天的时候自觉不自觉地反复在我脑海里闪耀、跳跃。因为我知道,那一天我是如此的忧伤,尽管我至今也无法明白我到底在忧伤什么,那一天的忧伤场景是那样的刻骨铭心。多年后的今天,我向朋友描述那个忧伤的场景时,他们听了,对我抱一种理解而宽容的微笑,说,你现在看起来却是很忧伤,但你那是肯定没有这种感觉,你只不过把现在的忧伤强加给当时的你罢了。
不,不是的!我绝对没有强加!
朋友听了,又给我一个理解而宽容的微笑,不说话,沉默,也就是默认了。我想朋友并不是真的相信我了,只是给我一个面子,不想和我据理力争,那也没必要也没意义。只有一个人不仅完全相信我的话,而且还能深刻的理解我,他说他也有过类似的场景。他后来成了我一生最铁的兄弟,他叫明涛,我们叫他涛哥,比我大六岁,却觉得他比我大许多,十六、二十六……还可以无限大。当然这是后话了。于是我就觉得我是个不同寻常的人,我的忧伤也与人不同,我想,除了涛哥,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理解我和我的忧伤的人了。我是个忧伤的人,我是个从头到脚都忧伤的人,我忧伤着别人有的忧伤和别人没有的忧伤,我的骨子里流着忧伤的血。我常常这样对涛哥说。
是的,你是忧伤的。涛哥常常这样回答我。
那年我五岁。
我的故事就从我五岁时开始。
五岁的我满脑子里只知有“玩耍”这两个字,那样一个美好下午竟然没有一个人来陪我玩,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只要不上学,大伙三三两两陆陆续续的来到这里玩一种叫做玻璃弹子的游戏。那天我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我在流完了一行童年的泪水后,一个人走下阴沟独自训练起我的指法来。在这里请允许我向大家介绍一下玻璃弹子这种游戏。它是一种非常简单的游戏,只要你在一定条件下用你的玻璃弹子击中别人的玻璃弹子,那么被击中的那一粒就属于你了。虽然简单,却带有少量的赌博性质,因为当你的玻璃弹子输光了的时候还可以从别人手中买,我们那帮家伙达成了协议:一角钱三粒弹子。当然如果是特别好的哥们你也可以卖一角钱四粒、五粒的甚至不要钱。正是这少量的赌博性质激发了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对这项游戏的无穷兴趣,终日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很有一些胆大包天的伙伴在功课还没有做完的情况下,在大人们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地溜出来,往往正玩的起劲的时候就被凶神恶煞的家长们拎着耳朵哇哇乱叫的回去了。这时候,我就对他们嘿嘿的傻笑,并暗暗的庆幸自己的父母不在身边。我爷爷说在我生下不到一年里我的父母就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搞副业去了,具体远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我和爷爷两个人住在一间很大的屋子里,我奶奶在我还没有出生前就已经死了,具体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我那么小,知道那么多干嘛呢。我只要有爷爷就够了,只要有爷爷的宠爱就够了。说实话,我爷爷非常宠我,我干什么事情他从来不阻止我,我玩玻璃弹子他也从来不阻止我。我呢,也没有因为爷爷的宠爱而娇溺,反而更加听爷爷的话,学习也更好,我爷爷就更喜欢我了。每当放学回来,我爷爷总是迫不及待的抱着我亲我的小脸蛋,我爷爷那密密匝匝的胡子刺得我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