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纪很快就要结束
这个冬天很快就要结束
飞鸟带走的歌声又将活在枝头
秋风带走的春色又将绿在河岸
在这个沉寂的世界里
我们暂不必喊出自己的声音
远处的钟声就是我们的语言 ……
流浪者唱完了,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走向前去。
嗨,流浪者!我挥手向他打招呼道,我不得不相信,我们确实有缘!
流浪者也看见了我,脸上同样也写满了兴奋,很高兴在这里遇到你。
我走到他跟前,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唱歌?
赚点馒头和咸菜,好继续赶路。
你好像换了一首歌。
那首歌仅仅属于我一个人。
我那边还有朋友,能否过去和我们聊一会儿?
不啦,我还有很多事儿。
那么,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不想。名字是身外之物。
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你会去找一个人?
从来没有。我永远都是一个人。
那好,请记住我这个无名者。我相信我们会有缘再见的!
从雕刻时光出来,月光如水一般倾泻在我们的身上,抬头望天,竟然发现这儿的月亮比我们藕香村的要圆要亮,又突然想起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难怪如此。只是我已记不起家乡的月亮是什么样子了。我想和涛哥独处一会儿,就叫自豪和常曼先走了。我和涛哥走了很久,才在街道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说,涛哥,这些年来,你还过的好吗?
还可以吧。只是有时候非常想你。
可是我却没有收到你写给我的一封信。
其实我给你写了很多信,但是我没有寄给你。
为什么?
我想忘掉一些人和事。
包括我?
是的。
我激动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忘掉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错。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是想忘记你,可我做不到,如果我真的能忘记你,我今天就不会来你这里了。
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不知道这一天有多远。
不远了。
有女朋友了吗,涛哥?
没有。爱情对我来说很奢侈。我已经是一个军人,我的价值在军队里。我别无选择,我必须舍弃一些东西。
爱情和你是一个军人这两者很矛盾吗?
是的。对我来说很矛盾。
我和涛哥终于无话可说,于是我们拥抱、分手。我心绪纷乱的踩着破碎的月光回到了宿舍,突然之间,我发觉涛哥好陌生。涛哥像是变了一个人,脱胎换骨似的,变成了一个满腹心事,深不可测的人。我和涛哥相处原来那种轻松、愉快、亲切、安全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沉默和不知所措。三年了,涛哥已经成了肩负国家使命的军人,难道这就要是三年的军营的生活所带给涛哥的最终结果?
第二天,军训就开始了。
已经是连长的涛哥指挥全连官兵在军训开始前为我们进行的一场气势宏大的军人基本动作要领表演。同学们看得津津有味,热烈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然后,涛哥又代表全体官兵向我们表演了中华武术、空手道、擒拿手等个人绝技,引起了全体轰动。全场的人都齐刷刷的站起来。我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涛哥轻如飞燕,气若洪钟的身体上,那些女生尤其如此。涛哥的表演激起了无数多情女生的爱慕、崇拜的心理,当涛哥腾的跃起,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安稳落地时,女生们一阵阵尖叫,仿佛重回武侠时代一般,而涛哥无疑就是无数倾城女子为之魂牵梦绕、御剑飞行的侠士。其实在进部队之前,涛哥已经学会了好几种武术,至于他的日本空手道是怎么学会的我就不得而知了。表演结束后,常曼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下去为他端茶递水,还拿出纸巾为涛哥擦汗。涛哥自然懂得分寸,喝了水,却拒绝常曼为他擦汗。涛哥说,常曼我自己来吧,请你顾及一下徐亮的尊严。常曼说,我相信他不会那么小气的。况且你是他的兄弟,我们又没什么。我只是看你太累了,帮你擦擦汗而已!但涛哥还是走开了,常曼一脸的沮丧。我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常曼这种女人太不要脸了!
涛哥成了我的教官,但我的心里并不好受。涛哥似乎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训练的时候,从来不曾看我一眼。可涛哥对其他的人就不同了。像春天的温暖,有说有笑,动作错了,悉心指导,从来不曾训斥一句。我觉得牧原的动作也不怎么样,可涛哥一次又一次的夸他做的好,还夸他身体素质好,拿他当我们的榜样。涛哥对不爱说话的际军也不错,循循善诱的劝际军少吸点烟,别把他的牙齿全熏黄了。可我呢,涛哥对我不闻不问,我跟着他们做稍息、立正、站军姿、齐步走、正步走,每一个动作甚至错了,也没有得到他的片言只语的指点。有时候我故意出错他也不管我。我几乎要绝望,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有过和涛哥恩断义绝的念头。于是我故意迟到,他竟然要我单独一个人在烈日下罚了一个下午的军姿!那一天,我对涛哥痛恨到了极点,本来我已经够伤心了,可常曼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偏在这个时候在我的伤口上撒盐。每次训练结束或休息时,她总是第一个冲向饮水机,倒两杯水,一杯自己喝,一杯送过来给涛哥喝,涛哥竟然当着我的面若无其事的把它喝的一干二净。我气的说不出话来,可我不知道到底再生谁的气,生涛哥的气还是生常曼的气。于是当常曼再一次端着水杯乐滋滋的走过来时,我冲过去,当着很多人的面,啪的一下把她的水杯打掉了,水溅了常曼一身。
我警告你,别再去勾引涛哥了!
可常曼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她笑着说,好大的火气啊!但如果我偏不听你的话,你会拿我怎么样啊?
如果你真要去,我们就……
可是到了关键时刻,我却没有勇气把那两个字说出来。
我们就怎么样?你说啊!你说啊!说不出来我就走了!
常曼一甩头果真潇洒地走了。可她并没有走向她的队伍,她再一次走到饮水机旁,又倒了一杯水,然后从我的身边高傲的经过。
我被晾在一旁,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最尴尬的一天。
中秋节到了,父亲给我寄来了一小箱月饼,还给我写了一封短信。父亲在信中说,他们已经离开了藕香村,他们已经在城里购置了一座商品房安定了下来。我叹了一口气,想起了母亲,想不到母亲多年的愿望到今天才得以实现,只可惜做了一辈子好女人的母亲只能在天堂眼睁睁的看着她心爱的男人挽着别的女人的手走进他们的新居。一滴一滴的泪水从母亲的眼里流出来,却再也流不到我父亲的心里。说来惭愧,开学这么久了,我还没有给父亲写过一封信,只打了一个电话,报了个平安,告诉了父亲我的联系方法。望着我父亲给我寄过来的月饼,我感受到了一点点弥足珍贵的亲情。可是我却无心食之,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令我伤心的事情,我吃什么东西都没有味。我把月饼拿出来让大家分享。牧原这个东北大汉吃着月饼连夸我父亲的好,牧原真是大肚,一连吞了好几个,还说,要是有酒就好了,有酒我也可以把酒问青天了!呵呵!际军似乎对食物并不感兴趣,他说了一声谢谢,浅尝辄止的吃了一个小型月饼,际军似乎对他的烟感兴趣。今天是中秋节,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想起了涛哥,涛哥曾经对我说过,他把当作他唯一的亲人,我也说过我把涛哥当作在最亲的人。于是我每样月饼选了一个用袋子把它装好,打算把它送去。我做这些的时候什么也没想,几乎是一种习惯,也没有想到这几天涛哥对我做了些什么。我来到涛哥的住处,轻轻的敲了敲门,等涛哥回应了之后,我把月饼挂在门扣上就离开了。
军训的最后一个晚上,同学们和全体教官举行了一次告别晚会,我没有去参加。
际军也没有去参加,际军有独处的癖好,不喜欢置身于纷闹的人群中。
际军说,在人群喧闹的地方我是一具尸体,在亲朋好友面前我是一个躯体,在我独处的时候我是一个幽灵。我最不喜欢的地方是礼堂、广场、影剧院。所以,我是不会去参加任何一个晚会的。
这时候涛哥走进了我的宿舍,走到了我的身边。
涛哥在我的身边站了很久,军人的威严荡然无存,倒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
涛哥说,亮子。
当这个略带沙哑雄浑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时,我对涛哥所有的怨恨立刻化作满腔的暖流,流遍我的全身。我不曾想到,在涛哥面前我是如此心软。
亮子。涛哥又叫了一声。
你来做什么?我说。
明天我又要离开你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怎么不去狂欢啊?相信很多望眼欲穿的正等着你呢,你别在这浪费时间了,你走吧!
亮子,我有话对你说!
我答应了涛哥。我和涛哥来到了那片枫叶林。我刚走进枫叶林,我久听见了那忧伤而熟悉的箫声。我知道又是那个玉树临风的男孩在吹箫了。他经常来这片枫叶林吹箫,我每次走进枫叶林迎接我的就是那忧伤的箫声,我每次都是踏着箫声恋恋不舍的走出枫叶林。今晚月圆如镜,可仍然只见箫声不见人,连晃动的影子叶没有。其实男孩吹箫的时候几乎是静止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晃动的影子。
我对涛哥说,这首曲子太熟悉了。
涛哥点一下头,是的。但比我吹得好。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不想认识一下吗?
从没想过。我从来没想过要去打扰他。有些人一辈子你都不必去接近他,能够远远的观望已经很不错了。我不想破坏一处美好的风景。
谢谢你的月饼。
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别人的感谢。
我知道你很恨我。
没有。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更痛苦。
可是我知道我仍然对不起你,这几天对你太苛刻了!
那是你的权利,我无权干涉!
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对你吗?
不知道。
因为我不敢面对你。
不敢面对我?我恨可怕吗?
不是。我是怕我自己陷得太深!我宁愿你恨我,这样我也好过一点。
为什么?涛哥,我听不懂你的话,你能不能说明白点啊!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你说啊!
因为……因为……因为……
你说啊!你快说啊!
可是我不敢说!我真的不敢说!我说不出口,我说不出口啊!我怕一说出来,我就会失去你!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失去你啊!
你怎么会失去我?你不会失去我的,我保证你不会失去我!你说啊!
涛哥终于失去了理智,涛哥突然在我的面前跪了下来,表情极度痛苦。
好,我说。我说。那是因为,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我爱你二十年了!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我都一直深爱这你!亮子,你知不知道哇!
那一刻我宁愿死去!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扯住涛哥的衣领,把他拉起来,丧心病狂的吼道,起来,你给我起来啊!你骗我!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涛哥,你是男人,你是男人啊!……
我知道我是男人!涛哥带着哭腔说道,可是我只爱男人!二十年了,这个秘密在我的心里藏了二十年!每时每刻我都忍不住要向你说出这个秘密,可是我说不出口啊!我太爱你了,也太怕失去你了!亮子,我没有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呢?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挖出我的心来看看!亮子,你一定要相信我是真的很爱你很爱你,我不敢奢望你会接受我,那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向你表达,表达我对你的爱。因为如果我再不说出来,我迟早有一天会疯掉的。如果我的表达给你带来了痛苦,请你一定要原谅我的自私……
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你不要再说了……
我捂住耳朵痛苦的叫道。
这时候,涛哥突然用力的抱住了我,然后开始疯狂的亲吻起我来,涛哥用强健的臂膀和宽阔的胸膛围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我越挣扎涛哥抱得越紧。我不再反抗,我反抗不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我发现我命中注定只能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只能任人摆布。我安静了下来,涛哥却放开了我,我朝着涛哥的胸口狠命的踹了一脚,然后疯了一般跑出了枫叶林……
枫叶林
文 / 冷剑有情
涛哥离开我的那个晚上,我坐在阳台上僵持在黑夜和冷风里,一种哭泣的欲望在我的内心深处像疯狂的水草一样恣意蔓延。我逼迫自己反复从记忆中寻找我和涛哥在过去的岁月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瞬间,我并不是想从中得到我某些缺乏的东西的补偿,我只是需要一个答案,我只是需要真实和清晰。可是我的大脑混乱如麻,像一张被撑破了的网,某些线条的缺失导致我瞬间的记忆要么是模糊一片要么是一片空白,我想要的细节像是在记忆的长河中一个又一个瞬间即灭的泡沫。我像是一个梦游者重新回到自己的床上却对梦游的过程失去记忆的人,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惊愕之中。
际军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后,他用两根留着细长指甲的瘦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烟递到我的面前。
际军说,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长时间的坐在阳台上一动也不动,其实像你现在的样子我已经经历了无数次,只是我和你不同,你肯定是受到了某些方面的重大的打击,而我只是一种习惯。
我接过际军的烟和火机,点燃,猛吸一口,然后吐出一圈一圈的烟雾,我的大脑的状态就像这一圈一圈飘忽不定的烟雾。
我说,你的洞察力比我还强。
你应该去送送你的涛哥。他对你很好。其实我挺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好兄弟,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如果你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许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这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无关。他是我的教官,与他相处了一个多月,我不管他是怎样的人,但我知道他是一个优秀的人,是一个好人。
他是一个同志。他是一个男人,却不爱女人,只爱男人。
我知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和际军必然会有一个人惊讶,如果他惊讶我就不惊讶,如果我惊讶他就不惊讶。他惊讶是因我的话而惊讶,我惊讶是因为他不惊讶而惊讶。结果际军没有惊讶,我惊讶了。
际军说,我终于明白了教官深爱着的人是谁了。在军训休息的时候,我们曾问及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没有。他说他拒绝了很多女孩,只是因为他深爱着一个人,他说他一辈子只爱这一个人,而且他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得到这个人,但他仍然愿意为其终身不娶,穷尽一生。当时他隐去了这个人的性别。当我们又问及这个人的姓名和一些相关情况时他就避而不答了。我猜得没错的话,教官所说的那个人就是你了。这些你可能不知道,因为那个下午他罚了你一个下午的军姿。教官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里掠过一丝痛苦和无奈,我就能想到教官一定有苦衷。但我也没有想到他的苦衷竟是这样。陈军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在我们深圳,有很多像你说的那样的同志酒吧,我曾经因为好奇走进了这样的酒吧,亲身感受到了他们真实的生活。从表面上看,这些同志与我们这些所谓的正常人并无两样,他们也是家庭的一员、社会的一分子,他们同样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的贡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