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氏下巴朝采芝的方向一点:“该怎么做,老六你该知道吧?”
六爷额头都开始冒了冷汗,哆嗦了下方才用哀求一般的声音道:“母亲……”
耿氏笑容满面,声音却微寒:“方才是谁说一切都听我的?处理一个下作玩意儿难不成你都舍不得?”
按照包府的规矩,采芝犯的这些错处就是打死都不为过。
六爷哆嗦着嘴,六少夫人之前还没明白,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她竟然开始哭着给耿氏磕头。
“母亲,采芝就算有犯错处,但好歹给爷生了信哥儿,这些年伺候爷也没不周到的地方,母亲看在……”
“行了。”耿氏打断六少夫人的话,目光如寒冰一般射向六少夫人:“为一个妾磕头求情,你也好自称是我包府少夫人?如今是我在处置一个下人,你若懂点儿规矩,这会儿就闭上你的嘴。”
耿氏说话声音很轻,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重。
六少夫人生生被吓得打了一个哭嗝。
那边儿,六爷终于在耿氏沉默的压力下,抖着声儿发了命令。
“拖出去……乱棍,打……死!”
“不用拖出去。”耿氏闻言便是一个浅笑:“就在这院儿里打吧。”
这是筱雨头一次瞧见活生生打死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采芝被堵住了嘴,所以在被打的过程中,持续不断的只有闷哼声和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尖细呼吸声。她被四个粗壮的婆子按住了四肢,整个人趴在了一条宽长凳上,随着那面目狰狞的婆子一个板子一个板子得下来,从她纤细的背上开始冒出了红色。
红色越染越红,越来越多,闷哼声和尖细的呼吸声也越来越弱。
那打人的婆子还没撒手,仍旧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打着。落在人身上的板子声音像宁静的停雨天屋檐下低落的雨滴一样砸在筱雨的耳里。
不同的是,雨滴坠落,声音虽清晰可闻,却让人心中宁和。而板子落下,声音也清晰可闻,却叫人心中的血液翻腾不止无法平静。
筱雨在今日方才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人命如草芥”。
而偏偏,这条人命的消逝,是从她的揭露而开始的。筱雨紧跟在后,身后的丫鬟们因耿氏发了火,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出。
走得稍微远些了,还能听到那婆子因被掌嘴而发出的哭嚎声。
当着她的面儿在耿氏面前上眼药,这婆子脑子没病吧?还是事态紧急,没得办法,只能瞅着这点儿功夫在耿氏面前求上一求?
这般一想,这婆子的身份就十分好猜了。
筱雨跟在耿氏身边,大少夫人一行人按照排行依次跟在耿氏身后。包府女眷聚得如此之齐地一同朝着某一方向前往,实在是难得可见。路上遇上的丫鬟婆子和媳妇子都纷纷在蹲身福礼目送主子们走远之后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猜测着佛堂里老太君说了什么,夫人这又是要去哪儿。
赶到六爷和六少夫人所居住的松林院,已经得到消息的六少夫人红着眼眶,涕泗横流地跟在六爷身后迎在正院门口。见到耿氏来了,六爷夫妻二人上前给耿氏行礼。
然而腿才刚刚弯曲了些,就见耿氏压根就没搭理二人,径直朝二人身旁过去了。
荷曳屏息凝神,匆匆福了个礼赶紧跟了上去。大少夫人也没料到耿氏竟然连六爷和六少夫人都不搭理便进了院子,也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极快地道:“六弟六弟妹赶紧跟上吧。”便是快走几步追上耿氏的步子。
院落里头,正有个女人凄厉地哭着,声音尖利刺耳。
耿氏像没听到一般在正院中坐了,命令身边跟着的两个老嬷嬷去寻了那哭叫声音的源头,把声音给堵了。
六爷和六少夫人跟着到了正院中来,正好听到耿氏的吩咐。六爷还没说什么,六少夫人却是抢先一步就跪了上来,抹着眼泪就开始求道:“母亲,老太君让爷把采芝给打出去,采芝已经万分可怜了,如今哭一哭也是伤心,母亲就让她哭出来吧,不然这伤心憋在心里,也是难受啊……”
耿氏面无表情,六少夫人膝行几步伏在了耿氏膝头,仿佛被赶出府去的人不是采芝,而是她自己。
二少夫人着实瞧不惯六少夫人的模样,又加上听见采芝那哭闹的声音只觉刺耳难听,于是对六少夫人说话的语气便十分尖刻:“六弟妹,老太君帮着把你院儿里的狐狸精赶出府去,你不谢她老人家恩典就算了,这会儿还替个妾哭上了,你嫌不嫌丢人?”
三少夫人伸手拉了拉二少夫人,但看向六少夫人的眼里却满是失望。只是她也没说什么,只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五少夫人作壁上观,什么都没表示。
六爷觉得六少夫人这般模样十分丢人,上前拉她起来,声音很轻,但语气有些暴躁地道:“你闹什么?当着几个嫂子的面,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耿氏眼皮子都没抬,只等着那哭闹的声音止了,两个老嬷嬷回来了,耿氏方才换了下坐姿,抬了眼皮似笑非笑地望着六爷和六少夫人,轻飘飘地道了句:“我今儿才知道,我的命令还比不得六爷院子里一个妾。”
六爷抖了个机灵,忙上前道:“母亲这说的哪儿的话,儿子当然一切都听母亲的……”
“哦?听我的?”耿氏面上便露出一个愉悦的笑来:“老六你既然那么说,那就做一个听话的孝顺儿子给母亲看,可好?”
六爷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耿氏要做什么。但当着嫂子们和那么多仆从的面,他之前明明就说了一切都听母亲的,这会儿要是变卦,他那脸也实在是搁不下。
六爷只能硬着头皮道:“母亲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儿子自当……照办。”
“那好。”耿氏拍了下手,声音里也染了愉悦,对身边那两个老嬷嬷道:“让人把刚才那哭闹的玩意儿给扔上来。”
六爷心里一个咯噔,还没等他说话,就听耿氏柔声细语地对道:“老六,这个令就由你下吧。”
“母亲……”
“让六爷院子里的人都聚过来,荷曳,一一说明白,那叫采芝的狗东西,都犯了些什么忌讳。”
荷曳咽了下口水,脆生应了,待六爷院子里所有的奴仆,包括妾、通房丫鬟等都到了,荷曳才将采芝所做的那些事情都一条一条地说了出来。
在此期间,两个健壮婆子也已经拖了被堵了嘴的采芝到了耿氏面前。
采芝一直挣扎着要说话,耿氏施舍般地给了她一个眼神,便又轻飘飘地挪开。
等荷曳说完了,耿氏才看向六爷道:“一府当中,要讲规矩。老太君让我清理清理门户,就从老六你这儿开始吧。犯了这些大错,老太君慈悲心肠,只让撵人出府。可母亲不是那吃斋念佛的慈悲人,既然让我管了,可就不是被撵出府这么简单就能了了。”
耿氏下巴朝采芝的方向一点:“该怎么做,老六你该知道吧?”
六爷额头都开始冒了冷汗,哆嗦了下方才用哀求一般的声音道:“母亲……”
耿氏笑容满面,声音却微寒:“方才是谁说一切都听我的?处理一个下作玩意儿难不成你都舍不得?”
按照包府的规矩,采芝犯的这些错处就是打死都不为过。
六爷哆嗦着嘴,六少夫人之前还没明白,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她竟然开始哭着给耿氏磕头。
“母亲,采芝就算有犯错处,但好歹给爷生了信哥儿,这些年伺候爷也没不周到的地方,母亲看在……”
“行了。”耿氏打断六少夫人的话,目光如寒冰一般射向六少夫人:“为一个妾磕头求情,你也好自称是我包府少夫人?如今是我在处置一个下人,你若懂点儿规矩,这会儿就闭上你的嘴。”
耿氏说话声音很轻,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重。
六少夫人生生被吓得打了一个哭嗝。
那边儿,六爷终于在耿氏沉默的压力下,抖着声儿发了命令。
“拖出去……乱棍,打……死!”
“不用拖出去。”耿氏闻言便是一个浅笑:“就在这院儿里打吧。”
这是筱雨头一次瞧见活生生打死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采芝被堵住了嘴,所以在被打的过程中,持续不断的只有闷哼声和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尖细呼吸声。她被四个粗壮的婆子按住了四肢,整个人趴在了一条宽长凳上,随着那面目狰狞的婆子一个板子一个板子得下来,从她纤细的背上开始冒出了红色。
红色越染越红,越来越多,闷哼声和尖细的呼吸声也越来越弱。
那打人的婆子还没撒手,仍旧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打着。落在人身上的板子声音像宁静的停雨天屋檐下低落的雨滴一样砸在筱雨的耳里。
不同的是,雨滴坠落,声音虽清晰可闻,却让人心中宁和。而板子落下,声音也清晰可闻,却叫人心中的血液翻腾不止无法平静。
筱雨在今日方才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人命如草芥”。
而偏偏,这条人命的消逝,是从她的揭露而开始的。
☆、288。第288章 良民
耿氏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清洗一番包府仆从,一时间,整个包府人人自危。
从六爷的松林院子开始,每位爷的院落耿氏都走了一遍。因第一个收拾的便是六爷的妾,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活活给打死的,这使得每位爷房里的妾、通房丫鬟都人人自危。
几位少夫人却都是面上冷肃,实则心里笑开了花。
借着耿氏这清理下人的手,暗自除掉几个惯常不听话却又讨爷们儿喜欢的货色,真是再好不过。
然而从第一天随了耿氏去松林院之后,筱雨便再也没有跟着去过。尽管之后耿氏惩罚下人最大的力度也不过是将人撵出了府去。
小院中,筱雨坐在院落一棵树皮干瘪的梅花树下,静静地凝视着光秃秃的树杈。
鸣翠担忧地站在一边,时而看看筱雨,时而顺着筱雨的目光望望半空,几次欲言又止,却又着实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丫鬟来报,说是夫人命人给二姑娘做的衣裳已经做好了,来给二姑娘送衣裳,要让二姑娘查看过后好验收一番。
鸣翠轻声给筱雨传了话,说:“姑娘,是针线房里的老嬷嬷,夫人也要给几分面儿的,姑娘是不是要亲自去瞧瞧?”
这便是隐晦地告诉筱雨,这老嬷嬷耿氏都要客气两分,让她也最好别得罪。
筱雨眼睛无神地眨了眨,缓缓坐了起来,带了鸣翠去见了来人。例行是要夸赞针线房一番,也要打赏那老嬷嬷一番。
老嬷嬷收下赏银笑说:“二姑娘身量长得好,不管穿什么样的衣裳都好看,可不是针线房的人手巧。手再巧,也得称姑娘才行啊。”
筱雨笑了笑,让鸣翠送老嬷嬷出门。
等鸣翠回来,却见筱雨又坐在树下发呆了。
挥退了几个附近伺候的粗使丫鬟,鸣翠蹲在了筱雨身边低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打从几天前儿就恹恹的,话也不爱说,饭量也减了。姑娘这会儿正长身子呢……”这要是郁结于胸可如何是好?
鸣翠伸了手轻轻给筱雨捶着腿,继续劝着:“再有两天姑娘就得回去了,夫人也在吩咐给姑娘装行李了。趁着这段时候,姑娘不好好跟老太君、夫人说说话,一个人躲在一边儿,不大好……”
筱雨微微点点头,却是道:“我每日都去佛堂,也照旧和母亲说话。”
可您那神情明显就有些躲避的模样啊……
鸣翠叹了口气,犹豫半晌还是轻声提道:“姑娘如果是在想采芝的事儿……”
“当然不是在想她。”筱雨偏头看向鸣翠,轻笑一声:“你难不成是在以为,我亲眼瞧着她被打死,心里觉得是我在老太君面前多了嘴,从而害了她一条命,所以如今心生恐惧?”
鸣翠张了张嘴,却是不敢应声。
筱雨叹了声:“就算是因我将她的事儿捅到了老太君跟前,才累了她落得如此下场,但我也丝毫没有什么愧疚之心。毕竟最初是她自己惹到我跟前来的,要论因果,还是得怪到她自己身上,与我有何干系?”
“那姑娘如今……”
“我只是在想,原来仆从的性命,尤其是女子的性命,原来真的没那么珍贵。”筱雨低声嘀咕了一句,轻轻摇了摇头。
“过去还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这大户人家跟她那小门小户比起来,当真是大有不同。大户人家打死个妾,也就给下人们当个闲话说叨个三两日的,这事儿便慢慢沉浸下去,没人关心了,仿佛这人命就是个新鲜乐子,乐呵乐呵就过了——不就一条人命么,值当什么?
这个时候筱雨却有些庆幸,尽管自己初来这世道上时处境艰难,但好歹她是良民。不像那些每日起早贪黑就要伺候主子的丫鬟们一般,要防着主子打骂,防着男主子有不轨之心,防着被女主子想狠招对付,她是良民,只要吃得饱,穿得暖,很多事情自己还可以做主。
也是从那日采芝被打死,筱雨方才切实地感受到了在这个时代等级制度的森严和冷漠。
奴才就是奴才,主子不高兴就可以发卖可以打骂甚至是草席一卷将奴仆尸体丢到乱葬岗子去。
“姑娘……”
鸣翠担忧地看向筱雨,她不知道自己这个主子这会儿在想什么。但她觉得,主子根本就不像是个十五岁的天真小姑娘,甚至有的时候,比她这个从小就看尽了世态炎凉的丫鬟还要老成许多。
“走,去给母亲道个谢,这些漂亮衣裳,我从前连想都没想过。”
筱雨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膝上不存在的灰,回眸对鸣翠一笑,上翘的眼角显出她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妩媚风情。
“姑娘……”鸣翠又是一声低唤,望着筱雨的眼有些出神。
筱雨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方才将鸣翠的魂儿给唤了回来。
“姑娘长得真好看。”鸣翠定定地说了这么一句,脸却是微微红了。
筱雨愣了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冷了脸问她道:“那我绷着脸的时候呢?”
鸣翠打了个哆嗦,老实地回答道:“姑娘不笑的时候,瞧着挺让人害怕的。”
“那就好……”筱雨舒了口气,面上恢复了淡淡的表情,点头道:“那以后我还是少笑点儿吧。”
“姑娘……”
“走吧。”
筱雨伸手搭了鸣翠的手,回屋换了身月白色的垂丝五彩裙裾,裙尾上绣了一整幅黑白跳跃的花团锦簇,是江南一带苏绣的手法。这也是耿氏给筱雨做的新衣中的其中一件。
穿着新衣去给耿氏道谢,果然让耿氏喜笑颜开,直拉着筱雨夸了又夸。筱雨全程都含笑应对着,态度恭敬又不显得疏远,间或几句玩笑话逗得耿氏合不拢嘴。陪在耿氏身边的五少夫人见缝插针地也夸上两句,场面十分温馨活络。
道完了谢,筱雨却是不动声色地提起了离开平州之事。
“……也是离开太久了,家里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光景,药膳坊丢了太久,我这心中也着实不踏实。”筱雨满含歉意地望着耿氏,眼中闪现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再过段日子这天儿就越发冷了,平川郡那边儿冷得更加厉害,就怕那边儿已经开始下雪了。这若是封了山堵了路,那可就不好了。”
耿氏轻拍着筱雨的手道:“母亲也知道你思家心切,你这才来半月日子,母亲着实是舍不得你……”耿氏拿着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点头道:“放心,这事儿母亲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务必把你安全送回去。就是不知道你这一走,何时才能再见着你……”
筱雨搭了耿氏的手,缓缓地伏在了耿氏的身上。
“你可是我们包家的二姑娘啊……”耿氏轻抚着筱雨的背,柔声地道。
筱雨敛下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耿氏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清洗一番包府仆从,一时间,整个包府人人自危。
从六爷的松林院子开始,每位爷的院落耿氏都走了一遍。因第一个收拾的便是六爷的妾,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活活给打死的,这使得每位爷房里的妾、通房丫鬟都人人自危。
几位少夫人却都是面上冷肃,实则心里笑开了花。
借着耿氏这清理下人的手,暗自除掉几个惯常不听话却又讨爷们儿喜欢的货色,真是再好不过。
然而从第一天随了耿氏去松林院之后,筱雨便再也没有跟着去过。尽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