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湛天额际一抹青筋急促的跳动,半掩眸子敛去眼中的思绪。他企图在脑海中搜寻这男人的身分,过一会儿不得不放弃。这一身极尽恶华酷丽的男人,其心思不同於平凡人,也因此不能用一般寻常逻辑去判定他的行为,必须小心应对。「你要我的命?可以,条件是你得让我先把人带回去。」这男人浑身充满致命的吸引力,是一种会让许多女人不顾一切投入的危险气质,他不要水笙成为他狩猎名册上的下一个猎物,这男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抛给石湛天莫测高深的一眼,白衣男子缓缓笑了。「谁知道你是否会言而无信?万一到时你翻脸不认帐,那我不就亏大了……不,这交易太冒险……」他像是陷入了沉思。一会儿後,他下巴朝吧台的方向微微一努,弹了弹指头。听风立刻衔命端来了一杯八分满的液体。「喝了它我便放人。」他承诺。
石湛天二话不说接过欲饮。
「你不怕我在其中下毒?」白衣男子打断他。
石湛天冷冷一笑,「若真要杀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手中的枪随便一发子弹就可以解决我的性命,不是吗?」他仰头一口饮尽。「好极了,先前我也让这位标致的姑娘饮下相同的东西,所以你大可放心,」他睇睨邪笑,「就算我在其中下了毒,你与她还是可以做一对同命鸳鸯。」石湛天的意识开始昏沉,「你让她喝了什麽?」
白衣男子哼笑一声,「啧啧,你不先担心自己,反倒是替她操起心来……」他打住,看著摇摇欲坠的石湛天,「看来药效发生了。」石湛天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专注,他的神智渐渐涣散,身体发出昏昏欲睡的讯号,他甩了甩头,试图找回一些清醒。「别白费力气了,趁著你还有些许清醒,让我把游戏规则告诉你。如果你能在十分钟之内把人弄走,这女孩就归还给你,如果不能……抱歉,这女孩就由我接收了。」光是支撑自己别昏迷过去就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石湛天半跪了下去,极力撑著。这该死的男人,究竟让他吞了什麽鬼玩意?!他知道这男人玩真的,若十分钟之内他无法带走水笙,以这男人深沉难测的心思,只怕任他有通天的本领也难在一时之间寻回水笙。不能倒!眼角馀光瞧见了先前的玻璃杯,他用力将之摔向白色大理石地板,拿起了其中最大的碎片狠狠地朝自己的大腿刺进,鲜红的血当场如涌泉迸出,溅了一地。听风当场怔住。这男人未免太极端了吧?
疼痛带来了短暂清醒,石湛天负伤徐徐地朝睡美人走去,以无尽的温柔将她自床榻上抱起。伤口依旧疼得厉害,但无依仓皇的心在重新拥她人怀的瞬间备尝甘美。
水笙呵,你可害苦我了……他埋首於她柔软的颈肩,眷恋的摩掌,吸取她肌肤散发的芳馥。白衣男子带著复杂的心思看著这一幕,他发现自己竟然嫉妒眼前这个男人!是的,嫉妒。他们两人的幸福唾手可得,即使两个人未必知悉,但他们俩的确深深埋藏在对方的心里,只要跨过一步,幸福可期。「不说再见?」他笑著问,将石湛天的迫不及待看在眼里。
「相见不如不见。」石湛天头也不回地一步步缓慢踏出这座豪宅,他身後留下一滴滴鲜红血迹,映在白色的大理石上更是怵目惊心。大屋寂静了好一阵子。
「少主,您究竟让他喝下了什麽玩意?」听风实在忍不住好奇心。
「没什麽,不过是一些镇静剂罢了。」白衣男子维持他的躺姿,动也不动。瞧一地的血,石湛天为了夺回方水笙还真是牺牲够大。「多少剂量?」
白衣男子斜睨了他一眼,这听风什麽都好,就好奇心重了些,看在今天心情不错的份上,他倒是不介意回答。「不多,足以让一只大熊在五分钟之内倒下并且大睡三天。」「夜魅修罗」搜集情报的功夫一流,又拥有最精湛的医术,生化天才的他发明的药品和毒物一样多,下回遇见他,得好好嘲笑一番,谁要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药剂这麽轻易被人破了功。听风瞠目结舌,呆愣当场。少主……真是个嗜血的恐怖分子!
白衣男子不再理会听风大惊小怪的神情,他端起了杯子,漫不经心地端凝著琥珀色的液体。他曾经对方水笙起了掠夺之心,但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终究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再怎麽相像的容貌还是取代不了他心坎上的人影。
不是她,不是她呀,我那来自地狱的情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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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竟只有深深的茫然。
没有了复仇的籍口的同时,他也失去了禁锢的理由,难道鼓放人吗?让水笙再次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绝不!他的拳头不自觉的紧握。这个念头光是想就已经让他心痛得受不了,更遑论是实行。九年,他花了生命里整整九年的时间全心全意去恨水笙,复仇早已成为血液里根深柢固的信仰。然而,在失去了这完美的籍口之後,他终於看清楚自己的心。原来他之所以像变了一个人,完全是因为失去了水笙的爱後深陷入旁徨、著魔的受伤的心所做的反扑。凌虐她、禁锢她、打击地、伤害她,这一切的一切全因为他爱她。
呵,终於承认了。他的嘴角轻扯,全是浓浓苦涩的自嘲。
他曾经用尽狂野而狞厉的姿态所掩藏,但事实终於还是如火山爆发出来。他爱她,倾他一生直至这有限的生命结束,直至世界终结之日都不会改变。他无意识地抚摸项链上的铜戒。恨?他漾起一个无声的笑,潜意识的行为早把自己的心意表露无遗。「湛天……湛天……」榻上的水笙突然睁开因高烧而分外明亮的眼,像个孩子似不安的哭喊。「嘘!」他立即价身安抚。「别怕,我在这儿。」
「湛天……我一定要告诉你我爱你……我绝不会背叛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他温柔的低语。
「孩子……孩子没有了……」她狂乱的手猛揪著他的衣襟,脸上全是泪水。「我们的孩子没了……呜……」「嘘,嘘……不哭。」他心痛地为地抹去泪痕。「孩子没了,我们还可以再生。」水笙睁著空茫的眼。「不会再有了……不可能的……」筋疲力竭後她合眼再次沉沉睡去,忽略了滴在她脸颊上的泪水。老天!他从没有想过刨开的过去竟是这样的痛苦,原来遗忘 对水笙而言才是一种慈悲,如今是他一手挖开了这血淋淋的伤口,他却後悔不已。若不是被自己的复仇心蒙蔽,他不会如此盲目到看不见水笙的心灵屏障原来是一种自我保护,保护那一颗已然伤痕累累的心。如果他能,他宁可这段伤心的往事永远石沉大海,也不要水笙有半分的伤心;即使这意味著他和水笙的生命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一想到没有水笙的空虚生活,他的心便一阵阵抽痛。
他以修长指尖无比温柔地拂开她颊边的发丝,抚过她的月眉、蝶翼般的睫毛,再来到泛红的樱唇。这个他铭心刻骨搁在心头九年的容颜呵,历经百转千回好不容易才重回到他怀抱,他又怎能轻易放手?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扭转这让他们俩分离的命运;这一次的重逢,他绝不会再松手。然而,在下定决心的同时,一种恐惧却也加影随形的跟著。
他虽然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但是水笙的心呢?
没错,方水笙与石湛天曾经深深相爱过,但年少轻狂的爱可抵得过时间的历练?时间证明了他深沉的爱,但时间是否也摧毁了水笙对他的爱?
在过了没有他记忆的九年之後,在拥有一个深情的「未婚夫」之後,她的爱是否一加九年前般深情不渝?当水笙怀著重拾的记忆醒来的同时,究竟是宣布了他的重生抑或是宣判了他的死刑?这一切的揣测待水笙醒来时便能揭晓。
按捺住忐忑不安的意给,石湛天屏息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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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一脸为难。「小姐,这是医师开的药水,你得吃下去,否则身体没养好,让石先生怪罪下来,大夥儿又要遭殃。」冬苑经过上次的大风暴,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小姐在石先生的心里占了多大的分量。这回,医师的话被大家奉为金科玉律,唯恐小姐再出任何差错,又要让石先生震怒。「我已经努力吃了,可是这东西真的好难下咽。」她一脸苦瓜相地瞪著托盘上那罐红红的液体。「这……石先生说你一定要喝完它。」管家坚持。
「那个暴君!就只会限制这、限制那的,烦死了。」一提到石湛天的专制,她就有气。「小姐,别这样,石先生也是为你好啊。」
「他才不是为我好,他根本就是看我不顺眼。」还嫌自己的身材像难民营出来的,可恶!管家这回真的诧异了。
冬苑上上下下,若有谁还看不出来石先生对水笙小姐的用情至深,那他肯定是瞎了眼。显然水笙小姐是唯一还没领悟到这一点的人啊。
「小姐,」管家的心思转回到正事。「你还是快喝完吧,这样我对主人也有个交代。」水笙眨眨眼。「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那个暴君不会知道的。」她努力怂恿管家一起犯罪。「可是……」老实说,自从这位小姐上一回不顾身体不惜为他们这群员工请命後,她和佣人们都对她心存感激,莫不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能取悦她。偏偏天威难测,石先生的命令不容反抗……唉,真是左右为难。
「又在使性子啦?」石湛天走进房,打破僵局。
管家一脸如释重负。「石先生。」她躬身请安。最近石先生总往返冬苑和东京之间,勤快得有如走自家的厨房。「这里我来接手,你先下去吧。」管家感激地退出房。
「你的伤还好吧?」水笙关心的讯问,瞧见他步履稍稍迟缓的走近。
没有人愿意告诉她湛天的腿伤是怎麽来的,显然跟那个神秘的白衣男子脱不了干系。「不碍事了。」他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突然蹙起眉,「别顾左右而言他,为何不把药喝完?」「这东西真的很难下咽。」她一脸委屈。
「是医师开的处方,你就请按时照著服药,否则身子怎麽健康起来?」石湛天坐下,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来,张开嘴。」水笙听话的吞了一口,随即皱起五官。
石湛天挑起一道眉。「真那麽难喝?」
瞧瞧她死命抗拒的表情,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吞下的是砒霜之类的毒药呢。「药水还会有好喝的?」她白了他一眼。
「我没喝过……那是什麽味道?」
「你没喝过任何药水?」她杏眼圆睁,一脸不可置倍。
他耸耸肩。「我从小到大还没生过病、吃过药。」
那他简直就是超人嘛,是她这种药罐子最讨厌的人种。
水笙美丽的眸子突然闪过一丝恶作剧的光芒,唯恐被识破她连忙垂下弯长睫毛掩住。「呃……其实这药水味道还不错,甜甜的……你尝尝看嘛。」嘿,让他也尝尝这恐怖的味道,嗯心死他!他怀疑的瞥了她一眼,又低头看看那托盘中不怎麽吸引人的红色液体。
「尝尝看呀。」她张著水汪汪的眼,一脸天真无邪的怂恿著。
石湛天突然绽放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我会。」他随即低头吻了她。
要命!聪明反被聪明误。水笙脑中只匆匆闪过这念头,接著就被他湿热的吻卷入了昏眩的喜悦中。久久,他主动结束了这个吻。
「这就是药水的味道?」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她的唇边。「真的好甜……一点也不苦。」「你……你是故意的。」她半羞半恼的指控。
他给了她一个嘉许的微笑。「你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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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身体从那次意外中渐渐恢复,她和石湛天的关系也维持在一种微妙的和谐状态,但这种平和却像是一种假象,第六感告诉她这是山雨欲来的前兆。置身在石湛天一手制造、与世隔绝的世界里,她觉得自已就宛如蝴蝶春梦里的女主角,被一个著了迷、发了狂的爱慕者关在两人的天地,竭尽所能的取悦地、供给她,答应为她做任何事,只除了离开。这样的痴迷算不算是一种病态?
如果石湛天真的病了,她又该如何逃离这个他一手打造的温柔陷阱?
然而,内心深处她一直不敢正视的问题是,她真的想离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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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湛天动也不动的在阴影中观察著水笙,费力按捺住一股走向前的冲动。虽然水笙对於在冬苑的生活已经渐渐习惯,对於他的存在也渐渐习惯,甚至喜欢他的陪伴,然而,总在一些她以为没人察觉的时刻,她的脸上就会露出令他心痛的落寞神情。她究竟在想什麽?想著如何逃开他,想著远在台湾的余槐恩?!
这样无止境的揣测简直是种折磨,但他就是没法克制自已。
雪花悄悄地飞舞了下来,轻轻地落在她的发上、肩上,原本皱眉低首的伊人突然抬起头,迎接那狂飞婆娑的雪片。而他只能远远守候著地,深情在睫,孤意在眉。
一声长长的叹息落向黄昏,又落向谁人的心坎……
第八章
叩叩!
敲门声惊醒了沉思中的水笙,她抬眼一看来人,欣喜溢於言表。
加奈子走了进来。
水笙尚不及发言,加奈子便已开口,「我要离开了。」
「都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为了要帮我,湛天也不会迁怒於你。」水笙自责甚深。「你错了,我并非你想得那麽好心。」原本天真无邪的面具已然卸下,加奈子是以一个女人的身分前来谈判的。「什麽意思?」水笙的脸上写著错愕与不解。
加奈子按捺住皱眉的冲动,面对这种天真的女人,她这个坏人做得很没有成就感。「我希望你离开石湛天。」她开门见山的说,「你的存在对他是一种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