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乳房比光盘上的看上去还不发达。
她在流利地读题:“请问《茶花女》是下面哪位作家的作品?答案A:莫泊桑;B:大仲马;C:小仲马;D:巴尔扎克。”众选手纷纷按灯,结果只有一个戴眼镜的其貌不扬的年轻男人答对了。
接下来,换分,一个女孩子即要被淘汰出局,陈薇笑盈盈地问她:“佳佳,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佳佳是一个年轻修长的少女,她孩子气地崇拜地望住陈薇,“嗯,我今天虽然没有能赢,但是很高兴我见到了陈薇姐姐,陈薇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陈薇大方地点点头,“可以。”
“陈薇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陈薇闻言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尴尬起来,但是她马上机敏地一笑,含蓄而大而化之地说:“这个……先保密,来,佳佳,你说,你愿意把分换给谁?”真急智。
我呆呆地盯着这个包装精美的女人,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她在电视上是如此的机智伶俐落落大方,举手投足一副大家闺秀风范,看不出一丝淫荡的痕迹,可是,脱了衣服与唐可德赤裸相对的时候,她是那么的淫荡,惊人的坦然自若的淫荡。
为什么到处是淫荡(无耻)的女人?
是别人淫荡?还是我自己见识短浅抑或太过保守?
我保守吗?可是,目睹了唐可德与陈薇做爱的画面,除了吃惊与些微的恶心感,我似乎并无其他不愉快的感觉,甚至没有一丝嫉妒,这是为什么?我到底有没有爱过唐可德?如果我没有爱过他,为什么他出了事我会情不自禁地扑过去?
如果是因为没有爱,面对唐可德与陈薇交媾的身体,才不觉得嫉妒与伤心,那么,面对柳果庆精心布局的游戏圈套,为什么我的反应如此之激烈折磨?(仅仅)是因为我恨他(难道我不应该恨他?)吗?可是,如果我恨他,为什么唐可德的事我还要去找他?为什么他的女同盟送来的鲜花我并没有扔出去?为什么我至今还没有把阿娣赶走?
我在等什么?我到底在等什么?等着柳果庆帮我将唐可德救出来吗?难道……潜意识里我似在等待某种契机——某种催化剂——某种彻底的山穷水尽,好将我彻底地顺理成章地推向柳果庆的怀抱……顺势地滑向堕落的深渊?
抑或我骨子里其实根本亦是一个淫荡的(寡鲜廉耻的)女人,只是之前没有适当的土壤与水源与开发者?
不,不,不!
我蓦地坐直身子,我不能就这么顺势滑下去,不能!一个人要堕落起来是很方便省力的,可是,落下去了再要向上爬就很难(吃力)了。
底线一破,万劫不复。
我不能再坐在这里,我要去找陈薇!我要救唐可德,但是,我不能再依靠柳果庆,我要靠我自己!
我要去电视台!
想到做到,我腾地站起来,转到卫生间去迅速地冲了一把澡,然后手忙脚乱地挑衣服、化妆,黑色简洁的纪梵希的细羊毛礼裙、百丽的黑色小羊皮靴子、(仿)香奈儿的黑色铰丝披肩与黑色小羊皮手袋,这差不多是我倾其所有最体面的行头了,然后,我转到厨房门口,叩了叩门,“阿娣,我出去一下。”
阿娣手里抓着铲子转过头来,大声地问:“啊?”可能油烟机声音太吵了。
“我有事要出去一下。”我说。
“现在出去?我饭已经快做好了呀——”阿娣大声地说,一边诧异地从头到脚地上下看看我,大概是没看我正式打扮过。
“你自己先吃吧——”我朝她挥挥手袋,说完,转身走开,顾不得她一脸的吃惊。
下楼梯的时候,我在想:阿娣她会不会在心底抱怨:为什么柳先生的这个表妹整天神叨叨的(比柳先生柳太太本人还难伺候)?
最好她嫌烦走人,省得赶明儿我自己拉下脸赶她。
到达南京东路某银白色大厦时,只用了一刻钟,出租司机说:“小姐,电视台到了。”
我付了车钱,落车,隔着行人道与一大片鹅卵石铺就的空地,朝前面的建筑物仰望,眼前的大厦灯火璀璨,像一艘在夜里泊航的气势巍峨的豪华游艇,我一时有些仓惶茫然起来:这就是唐可德在上海孜孜以求奋斗了数年终于抵达的理想地(上海的主流社会、美丽安全上等的中心岛屿之一),可是,我来干什么?我是谁?
一阵晚风吹上来,有水似的凉意,我蓦地打了一冷颤,然后想起来:我是来帮唐可德重新返回这个岛屿的,不论我有没有爱过他,这些年了,他待我自始一厢情愿地不离不弃,我可以不爱他,但是我不能欠他太多的情债,无论如何,我不能袖手旁观地看着他去坐大牢,我要救他,要帮他重新登陆(返岛),深爱我的男人在这个岛上,即等于似我也在这个岛上,或者至少我与这个岛也有了某种隐密的关系。
第十四章 摇摆(7)
我深吸进一口气,吐出去,摸摸自己的胳膊,挺了挺胸,拉了拉肩上的丝披肩,捏牢手袋,踏过行人道,踏上了那片鹅卵石空地,朝着那片灯火辉煌走去。
没走几步,忽然,一部黑车鬼魅似的自身后几乎挨着我的身体跟了上来,然后,我听见车轮擦过地面清晰的“吱”声,我恁地一惊,一回头,是柳果庆!
我先是一怔,然后第一个反应即是神经质地马上从手袋里摸出太阳镜戴上(自从电闪雷鸣的那一夜后,我现在出门都随身带着太阳镜)。
周围的一切变得黑而模糊起来。
黑色的车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我犹豫了一下,猫腰钻了进去,车内又是熟悉的烟草味,柳果庆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上夹着香烟,这次他没戴太阳镜,车内暗得像洞穴,洞穴里流淌着低低的轻音乐,低回的单管萨克斯乐声一点点地旋下去,旋下去,像绝望至极的人的最后的一点诉说与祈求。
我隔着太阳镜看了他一眼,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地问:“除了阿娣,你是不是二十四小时的还另派了人在盯着我?”
他不响,墨镜里看过去,那张轮廓略松弛的长阔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
“我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忽然自己不甚疑惑起来。
他镇静地看看我,答非所问道:“你是不是来找陈薇的?”
我一愕,“你怎么知道?”
“是唐可德叫你来的?”
我愕然地看看他,“你知道他们的关系?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会连唐可德也派人跟踪过吧?”太不可理喻了。
他镇定自若地摇摇头:“不,我还没有那么穷极无聊,我只是打通了关节让拘留所的人替我悄悄地录下了你们的谈话。”
我不再响,只在心里绝望地叹息:姜是老的辣,我弄不过他的,他如此肆意地将我玩控于掌上,无非是因为我在这个城市无依无傍无处藏身(没有家人、没有本事),我颓丧地别转过头去,看着车窗外(太阳镜片里看过去),路边的梧桐树一片婆娑的黑色。
电视大楼依然一片灯火通明,哪一扇窗口是陈薇之所在?
我看着那片璀璨辉煌的灯火,直看了好一会,然后,转过头,我问:“除了我长得像你的年轻时候的李爰爰,你另外还有没有看上我点什么?”
柳果庆闻言似怔了一怔,弹了一下香烟灰,温和地说:“有,你的率真、聪明,甚至刻薄,当然……还有你的身体。”
我不响,过了一会,又问:“你觉得陈薇的身体怎么样?”
“陈薇?好像不怎么样。”
“可是她很白。”
“这么说,你看过他们的胶片了?”
我不响,转过头去,看看车窗外的电视台,(隔着黑雾雾的墨镜片)夜色下那幢建筑物依然气势巍峨灯火璀璨得似一艘豪华的夜游艇,富丽堂皇高不可攀。
我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烦躁,“是的,我看过了,她那个地方没有毛,她喜欢骑在唐的上面,还喜欢唐用红肠弄她……”我一口气全说了出来,说完了才觉自己不可理喻。
柳果庆看看我,沉默地听着,神情并无异样。
“你看她在电视上人模人样一本正经的样子,根本想不到她是那么一个荡女人。”
“其实你是在嫉妒她。”
我一怔,冷笑,“我嫉妒一个荡妇?”
柳果庆笑笑,“是的,你嫉妒她,嫉妒她的一切,包括她的淫荡,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或者你有点意识到了,但是你不愿意承认。其实,有时候淫荡也需要一点想象力与文化的,陈薇的身体是不怎么样,但是,听下来我倒觉得她是个才女——”
“那你为什么不想办法去泡她?她现在就在上面。”我孩子气的悻悻地打断他。
他不响,默默地吸着烟,一边看看我,半晌,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今天这一身衣服穿得不错。”似那种老师夸学生的语气。
我不响,别转过头去,揿下半边车窗,夜风吹上来,水似的凉润,空气很清新(清新得有些凄凉的意味),我抬头,看看路边黑墨墨婆娑娑的梧桐树,再看看天空,天空黑沉沉的,略带一种奇异的紫蓝色,天空下一丛丛疏离冷漠的摩天大楼,看上去(孤高峻逸)峥嵘如鬼工如悬崖,一轮银白姣洁的半月,沉默地挂在半空,仰面看去,仿佛是从那些悬崖中的某个崖上掉下来似的。
又一阵凉风吹了上来,浸骨的凉意,我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摇上车窗,我转过头,隔着太阳镜,看看柳果庆,迟疑了一下,我轻声地问:“你不想要我吗?”
他一愕,不置信似地看看我,“现在……此时此刻?”
我点点头。
“是赌气还是真的想要?”
第十四章 摇摆(8)
“想要……想你进来……”我喃喃的,“忽然想拥有一点什么有温度的东西……”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他抬了抬眉,诧异似地看看我,犹豫了一下,踩动油门,将车子倒回马路,沿着南京路朝东驶了出去,开过一个丁字路口,拐了一个弯,兜上了一条荫蔽的幽径,在一幢老房子(像似一栋巴洛克风格的老洋房)的山墙边停住。
熄了引擎,柳果庆看看我,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萨克斯乐低低地回旋着,半晌,他俯身,趋近,一边将我这边的坐椅慢慢放倒下去,一边轻吻我的面颊,“萨克斯要关掉吗?”他问。
我摇摇头,一股熟悉温暖的烟草气息迫近,我不由地闭上眼。
“眼镜不拿掉吗?”
我摇摇头,还是隔着一层有色玻璃的好,看得太清楚,徒添赤裸与羞耻(伤害)感。
他不响,似心领神会,继续轻吻我的脸、耳、颈,好一会儿,他低低地唤:“蔷薇……”
“嗯?”
“我没有带避孕套。”
我不响,他怕什么(怕会有孩子么?)?
“宝宝……”他又低低地唤我,声音恁的缱绻,一边继续轻吻我。
我不响,心底却不由自住地一阵酸楚温柔的牵动,真真假假,这个魔鬼可真会调情。
“帮你用手来……好不好?”
我没响,亦没有挣扎,只默默地别过脸去,车窗外,一山墙郁郁葱葱锦被似的爬山虎,墙头不知从哪里探出来一枝累累赘赘的藤花,像似粉红色的,又像似白色的,在半空中吊着,微风中悠悠地摇摆不止,不知道是不是玫瑰(抑或蔷薇)。慢慢地,他开始用手,慢慢地,身体变成了水……手指变成了鱼……鱼在水里自由地探索着游向彼岸。彼岸,似一种冰冷的金属芯片似的快乐,手指的快乐……
魔鬼有魔鬼的魅力,必须承认(再一次地必须承认),他的技艺是无与伦比的。
事后,他问:“怎么样,感觉?”
我别过脸去,“好像有点空虚感……”本来就有空虚感,现在似雪上加霜。
“可能是因为地点不对,你还不习惯在床以外的地方做爱。”
我不响,他似在借机循循善诱?
“那个什么唐可德,跟陈薇用红肠是不是在床上?”
我转头,看看他,“你是不是在想她的身体?”
他淡淡地笑笑,“呵,陈薇,身体跟搓衣板似的,要臀没臀,要胸没胸的,有什么好想的?况且,我喜欢实实在在的身体,意淫只是一些傻B男人的习惯。”
“可她是‘才女’,又是名女人。”我提醒他。
“我没那么虚荣,再说,有才没肉有什么用?通常没胸没臀的女人,那个地方也不会有什么肉感的……”
“我讨厌你这么说话,一副肉场老手跟研究生似的腔调!”我忍不住悻悻地打断他,他的理论与唐可德的困惑倒似一脉相承。
他不响,不自然地干笑了笑,看看我,沉默了一会,忽然换上一副正经的语气,问:“你这样子一个人跑了来找陈薇?你以为她会痛快地答应你们?”
我不响。
“听着,蔷薇,回去,不要再来找她了,你这样莽撞行事太危险了,在上海滩,什么事都可以发生的,无毒不妇人,你根本不知道一个女人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有多阴险。”
我被他说得一震,“你是说……她会对我下毒手?”
“未必要下毒手,她可以选择报警,她把钱给你的时候,可以悄悄地录音或者针孔摄像,证据确凿,再控告你敲诈勒索,敲诈勒索是要负刑事责任的,你懂不懂?”
我陡地一惊,“那她不怕光盘曝光吗?就像台湾的璩美凤那样?”
“既然报了警,警方自然会没收你手上的东西,人家好歹也在电视台混了这么多年了,白道黑道,什么人不认识一点?”
“可是,她好像是真的喜欢唐可德,她平时待他也不薄,她会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坐牢?”
“前途与风月是两码事,蔷薇,你太天真了。”
我不响,他说的对,我太天真(智商有限)了,否则,他与我的这桩陷阱游戏,我也不会飞蛾扑火似地自投罗网了。
“如果你是她,情人的情人跑来敲诈自己,况且这件事危及到你一生的前途与声誉,你是考虑选择委屈苟且还是报警?”
我不响。
“敲诈勒索罪,二十万,至少要判十年。”
我仍不响,但觉手脚冰凉,整个人呆怔怔的。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我看看他,“可是,唐可德……”
“交给我,既然你想救他出来,他会出来的。”
第十四章 摇摆(9)
“可是我不能欠你太多了……”我喃喃的。
“我与你之间谈不上欠不欠,一切都是命运。”
我一怔,抬了抬眉,问:“一切都是命运?”
“是的,一切都是命运,如果不是命运,我不会在静安公园遇见你的,不过,既然是命运,我跟你就算不在静安公园遇见,也会在其他地方遇见的。”
我不响,如果果真如他所言,一切皆是命运——逃无可逃的命运,那么,一切的一切岂不是可以从金鱼小玉的忽然死去(小玉是不是想提示我什么?)开始追溯起?小玉之后,然后是美国打伊拉克,跟着是失业,然后是“非典”,然后是铺子惨淡经营,跟着唐可德又出了事,如果我最终不得不堕落,那么,也是命运将我一步步逼至穷途末路的了?
沉默了一会,我问:“‘她’叫什么名字?”
“谁?”
“就是‘她’……”我喃喃地重复,他何必明知故问。
他怔了怔,沉默了一会,沉吟道:“她……叫玫瑰。”
我一怔,“玫瑰?”她叫玫瑰?一个喜欢白色衣裳与白色马蹄莲的女人,为什么会叫玫瑰(她似乎应该叫百合才对),过了一会,我忍不住又问:“她是干什么的?”
犹豫一下,他答:“芭蕾舞演员。”
我又是一怔,原来是跳舞的,怪不得身体的曲线那么好,气质那么挺拔优雅,“有名气吗?”我又问,若是没名气,从何而来的那股雍容沉着的底气?
柳果庆微微点了点头,“还可以吧……”他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像似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件不相干的事,抑或他是在照顾我的自尊?别人都有一门看家的体面手艺,可是,(除了一点原始的资本)我有什么?
当下,我不再响,心底有若干疑问,但是出于一种奇异的自尊,我什么都没有再问。
隔了一会,他郑重地看看我,“不要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