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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少雯的心紧张得砰砰乱跳，忍不住看了看程家倩，程家倩低垂着头，很安静的样子，似乎并不惊慌。
忽然，众人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坤哥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在她们面前站住了，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程家倩，忽然一伸手，像提小鸡一样，一把将程家倩提了起来，让她面对着自己，咬牙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就是天使？你杀了我大哥，我他妈的今天就杀了你祭我大哥在天之灵。”
瘦弱的程家倩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她却面不改色，镇定从容。她嘴上被贴了胶带，不能开口，只是望着坤哥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她的镇静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坤哥怔了怔，想起了什么，一把撕下她嘴上的胶带：“你摇什么头？”
程家倩挣扎着喘了口气，憋足了气才说：“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天使。”
叶少雯也赶紧跟着拼命点头附和。
“你他妈的想骗老子？！”坤哥愣了一下，将程家倩狠狠扔到地上，心里却不由得有些动摇起来。“阿声，你过来给我仔细认一下，到底是不是她？！”
阿声就是曾经被林霜用枪指着头的风哥的保镖，他应了一声，跑到前面来仔细打量着林霜：“没错，就是她。”
“他妈的，你敢蒙老子？”坤哥从腰里拖出一把手枪，顶在了程家倩的头上。
叶少雯一下瞪大了眼睛，发疯似的摇着头。程家倩却若无其事一样，淡淡地说：“你不信啊？不信，我找真的天使来跟你对质。”她抬头看了一眼将信将疑的坤哥：“你打开我的皮包，里面的手机上有她的电话号码。”
坤哥深思地望着她，程家倩也昂然无惧地迎视着他。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坤哥心里权衡了一下，忽然说：“好，要是你敢耍老子，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他转身命人打开了程家倩的包，取出一个手机。
叶少雯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手机，不由得一愣：那不是蓝枫的手机吗？她在警察局的时候曾经亲眼看过这个手机，还有摔坏的痕迹呢！蓝枫不是说丢了吗？怎么会在程家倩的包里？她扭头看了一眼程家倩，程家倩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坤哥那里，没有注意她的反应。
“电话簿里储存的第一个号码就是。”程家倩平静地说。
坤哥看了看她，半信半疑地找到了号码，拨了出去，然后将手机放到程家倩嘴边，命令道：“说！”
※※※
林霜挣扎着坐起身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她痛苦地闭上眼睛，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半晌才勉强睁开眼睛。
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身上，还好，衣服还整齐。她松了口气，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紧张感到有些诧异，自己好象在下意识地为蓝枫守身一样。蓝枫这个名字一跳到脑海里，她的心头就不由得痉挛成了一团。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扫了一眼屋里，发现床头竟然摆了食物和水果，还有感冒药，应该是阿杰为她准备的。她有些奇怪，这个阿杰从昨天开始，变得有些怪怪的。
她完全没有食欲，空腹吃了感冒药，然后开始望着窗外发呆。外面还在下雨。不知道程世雄有没有度过危险期？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又揪了起来。不知不觉，她摸过了手机，现在，她只能一个人打电话，这个人会给她她想要的——即使不是好消息，也会给她她最需要的安慰。但是，那是发生在她射出那一颗子弹以前。
是的，那是以前。林霜无力地靠在了床背上，心里掠过一道刺痛。以前，她有她给的关怀、呵护、温暖，还有，一个关于未来的梦想。一颗子弹，就摧毁了一切。
现在，她还会那样做吗？林霜的手颤抖着，没有勇气去拨那个号码。
突然，手机震动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举到面前一看，一下屏住了呼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屏幕上，正闪烁着一个熟悉的号码。
她的手在发抖，眼泪在往上涌，半天才按下键，颤声问：“喂？！”
“喂。”是一个很柔和的声音，但不是蓝枫的声音。林霜一愣，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了。
“我是程家倩。”电话另一端顿了顿：“是你的孪生妹妹。”
林霜一下咬住了嘴唇，克制自己心里痛苦的呻吟。程家倩的声音很平淡，但是，林霜却感受到了一种尖锐的冷漠。尤其是她在讲后一句的时候，应该是多么的不情愿。林霜的心卑微地瑟缩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在程家倩的面前，像一个犯人，连抬头看她的资格都被剥夺了。她不敢开口，痛苦地保持着沉默。
“我要见你。今天晚上9：00，我在码头货舱等你。”
程家倩静静地说了一句，但她平淡的一句话，对林霜来说，却不啻最沉重、最威严的命令，林霜连哪怕一丝反抗的意识和权利都失去了。
第四十一章
雨越下越密了。
夜幕降临，几盏伫立在路旁的路灯在雨雾的笼罩下，发出的灯光愈发昏暗了。地上已经蓄满了水洼，倒映着路灯微弱的光芒。
整个码头都静悄悄的。
一个白色的修长的影子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融进这个静谧的空间。白色的长柄雨伞，漆黑柔顺的长发，有些苍白的脸孔，洁白的长风衣的下摆随风轻轻摆动，纤尘不染，只有白色的裤脚沾了一点泥水的痕迹，也正是这一点俗世的痕迹，才能使人意识到，这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同样也仅仅是个红尘过客。
林霜静静地穿过高高迭起的集装箱，在货仓门口站住了。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似乎更加密集，更加有力了。伞下，林霜的目光有些忧郁，她迟疑地探出手去，在空中停了一下，才去推动那扇门。
门没关，慢慢地敞开了。
货仓内灯火通明，两面堆满了盛货物的集装箱，中间还有一大片空地，在正对着门口的地方，程家倩和叶少雯被分别绑在一张椅子上，坤哥带领了六个人站在她们周围。
门一开，众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了出现在门口的林霜身上。
林霜冷漠地扫了一眼坤哥等人，一触到她的目光，阿声先失声喊了一声：“是她！”
林霜还没动弹，身后已经冲出两个人，用枪顶住了她的背，命令道：“进去。”
林霜没有做声，也没有反抗，抬脚慢慢跨了进去，静静地收了伞，抬头看着坤哥，淡淡地说：“风哥是我杀的，跟她们没关系，放她们走。”
她的语速很缓慢，语气很平淡，但是却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在场的人不由得被她震慑住了。
愣了一会，坤哥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恼怒地嚷了一句：“你说放人就放？阿仁、阿松，先搜她的身，看看有没有什么武器。”
林霜身后的两个人乐得趁机沾便宜，应声就要动手搜身。
“别碰我！”林霜低叱了一声，阿仁、阿松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竟真的没敢动手。林霜自己探手到自己的腋下，拔出手枪，头也不回，交给身后的人，静静地说：“我身上从来都只带一把枪。现在你们可以放人了吗？”
“放人？”坤哥狂笑了起来：“你简直是在说梦话！”
他俯身托起程家倩的下巴，流里流气地说：“那不是太便宜你了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霜的心一跳，口气也急了起来。
“你们姐妹两个长得这么漂亮，我还真舍不得杀了。你呢？是一定得死！至于你这个妹妹嘛，”坤哥抚摸着程家倩的脸，笑道，“等我和我的兄弟们玩够了，再把她卖到钵兰街当妓女。”
林霜的眼底寒光一闪。
她情不自禁地看了看程家倩。程家倩低垂着眼睛，一语不发，连坤哥的猥亵都一副懒得躲闪的样子。她在恨她，林霜意识到了。
“他妈的还不动手？！”坤哥吼了一声。
“哦。”站在林霜左后方的阿仁听到命令，立刻举枪对准了林霜的后脑，准备开枪。
但是，他的手刚举起来，林霜忽然身子一挫，让过了枪口，随即一扭身，握伞的左手托住阿仁的手臂一抬，右手从伞柄里猛的抽出一根长约一尺的银白色钢针，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用力刺进阿仁的腋下。阿仁惨叫一声，手一松，枪就脱了手。林霜迅速抽回了钢针，左手扔掉了手里的伞，将落在空中的枪一把抄在了手里。手一挥，枪口正指在手枪只举到一半的阿松的脑门上。阿松的动作僵在了半截上。在林霜的脚下，阿仁捂住了腋窝，痛得在地上打滚。
林霜在眨眼之间放倒了两个人，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众人几乎没明白过什么事来。坤哥的反应还算最快，见状迅速拔出枪来，但是，林霜的速度更快，她的右手一挥，一道银光脱手而出。坤哥大叫一声，枪掉在了地上。他捂住手腕，痛得蹲下了身子。在他的手腕上，穿透着林霜刚才手里的那根钢针。
其他人傻了眼，哪里还有人敢轻举妄动。
林霜从大汗淋漓的阿松手里取过了自己的手枪，又缴下了他的，卸了弹匣，像扔废铁一样扔到了一边。她一边做这些，一边慢慢走向程家倩和叶少雯。
她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显然其他人身上没有枪了。“你们还不快走？！”
坤哥那几个手下平时也就是动动刀子、棍子，打打架，耍耍流氓，哪里见过这种动真枪的，早吓得目瞪口呆了。现在一听林霜放他们走，赶紧上去扶了坤哥，绕过林霜，向门口跑去。
林霜已经走到了程家倩身边，不敢去看程家倩的脸色，低头去解她的绳子，低声问：“你没事吧？”
“你不是在演戏吧？你就这样放他们走？”一直沉默的程家倩突然古怪地开了口。
林霜一僵，不明白她的意思，转头看她，正碰到程家倩鄙夷的目光。
程家倩冷冷地说：“我没想到，我思念了二十多年的姐姐是一个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过的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
林霜像被当头猛击了一棒，脑子轰地炸开了，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随即，心里好象有千万根钢针同时刺了进去，一下痛到了四肢百骸，痛得没了意识。她呆呆地望着程家倩，程家倩冰冷的失望的谴责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钢刀，将她的心迅速地凌迟处死。
这时，一旁的叶少雯忽然挣扎了起来，她的嘴巴还被封着，没法讲话，只能发出急促的呜呜声。林霜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转过身来，意识却还没转过来。她看到了坤哥手里举起的点三八手枪——那是叶少雯的佩枪。
砰的一声枪响。
林霜身子晃了晃，嘴里发出一声闷哼，一跤跌坐在程家倩的脚下，鲜血从她的左肩窝冒了出来，迅速染红了胸前的衣服。
坤哥一看得手，立刻冲了上来，准备近距离补一枪。
林霜在跌倒的同时，本能地举枪对准了坤哥，但是，在扣动扳机的一刹那，她的食指犹豫了，程家倩谴责的眼神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知道，自己一旦开了这一枪，就等于用行动证实了程家倩所说的那句失望透顶的话：“……我思念了二十多年的姐姐是一个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过的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程家倩会为此失望，为此痛苦！林霜忽然觉得很心力交瘁。
生死关头，哪容得半点犹豫——坤哥已经冲到了眼前，手枪已经对准了她的心脏。林霜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是逃避，也是妥协。
没有枪声响起，但是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林霜睁开了眼睛，眼前闪动着一双温暖明亮的眸子，她呆呆地看着，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刚才为什么不开枪？”蓝枫愤怒地问。刚才林霜明明有时间，有机会开枪，却不还手，差点没了命，幸亏她来得及时，不然的话……她后怕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不等林霜回答，她急急忙忙地去解叶少雯的绳子。
为什么每个人都用这种谴责的眼神看她？为什么每个人都用这种谴责的语气对她说话？林霜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面对这一切了。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逃开这个地方，逃开这些人。于是，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
伤口的疼痛已经很快蔓延了开来，鲜血的迅速流失使她的神智有些昏乱起来。她觉得头重脚轻，像踩在棉花团上一样，随时要跌倒。当有人从她背后冲上来，将她一把横抱了起来的时候，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脏突然跳得飞快，心虚气短得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受伤了，要赶紧送医院。”叶少雯提醒蓝枫。
蓝枫心痛地看了看怀里脸色苍白的林霜，沉声说：“不行，我不能送她去医院。小妹，这里交给你了。”她将脚下的手枪踢到了叶少雯面前，抱着林霜，转身就走。
程家倩跟了上去，蓝枫一回头，严厉地说：“不要跟着我！”
“她是我的姐姐！”程家倩喊了一声。
蓝枫用一种研判的眼光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眼神变得神秘莫测，她一字一顿地说：“别跟着我。”程家倩被她的眼神击倒了，呆立在原地，果然不再跟上来了。
蓝枫低头看了一眼林霜，林霜的眼神有些涣散，眼皮开始阖上。
“林霜，不许睡，看着我，不许睡！”蓝枫大声命令道，双臂跟着加了力道。
正昏昏欲睡的林霜突然精神一振，看清楚了蓝枫，看清楚了她焦灼的眼神，听清楚了她的命令。她的命令是那么清晰，那么强有力，不容她反抗。
更重要的是，她是多么乐于顺从她的命令。
她努力睁开了眼睛，她怎么舍得睡？怎么舍得？
她把头靠进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嘴角情不自禁地浮起一个模糊的笑意。
第四十二章
窗外电闪雷鸣。
程家倩坐在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飞速地跳动，音乐声在黑暗的房间里急促地旋转。
她的手指忽然顿住，钢琴发出的声音乍然止住，在袅袅余音中，她平静地说：“你来了。”
阿杰愣了一下：“你好象不怕我杀你。”
“你不会。”程家倩从容地站起身来。
“为什么？”
“因为我是林霜的妹妹。”程家倩淡淡地说。
黑暗中，不知道为什么，阿杰觉得脊背掠过一阵凉意。他一直觉得，黑暗是属于杀手的世界。在黑暗中，一个杀手是威力无比的。可是，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如此从容、平淡，却又如此笃定，仿佛她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阿杰莫名地感觉到模糊的恐惧。
她说的没错，他在外面迟疑了很久，不肯动手，的确是因为她是林霜的妹妹。如果真的动手杀了她，他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林霜。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还不知道这个矛盾怎么解决。
“但是，我也不能违背我干爹的命令。”他迟疑地说。
“把这份报告交给你干爹，他就不会为难你了。”程家倩将一个档案袋扔在钢琴上，自己走到茶几边，取了一杯酒，慢慢地啜了一口。
阿杰拿了东西，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到程家倩在他背后静静地说：“袋子里有两张音乐会的票。这个周末，我要举行演奏会，你跟他一起来吧。”
她命令的口气犹如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