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流星蝴蝶梦- 第16部分

　　　　林霜静静地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他们，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她的脑海里只是盘旋着一句话：“……他是你的爸爸……”

　　　　保安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

　　　　巨大的响声惊起了教堂前的一群鸽子，惊恐地四散飞去。
第三十七章
　　　　枪声未落，举枪的保安已经应声倒地，鲜血和脑浆一起从天灵盖迸流出来——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开枪。

　　　　一辆黑色的轿车飞快地打了个转，横在林霜和追杀她的保安之间，猛的刹住了。

　　　　握手机的小王大惊之下，拔枪向车子里的人射击，但他同样没来得及开枪，就已经被车子里射出的子弹击中咽喉，翻身倒地。

　　　　“快上车！”阿杰打开了林霜那一侧的车门，一把将魂不守舍的林霜拖了进来，带上车门，车子冲了出去。

　　　　一辆红色的出租车紧跟着开了过来，阿杰探出身子，抬手一枪，子弹射穿了出租车的挡风玻璃，打中司机的肩膀。出租车拐来拐去，撞在路旁的花坛上。

　　　　蓝枫跳下车来，在两辆车子擦身而过的瞬间，一眼看到了林霜惨白的脸，还有她迷惘的、痛楚的眼神。两人在眼光交汇的一刹那，都明白了发生的事情。林霜看到了蓝枫同样苍白的脸，同样痛苦的眼神，立刻意识到她在电话里的话是真的。

　　　　“……他是你的父亲……”天那，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蓝枫呆呆地望着车子远去，完全失去了追赶的勇气。

　　　　教堂里外都乱成了一团，已经有人报警，远处隐隐传来警笛声。

　　　　蓝枫觉得浑身无力，心头好象这阴雨欲来的天气，布满了浓浓的乌云，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

　　　　林霜的眉头越扭越紧，嘴唇咬得越来越用力，已经有血丝渗了出来，可是，她自己根本意识不到这一切，也体会不到痛楚。她的脸色已经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目光直直地盯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一动不动，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阿杰发觉了她的不对头，关切地问：“林霜，你怎么了？”

　　　　林霜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阿杰有些担心地握住了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冷异常，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有些急了，用力晃了晃她的手：“林霜，你怎么了？”

　　　　林霜好象终于恢复了点意识，她固执地抽回手来，两手交替握着，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好象很冷的样子。半晌，她才迷茫地虚弱地说了一句：“我要，我要见我的爸爸……我要问他……”问他什么？怎么问？林霜发现自己的头痛得像有千万根钢针扎了进去，她伸手紧紧捂住了头，像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发出痛楚的呜咽。

　　　　“林霜，你没事吧？”阿杰隐隐预料到了什么，但是不敢肯定。

　　　　林霜像个完全失去了主张的迷失的孩子，六神无主，捏紧了拳头，把求助的眼光投到了阿杰的身上：“蓝枫说，程世雄是，是我的爸爸？我，我杀了我的爸爸？谁是我的爸爸？”她的目光混乱不堪，开始语无伦次。“程家倩是我的孪生姐妹？！我是谁？

　　　　我的爸爸是谁？到底是谁？你告诉我，我刚才杀的是谁？”她忽然抓住了阿杰的胳膊，用力摇着，狂乱地喊道：“停车，停车……我要回去，我不要他死！我要回去。”

　　　　阿杰一个急刹车，没等林霜反应过来，挥手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林霜的脸被打得甩到了一边，嘴角有鲜血流了出来。她一下愣住了。半晌，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渐渐蔓延了开来，意识好象也慢慢地恢复了过来，她听到阿杰愤怒地吼道：“……是不是蓝枫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她叫你死你就去死是不是？你为什么这么相信她？！难道你不相信你自己的老爸偏要去信一个外人？……”

　　　　人的感觉就是这么奇怪，连林霜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蓝枫的一句话就可以使她对自己二十多年的身世产生了怀疑。阿杰的一巴掌打醒了她，使她恢复了正常的思维，但是，她的第一个念头仍然是相信蓝枫的话。

　　　　沉默了一会，林霜抬手慢慢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我们去见老板。”她的声音毫无温度，神情漠然，心里却犹如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一样，痛楚难当。因为她知道，程家倩、程世雄、蓝枫……包括她自己，所有人的生活都将因她的那一枪而改写。她想起蓝枫看她的眼神，跟她一样的绝望，一样的脆弱。想必她也知道一切无可挽回了。林霜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心底窜了上来，脊背又僵又冷。

　　　　可是，那已成了既定的事实，既然逃不脱，干脆就不要逃了。现在，她最想知道的是，蓝枫的话是不是真的？如果是，为什么？林霜觉得自己那颗血淋淋的心悬在了半空中，找不到着落，而自己则好象是一个等待宣判死刑的囚犯，可笑地抱有一丝侥幸又恐惧着宣判时刻的到来。

　　　　阿杰见自己打醒了她，松了口气，重新开动了车子上路。

　　　　林霜不再开口，尽管她很想询问一点关于程家倩的情况，但是她克制了自己。她还想保留最后的冷静面对林志雄。但她却忍不住仔细回味教堂里的那一幕，当时她的心里有些混乱，现在浮现在脑海里的一切反而比当时亲眼所见的还要清晰。她记起程世雄的眼神，心里一紧——那是一双充满了感情的眼睛啊。现在想起他的神情，他分明已经知道了她是谁，知道她要干什么，还那样从容地受了她一枪。林霜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眼角已经有了泪痕。

　　　　阿杰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腾出一只手打开了电话：“喂，干爹？”

　　　　听完电话，他狠狠咒骂了一句：“Shit！”忽然一打方向盘，向来时的方向开去。

　　　　林霜不解地看了看他：“你要去哪里？我要见老板！”

　　　　“干爹说，警察今天突然出动掀了我们的底，他已经转移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让我们到钵兰街躲一阵子。”阿杰愤怒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扫了林霜一眼，话中有话地说。

　　　　“干爹怀疑是蓝枫违反道上的规矩，出卖了我们。”

　　　　变化来得真快，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我们去找他，我要见老板。”林霜挺直了身子。

　　　　“干爹没说他在哪里，他只是说，他会通过电话联系我们。”

　　　　“电话，告诉我他现在的电话，我打给他……”林霜急急地打开电话，扭头看看阿杰，催促道。“快说。”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的电话，刚才他是用公用电话打的。他说，他会联系我们。”阿杰不耐烦地说。

　　　　林霜咬紧了牙关：“他不想见我？……”她意识到了这一点，握紧了手里的电话。

　　　　既然他避而不见，那她要自己找到真相。沉默了一会，她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鼓足气问：“你杀程家倩了吗？”

　　　　阿杰沉吟了一下，低声回答：“我失手了。”

　　　　林霜有些意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歇了一下，又紧张地问：“程家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是说她的长相？”如果是孪生姐妹，她们应该长得有些相象才对。

　　　　阿杰犹豫着没有立刻回答。

　　　　“我们是不是长得很像？”林霜的心沉了下去，“到底是不是？！”

　　　　阿杰逃避着她的目光，在她面前，他始终不能自如地欺骗她。在她的追问下，他不得不回答：“你们是有点像，但是，这个世界上长的相象的人多的是……”

　　　　“停车！”没等他说完，林霜尖叫了一声，一下拉开了车门，阿杰大吃一惊，赶紧刹住了车子。林霜跳下车去，带上车门，回头警告阿杰：“不要跟着我！”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苍白，神情有些可怕。

　　　　说完，她扭头拦了一辆出租车，向着教堂的方向急驶而去。
第三十八章
　　　　酝酿已久的暴风雨终于来了。

　　　　豆大的雨点敲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大的响声。

　　　　急救室外的走廊里静静站着几个人，谁也不开口。

　　　　程家倩一个人搂着的肩膀，瑟缩在椅子上。叶少武看她好象有些冷，脱下了外套，披在她身上。她抬头看了看他，双眼红肿，用眼光表达了谢意。叶少武想说什么，看了看急救室门口上方亮着的灯，又咽了下去，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有听天由命的份。

　　　　蓝枫一个人靠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玻璃前，头抵着玻璃，呆呆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一动也不动。

　　　　叶少雯端了一杯泡面走到她身边，递过去，轻声说：“你已经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再不吃，身体也抗不住了。”

　　　　“我不饿。”蓝枫慢吞吞地说，头也不抬，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程先生不会有事的。”叶少雯安慰道，“再说，那也不是你的错，你用不着自责。”

　　　　蓝枫闭上眼睛，一脸的萧索，一脸的憔悴：“怎么不关我的事？我要保护的人现在是凶多吉少，我的同事一个死，一个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还有……”她想起了林霜绝望的眼神，心里像撕裂了一样的痛苦，有眼泪情不自禁地涌了上来。

　　　　叶少雯看到了她眼底的泪光，善解人意地说：“你要是觉得难受，就哭出来吧。”

　　　　蓝枫闻言愣了愣，眼泪又奇怪地收了回去，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却又沉甸甸的。她领悟到一件事情，想笑，偏偏心里苦涩得挤不出个笑意。她抬头认真地看着叶少雯：“你知道吗？我真的想大哭一场，可是我偏偏哭不出来。我想我可能只能在一个人面前才会流出眼泪吧！”也许，这眼泪为谁而来，才会为谁而流吧。

　　　　叶少雯对她的话一知半解，但也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导她，反而陪着她在那里发起呆来。

　　　　这时，急救室的灯灭了，等候的人们一阵骚动，一见医生出来，立刻围了上去，几乎异口同声地问：“怎么样，医生？”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被子弹射穿喉咙的那个病人，虽然做了气管切开手术，但还是抢救无效，已经宣布死亡。”

　　　　是小王死了。小刘和小张发出一声恨恨的低吼，一个蹲在了地上，一个无力地靠在了墙上，为同事的死亡各自伤心不已了。

　　　　“我，我爹地呢？”程家倩犹犹豫豫地问。

　　　　“哦，那位老先生比较幸运，子弹从离心脏不到两公分的地方穿过，现在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但是，病人是否能够醒过来，还要看他能不能度过危险期。”医生耐心地解释道。

　　　　这时，几个护士推着昏迷不腥的程世雄走了出来。“请让一让，病人要送往观察室。”

　　　　一行人又跟着来到了观察室门口。

　　　　等一切都安顿好了，蓝枫先让小刘小张回去休息了，又转身对叶少武说：“学长，时间不早了，你和小妹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着就行了。”

　　　　“你也不用太累了。”叶少武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今天上午已经端了林志雄的老窝，虽然让他和几个主要成员跑了，但我们已经发了通缉令，估计他们最近不会有什么行动，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林志雄？真的是他？”蓝枫沉吟着重复了一句，若有所思地扫了程家倩一眼。

　　　　“还有，我已经安排了两个兄弟在这里守着，你还是去休息吧。”叶少武热心地建议。

　　　　“恩，我先送你们出去。”蓝枫点了点头。

　　　　她送他们到观察室走廊的门口，停在了门廊下，目送他们撑着伞，穿过雨幕，钻进车子，掉转了头开走了。

　　　　蓝枫没有立刻回去。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她抽出一只香烟，点燃了，默默地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过了一会，程家倩慢慢地走了过来。

　　　　蓝枫好象就是在等她过来。没等她开口，蓝枫已经先问了一句：“昨天晚上是你派小王跟踪我？今天也是你报警抓林志雄？”

　　　　程家倩顿了一下，镇定地说：“我是为了帮你。”

　　　　“你以为你在帮我？你根本不了解我工作的性质！”蓝枫愤怒地说，“如果报警能帮我的话，我自己早报警了。每个圈子有每个圈子的游戏规则，如果我报警，说明我选择了警察的立场。这样，我就被抛弃在黑道之外。你这样做，不是在帮我，而是要毁了我。”

　　　　程家倩愣了一下，半晌才勉强说道：“难道你还不明白我是为你好？你终究是个女孩子，你不适合这么危险的工作，为什么要勉强自己？为什么不退出呢？”

　　　　“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蓝枫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实在是不能理解程家倩的所作所为。“你问过我的意见吗？你怎么知道怎样是为我好？！你对我、对我的工作了解多少？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个职业，我有我的理想，我有我的目的。你为什么非要改变我的生活？”

　　　　“因为，”程家倩抬头望着她，眼睛漆黑深邃，她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上午在排练厅说过的话：“我喜欢你。”

　　　　“你……”蓝枫像被什么噎了一下，本来要说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

　　　　“你是我第一个信任的人，也是我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为了我奋不顾身的人，我喜欢你，有什么不对吗？”程家倩的声音轻柔如梦。

　　　　“我为你挡子弹，只是一种职业本能，换上别人，我也会这么做的。”蓝枫已经冷静了下来，沉声说。

　　　　“这是你的拒绝吗？”程家倩的脸色有些难看，眉头皱了起来。

　　　　“是的。”蓝枫坦率地回答。“还有，请你以后不要再干涉我的工作。”

　　　　程家倩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却不是痛苦，而是若有所思的。

　　　　蓝枫振作了一下，她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解决。

　　　　“我的手机呢？”

　　　　程家倩迟疑了一下回答：“当时太混乱，我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马上给你换一个。”

　　　　“是吗？”蓝枫轻哼了一声，并不看她，盯着外面的大雨，缓缓地问：“我让你打电话给林霜，你打了吗？”

　　　　“没有。”程家倩平静地说。

　　　　“为什么不打？”蓝枫将手里的香烟狠狠地摔到雨地里：“你知不知道这个电话很重要？！如果你打了，你爹地就不会躺在病床上……”

　　　　“你也不用这么内疚，这么难过，这么担忧了，是不是？！”程家倩冷冷地盯着她。

　　　　“你什么意思？”蓝枫听出她话中有话。

　　　　“什么意思？”程家倩冷冷地笑了一声。“因为你的内疚、难过、担忧，都不是为了我爹地，而是为了林霜！”

　　　　蓝枫愣住了，她不知道程家倩是怎么想的。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她长出了口气，冷冷地说。“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打那个电话！”

　　　　“我打了会有用吗？”程家倩看也不看她一眼，淡淡地问。

　　　　“怎么会没用？她是你的姐妹，是你爹地的女儿……”

　　　　“她不是！她不是！”程家倩脸涨得通红，有些激动地低喊了起来。“她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

　　　　“住口！”蓝枫失控地攥紧了她瘦弱的双臂，用力地摇晃着她：“是你的猜忌重要，还是你爹地的性命重要？！就算她是，你也应该试试的，不对吗？可是你为什么不试？为什么？”

　　　　程家倩的脸色发白，眼里慢慢地涌上一层泪雾，她盯着蓝枫愤怒的脸，缓缓地说：“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你让我怎么打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