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会善罢甘休……”
说到这里,徐绍桢看向刘继业道:“方才督宪大人对文鹿你也是颇为看重,你又是最先发觉乱党不轨的人。未避免不相干的旧军插手我们新军内事,我觉得……此次军内搜查乱党就由你为主导罢!先把你自己的第三十四标排查清楚、再调查第三十三标,如何?不过切记勿要伤及无辜,适可而止……”徐绍桢毕竟心肠较软,内心深处也有些同情革命党,因此不愿刘继业赶尽杀绝。
如此安排正中刘继业下怀,他急忙抱拳道:“下官必不负大人信任!”
徐绍桢颌首,比较满意刘继业的反应。他想了想,忽然有补充了一句道:“还有那个赵声……若是此人真有嫌疑,还是让他自己辞职吧、带上他的党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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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标的排查一天就完成了。待林述庆死后第二天刘继业便已锁定了‘林述庆党羽’一人,是平常与林述庆关系最好的一名队副。此外,还有一小批没有加入文学社的,要么是思想过于激进的革命党、要么是思想过于保守的军官和士官总共十余名被刘继业视作无法加入文学社,将成为统合第三十四标的障碍的人,被半强迫地因此事而辞职。其空出的职位部分由第三十四标内部可靠人士担任,部分则由刘继业把关从其他部队抽调。
在将初步调查结果上报端方后,刘继业便将那名‘林述庆党羽’转移给了端方,据说此人当天下午便被斩首示众了。
革命之血第一次流淌在江宁大街上。
虽然外表上刘继业无比地冷酷,为个人政治上的目标而牺牲了两个革命同志,并且用‘只有国家主义信徒才是我等之同志’、‘这是为了最终革命之大业所必须的牺牲’这类的话语来安慰自己与旁人,但是内心深处,却依然是存着哀伤。
在处理调查的同时,刘继业也花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来安抚文学社内的一群骨干,除了张孝准还有些心结之外,其余人基本都接受了最后结果。从此刻起,第三十四标已不仅是士兵们敬畏刘继业,连那些军官也都深刻明白决不能违背刘标统的命令,而文学社内的服从性也有了显著提升。
将第三十四标的事情整理完毕,向上级送上起草好的报告书,刘继业下一步便带着几名卫士来到了第三十三标的驻地。
在第三十三标的司令部里,刘继业见到了自家结拜长兄,第三十三标标统赵声。
与一脸疲惫的刘继业相比,赵声气色更差,神色憔悴,一双眼睛黯淡无光。
“文鹿……”
“伯先兄。”
办公室里只有两人,刘继业除去军帽和赵声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却没想到对方退了半步,态度冷淡地问道:“林述庆是怎么回事?”
赵声所在的岳王会与同盟会一直关系紧密,林述庆自被他引荐后也一直保持着联系,自然知道此次事件绝非表面的缘由。眼前这个结拜兄弟,摆脱不了干系!
刘继业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淡然道:“林述庆欲图在我第三十四标运动兵变,有破坏整个革命大势之危险!因此……”
“因此你便把他杀了!!?他可是革命志士啊!!!你!你怎能如此行事!?”赵声见刘继业似乎毫不在乎林述庆的死亡,语气淡然,顿时勃然大怒,一把上前抓住刘继业的领口怒喝!
“这是为了大局!”
“狗屁大局!!你怎么就能……能下得了手啊!!?你怎么就能对自家兄弟动手啊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的良心哪!!!!?”
刘继业使力抓紧赵声的双手,两人就这么近距离对视。
良久,赵声才忽然松开刘继业的领子,退后了两步,平复心情后厌恶地看着刘继业问道:“你可是背叛革命,前来拿人了?”
“绝无可能!!排满复汉是小弟我毕生志愿,怎可能与清廷同流合污!?”
赵声面露惊讶,旋即不解之色。他痛苦地捂着额头问道:“既然你没有背叛革命,那么为何……要将林述庆……?”
“伯先兄不懂,这是为了大局,是为了革命之最终实现。”
“在必败之萍浏醴中,杀一林述庆能让我得到端方之信赖,方便未来趁其不备下手。可以以此为机会统合第三十四标的力量,将一些排斥革命的军官诬为林述庆党羽赶走,方便第三十四标进一步靠近革命。”
“大局……”赵声不屑之神溢于言表,对刘继业的解释几乎没有耐心听下去。只是最后还是强忍住心中的激愤,低吼着问道:“你来……所为何事?”
“徐绍桢让我负责调查我们第九镇内部的革命党情况,我这次来表面上是对第三十三标进行调查……实际上,是给你提醒的!”
“哦?”赵声神色一变,有些意外,不明白‘提醒’的意思。
“崔亥安向徐绍桢告密,称伯先兄你招募了许多相熟的乡里乡亲,其中有不少人有可能从事革命。此外,徐绍桢本人也打探到伯先兄在家乡办理的新式学堂,传授的思想比较激进。”
赵声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依然难看:“文鹿你没拿着这个消息去告官,真是难得……”片刻后,见刘继业沉默不语,最后还是轻声问道:“他们可掌握了确凿证据!?”
“暂时没有……所以才委任小弟我来调查伯先兄你……当务之急,是伯先兄你必须把自己撇清嫌疑!”
听到刘继业声音中关切的情绪,赵声虽不领情但态度稍稍改变了一点,继续问道:“文鹿你所谓的撇清嫌疑,究竟是什么?”
毫无犹豫,刘继业大步上前朗声道:“无论如何,第三十三标必须找出几人来交差,地位不得太高也不得太低,最好是行为思想激进却与伯先兄你本人无牵扯,或者绝无可能拉入革命阵营之人。伯先兄你给我找出这几人后,我自然可以想方设法帮你摆脱牵连。”
“你是说……和你一样?”
虽然感觉到赵声言语之间的嘲讽,刘继业还是点头道:“直白点,就是这个意思。”
“你!!”赵声猛地食指指向刘继业的脸,片刻后却又泄气。
“余不像文鹿你,能绝情地将自家革命弟兄出卖了……哪怕能免去余的嫌疑,余也是不会做的!”
“伯先兄!!”
赵声挥手制止欲图说服的刘继业,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标统又有何用?若这个标统位置是靠出卖自家弟兄才换得的,余宁愿不要!!”
“伯先兄差矣!你继续为标统方能最大可能地发挥作用,为革命而努……”
“文鹿别说了。”赵声再次打断刘继业,决然道:“为兄是断然下不了这个手的!余打算就此请辞!”
这是赵声的选择,刘继业听后默默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如果这是伯先兄的选择,那也没有办法了。”
赵声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表情纠结又复杂,心中难受到了极致!
“文鹿……虽然不知你怎会变成这样……但……后面第九镇新军的革命活动就要靠文鹿你了!”虽然赵声无法原谅刘继业的所作所为,他却知道刘继业并未投靠满清,只是在革命方法上过于极端、过于冷酷冷血了!
是盟友而非同志!
赵声宁愿辞职也不愿破坏自己心中的底线。虽然在刘继业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赵声他本就是个理想主义者!
“……小弟明白了,伯先兄离职后将去何处?”
赵声自嘲地笑了笑:“同盟会已成立一年,我却还未见到黄兴、孙文等领导……我打算再次东渡日本,到同盟会总部去效力。”
“既然如此……请兄长一路平安,待革命成功了再好好畅饮吧!”
经此一事,兄弟二人之间已产生了无法弥补的裂痕。
第144章 变数()
第一百四十四章变数
1906年10月18日爆发的萍浏醴大起义,在经过了一开始的势如破竹后,随着各地增援清军的加入,局势已转瞬之下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终于,在第八镇抵达战场并加入战局后,一个步兵标的冲锋就瓦解了当面过万起义军的防御。由会党、矿工、苦力、灾民组成的起义军面对人数远远少于自己的新军溃不成军。此时三面清军发动总攻势,坚守浏阳县城的三万余起义军不过半日就被击溃,除了百余革命志士和会党众困守县衙坚持外,起义军大部都纷纷逃散。
最后,在数千入城清军的围攻下,当晚浏阳县衙被攻陷,刘道一、蔡绍南、魏宗铨等革命领导人不屈战死就义,历时9天的萍浏醴大起义于10月27日被各省清军平定。
粗略计算,鼎盛期达到五万的起义军真正战死者,只有区区七百余人左右,而清军伤亡如果算上起义初期的战果也不过三百多人;其中新军损失只有二十人。
但是这毕竟是太平天国以降,清廷在南方动兵最多的一次,前后总共出动了五万八千余军力,清廷上下对此都是高度重视。能够如此迅速平定叛乱,身为两江总督的端方自是得到了朝廷的嘉奖,而出工出力最多的第八镇也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张之洞也是脸上有光。
而江宁这边的革命党则由于林述庆事件而被迫潜伏;当然,最后刘继业从第三十四标、第三十三标中拉出了微不足道的底层革命者八人处决,并未动摇根本。然而随即赵声的离职也促使不少其属下倾向革命的族亲离开,原本革命运动进行的如火如荼的第三十三标遭到重创。
同样离职的,还有史久光,他与为避嫌的赵声一同去了日本,理由当然是考察军务云云。
至于刘继业,他在亲手开启了林述庆事件,并一力处决了所有当事人后一方面获得了全标上下的敬畏,进一步统合了文学社。另一方面也得到了端方的信任,被其视作善于对付乱党的优秀人才。
此刻,11月3日,刘继业策马在从军营前往两江总督衙门的路上。
江宁天气转冷,刘继业在军装外面披了件带帽子的军大衣,身后的两名陪同卫士也是如此。
靠左一点的是刘德,刘继业的卫士长,也是能与王光照相提媲美的心腹。另一国字脸和络腮胡的卫士名叫朴由贤,据刘德观察认为为人忠厚可靠,成为卫兵后其家属都被安置在刘氏的面粉厂工作,也可称得上是心腹。此人正是当初押解林述庆的卫兵之一,与刘德一样都是接触到许多的刘继业秘密的人。
为了笼络这些卫士们,除了给他们丰厚的待遇、给其家人提供福利、为人随和亲切之外,也必须让其认为跟着自己有利可图。像刘德便被隐约提及日后外放成一营管带,其他卫士也是各有各的期盼。
到了两江总督府邸前,三人翻身下马。刘继业步入府内,拿出相关信件给下人看过之后,便被引入府中,很快离开办公区域进入后院。
这次是刘继业第二次来到端方的后院,不过走的路线却完全不同,不久一座庭院便出现眼前;小山小水,秀丽的景色,精美的长廊和位于水中间的亭子,无处不透着奢华和身份。
亭子内坐着两个人,刘继业老远处便分辨出来其中一人是端方。
“老爷在亭内,请刘标统随我过去。”
被下人引向亭子,沿途路过了不少秀美的下女,踏上桥后声响惊动了亭内二人,他们都站了起来看向来者。
见此架势刘继业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到了亭子边上便低头拜下向端方请礼。
“刘标统不必多礼。”
亭内四角摆着暖炉,亭内的二人都穿着薄衣,在这寒冷的节气显得有些潇洒。刘继业步入亭子后,也除去了上衣,挂在栏杆处。
端方笑眯眯地等刘继业起来,态度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对方坐下后,才介绍起旁边的人道:“这位乃陆军部副参领靳云鹏,此次来宁带来的陆军部指令。”
在座的那人正是曾在彰德秋操有过一面之缘的靳云鹏!
陆军部指令一个电报不就可以了,需要派一个副参领过来吗?况且身为封疆大吏的端方,又为何会接待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指令又与自己有着怎样的关联?感觉到会操后端方对自己态度的微妙变化,带着深深的疑问,刘继业表面很是客气地与靳云鹏互相敬礼。
靳云鹏态度不错,可能是与刘继业接触过,客套完了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封文件,递给刘继业温声道:“这是陆军部的调令。”
“调令?给在下的?”
见刘继业一无所知的样子,靳云鹏略带不解地看向端方,却听其解释道:“刘标统此前一直忙碌于纠察乱党的工作中,此事尚无与其说晓。”
“原来如此……”靳云鹏点头表示理解。他轻咳一声,组织了一阵子语句后才缓声道:“朝廷陆军部有鉴于庚子大乱后俄国在满洲的暴行,为避免将来出现类似情况,急需优秀之军事人才前往边疆进行勘察……陆军部已决定派出五名军官,以一名正参领率领,前往蒙古进行为期十月的考察;内容包括人文地理、军事政治,方方面面,以备将来边防之需。”
蒙古!?
十个月?
就算是善于隐藏自己的刘继业,此刻也再也按耐不住惊讶,一双眼睛瞪大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靳云鹏。
“……陆军部有鉴于刘继业在日俄战争中在满洲战场的绝佳表现,以及成立第三十四标以来的优秀成果,特委任刘继业为考察团正团长,全权负责蒙古全境之考察。”
在刘继业原本的计划中,他将长期在江宁运作,将自己的班底和基础持续巩固、增强,等待清廷自掘坟墓后,全国各地革命成势的时候起事,以江南为根据地建立起一番功业来。
但是陆军部忽然的一纸调令完全打乱了刘继业的节奏;去蒙古十个月后,鬼知道结束后会被分配到哪里、花费一年时间才幸苦搭建起来的班底是否就此打水漂……自己离开后文学社的领导权该怎么办……这么多关键的事情,可能发生的严重后果,让刘继业心中陷入了沉思中!
端方和靳云鹏对刘继业吃惊的反应并不算很意外,毕竟是忽然被通知要前往千里之外的边疆,任谁咋一听到也会震惊。
“若是没有问题的话,就接下来吧。”靳云鹏说完将调令硬塞入刘继业手中。
刘继业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索后逐渐发现了折纸调令的蹊跷之处……这类任务,一般理应由陆军部内部的参谋来负责,怎么会远赴江宁找一个毫不相关的野战军官来带领?这不合情理啊!
如此疑虑,加上方才关于端方与靳云鹏二人的疑问,让刘继业自觉似乎摸索到了这件事情发生的原因。
自己被选中绝不是偶然!!
没想到袁世凯与端方居然有这么深厚的交情!!
想通了这一点,刘继业也就明白除非自己弃官辞职,不然怕是逃不过蒙古一行了。
“督宪大人,能否为下官解惑?”既然端方在场,则必然是这一情况的知情者。刘继业决定尽可能地获得更多的情报,以方便自己做判断。
端方挠了挠头皮,考虑了一番,最后并未解释,而是直接回答道:“这个……刘标统到北京报到的时候,就会知晓了。”
这样也问不出个什么,刘继业已绝了从二人口中获得情报的希望。
这边靳云鹏也不管刘继业接受与否,直接说道:“请刘标统在三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