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新政嘛,我看来倒是会长久下去。这大清已是不变不成、不变必死了,而且八国联军轻易攻克北京,也让西宫了解明白了局势利害。新近颁布的新法上有朝廷上下一致支持、下有天下百姓士绅之理解,由此看来事情可成也!"
"总督刘大人去年会同湖广总督张之洞三上‘江楚会奏变法三折‘,写明了要效法东瀛,改革科举、改革军制、改革教育,其中武举已被废除,其余建议也得朝廷默许并成立了督办新政处来主持全国改革。与戊戌变法单靠清流不同,此次变法支持者有封疆大吏如刘坤一、张之洞、袁世凯等,朝中重臣如荣禄、鹿传霖、庆亲王奕劻。如此多重磅人物支持,加上西宫太后允诺,如何不能成事?"
"若新政成事,则我等士绅也可大获其利,虽未必能如西洋那般民主、投票参与政事,但至少不再需要观官府眼色而行事了。"
刘寿昌分析的头头是道,让刘继业频繁点头。父亲言辞中对于此次新政的信心极大,而且似乎朝廷也确实下定决心要走改革路线;从此等角度去看,若不是有后世的经验,他差点就相信清廷这次改革一定能成功了!只是历史上将满清扫入历史的垃圾堆的武昌起义就发生在九年后!一场部分军士发起的变乱能在不到半年时间里打垮一个立志改革的新派政权?刘继业对此表示怀疑,必然是新政施行的时候出现了偏差。
但是此类话语又怎可和刘寿昌说道?但是刘继业实在是觉得没道理;一方面不到十年清廷就垮台了,但另一方面如父亲这样的士绅时至今日依然对朝廷保持着乐观的态度。如此能够得到广大士绅支持的朝廷,怎么就一下子垮了呢?
说不通啊。
在刘继业看来,父亲的想法应该代表了绝大部分士绅阶级的思想,证明占据中国政治经济主导地位的士绅阶层并未抛弃清王朝,而并非如历史记载般什么革命之火此时已燃遍中国大江南北。不用问刘继业也知道父亲是很反感革命者的人,只能说在这未来的十年里,清廷一步步把这些原本支持朝廷的人逼到了反面,迫使他们最终选择了革命。
其中变化,很耐人寻味啊。
第九章 第一个革命者()
第九章第一个革命者
刘家父子晚饭后继续对话,一直到很晚才罢休。
第二日刘继业便拿着按了印章的票据到总行去取款。迎接的总办见有印章、正规票据、又是大公子亲临不疑有他便拨了款项下去,等通知了刘继嗣确认了对方也投入一万两白银后,最终确定了双方的股份比例:刘继嗣以17。5%的资金加上机器入股23%总共控股40。5%,而刘继业则占了59。5%的份额,依靠从父亲那里转来的三万两资金终于占到了大头。
至于事后会否被刘寿昌查觉,刘继业从未幻想三万银子的巨资能够无声无息地被挪用,实际上也早已做好了届时如何对父亲解释的说辞。虽然一开始试图说服父亲的努力失败了,但并不意味刘继业丝毫收获没有得到;从父亲的言语和反应中能够感觉出父亲并非完全反对,只是出于年长者必然的谨慎而选择小心行事罢了。晚饭后与自己长谈了一大堆中庸的道理,也是某种意义上为他之前的拒绝作出解释。
以此来看,现在所缺乏的其实只是一个能让父亲下定决心的事件罢了。已经投资了三万两,为了收回成本只能追加下去,这似乎就是刘继业所能想到最具有说服力的事件了。当然,一阵痛打怕是难免,但以其沉浮商海数十载的智慧,必然最终还是会选择追加投资的;这不但是对一个长者的自信,更是长子对父亲的了解。况且自己挪用金额并不是为了吃喝嫖赌,而是拿来办正事。以自己对父亲的了解,在短暂的气愤之后,他还是会理解并支持的。
身为卓丰钱庄的大当家,以往父亲差不多会选择在六月中旬前往江浙一带各地分部去巡视,以确保底下人不至于蒙骗自己。等到月底才会返回江宁,也就意味着必须在此之前尽量多将这笔现钱转变为不可更换的不动产和机械设备。
正是有着这样的信心,刘继业才敢冒险行事。
二天后刘家兄弟两人签署完商业协议,找到等待多日已不耐烦的杰克逊告知可以开工了。
虽然苏格兰人这几天没有闲着而是成功用拆卸机械得来的零件组装了十台机器,并告诉二人估计能够恢复的机器能达到总共十七台很是理想,但工厂的建设毕竟不是只要有机器就行。因此两人决定内外分工;刘继嗣负责厂房、人员招聘的事项,短时间已购置江宁新街口附近空旷地皮十余顷,并且联络牙人招募工匠开始大兴土木。在刘继业到建议下,除了厂房建的巨大以备将来扩产之需,更是修建了不少员工宿舍准备让将来的工人入住。
这些基础建设才开头便花掉了六千余两银子,后期厂房修建等,以及大批工人的招募预计还需要一万银子。
另一方面,刘继业则负责外部联络,通过电报成功与恒丰洋行取得联系。以追加订单为引诱使其同意派出三名机组人员来协助调试安装机器,甚至订购了一批关键部位的零件以做维修之用。如此花费了二千两白银;若是追加的机器对方要求订金,还得再投入万五千两费用。
至于销售渠道,和小麦收购,这些得等工厂建设后期才需要实施的,只是刘继业稳妥起见准备等有空之时就开始市场调查。
要等到有空之时才进行,是因为最近刘继业真的很忙。虽然负责的不多,但刘继嗣经验老道并且有一支团队在背后支撑,而刘继业毕竟只是一个16岁的少年,无人可靠却只有自己与洋鬼子们扯皮。眼看暑假即将结束,马上要重新步入学堂,刘继业更是需要赶在入校之前把事情办完,不然等着入校后基本上就回不了家了。
时间紧张,都扑在工厂筹备上面,自然会冷落了家中兄弟和亲人。
于是整日繁忙,很少待在家中的刘继业,终于惹得某人不高兴了。
此人便是刘继业此世的母亲,长房正室孙氏。
孙氏原本江宁大户人家闺女,与刘寿昌也算是门当户对。她为人没什么主见,因为当初生刘继业时差点难产而专心于佛门,因此难得的与世无争,后院虽远谈不上融洽但也没多少火药味。
这样一个性格温和淡定的女人,在看到最疼爱的儿子难得放假回家却不好好待着;先是差点撞坏了脑袋,之后又是到处跑整体看不到人影。这让想念儿子许久到孙氏难免生出不满,小兔崽子若不是娘以命相搏,哪里会有你!如今翅膀还没硬就不顾及老娘了,长大了如何了得!
必须说孙氏虽然性格柔和,但毕竟是大家闺秀,又是正房,教育子女的狠心还是有的。于是她等到一天早上见到刘继业准备出门的时候忽然拦住他,拎着少年耳朵走到房间里便是一顿斥喝:“终日不见身影,整天和二房几个毛头厮混,难道是想当小流斯不成?"
被抓住耳朵剧痛无比,刘继业也只能跟着母亲被拖入房间。进去后,揉了揉通红的耳朵,然后在母亲的呵斥下下意识的便跪下了。
"说!这些天来日日外出,连晚饭也少有在家吃的,究竟是去哪里鬼混了!若是年纪小小就沉迷秦淮河畔,看娘可会饶你!"
这些天来刘继业忙着心中大局倒确实忽略了自家母亲,此刻被训自觉也是应该的。只是如何和她解释呢?实话实说如果她告诉了父亲肯定是不行的;此刻帐面还有不少余额,必须等过几日把这笔款子都花完了,让父亲再无后路可退才可以。
情急之下,只能撒谎以图过关了。
"哪有的事情!只是儿子自觉即将开课,为免功课跟不上所以找几个同学一起复习。为此怠慢了母亲着实不应该,儿子在此赔罪了!"
听到儿子是努力学习中,孙氏表情缓和了不少,很大度道:"既然如此,文鹿你就去吧。只是学业虽然重要却莫忘了娘亲!"
刘继业松了口气,站起身子作揖后快步离去。
等到儿子消失了,孙氏才忽然一拍大腿:"坏了!被这小子给骗了!看他离去时两手空空,哪有复习功课却不带笔墨书籍的!"想追赶却追之莫及,只能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话说今日刘继业跑了好几家面粉店,问询了土面粉和洋面粉的价格对比,以及受欢迎程度。发现市面上洋面粉因为质感很好基本没有杂质所以广受好评,无奈价格昂贵因此销量不广。综合市面价格和预算之中的成本,估计自家面粉厂的价格还能往下压不少依然能颇有利润,这让刘继业更是坚信面粉厂是来钱的!
花了大半天时间跑遍了江宁大小数十家粮铺和饭店,饿了就找一家小店坐下点一点茶水一边用铅笔在纸上写下调查报告。虽然辛苦但内心很是满意。
正边吃小笼包边写的不亦乐乎,余光却在街角处看到了熟人。
还未等他咽下口中食物时,对方已经朝这边挥手,于是也只能嘴巴鼓鼓的还礼。
两个莫约和他相同年纪的少年走了过来,借着时间刘继业也拼命咽下了食物,拿起茶水在猛灌。其搞笑的样子让两人都笑了出来。
"文鹿你这是饿死鬼投胎啊!"
"前阵子听说你被撞坏了脑袋,莫不是还没好透不成?"
"二位公子望之皆一表人材,怎奈不通人话呢?"
这两人都是刘继业在汇文书院成美馆的同学,虽然不是同班但本身学校就没多少人,年轻人又都整日住在一起,理所当然彼此都很熟悉。个字高高的叫李文辉字国光,脸虽然很嫩但实际年龄有18岁了。平日性格大大咧咧,一副纨绔子弟的作派,仗着家中有钱时常游玩花船中。不过人倒是不坏,也有些小义气。
长着国字脸的少年叫王东字右立,家境也不错。读书很努力,只是思想颇为激进,时常有类似革命一类的言论。往日在学校中几人虽然交际不是很多,但也算友善,见到刘继业后也只是开开玩笑取闹一番。此刻似乎也是走着累脚,笑完了两人便抓着旁边凳子坐下,招呼小二上茶水糕点,便与刘继业闲聊起来: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重新开课了!还好只剩下最后一个学期,不然我迟早要疯掉!"李文辉如此感叹。两年的封闭式教育,让他这个酷爱青楼的公子哥早就憋坏了。
"是啊,不过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再也不必读些老腐不堪的经书、可以自由选择想读之书了!"
李文辉拍了拍王东的肩膀,笑道:"这个小子终日都是些大胆的想法崇拜些江洋大盗,也亏此刻朝廷开了****预备新政,不然早给捕快抓去牢房了!我说右立这人生苦短,抓紧时日玩耍才不误此生,你还是从了哥哥去红牌帐内寻那理想罢!哈哈!!"
要说两个性格如此相异之人为何是好朋友,乃是因为两人实际是堂兄弟关系,更兼李文辉少年时曾有恩于王东。所以听到堂哥的话,王东也只能摇摇头不做评论。
"等我学业了却后,我就准备东渡日本,去外面到世界好好看看!听说有不少志于大业的志士云集东京,必能找到志同道合者!"
日本留学?
刘继业听后心中一动。
穿越之后一直忙于办工厂,对于未来还真没那么多考虑。眼前这个心向革命的少年,让刘继业觉得很有趣。听惯了中庸之道,若是能与这个激进的少年多接触,多多了解他的想法、如何开始将革命视作自身理想的,或许对自己也会有帮助吧。
无论是此身还是前世的刘继业都活在相对安逸的环境下,一直以来都可称作衣食无忧。哪怕穿越后也从未担心温饱,虽知道十年后乱世会来临,但毕竟不是眼前迫急之事,所以被放置脑后。
此刻接触到一个自旁为革命者的同学,倒是带动了内心隐藏的危机意识,让原本沉寂的思想浮出水面。自己不是革命者、对暴力绝无好感,也不是保皇派或者立宪派,对清廷更带有后世常见的恶感。真要说来,一个安于现状的小市民或许就是他最真实的写照。
本能的,刘继业想要了解更多这个时代,特别是这些十年后便葬送了二千年帝制的这群革命者,或许是下意识希望在王东身上找出自身未来的出路吧。
第十章 两千年之专制()
第十章两千年之**
"满清奴役我中国二百年有余,凡有志复兴华夏者,必以排满复汉为首要目的。"
"在下于拳乱之时,恰好暂居于京城姑母家中,亲眼目睹拳匪烧杀抢掠败坏中国、也见到西洋列国大兵入京,慈禧光绪仓皇出逃、国之不国!我堂堂中华,竟被区区弹丸之国攻克京城直如入无人之境!何也!满清之故!宁与友邦不与家奴也!若我中华仍为满清所控,我等早晚如那波兰亦要当亡国奴!"
"汉人想要夺回汉家江山,必须学那洪秀全!必须拿起刀枪与满清搏命!必须去东洋与志同道合者联合起来!“
王东说到兴起之处猛地一砸桌子,引来周边人的瞩目,丝毫不顾及茶馆墙壁上贴着‘莫谈国是‘的贴子,让二人不由得苦笑。
李文辉心想自家堂弟哪来的劲儿,早上出来时候还是好好的,现在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也不带歇歇,看旁边刘继业听得一愣一愣怕是已经把人家给吓到了。这小子从小听他叔爷爷讲太平天国那些个故事,早就脑子不太正常,前年经历了拳乱更是成天囔囔着要革命,也亏自己习惯了。若不因为是自家堂弟,从小带着玩大的,看自己会不会理这疯子!
再看那刘继业,忍气功夫倒是不错。旁人若是听到着许多大逆不道之言,不是怒斥之就是掩耳而逃,能够象他这般沉得下气听的,实属决少数。
这边李文辉在暗自佩服,那边刘继业却是有不同的感受。
偏激、言语之中毫无逻辑、容易激动,这就是眼前振臂高呼的年轻人给自己的感觉。真是有些疑问如此张扬的幼稚革命者,换作后世早已被有关当局跨省擒拿了,如何能让他至今还呼吸到牢房外的空气?
对了,这家族似乎是地方大员,似乎老一辈就有人是从太平天国投降淮军的将领……而且清末朝廷连缉拿个孙文都如此业余,根本没有小说里的什么密谈啊、暗谍之类的机关,如此想来也就可以理解了。
只是刘继业还是难免失望;如果中国的第一辈革命者都是这幅德行,那自己对中国的革命还真不报有任何希望了。就是不知历史中已经活跃起来的领导者们,黄兴、章太炎、孙文等人,他们又有什么样子的见地?
脑中想着,口中却忍不住问道:"右立,敢问如你所说将这满清推翻了,中国会怎样。换句话说,是皇帝呢还是大统领?"
王东见刘继业提问,没注意对方略带嘲讽的语气,却是开心道:"少有人注意此等关要问题!文鹿果然厉害!这中国再无满清嘛,原本我也不知哪个更好的,但是看了孙先生的书后,我才知道推翻满清是要成立个大民国的!民国,就是国民做主的国家,自是没有皇帝了!有的就是西方的大统领。"
"你不知道孙先生是谁吧?那可是鼎鼎有名,在广州闹起革命差点就成功的,被满清称作粤匪巨盗的孙文孙逸仙先生!"
见王东似乎很有兴趣地向自己介绍未来的民国国父,刘继业急忙打住道:"在下知道孙文是何人、其少时随兄前往花旗国檀香山,成立兴中会,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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