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中国工业依然有充足发展,所以在少年看来实业才是能保证自己的最好手段之一。这才是刘继业对这批机械如此上心,想尽办法也要办一个厂子的根本原因;赚钱是一方面,但最关键的还是让自己在未来有自保到能力。
刘继嗣自是不知道自家堂弟脑中转了多少弯子,虽然奇怪于平日老实的少年为何忽然对当铺生意感兴趣了,但还是耐心解释道:"自是卖做废铁了。虽然九吨精钢只能卖到七八百两银子,但这机械除了钢铁之外,还有不少金银铜等金属,若是运气好当可大赚两倍左右。"
机械里有金有铜刘继业倒没注意过,此刻一想果然如此。不过这不是他谈话的重点:"也就是说等打捞起这批机械后,文远是准备把这机械当作废材抛售了?"
"没错,大清也就汉阳钢铁厂产大量钢,东南建铁路要钢、江南制造局制造枪炮要钢,这批废钢绝对可卖好价钱。"
"那,如果大约一半的机械其实是可以重新运转的,文远又如何打算呢?"
"什么!"这回刘继嗣是真的吃惊了。
于是刘继业便把自己的想法以及与杰克逊谈话的结果告诉了他。见他沉默不语开始思考的时候,决定趁热打铁:
"我倒是认为,既然能接下十五、六台磨面机,何不正好用它来自行建厂?文远你也知道朝廷自大乱之后必将大规模效仿西方置办实业,而两江总督刘坤一也是洋务派之领衔重臣,更是宣布暂免征实业税,可见办工厂必然是大有前途。此外文远也可细想,这机械制造之洋面粉从泰西远渡重洋到岸后又被洋行中间转手摄取暴利,却依然在我江南广为销售并不断占据市场;究其原因实为洋面粉质量远优土面粉,为众多商家、百姓所偏爱!可见洋面粉大有利可图!若我等在这江宁自建工厂,则洋行之暴利、工厂之利润具归我等所有,更省却途中运费,节省下来的巨大成本,哪怕我们卖的比洋面粉再便宜一部分,那也还是巨大的利润啊!"
刘继嗣用仿佛第一次见面的眼神看着自家堂弟,对于这个老实的堂弟居然有如此想法感到很是吃惊:"你是说,让我购下这批机械,然后自办工厂?"
"没错。自办工厂,钱不能让洋人赚了,我们自己赚。"
刘继嗣闭上眼睛,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每当他思考问题便会有如此小动作。知道火候一到的刘继业便耐心等待着。
"家族没人开过工厂。假设真如你所说机械可以修复半数,但还需要购置更多的机器又是一笔费用。此外厂房修建、招募工人、开拓销路,这些总共加起来至少还需要投入五万两。想要筹集这笔款项,必须有族中长辈同意。"
如此说法,刘继业知道对方已经意动了。年轻人最是容易接受新思想,更何况以刘继嗣的聪明才智看到实业背后的前景自然不难,缺的只是一个提醒。
"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待我回去慢慢细想再给你答复。"
刘继业有些失望;原本以为已十拿九稳,但他理解堂哥不愿立即表态,毕竟这是一笔大买卖,不好好考虑之前就轻易作出决定绝不是聪明如刘继嗣这类人会作出的。
"也好,希望文远能尽快答复。还有,如今机械已被卖出按理杰克逊必须返回上海,但无论是最终决定建厂还是纯粹专卖机械,都需要他以及恒丰洋行派人来重组修补。"
刘继嗣点了点头,应承下会支付杰克逊在江宁的居住费并联络上海。
第六章 银根紧缺()
第六章银根紧缺
机械以卖青菜的价格拿到手,有关合作办厂的事情敲定了。兄弟两人达成了一致;分成、分工都立下了合约,似乎一切都妥妥的了。
但是世间的事情往往并非都如人所愿。
江宁的天气依然的炎热,一个星期前曾稍微凉快些,但随即就上升;据说城内的西洋传教士拿着水银温度测量器探出了38摄氏度的高温。
大户人家如刘府早已拿出地下冰窖中的大量寒冰摆置在房间四周,散发出一阵阵寒气,若是室内之人再坐在阴暗的地方不被阳光直晒到,也能稍稍感到清凉不至于那么难受。
穿着丝绸短衫,刘府长房之首、未来家主刘寿昌静坐在室内主座上,端着一碗凉茶慢慢抿着。由于在家中,一天之内又没要事处理,自然很随意的打扮。而在下方站着他的长子,16岁的刘继业。
父子两人的关系应该说是很融洽的;除却本能的父爱之外,刘寿昌对儿子也是很满意的。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性格及长相都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能在他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儿子颇为优秀,虽然有些过于老实让自己不喜,但是努力和用工并且好学依然是自己欣赏的品德。
所以前些时候长子晕倒时,刘寿昌是着实着急的。
只是原本父子相得,今日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浓重的表情。
"父亲,还有何犹豫的?这份报告清晰列举了当前江宁洋面粉、以及土面粉的价格。此外我厂的大致成本已预算出来,将仅仅是目前市面上洋面粉的一半都不到、虽然比土面粉贵出六成但胜在口感极佳,必然有销路的!"
上前半步,刘继业朝自家父亲又靠近了几分。原本信心满满的他,经过一个上午的游说却无结果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出去吧,让为父想想。"
"有何还需要再想?如此良机,机械都已经准备好了、文远兄已经于城北开始筹划厂房,一旦资金到账就可购置地产、建设厂房招募工人,不出半年就可开始生产!"
"出去!"
刘寿昌的声音又大了几分,透露出的严肃毋需质疑。
哪怕再是不甘,此刻刘继业也只能恭敬退下。
自家儿子哪里会懂?
喝下一口凉茶清润喉咙,刘寿昌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虽然刘家号称财产六百万;但实际能够使用的活钱不过十分之一;而这里属于长房控制也仅过半而已。这儿子倒好,一张口就要拿出家里三分之一的活钱来投资什么牢子工厂!要知道平日钱庄周转、家庭开支都要从这笔钱里花啊!
写一个什么调查就急匆匆地来要钱,虽然进取心让刘寿昌很安慰,但却难免对年轻人的浮躁摇头。
办工厂并非新事,几十年前曾文正公就曾置办洋务实业,李中堂也投资过金陵制造局,最后都是亏完接着亏。这些枪炮厂暂且不说,就是十年前张南皮在湖北置办纺纱局,也是亏空惨重以至于难以经营。
有这些前例在,如何不让刘寿昌对投资什么面粉厂心持怀疑?
况且现在银根紧缺,如何也要小心从事。
自从长子复苏后,性格举止都有变化。具体的刘寿昌说不上来,但身为父亲自家儿子的改变,他还是能感觉到的,只是直觉地觉得似乎长大了不少,也更有注意和看法了。事实上刚才长子便用了不少细细想来颇有见解的话来试图说服自家。
况且长子有心商业,而且主动地寻找商机,在刘寿昌看来这是好事,值得鼓励。所以自家的顾虑都或多或少的与长子解释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
只是似乎效果贫贫。
那又有何法?
自己的另一层顾虑并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给一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年。
目前家中由于老爷子依然健在,虽然精神不足已不大理事,但关键时候依然是只有他才能做决断。只要家族的核心一日健在,这家就不会内讧。但尽管如此,家中三房实际上早已开始划分地盘,时至今日已基本成型。自家毕竟是嫡长子已基本继承了资本最雄厚的钱庄、毫无疑问占了大头,二房则掌控当铺、药铺等零散生意。虽然小,但是近几年来利润一直相当可观,唯有三房所占的南北货一直毫无起色。
彼此之间虽然还有合作,但实际上各自已经把范围标出来,谁也甭想越界了。
那么,问题出来了。
置办工厂方面并不属于任何一方的业务范围,也就是说是完全新兴的。如果按照刘继业的打算,钱由长房负责,但是实际操作甚至日常管理却是由出生二房的刘继嗣操办!
这厂究竟算长房还是算二房的?
沉浮商海数十载,刘寿昌很清楚帐目是很容易作出猫腻的,更何况刘继嗣这般天生就适合经商的人?
到时候工厂利润滚滚但帐目却不停亏空,这种事情绝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一旦如此等于就是二房拿着长房的钱去牟利,自家却分文好处得不到,刘寿昌自问自己还没那么高尚。
这层关键必须先协商好了,才能接下来谈。
说句实话,被刘继业这么一叨咕,刘寿昌内心还是有些意动的;长子说的有些道理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他有听说上海有一对年轻兄弟置办的面粉厂似乎经营不错,若是有时间倒是可以去考察考察……
但是顾虑依然很多。身为一房之主,出于敬慎的天性,又是一笔大项目投资,刘寿昌觉得有必要征求一下他人意见,同时有些事情还需要慢慢斟酌。
不过孩子长大了,这点让刘寿昌很是欣慰。
透过门外,刘寿昌的视线穿过门廊,越过不远处绿荫庭院,方向正是长子所居住的侧房,神色中充满了父爱的暖意。
走出阴凉的室内一下子来到暴晒的外面,强烈的阳光让刘继业忍不住眯起双眼。原本就已心烦意乱,接着又暴露在炙热之中,一时间觉得浑身不舒服。
跨过门槛,无心去欣赏优美的庭院,只是快步走回自家房间,看着没人把衣服一脱打起赤膊来。把衣物随意一扔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随意拿起一本书来翻了翻却根本看不进去。感觉到口渴,拿起桌上水杯大口大口喝下,一抹嘴才能感到冷静下来。
失望是难免的。
昨天刘继嗣找上门来,两人就工厂想法和方案做了一番讨论后,刘继嗣最终决定赌上一把。只是工厂虽有机械但厂房、员工、注册、开拓销路、收购小麦都需要大量资金,这些都不是两个年轻人能拿出来的。
"家父月前时候提及有一笔款项存入江宁本庄,或许可调拨一用。"
"当铺这边也可转移万余现银,帐目只要做得漂亮短期不会有人知道。"
最终两人还是决定先让刘继业试试争取从自家老爹拿到启动资金,若是不行再另想他法。而对于两人而言或许最重要的分成问题,也是达成了一致;"若事成,文远兄可以机械为股本占二成三分、在下以建议占七分,剩余七成则视追加投资规模分配。"
"机械价值四万其半数则应按二万算,以投资七万来算至少应论三成三,至于建议有半成足矣。"
"不然,机械虽或可价值2万,但成本仅为五百两。以五百两入二成三份额足已!说到建议所占份额;若无我的英文绕开徐庆之找出修复机械的方法,它们必然被你暴殄天物!况且以后工厂无论开工还是运营皆需要我的英文,可以说占七分完全合理。"
刘继嗣还是同意了刘继业的方案,所以当他离开后,刘继业只觉得前景明亮起来,心高气爽,觉得只要能说服自家父亲这一切便成了!
虽然前世的经验教训告诉自己事情未必会那么容易,但是年轻人难免会以更乐观的态度去看待问题,总以为凭自己努力分析的结果就能说服他人。
穿越前作为混迹社会的海归,这些略显幼稚的想法本不会发生,但是融合了16岁少年的思想后思想早已变的更接近青春期的少年,又被利好消息冲昏了头脑,再加上没有真正了解自己福父亲的想法,失败也就在所难免了。
所以对于全新的刘继业而言,这还是第一次感到挫折,特别是发现自己的努力似乎得不到回报。不过也好在他并非纯粹的少年,有了后世的经验和眼光,也能让自己更快地调整心态。
今天之前由于很自信能说服自家父亲,所以并未考虑到备用方案,如今在失望之余也只能重新审核接下来关键的资金该怎么办了。
堂哥方面可以挪用一万六千两银子,以供初期投入,但到了中期若无其他资金来源就将面临三万余的缺额。
但对于刘继业而言,这却代表至少前期这个厂子的所有权将归刘继嗣。
当初分成原本就约定剩下七成按各家投入资金比例来算;原本自己以为可以得到父亲的援助而不在乎。万一真的落到必须依靠刘继嗣的资金时候,也意味着自己终将失去工厂的所有权。这样一来,还谈什么为未来乱世立本而筹备?
必须通过其他方面来筹集到资金。
刘继业坐在窗前放空,一时间让他哪里去找钱?
真是麻烦!三、四万银子的筹集,放在后世起码也有过千万、甚至按实际价值算差不多过亿的资金,岂是一个十七岁少年能随随便便拿出手的?
真是的,当初揽这活干什么,若是筹不到钱还不如就拿着干股混吃了。
这样的想法想来便让他有些泄气,虽然不希望这么没斗志,却找不到可行的办法。
该如何是好呢?
第七章 回忆中的印章()
第七章回忆中的印章
还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鹅毛大雪忽忽而下,抬头望去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白色。屋瓦之上都积累起厚厚积雪,一束束冰柱倒立在房檐。那时刘府长房的庭院内只有几棵常青树,给这幅冬季的油画带来一丝绿意。
靴子踩在积雪之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庭院中留下一长串大小脚印。走上台阶后用力跺了跺,掸下身上和黏在靴子上的浮雪。
打开大门步入室内,就有佣人上前为两人退下大衣,引领至旁室再除去外衣和靴子,继而换上舒适的绸缎。房间各角落都烧着青烟洋煤炭,带来的暖意让人觉得室内与室外就仿佛是两个天地。
外面大雪遮住了阳光,只剩下灰蒙之色,而室内却点起一盏盏蜡烛、油灯,灯火阑珊。
这里便可看出此户人家之殷实;寻常人点根油灯都能剩再剩,如何敢如此仅为了照明便一下子点燃近十盏?而无论是佣人之专业,还是两人身上的衣物、屋内的摆设,只有富贵二字方可形容。
换好了衣服,中年人微笑地摸着身旁小脸红扑扑,满是兴奋模样的小男孩,捏着他的肉脸慈祥怜爱。
就在这时,碰的一声,关闭着的门打开了!
一下子风雪呼啸而入,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分,让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微微颤抖了几下。一名佣人更是吃惊底叫,夹着煤炭的钳子差点掉落。
一个男子推门而入,神色慌张也顾不得礼数拿着一张纸急忙走到中年人面前,同时低声说着什么。
两人交谈了一下,中年人也变的凝重起来。他收回手,朝小男孩吩咐了几句,带着男子走到堂后的书房中。而小男孩跳下了椅子,看到两人走远顾不了什么急忙迈开小腿追上。
场景切换到书房中,中年人与男子说话,两人似乎是争执什么。男子激动的挥舞着双手,甚至下跪不起。中年人眼见此长叹一声,似是应承下来。
走到紫檀书桌后,在他左侧是一个上了锁的柜子。从系在裤袋上的锦囊中取出一把精细的金色钥匙,插入锁中向左转动,只听见咔嚓一响。打开柜子,从抽屉中取出一颗暗红色的小型印章。他看了看男子放在桌子上,因为沾水已经有点发皱的宣纸,拿出一张印满了各色印章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