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其作出向十一国宣战那般的愚蠢举动,或是作出损害‘国家利益’的行为,抑或是出台不利于士绅们的政策。
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大家在游戏规则内按照规矩来办,也基本保持着克制,谁也没想掀桌子。
可是原本说的好好的、达成的一致和共识,转眼就被朝廷以耍赖的方式给推翻了!
朝廷不可信!
“朝廷不可信!”刘寿昌一拳砸在桌上,少见地展露出怒意。
“这种耍诈行径,天下人再也无法相信朝廷了!这朝廷……这朝廷真真如乱党所言,是宁糊弄天下人、是宁背信弃义、是宁不顾四万万汉人,也要将他排汉灭华进行到底啊!!”
刘寿昌大声抱怨完了,只觉得一阵虚脱。刘继业急忙来到父亲身后,帮其捋顺一口气,就听其继续道:“业儿!你身为朝廷重将,手握东南重兵,实拥我江苏至关重要的地位!眼下朝廷失信天下,丢尽了民心……乱党将大兴、我怕兵祸不远了。”
“我也老了……”刘寿昌闭上眼睛,只觉得浑身乏力,但是心思此刻却无比活跃。
“刘家上下百口人、祖宗百年基业,日后就要你来维系了!”
“父亲何出此言……”刘继业刚一张嘴,刘寿昌便挥手制止,虚弱地说道:“为父还能再撑几年,族里、产业也不必你分心……不过现今天下将变,乱世将启……细微之处为父还能为你分担,但大局大势却要靠你了!”
“若能更进一步当是最好,但业儿你却一定要小心万分!无论如何,刘氏基业也不能在我这一代丢掉!!一切要小心从事啊!”
刘继业本想说什么,只是一抬头看到自家父亲眼中流露出的意味深长的眼神,最后只能重重地点头。
刘寿昌能够维持刘家家业几十年,在进军实业后也操办的有声有色。同时,他也全力支持着长子的决定,向三联集团等项目上提供了许多人力、物力、财力。
这样的一个人,虽然年岁已大,虽然已逐步无法适应这个新时代,但是他的脑筋依然是无比活跃和清晰的,也自然能够隐隐约约之间感受到长子似乎有着某种盘算。
刘继业不说,刘寿昌也很默契地没有问,因为他对自己这个三十岁不到就已经担任正二品军职的长子有着绝对的信心。可是在刘氏基业面前,为了不辱先人,他还是要最后提醒长子一句。
“尽博一切、赌上一切,这是赤贫者和赌棍所为。哪怕侥幸成功一次,最终也只能败光一切……我刘家兴盛百年,不需要再博什么了。能维持住就是最好了!所以,业儿,万万要求稳不求博啊!”
刘继业听后,在心中叹了口气。自己所知晓的事情,自己所了解的未来大势,这些压在心中八年的东西只能藏在心底,谁也不能告诉。在刘寿昌看来未来扑朔迷离,看不清大势。袁世凯、黄兴、孙文这些人勉强能够摸到未来的影子,但只有自己才能撩开未来的面纱,真正掌握大势走向。
自从自己穿越后,历史已被逐渐改变,但是那根红线,那条引导着历史走向的大势,却依然还在那里,不以人类意志为影响地流动着。
什么是大势?大势就是无数偶然最终结合的必然。
穿越八年来,许多细节,这些偶然的因素会因种种原因而改变。有些是因为刘继业的参与使之发生变动,但更多的是这些偶然因素本身因为其偶然性而自我发生变化:日俄战争的最终结果、五大臣出洋的过程、江苏新军的编练、立宪运动的施行、慈禧与光绪去世的时间、袁世凯和端方等人的人生历经,都与原本的历史发生了偏差。
就像人不可能再次踏入同样的河流那样,历史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地,百分之一百的重复自己。但是历史大势,所有偶然因素所堆积的最终那个结果,在被严重影响之前,是不会变的。
比如,慈禧太后或许会在1908年春天感上风寒、或许会在1909年去世,她的去世时间含有一定的偶然性。但是,无论慈禧太后何时去世,在历史大势的左右下,她都会在临死之前确保光绪皇帝与她共赴黄泉,因为戊戌政变的原因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光绪再次登上政治舞台。
于是慈禧的死亡带有偶然性,而光绪之死则带有必然性,是历史大势的结果。
刘继业在这一已经被改变的时空中,或许无法完全知晓偶然性的爆发,但他却能够通过掌握历史大势而知晓世界最终会往哪个方向移动。
他或许无法确定推翻满清的革命最终在何处爆发、何时爆发、如何爆发,但他却知道在历史大势下,这场革命必然爆发!
他或许无法确定席卷欧洲的那场大战何处爆发、何时爆发、如何爆发,但他却知道在历史大势下,这场战争必然爆发!
在堆积的偶然性的变化尚未多到能够影响大势之前,刘继业就能够看破未来的迷雾,知道未来的大体走向。
在大势被逐渐改变前对其的掌握,这就是刘继业现在所具备的最大优势,也是他无法听从自家父亲嘱咐的原因。
刘继业知道,即将到来的风暴将腐朽的满清朝廷,与两千年的帝制一同摧垮。同样刘继业也知道,在新旧交际之间,在新的秩序被建立起来之前,中国将经历长时间的混乱。其表象是军阀混战,而其内在则是思想上的混乱、制度上的混乱、政治上的混乱,是人对旧有的、熟悉的秩序被摧毁而新的秩序却尚未竖立之前的天然不适应。
知道这些,刘继业所需要做的,就是利用自己的优势,提前布局,减少混乱的时间,最终改变大势的走向。
因为在原本时空里的中国,大势对中国实在是过于残酷了。
“父亲放心,我一定会三思而后行。”刘继业并不打算将心中的思虑告诉包括父亲在内的任何人,这个秘密只有一个人深藏心底。
刘寿昌不知道儿子所思所想,看到其态度诚恳,放心地点了点头。
第269章 把握()
第二百七十章把握
刘寿昌毕竟感冒在身,与刘继业聊了一会儿后就回房间休息了。
刘继业此次来到江宁自然不是单单为了与父亲见一面,而是公务在身。因此他与管家说好了晚饭会回家吃后,便离开刘府前往江苏陆军小学去了。
三个多月前,他将包括张栋在内的二十余名文学社骨干退役,然后塞入了江苏的各个学堂中担任教习,为了布局未来。
当前文学社社员已遍布第十七协和第二十三混成协,军队内的几乎所有进步青年都已加入社中,社员达到了近千人!在军队内已接近饱和的时候,刘继业为了应对革命爆发后无论是扩军还是掌握地方政权所造成的人才紧缺问题,都必须提前布置。
况且,现在文学社虽然遍及江苏泰半新军部队,表面看上去无比兴盛,但是刘继业却深知自己的严重短板就是……
麾下社员完全集中在军队中,对社会的其他方面几乎是空白。
若是刘继业单纯只想做一方军阀,那么将全部基业置于军中问题不是太大。然而刘继业的志向却不在此,军队只是实现其目的工具之一。若想改造社会,改变历史大势,实现工业化,那么文学社的触角就必须伸向方方面面。
教育、商业、思想界、宣传、尤其是广大农村的基层,都需要大量的人才。只有这样,刘继业才能最大地动员国家分散的力量,才能整合其能够改变未来大势的实力。
而这些方面的人才,一部分需要靠宣传拉入,但是更为可靠的,却是自己进行培养。
所以刘继业才会想方设法,最终将二十三名政治思想合格,各方考察都不错的文学社社员送入江苏陆军小学、江苏陆军中学、江苏陆军速成学堂担任教习。此外由于这几年来强身健体的军国民教育在中国盛行,新式学堂都开办了军操和体育课,因此也有几个社员进入了两江师范学堂等一批新式学堂担任军操教官或者体育教习。在课间课余宣传国家主义思想,秘密散布宣传册子。
刘继业与张孝准等文学社高层一致认为,在军队的根基得到稳固之时,而且革命将临,是时候扩展到其他领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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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家中用了晚饭,饭桌上刘继业的二母,谢氏借着机会提起了她的儿子,也是刘继业的同父异母弟刘继世的问题。
刘继世同样入了汇文书院学习,今年夏天即将毕业,谢氏便打算让他进入刘氏产业去工作。
本来这种事情应该找父亲刘寿昌来负责,然而近些年来刘氏产业的重心已完全倒向了刘继业负责的实业方面,就连传统的钱庄也被刘继业改头换面成了‘三联银行’的组成部分。谢氏虽然头发长见识短,但在家中也时常能接触一些事情,自然知道最有前途的还是实业。
相比找刘寿昌,她觉得还是与真正管事的刘继业提比较妥当。
“业儿,你这弟弟还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了,姨娘觉得,是不是让他去你那里弄点什么?也好让世儿帮帮你。”谢氏的语气说的很委婉,很客气。
刘寿昌卧床养病,为了避免传染给家人,晚饭都是由仆人放入其卧室。因此一同吃饭的人中,孙氏、谢氏以下便是刘继业、刘继世和刘继蓉三兄妹了。
若说以前的时候,谢氏心中未尝没有一争家产的心思。但是当刘继业从日本留学回来后,官越做越大、越来越得刘寿昌的信任、同时几乎一手操持着刘氏最重要的产业时,谢氏便很干脆地绝了自己的念想。
在刘继业明摆着将成为未来刘寿昌百年后下一任的家主,谢氏自然首先考虑的是如何为自己的儿子谋一份生计。跟刘继业平分家产是不可能了,能接管其部分的营业,能够供花销就好。
刘继世在饭桌上听到母亲的话,也点头附和道:“我一直喜欢银钱业……”
未等刘继世说完,刘继业便笑道:“那正好,等你毕业了就到三联银行来吧。你是想跑业务,像买办那样,或是居内,管理账务投资?”
“呃……”刘继世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半天后才诺诺道:“这个……我还是做……做买办……不,财务吧。”
简单几句话,已经十九岁的刘继世却说的断断续续一头汗水,令旁边谢氏都瞪大了眼睛对儿子的表现颇为不满。
刘继业倒是无所谓,自家弟弟从来不是早熟的性格,再加上与自己长期有些疏远,有如此反应实属正常。
“那你打算先入总行呢,还是想到地方分行去锻炼锻炼?”
刘继世刚刚被自己的母亲瞪了一眼,此刻更加紧张,一双眼睛盯着饭碗支支吾吾道:“……还……还是去总行吧。”
“行。等你毕业了就去上海吧,先跟着文远学习学习,然后再说,如何?”
刘继嗣这几年跟着刘继业干得是风生水起,带领着二房紧跟在长房后面,慢慢在刘家的话语权也变得很重。谢氏也知道刘继业有军务在身,许多事情都是交给刘继嗣打理,因此对这个安排还算满意。
但是刘继世的表现却让谢氏颇为失望。都十九岁的人了,一句话都说不好!
谢氏也知道,跟刘继业不同,自己的儿子不是成大事的料。
一旁默默吃饭的刘继蓉看了看闷声吃饭不敢出声的刘继世,又看了看与孙氏聊的开心的刘继业,大眼睛眨了眨,只觉得无趣的很。
晚饭后,刘继业刚回到自己的别院休息,准备第二天与张孝准等人开会的材料时,忽然得到了张謇上门拜访的消息。
才换好衣服,就见张謇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其面前,匆匆行礼之后,劈头盖地地问道:“文鹿,你手中那第二十三混成协,还有江宁城里的第十七协能有多大把握?”
忽然间听到这个问题,还是从张謇口中发出来的,刘继业不由得愣住了。
第270章 革了那命()
“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謇没注意到刘继业语气的细微变化,他才从家中赶过来,气息都没能捋顺。他多次来过刘继业的别院,早已熟悉,此时心急便一把拉住刘继业,直直便往书房方向走去,边走边道:“皇族内阁的消息不信文鹿你不知!朝廷如此胡乱行事,老夫生怕不久将来要激起民变啊!!”
有那么一瞬间,刘继业差点以为张謇打算投身革命,用武力推翻清廷了……但是他迅速否认的自己的猜测。像张謇这样的人,不把路给走绝了,是不可能甘心放弃立宪的主张的。更何况他除了实业家、立宪派之外,更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状元郎!
“喊了立宪这么些年,最后弄出个这等愚人的东西!”张謇一时有些气愤,语气变得毫不客气:“群情激愤!群情激愤呐!!文鹿我跟你说,别说是乱党,就连不少立宪同志也对朝廷此举深为不满!”
“依老夫看,乱党怕是不会这般轻易地放过机会。而一些被愤怒冲晕了头的乡绅,恐怕也会倒向乱党那边去!局势……近期局势怕是要不稳呐~”说到这里,张謇忽然停下,诚恳地看着刘继业:“局势乱不得、江苏乱不得!天下乱不得!现在你是苏州的军事官长,江宁城内又多是你的旧部,你近期一定要多加注意,多多防备乱党趁机生事,千万乱不得!”
完了,张謇稍顿片刻,又补充了一句:“前岁时太湖秋操时就是乱党混入了新军里,蛊惑了不少兵士,差点就酿成大乱!现在人心惶惶的时候,更是要小心啊!”
果然是这样。刘继业心中恶趣味地想到,如果张謇知道眼前这个被其给予安稳江南厚望的合作伙伴,其实却是整个东南地带最大的乱党反贼,其反应又会如何呢?
来到书房,张謇继而使刘继业明白了他如此焦急的由头:“明日老夫将去上海,与老夫旧交汤寿潜、赵凤昌、沈曾植等人会合,打算联名向摄政王上书请愿,希望朝廷危途知返,改组内阁,重用汉大臣之有学问阅历者!”
说到底,张謇想做的,还是重复国会请愿运动时的旧方法,通过请愿来寄希望于清廷做出让步。不过张謇也知道皇族内阁使得连立宪派内都出现了激进的声音,因此在走前来刘继业这里,希望对方这个军权掌握者能够多加小心,维持政局不乱。
“季直公放心,江苏有在下在,固若金汤。而江苏新军内,我敢打包票,乱党绝对乱不起来!”
暗地里,刘继业骂了句‘废话’,江苏最大的‘乱党’头子就是他自己……可不是固若金汤么!
刘继业可以理解张謇的思想,也知道它具有相当的代表性。
对于他这个中年后从孔孟之道解脱出来,改而信奉实业救国的理想主义者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发展工商业。而想要维护现有的成果,不使之付之东流,并进而扩大殖产兴邦,离不开一个稳定的大环境。
只有社会稳定,工厂生产的产品才有销路。只有社会稳定,才能集结资金扩大生产。只有社会稳定,才不用担心人身和财产的安慰。
因此稳定和秩序就成了张謇最看重的关键。而在此之下,则是张謇作为理想主义和立宪派对政体改革,使之变成更有利于工商业发展,能够富国强民的追求。
大部分立宪派基本上持与张謇类似的看法。
皇族内阁这一在立宪派看来清廷严重的‘违约’、‘欺诈’行为,难免不会令张謇对立宪的成功而质疑。不过相比起革命可能带来的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