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这场景下,刘继业却注意到一直拿着威士忌的李文脸色却随着时间的流转而有些不对劲。
“孙……协理怎么没来?”
刘继业隐约听到李文如此问一个佣人,想来是某个重要客人吧。刘继业并不曾把这事放在心上,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单麦威士忌后便走向人群开始交流起来……
………………………………
与此同时,远在外滩的一栋金碧辉煌的洋房里,一个四十岁的男子坐在沙发上,盯着不远处茶几上的红酒。
他穿着精致的长袍,脑后还留着辫子,手指上戴着价值连城的玉戒,一副贵人的派头。他五官长得还算端正,就是有些突嘴,加上眼神犀利,令人望而生畏。
“协理……通州拍来电报。”门外传来了一个仆人的轻语。
“知道了,拿过来吧。”男子口音带着安徽的味道。
从仆人手中接过电报,男子一目十行地看完后,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想来上海抢地盘?……哼!”
第168章 右立门外()
第一百六十八章右立门外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刘继业与刘继嗣便和李文一起天天考察工厂、调整计划、研究投资的可行性,以及参加晚宴等等。不过随着初始阶段的过去,当大部分工厂都被实地考察过了之后,刘继业和刘继嗣两人就轻松许多了。
基本上一天的工作就是将资料汇总,然后每项分析……
随着工作量的减少,刘继业便也能抽出时间来陪青子一同上街游玩。夫妻两人在上海公共租界的游玩让他们仿佛又找回了当初在东京的感觉。
逍遥了两天后,在3月13日的一个早上,刘继业在居住的当铺里收到了一封久违的信……
就着早饭将信件仔细读过后,刘继业临时推掉了一天的全部安排,向刘继嗣道了声歉,说自己有急事后便匆匆离开了住所。
叫了辆黄包车,将信中的地址与车夫看过后,车夫便带着刘继业进入法租界内一处略显破败的小巷子里。
给了车夫五角钱,对方千恩万谢地离开后,刘继业这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砖木质结构的屋子,墙面上大片墙漆脱落,露出的砖头上都长满了霉斑。这样的屋子虽然比贫民窟好些,但也差不了多远了。
门外面,一个衣服上打了许多补丁的中年男子在晒太阳,看到刘继业后眼皮也不抬一下,朝着二楼阳台大喊了一声:“包租婆,来人啦!”
一个四十余岁的半老徐娘很快下了楼来,见到刘继业一身装扮后眼前一亮,上前媚笑着,露出满嘴黄牙:“公子可是来找乐子的?”
刘继业不经意间皱了皱眉头,将厌恶留在心底,只是摇头,言辞难免冷漠:“我是来找人,敢问王东在吗?”
“王东?哦,就是那个半疯的穷书生啊……”一听是来找人的,包租婆没了兴趣。她带着可惜的眼神打量了一番刘继业,便指了指三楼靠窗的一处挂着衣物的房间:“看到没,他就住那里!”
“多谢。”出于礼貌向她道了谢,刘继业便走上楼梯。踩在木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让刘继业有些担心用力过度,踩破木板。
好在平安无事。刘继业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房间前,轻轻敲响那似乎一用力就能被推倒的房门。
“进来吧……”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刘继业推开门入内,就见一个头上裹着布的年轻男子正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门口,奋力地写着什么。
房间非常狭小,只有十几平方米;一张木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个书架就占了房间大半的空间。剩余的地方则全是堆积如山的稿件和书籍;零碎的报纸剪图、废弃的草稿、各种中文的外文的书遍布房间,让刘继业一时都不知往哪里落脚了。
“稿件得晚一些再给你,先有些耐心!”王东并没有回头,估计是把来者当作报社催稿的人。
“许久不见了……右立。”
听到似乎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的声音,王东心中一震,在回头的瞬间就已隐隐猜到了来者是谁。
“文鹿……”看着多年没见到的结拜兄弟站在自己面前,王东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却随即冷了下来。
这么些年不见,如今的王东消瘦又憔悴,双颊深深凹陷,像是长期劳累、营养不良的样子。只是那一双眼睛却无比地有神,说话的时候会死死盯着别人的眼睛,极具攻击性!
“怎么了……”刘继业看到王东的反应,原本热切的心情仿佛被泼了冷水,淡下。
王东皱起眉头,一副陌生的样子,对着刘继业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我在上海也有革命的同志,从他们那里打听到你的消息……为何你不回我信件,也断了联系?”
虽然年纪很轻、比刘继业还小上一岁,但王东消瘦的脸上却有着不符年纪的坚决。这是无数磨练后带来的改变。
王东冷冷地看着刘继业,咬了咬牙齿,忽然站起来,用沙哑的声音大声喝问道:“既然你来了,就好好说一说,你为何要做出背叛革命的事情!?为何要杀了林述庆!!?”
哪怕是经验丰富,久经考验的刘继业,此刻忽然听到自己的结拜兄弟的质问,脸上神色沉了下去。
“右立这是什么意思?”
王东痛心地闭上眼睛……随即猛然睁开,死死盯着刘继业道:“一年前伯先大哥从上海东渡日本之前,那时我刚好出狱……他与我说了萍浏醴起义的事情,聊了许多……也说到你!说到你……你竟然害死了革命同志!你背叛了革命!!”
‘我是多么信任你啊!我是多么崇拜你啊!你太让我失望了!!’王东在心中情不自禁地如此呐喊着,那种被最信任、最亲密的人背叛了的感觉,就如同一把刀子插在心窝上……在他一年前知道这件事情后,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认为自己的兄长最是革命积极、当初还是二人一起投身革命,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但是同样,赵声也是一言九鼎的人,他没有理由平白冤枉诬陷自家兄弟。
心中千言万语,但是被王东强制克制,只是死死盯着对方。
“……右立”刘继业很难受。其实他早就该想到的,一年前离别时就已与赵声闹崩、两人基本上是分道扬镳了。那么赵声到上海后,又怎么不会把情况更王东说明白呢?更何况王东本来性格激烈,是结拜三人当中最激进、最热血的人。在革命的道路走了那么远,又为此而坐了三年牢狱,王东必然是比赵声更容不得丝毫道德瑕疵的人。
当初的好友、兄弟,今日就此决裂了……
其实从上海的友人处,刘继业已经得知了王东出狱后的处境。
1907年1月王东被租界方刑满释放后,便迅速重新投入了他在上海的那群革命好友。在章太炎和蔡元培的介绍下,王东顺理成章地加入了总部设在上海的光复会,并间接地加入了同盟会。
在狱中的时间里,王东并没有中断学习和发展理论;在挚友邹容病逝后,王东更是化激愤为力量,通过革命同志送进监狱的书籍苦心研究革命的理论和宣传。待出狱后,立刻便以一篇在狱中构思好的文章‘血腥革命’刊登在同情革命的报纸上,轰动一时。本来王东就因为是《革命军》一书的作者之一,并随后与邹容一并入狱而名动一时,出狱后凭借犀利的文笔和极为狂热的感染让他快速成为上海革命团体中最闪耀的年轻笔杆子。
受日俄战争中俄国无政府主义革命者的刺杀行动,无政府主义成了王东坚信的革命学说,尤其是俄国的巴枯宁,更是成了王东膜拜的对象。在《血腥~革命》一文中,王东引用了巴枯宁的思想,认为:‘自由是个人的绝对权利,是道德的唯一基础,无自由即无幸福。国家按其性质来说,必然是对外实行侵略,对内庇护特权阶级,剥削人民劳动的暴~政独~裁工具。有国家必然有统治,有统治必然有奴役,有奴役即无自由。因此王东主张立即摧毁和破坏一切国家,只有国家的消灭才有资本、剥削和奴役的消灭。他提出要摧毁国家必须不断地进行暴动,由个人坚强意志领导的密谋团体组织全民暴乱是推翻剥削建立自由的唯一途径。’
不断的暴动、用各种手段来破坏任何限制自由的统治,王东已变成了革命者中最为激进的宣传者。只要能推翻统治,暗杀、爆炸、伤及无辜等等在后世看来等同于恐怖?主义的行为都是可以接受的。
如此激进的思想,在博得了许多年轻同样激进的年轻人好感之外,也让更为稳重的革命党感到些许畏惧。不过在上海的光复会本来就分成两派:一派是章太炎和蔡元培的稳健派,思想上更接近孙文的三民主义。一派则是以俄国无政府主义为榜样,其核心陶成章、秋瑾、徐锡麟等人都是暗杀主义的鼓吹者。王东的思想自然被徐锡麟等人所认可,成了光复会中激进派最亲密的革命同志。尤其是秋瑾,非常赞赏王东,甚至将其视作自己的弟弟。
而林述庆,据说也与光复会交好……
王东与刘继业就这么站着,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凝聚,良久的沉默。
这是理念的不同,是主义的不同。
刘继业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昔日兄弟,轻叹一口气,低声道:“……请右立相信,与你一样,我的全部所为,都是为了革命。我们的目的自始自终都是一样的……”
“你说完了吗?”王东不客气的打断。
“……”刘继业最后看了王东一眼,在他的结拜兄弟眼中只能看到坚定和冷漠。
“没有了。右立你多保重,未来若是有事情尽可找我……希望革命成功的那天,我们再坐下来喝酒吧!”说完,刘继业收回目光,转身落寞地离开了房间。
刘继业没有看到王东在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神情一动,眼神也流露出一丝的不舍……
‘咚!’刘继业下楼时,听到王东房间传来一下巨大的撞击声。
房间里,王东半跪在地上,表情狰狞着,拳头狠狠打在地板上,已通红。
第169章 鉴湖短刀()
第一百六十九章鉴湖短刀
刘继业离开了王东的房子,走出小巷重新回到大街上,才没走几步,就见到一个长相很英气、穿着和服的女子绕进自己刚刚出来的小巷,似乎目标正是里面王东租借的房子。
刘继业回头看向她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觉。
难道是鉴湖女侠?刘继业当初在东京的时候,在拒俄义勇队的一次大会上与秋瑾有过一面之缘,对其爱持短刀的记忆深刻。不过时间已经久远,加上单凭背影很难确认。
刘继业还依稀记得学校里的课文中,秋瑾似乎在1908年之前就英勇就义,还写下了秋风秋雨愁煞人的诗句……不过在历史已越来越偏离了其轨迹的此时此刻,发生了任何事情都不会出乎刘继业的意料;秋瑾还活着并不会让刘继业意外。
不过以当前的局势,也不适合与她有接触。
刘继业通过各种信息渠道知道在江浙一带,最活跃的就是光复会。由于在东京的光复会领袖陶成章与孙文矛盾重重,只是在黄兴和宋教仁的缓和下才未决裂,因此在江浙一带的光复会实际上是在单打独斗。相比之下,无论是同盟会中孙文一派、还是自己的文学社,影响力都不如光复会。孙文一派只是在上海初占脚跟、据说是派了孙文心腹陈其美过来打开局面。
而文学社嘛,由于刘继业本人的决策和考虑,并未在全省进行推广,而仅仅将组织范围局限在新军第九镇中。因此如果单论第九镇的影响力,无人可出文学社左右、就连光复会也被压制地死死的,只有少量政治团体活动。这也是由于刘继业潜身清廷体系内的关系造成的;在纪律森严的新军中发展革命,就只能靠相对的独立的小团体、而无法在清廷监视的眼皮子底下建立大规模革命网络。
但若是以江宁城做对比,则有不少革命青年和有革命倾向的人加入了光复会,以及从安庆那边传过来的岳王会。总的来说,当前江苏的革命局势是总体上,从大势看光复会一家独大,但是具体到各个城市,如江宁,则有不少本地革命组织能与之抗衡。
虽然在革命的最终目的上刘继业与秋瑾等人的光复会一致,但是在如何实行、何时实行、革命后的国家应采取何种主义等方面,却有很深的矛盾。当然,目前大家还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隔阂却是难免的。
收回目光,刘继业看到不远处一俩载客的黄包车慢慢降速准备停靠,想着自己还没有好好去外滩玩玩,就走了过去准备上车。
黄包车上一个穿着西式的年轻人戴着礼帽,低头在找车钱看不清脸。
刘继业来到黄包车旁,就看见那名乘客抬起了头,从口袋中掏出三枚铜币放在车夫手中。
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刘继业面前……
“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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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和服的人正是秋瑾!她大步走入小巷中,对刚刚身后的视线有些敏感,但是艺高人胆大、怀中又怀揣着短刀,因此没有丝毫畏惧。不过视线很快就消失了,秋瑾也就没有细想。
进入破旧的房子,秋瑾直径来到王东的房间前,推开一看,却见王东正在默默整理着地上乱成一片的纸张。
“右立,你在里面耍杂啦?”秋瑾性格豪爽,大大咧咧的,不在意王东阴沉的脸色开玩笑道。
王东见了来人,消瘦的脸上挤出一丝笑脸道:“没什么……刚刚……摔……摔了一跤。”
若是平常人,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秋瑾直来直往惯了。她注意到王东拳头红肿起来,眉头一挑,无比英气地问道:“看你拳头受伤,可是打架了?”
“哪里!”王东苦笑一下。他从来都是拿笔杆子骂人,何曾打过架?不过他也不愿意将刘继业来过的事情与秋瑾说,只能打哈哈道:“先不说这事了,竞雄你这个大忙人来这里不是问我拳头的事情吧?”
秋瑾见王东不愿说及,也不强迫。她往屋子里走了两步,找了个稍微空着的地方站着,笑道:“你当我愿来你这破屋吗!?不过是我马上要去杭州筹备,估计半年内不会来沪,这才与你告别!”
无论是说话还是举止,秋瑾都一副豪迈做派。若是刘继业在场,看到后必然会评价一声当世女侠。
王东听到秋瑾要去浙江后,双眼一亮,放下了手中书籍,急忙问道:“难道你和伯荪(徐锡麟)准备起事了?”
秋瑾颌首道:“没错!其实自从伯荪花钱捐上了安徽武备学堂副总办、安徽巡警学堂会办后,我们便一直在筹划起义事项!本来是打算在萍浏醴起义时与湖北、湖南响应,就此撩起革命圣火!谁曾想到……那东京同盟会却如此不堪用!白白牺牲了数万条好汉的性命!”说到这里,秋瑾恨声道:“萍浏醴失败后清狗查的严实,我们只能暂时隐蔽。不过一年多下来,伯荪已在安庆立稳脚跟、深得糊涂蛋恩铭的信任!”
秋瑾冷笑一声:“亏那恩铭糊涂,竟然将革命党人视作心腹、委以军警大任!伯荪正好乘机发展,已经基本将安庆巡警控制我手了!安庆新军中很有实力的岳王会也与我们取得联系,准备时机到了的时候,就一同举事!我虽不能去安庆,但在浙江也有同志,所以这次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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