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屏住呼吸,单指轻抚,筑弦上顿时激荡出一个音符,室内立时充满了一种肃杀苍凉之感。紧接着一连串铿锵有力、充满金石之感的音符从琴弦上流畅地飞快涌出,众人顿时仿佛置身于一处即将爆发激战的战场之上:天高云涌,战鼓如雷,狂热的鲜血已然沸腾,心中的豪情正喷涌而出。
紧接着一阵慷慨激昂的雄壮歌声开始回荡在室内,众人只觉得心中的那股激情渐渐开始涌动、激荡,渐有拔剑狂吼、快意杀场的渴望:
狼烟起,
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霸。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有相抗。
恨欲狂,
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天朝,
要让四方来贺,
……
一曲终了,这回众人没有犹豫,立时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和声嘶力竭的欢呼声。高渐离一脸迷醉道:“壮哉,壮哉,如此曲、歌绝配,此生得一耳闻,虽死无憾也!”
一向稳重的荆轲也不禁动容道:“好一个‘堂堂天朝,要让四方来贺’。我辈炎黄子孙盼些日久矣!”
‘屠狗者’则早已是一脸的涨红,亲手为扶苏斟上一杯酒道:“贤弟,干此一杯,就当哥哥为将才小觑之事陪罪了。你且稍坐,我现在心中激情难耐,待我舞剑助兴!”
说着,‘屠狗者’一跃而起,仰天一声长啸,手中牛耳尖刀挥动开来,室内却是精光四射,风雷隐隐,在那灯光底下,犹若无数花瓣正从空中纷纷落下。这区区一柄牛耳尖刀的威势竟然毫不逊于一柄千锤百炼的盖世名剑。众人直看得心驰神往,禁不住大声喝起彩来。
须臾,‘屠狗者’收势定身,雄壮的身躯一时竟显得分外的高大,黑紫色的面庞上也微微露出一丝汗水。‘屠狗者’大叫道:“痛快,痛快,实在是痛快!”“来来来,我们兄弟再痛饮几杯!”
“好!”高渐离和荆轲大声应和,各自举杯。
四人觥筹交错,连饮四五杯,便见扶苏面不改色、气不长出,而荆轲三人却已是醉态可掬、面红耳赤了。
就在此时,忽然楼梯上又一阵响动,一个年青的女子现身二楼。
红衣中裙,斜挽双髻,面容姣好,不施粉黛,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透出七分纯真、三分可爱,真是一位温柔、美丽的少女!
便见少女的眼光在席中美目流转般一扫,转到荆轲这一席时眼睛一亮,迈动莲步便袅袅而来。“荆轲,高先生、屠狗先生,我爷爷请你们去赴宴!”
荆轲闻言一拍额头道:“罪过,罪过。喜儿,都是我的错,差点就忘记了。高兄,屠狗兄,快走吧!”高渐离和‘屠狗者’应了一声,一齐起身。
扶苏见状,拱手道:“既三位兄长有事,赵苏不敢相留,后会有期!”‘屠狗者’闻言不悦道:“贤弟,你我今日虽是首见,却是十分投缘,不若一同前往,再尽酒兴?”
扶苏心中大喜,却佯装为难道:“这——,是不是有些冒昧?”荆轲笑道:“无碍,无碍,此是家宴,没有那么多讲究!”高渐离没有那么多废话,一把拉住扶苏的左手道:“贤弟,走走走,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婆婆妈妈的,届时我们再痛饮狂歌一场!”
扶苏见状,顺坡下驴道:“好,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屠狗者’大笑道:“这才是好男儿,走!”四人便一起下楼,无心、秦虎、齐虹三人也一起相随,下了酒楼。
路上,扶苏和荆轲三人纵马并排而行,喜儿则乘车先行,无心等骑马断后。(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扶苏问荆轲道:“荆兄,此是何人宴席,事先告诉贤弟,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准备!”荆轲笑笑道:“燕国有位盖世豪侠,田光老先生,你可曾听说过?”
扶苏心中一震,失声道:“田光!?可是那‘天怒’的首领田光大侠?”荆轲笑道:“正是!”扶苏肃然起敬道:“闻名久矣!久闻燕国有名盖世豪侠,行侠仗义,济弱扶困,创立的侠义组织‘天怒’也专以铲除那些贪官污史为责!不想今日能有幸一见如此奇人,真是赵苏之幸啊!”
高渐离闻言大笑道:“贤弟,你待会见到田老先生时可别如此客气啊。他老人家性格随和,可看不惯这一套,否则你会被赶出来的。呵呵!”
扶苏也笑道:“那好,我正愁面对如此大侠,不知以何美言相赞呢!”众人大笑。
荆轲又问道:“贤弟为赵人,不知以何为生?为何又来到燕国?”扶苏佯作愤怒状:“原本家中以经商为业,马匹、绸缎、粮食皆可为生。但秦兵破赵,家中皆遭不幸,赵苏为存性命,只好率家人逃往燕国避难!”
荆轲见状,动容道:“唉,又是暴秦欠下的一笔血债啊!”高渐离等默然。
众人边说边走,很快便来到一所宅院以前。荆轲道:“贤弟,到了!”众人便一齐下马,门前的几位仆人走上前来,将众人的车马一一接过,赶入了府中。
喜儿在前,扶苏随着荆轲等进入府中向内宅行去,无心等人则随着仆人另处饮用。
一路之上,扶苏不禁打量起田光这位一代奇侠的住处来:但见宅中空地上种满了数以百计的花草、在初夏的时节里纷纷竟放,发出阵阵的清香,勤劳的密蜂也正在花丛间往来穿梭、一片繁忙景象;地面之上普通青砖铺地,显得朴实而无华,十数间房屋檐舍也只是普通木制建筑,虽精巧雅致但丝毫没有一点华贵的气息!
这座宅院乍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普通小康人家的居处,而根本不像是一位名闻七国的侠士所住。扶苏不禁心中动容:“好一个简朴的田光!”
不一会儿,众人进入一间房舍,迎面正中而坐一位老者。老者年约七旬,须发皆白,但身躯仍然伟岸挺拔,一双国字脸威严肃穆,眼睛也是炯炯有神,浑身上下竟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这一代奇人光观其相貌就有过人之处。
荆轲、高渐离、‘屠狗者’三人忙恭身道:“参见先生!”田光见三人来,原本严肃的面孔上也露出一丝笑意道:“来了,都请坐吧!嗯,这位公子是……?”
荆轲忙道:“先生容禀,这位公子姓赵名苏,邯郸人氏,躲避秦兵而来燕国。今日和我等相识,其文彩实在了得,我等一见如故,所以先生相邀时,也冒昧将其一同请来,先生勿怪!”
扶苏赶紧施礼道:“赵苏久仰先生大名,今日能得一见,实是三生有幸,望请宽恕冒昧之罪!”田光炯炯的双目在扶苏身上打量了一下,露出一丝赞赏的笑意:“无碍的,老夫平生最喜结交英雄人物,公子既是荆轲等人之友,也便是老夫的坐上客。请坐!”
众人入座,侍女们献上酒菜,然后便退在众人身后,美丽可爱的喜儿则静静地站在爷爷田光的身后,看着荆轲的目光中充满情意!扶苏见状,心中不禁一动!
便听荆轲问田光道:“不知先生今日请我等前来,有何事指教?”田光笑了笑道:“无它,只是心中繁闷,欲和荆卿等一谈心中所思罢了!”
荆轲眉梢一动,询问道:“先生可是在为燕国前途担忧?”田光面露赞许之色:“荆卿心思还是那般的细腻过人啊!不错,老夫身为燕人,深爱燕国。如今秦兵陈国中山,对我燕国虎视眈眈,老夫颇有夜不能寝之感啊!”
荆轲感叹道:“唉,如今赵国已灭,秦军兵锋直指燕国,恐怕此次燕国是难逃一劫了。我奔波一生就是为了击灭暴秦,恢复卫国,没想到一晃十年过去了,仍是一事无成,复国之事还是幻影一场啊!”
高渐离也摇头道:“渐离也实在是想不通:秦国虽然强大,但齐楚之威并不逊色多少,赵国也曾有廉颇、李牧之雄,如果联起手来,未必便怕了秦国。但为何六国君主就是做不到起点呢!”
‘屠狗者’闻言大笑道:“渐离对曲艺一道一向追求尽善尽美,但岂不知世间之事和乐理完全不同。音乐是死物,只要你对其一心付出,它必会与你回报。而六国不同,各国君主各怀私心,同床异梦之下岂能真心同谋?如此下去,六国必然会被秦一一所灭!”
田光点头赞同道:“屠卿所言甚是,灭六国非秦也,实乃六国互灭之!对了,赵公子对此有何看法?”
扶苏想了想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周平王东徙雒邑以来,国势日弱,控制不住诸侯,诸侯自相并吞征伐,到现在已五百年有余,也该是天下要合的时候到了。所以扶苏认为,无论六国如何挣扎,但秦统一天下之势已难以改变,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田光闻言动容道:“未想公子有如此见识!老夫也听说如今的秦王政英明而神武,士卒归心,再加上借六世之余烈,国势之强不可阻挡。由此看来,虽然老夫心中不愿,但秦王政统一天下实已是必然趋势啊!”
扶苏闻言动容:想不到田光这一代豪侠,对时势竟也有如此深刻明晰的见识,真是不简单啊!
便又见田光对荆轲道:“荆卿想恢复卫国,实乃逆流行事,志虽可嘉,但吃力未必讨好,成事希望也极其渺茫,还要三思啊!”
扶苏从田光所言中立时感觉到:田光目前虽然余威犹在,但壮志、锐气几乎已经消磨殆尽,渐有避世之心了!此人已不足惧!
便听荆轲慨然道:“虽知不能成事,但为心中所愿,虽死无憾矣!”
就在此时,便听田光身后屏风之后有人大赞道:“说的好,大丈夫理当有此雄心壮志!为了心中大义,虽千万人而我独往矣!”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喝彩,顿令除田光外,诸人都大大吃了一惊!
第八卷 热血豪情 第四章 燕丹
话音落处,屏风后转出一白衣人,身后跟着三名黑衣武士。
田光站起身,向扶苏和荆轲等人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我燕国太子丹殿下,此次专为见荆卿等而来!”
众人顿时吃了一惊,没想到此时此地会见到燕太子如此重要人物。扶苏上下打量了一眼燕丹:便见这位太子生得修长身材,面白未留须,悬胆鼻,单凤眼,唇若涂丹,虽然已年近卅,但猛然看上去,仍然是个傥美少年。
此人以前虽留咸阳数年,但和扶苏却是从不相识,所以扶苏倒也不慌!
见到荆轲和高渐离等都纷纷向太子丹行礼,扶苏无奈,也只得硬着头皮强施一礼。
便见太子丹大笑道:“诸卿请起。我多年质于秦都咸阳,数年前方才能逃返回燕,竟不知燕国有荆卿等如此英雄人物。前日宫宴中听鞠先生谈起,方才知晓,所以今日特来一会。望诸位原谅丹冒昧之罪!”
荆轲忙道:“小人等皆为市井草民,怎敢当得英雄二字?太子殿下过誉了!”太子丹大笑道:“当得,当得。仅适才诸卿那切中时弊的一番妙论,就知诸卿皆是当世之英才!”
说着,太子丹又转向扶苏拱手道:“这位赵公子适才所言也颇为发人深省,不想我今日又多见了一位英雄!”
扶苏微微一笑道:“在下粗鄙之人,蒙太子殿下如此过赞,实不敢当!”
田光见众人兀自只在客套,笑笑道:“诸位有话不如坐下细说!”说着,便令仆役为太子丹增添一座。
太子丹坐下后,田光见其眉色间隐有忧色,问道:“太子殿下还在为秦兵临边而烦恼?”
燕丹闻言嗟叹道:“是啊,先生。如今秦军兵进中山,正与我燕代联军对峙中。燕国目前已危在旦夕,丹如今是日夜不能安枕,苦无退兵之计啊!”
荆轲闻言长叹一声道:“赵国以前有李牧、廉颇足可拒秦,但我燕国却一直无名将,这十分可虑啊!”
太子丹双拳紧握,仰天长叹道:“天道不公。我燕国不仅没有李牧、廉颇这样的名将,就连王贲、李信、蒙恬这样的勇将都没有!难道是天真的要亡我燕国?”
扶苏微一思索,冷笑一声道:“不会吧,燕国难道真的无人至此?”太子丹闻言一愣,也不动怒,诚恳地道:“可是公子有良言赐教?若真能救我燕国,我燕国定有厚报!”
扶苏想了想:要想在燕国站住脚跟,若能取得太子丹的信任就事半功倍了。于是微微一笑道:“太子客气,那在下就献丑了!”
扶苏整了整衣襟,正色道:“第一,燕国收留秦国逃将樊於期,这是与秦结怨,给秦国以攻燕的借口,所以目下燕国第一要务就是将樊於期捕斩之,将其首级送往秦国以绝秦国之借口。其次,燕王昔年与秦王政之父庄襄王交情甚厚,可以以此为籍口卑职厚礼向秦王政示好,以缓和紧张局势。第三,暗中联络韩魏余留势力,南方设法说动齐楚联合对秦,北方用重金买通匈奴给我支援。这样,形势一成,秦国即不敢轻举亡动。!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这计策乍看以来,似乎处处在为燕国着想,但实际上却是处处有利于秦国:
其一,樊於期叛秦,秦王政恨之入骨,借燕国之手杀之,可谓借刀杀人也。
其二,燕国僻处北疆,国势又弱,对秦国统一大业根本就构不成大的威胁,不是秦国目前最优先攻击的目标,目下最优先攻打的目标应该是地处中原中心位置的魏国,所以不妨让秦国卖个人情给燕国,劳点好处。
其三,联络诸国共同抗秦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韩国已灭,余党已不成气侯;魏国虽存,但秦国即将大军压境之下,覆灭已然在即;而齐国又与秦国一向交好,怎会相帮;便是楚国,也一向只求苟安,哪会管燕国的死;而诸国一向视匈奴为蛮夷,避之一向不及,燕国朝臣也未必会同意向匈奴借兵。
所以从此一计便可看出扶苏的心计之深!
却说燕太子丹闻言虽然面露喜色,但却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犹豫道:“昔年我在秦国时,樊於期将军对我甚厚,如今危难之时前来投我,我如果背义而杀之,一则心中不忍,二则恐天下义士寒心啊!”
荆轲闻言赞同道:“说的正是,如今燕国正值危难之秋,正当招贤募能,安抚民心,怎能亡杀贤士,自毁长城?万万不可!”田光等人也一同附议,只不同意杀樊於期。
扶苏闻言苦笑一声道:“樊於期不死,其它一切计策都是白费,太子殿下自行斟酌吧!”心中不禁长叹道:“太子丹若要答应我这三计,我秦国至少一两年内不会灭燕,但其人竟然为区区小义而短视至此,非英主也。而荆轲等人只是一市井豪侠,眼光也只局限在‘义气’二字以上,根本看不到国家大义,看来也非真丈夫!”
却说太子丹笑道:“算了,算了,赵公子计策虽然甚好,但我却有苦衷,难以实施。我观公子甚有大才,不知可否为我燕国效力?”
扶苏心中点头:太子丹倒也是一个好贤之主。却摇摇头道:“在下闲云野鹤之身,不喜拘束,所以太子殿下的好心只能心领了!”
太子丹有些失望,但面孔上却仍然以笑相迎:“也罢,公子既然来我燕国,若有何要求,只要开口,丹无不相从!”
田光此时笑笑道:“来来来,今日我等相适,莫要只谈国事,还是痛饮三百杯为佳!”太子丹大笑道:“正当如此!”
于是,众人一同捧爵,连番劝酒痛饮。喝到兴奋时,高渐离击筑,荆轲高歌,‘屠狗者’舞剑,气氛极为热闹。
众人一直闹到深夜,宴席方才结束,太子丹几乎喝得烂醉,在从人的搀扶下方才踉跄而回。
扶苏酒意也颇重,在无心等人的搀扶下也回到下榻的客栈独立大院,沉沉地睡去!
……
次日一早,扶苏忽然觉得额头有些湿热,睁开眼睛一看,却是细心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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