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正色而从容地道:“大将不应死于敌人之手,这是莫大的耻辱,所以我必须自绝。而我自绝以后,希望公子能够善待李牧遗体,并将李牧和家母合葬,这是李牧唯一的心愿。虽然生前李牧未能一尽孝道,但死后也希望能够在九泉之下陪伴家母。并请公子顺便转告恩师:李牧此生无缘侍奉恩师,只能来世再报吧!这个小小的请求请公子看在同门之谊,万请允准!”
扶苏悲伤而郑重地道:“师叔放心,扶苏一定达成您的心愿,绝不让您的遗体受到一丝污辱,并将家您和母亲一起合葬!”说着,扶苏的眼眶里不禁涌动着一层晶莹的泪光,显然是不忍见这位绝代名将就此决别人间,但对一心求死的李牧扶苏又无计可施,只能将那股巨大的叹惜和遗憾掩藏心中!
李牧感激地点了点头道:“多谢公子,李牧无以为报,唯怀中有依平生用兵心得所书兵法十篇、五千余字特留于公子,希望能够对公子扫平天下有所帮助。唉,天下一统终是正道,奈何不是赵国!我虽欲逆天,却终不可行!悲哉!”
说着,李牧一手将头上的发鬓解开,以发覆面,悲然长叹道:“我李牧纵横沙场一身,临了却身怀叛国罪名,又死于秦国之手,这真是莫大的讽制!如此内外皆不能见容,有何面目再见世人耶!?”
说着,李牧仰望苍天,大叫一声道:“天道不公!”利剑猛一用力,顿时割断喉管,温湿的鲜血霎时汹涌而出,将地上的白雪染红。
英雄的灵魂渐渐远去,伟岸的身躯渐渐冰凉,随着一声“当啷”长剑坠地的声响,一代名将李牧缓缓倒了下去,轻轻的长眠在生他养他的赵国热土之上!
这从容就义、淡然赴死的潇洒令天地也猛然一暗,一个震天的惊雷也突然在空中“哧哧”厉闪着猛劈而下,发出一阵‘轰隆隆’连绵不绝的巨响!
气氛,一时哀伤到了极点!
而在扶苏的眼中,李牧那横剑自刎、缓缓倒下的过程仿佛已在眼中定格一般令人惊心动愧,又有如时空倒流一般在扶苏的眼中一遍一遍的悲情重放。
猛然间,扶苏竟然双手颤抖、热泪横流,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是后悔?是伤心?是惋惜?还是悲愤?
扶苏缓缓走上前去,泪光盈盈中轻轻地将李牧悲愤难平的双眼合上,然后双膝一屈、重重地拜倒在地,凄然道:“忠魂虽去,大义常在;英雄虽死,浩气长存!扶苏恭送将军英魂归天!”说着,重重地拜了四拜!
无心等人见扶苏跪下也一起下拜,便连一向对李牧恨之入骨的‘狼牙’武士见李牧死得如此悲壮也不禁心生敬意,一起拄剑下拜,大喝道:“恭送将军英魂归天!”
那苍凉而豪壮的祭语化作一波波翻卷的声浪在小镇长空久久地回荡着、盘旋着。
风越发得阴冷了,雪越发得大了,乌云也越发得厚重了,黄晕的天地间阴沉沉地一片呜咽悲鸣之声,仿佛连天地都在为李牧这位悲情英雄而感到不平、而放声大哭……
风雪漫卷中,扶苏恭敬地用双手捧起李牧的尸体,在无心等人的帮助下拴在一匹无主战马上。一切完毕之后,扶苏静静地又看了看李牧从容、平静的脸庞,大喝一声道:“回军!”“喏!”一声怆然的应声中,数十匹战马踏飞漫天的积雪,如同一阵狂风般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失去了李牧的赵国,已经到了覆灭的时候!
第七卷 赵国忠魂 第十八章 伏兵
大雪飘飞中,浩大的秦营一片银装素裹!
营中西部的一块空地上,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露出了苍凉的大地。此时,空地上正堆放着高达丈余的柴堆,而一代名将李牧一身白袍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柴堆的旁边,王翦、扶苏以及基本上秦营所有的主要将领都侍立在旁,准备恭送李牧最后一程!
原本扶苏将李牧的遗体带回秦营时,按照部分将领的意思,是要将其首级斩下,递往咸阳报功的,但扶苏却一口拒绝了。一些将领虽然有些不满,但扶苏一来是身份尊贵的监军,二来李牧也是被他亲手所捕,再加上大将军王翦对扶苏的支持,所以李牧的尸首这才能得以保全。
一代‘战将’终于避免了尸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不过虽然扶苏答应了李牧与其母亲合葬的要求,但邯郸未破这个心愿终无法达成,所以只能暂时将李牧火化,否则遗体放置数月根本就难以保存!
手举着火把、缓缓走上前来的扶苏再次有些哀伤地看了看这位曾经叱咤风云、令天下名将闻名丧胆的一代英豪:那张失去生机的脸庞依然是那么的英武和儒雅,那平静安佯的神态又是那么的从容和潇洒,只可惜名将已去,终不能再复生还!悲乎!
“天道不公啊!”扶苏也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将手中的火把用力向前一递!
火,猛然间窜了起来,跳起妖异而欢快的舞蹈,发出“劈哩叭啦”的脆响,将李牧伟岸的身躯迅速吞没!那炽热的火焰散发出滚滚的热浪,使得站在近旁的扶苏也禁不住连退数步、方才站稳了身形!
看着李牧在烈火中忽隐忽现的身影,扶苏忽地闭目低吟道:“
三十年征战,
战马把功名,
如尘土般扬起;
是军人,
哪还问什么名利生死。
积郁心头的,
是国破的忧愤,
还有那心中,
隐隐作痛的四个字——
精忠报国,
死不瞑目的战神啊!
终未能挽回既倒的狂澜,
空留下一腔的热血,
还有那烈烈的忠魂,
李将军,一路走好!”一行盈盈的泪光在扶苏的眼眶里不住地盘旋着,终于一个不小心轻轻地划落下来。
大将军王翦抚动着苍然的长须,轻轻地长叹一声,英武刚毅的脸上也浮现出一种悲痛、一种惋惜。那是悲呼天下间再无英雄的嗟叹,那是哀吟余生里再无敌手的遗憾。未能在战场上将李牧击败,始终是王翦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恭送李将军升天!”王翦沉声大喝道。忽啦啦,随着王翦的率先下拜,诸位将领也一起郑重的跪了下来,为英雄送行。便连侍立在周围的大量秦军也一齐向这位昔日里曾经恨之入骨的对手下拜,那无数的眼神里充满着无边的敬畏和惋惜!
英雄,理应得到最高的荣誉!
在万人皆跪的场面下,只有那扶苏还兀自痴痴地看着李牧在烈火中的忽形忽现的身影,那充满叹惜的眼神里隐现着一种期冀,仿佛在希望李牧能够如同在烈火中涅磐的凤凰一样在纯洁、炽热的火焰中重生。只可惜,直到李牧的身影完全化作了一团熊熊的烈火时,奇迹也终未能出现!扶苏不禁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任那悲伤、哀怜的激情在心中尽情的涌动!
而在众位秦军将领的眼神里,除了敬畏和惋惜以外,竟然还有一种羡慕。是啊,同样身为征战沙场的战将,能够在死后得到敌人如此尊敬的荣誉,又有哪位热血男儿不从内心中狂热的期盼呢!
只可惜,‘战神’终究只有一位,那巨大的高度世间又有几人可以超越呢!?
天,越发得阴冷了,飘飞的大雪中,凄厉的寒风里,熊熊的火焰终于慢慢熄了下去,一代名将李牧终于化作了一蓬尘土。
秦国独霸的世纪终于来到!
……
李牧死亡的消息迅速传到了赵国军营之中,犹若一石激起千层浪般立时涌起巨大的波澜。无数赵军将士,闻听李牧已死,都禁不住捶胸顿足地放声痛哭,不少视李牧如父如神的赵军男儿直哭得是双目滴血、以头触地!
一时间,赵国军营上下充满了巨大的悲伤和哀痛,庞大的军营迅速被哭声所覆盖,被泪水所淹没!
是夜,赵军不少营帐一夜之间逃散一空,只留下冷冷清清的帐幕;而李牧亲手训练近三年的‘刺虎’武士闻听噩耗,军心立时尽散,一夜过后,四散怠尽,只留下一座空空荡荡的营盘!
军心,一夜之间瓦解!
次日天明,闻此噩耗暴跳如雷的赵葱立时下令全面封锁营盘、抓捕逃兵,以图扼制这种兵溃如山倒的不利形势。然而李牧一死,赵军已经信心尽失、军心尽丧,便是赵葱有冲天本领也难以挽回了。
于是,灰泉山大营和番吾城中每日里都有大量的逃兵逃离军营、返回故乡,他们已经彻底丧失了必胜的信心,大家不保之下只求能够保住小家了!
于此同时,闻听如此喜讯的王翦、扶苏等人不禁喜出望外,对赵军这般‘配合’深感满意。老辣的王翦立即给秦王赢政六百里火急送信,信曰:“李牧已死,赵葱无能,赵兵毫无战斗力,破赵只是时间问题。如主上能御驾亲征,邯郸指日可破,俘赵王也只是轻而易举!”力荐秦王政御驾亲征,以图激励秦军士气,一举破赵!
咸阳宫中的秦王赢政先得李牧已死的消息,巨大的喜悦尚未散尽,便又得王翦亲书,不禁大喜过望。于是,兴致冲冲的秦王政立即征发咸阳卫卒兵三万,以李斯为将赶往赵国。与此同时,急令镇守颖川郡(原韩国)的大将内史韩腾率驻韩军十万星夜北上增援对赵前线。
一时间,秦军援军云集,虎贲齐至,誓要将心腹之患赵国一举铲灭!
……
秦军大营帅帐之中,数十名主要将领齐集帐中,准备开展对赵的最后一战。
端坐正中的王翦虽然面色平静,但嘴角、眉梢仍然隐藏不住喜悦的气息道:“诸位,大王御驾已经从咸阳出发,不日可到。而韩腾将军的十万援军也已经赶到漳水以南,会合了杨端和将军。如今,我军形势大好,已可对赵发动最后的总攻。诸将有何妙计,但说无妨!”
话音刚落,蒙恬应声而起道:“如今赵军士气低落,逃散甚多,已远不是我秦军对手!未将之计是:围番吾城,在途中伏击灰泉山援军。理由如下:因为灰泉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强攻不易,不如调大军猛攻番吾城。番吾如今军力大损,定然难以独力抵挡我军攻势。而番吾若失、邯郸北门就会洞开,灰泉山大营也独力难支,所以赵葱必然会率大军支援,我军就趁机在途中伏大军与赵军主力决战。我众敌寡、我昂敌沮、我逸敌疲之下,一战可获全胜!”王翦闻言不禁微微点了点头,扶苏心中也不禁大赞:“蒙恬现在年纪虽小,却已露大将之才!”
就在此时,王贲却道:“我有不同意见,我的计策是以大部兵力四面猛攻灰泉山,同时以小股兵力牵制番吾守军。理由如下:灰泉山是赵军首脑之地,是赵军的战场主要支撑点,虽原有兵力十五万,但连战皆败之下兵力已然大损,而加上逃散甚多,兵无战心,所以若举军猛攻的话一战便可以破之。与此同时,以一部兵力在番吾城下牵制其守军,若番吾赵军出则以野战灭之,若不出我军便可全力攻打灰泉山。而只要灰泉山一破,赵军的防御体系必然立即崩溃,番吾也是破之易矣!”诸将听听王贲的这番语,也是点了点头,听起来也是颇为有理。扶苏也心中暗喜:“不错,不愧为名将之子!”
扶苏又看了看正在沉思的李信,微微一笑道:“李将军为何一言不发,有何破敌之策说来无妨!”
李信微微一笑道:“我的意思和蒙、王两位将军有所不同。我的策略是以一部步兵为主兵力牵制番吾守军,然后遣大军围三阙一猛攻灰泉山。正如王将军所说,灰泉山赵军战力已然大疲,在我军全力猛攻之下,定然难以抵挡得住。赵葱若然聪明的话,必然弃寨南逃,而我军正好准备好精锐骑兵尾随追击,如此可用较小代价全歼灰泉山守军。而灰泉山一破,番吾也是取之易也!”
扶苏闻言挠了挠头,有点发晕,好像各有各的道理,一时难以定夺。于是看了看王翦,而王翦也正好在看他,笑眯眯的王翦一脸询问之意道:“公子聪慧,不知有何看法?”
扶苏师出高人,近日又苦习李牧兵马,用兵策略已然更加成熟,见王翦有心考问,笑了笑道:“蒙将军所言是中规中矩的用兵方法,虽用恐怕亦会有较大伤亡,此是缺点;而王将军所言有点行险,全军四面合围灰泉山,不论攻不攻得下,或何时攻下,单就伤亡恐怕也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至于李信将军所言,则有点以自己之心度敌将之腹的感觉,要是万一赵葱宁死不逃,打算死守营寨和我军玉石俱焚的话岂不可虑!诸位将军以为然否?”
诸将闻言一时哗然,听扶苏之意好像对蒙恬、王贲、李信三人的战法都不太欣赏,难道他自己有什么好主意?王翦闻言也是目光中精光一闪,微微一笑道:“那公子可有良谋?”
蒙恬等人见扶苏驳斥自己意见,虽然心中有些不快,但早已不敢小看扶苏,便也竖起耳朵要听听扶苏到底有何惊世良谋!
扶苏看了看诸将,微微一笑道:“我的计谋可能比较复杂些,但运用的好的话,我军的伤亡应该会非常之小。此计是连环计,第一招为:立即令杨端和部二十万大军从邯郸东北渡漳水进击番吾以北的常山等地,削弱赵国总体战力,而留下韩腾将军所部牵制廉越大军。
第二招为:我军主力立即北上攻击狼孟县等地,和杨端和将军一举将赵国北部太原、常山等地攻克,切断赵国的粮草和兵力来源。
在这两招之下,如果灰泉和番吾一线的赵军坐视我等进攻,则我军可顺利将赵国北境攻克,如此赵军只剩下邯郸、番吾孤城二座和周围区区数百里之地,赵军今年原本就缺粮,在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之下破之易也;而若灰泉、番吾一线赵军大举进援常山等地的话,则我军又可在中途设伏,歼灭赵军最后的主力。只要灰泉、番吾一线的赵军主力覆没,赵军不但守不住赵国北境,恐怕连邯郸也会拱手让出。
这样的连环计下,我军攻打的都是赵军兵力薄弱的后方城池,而且也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歼灭赵军主力。不知诸公以为如何?”
诸将闻言精神一振,不禁面露喜色,便连王翦也哈哈大笑道:“公子所言正合老夫之意,没想到公子之计正和老夫所谋有异曲同工之处啊!”诸将一听王翦也是此计,不由更是钦佩!
扶苏却心中暗笑:“这非常正常啊,因为这个计谋历史上就是你王大将军搞出来的,我不过是稍加改进罢了!”面孔上却一脸谦虚道:“哪里,哪里,扶苏虽有此谋,但细节上却仍不及王老将军考虑细致,所以发号施令之责还望由王老将军承担!”
王翦点了点头,微一思考之下,立即一一颁下大令,诸将则一一躬身上前接令。那顾盼自威、指挥有度的大将形象,不禁让扶苏颇为敬仰!
……
公元228年初二月,天仍大寒,但冀州大地上烽烟又然再起:秦军大将军王翦领兵二十万北攻猛孟,攻势一时甚急;而秦将杨端和也绕过邯郸防线北进,直逼常山,一时间赵国北境岌岌可危、势若累卵!
消息传到赵军营中,赵葱急向副将颜聚问计道:“今秦军正急攻狼孟常山二处,我们莫如兵分两路,分别救之。”
颜聚皱眉说:“我军新易大将,人心不固,若合兵犹足以固守,倘分兵势必弱矣,恐难以与秦军抗拒。”
说话间,探子来报:王翦大军攻狼孟甚急,破城只在旦夕。赵葱闻言大惊道:“狼孟一破,秦军将长驱井陉,合攻常山,如此邯郸危矣,当速派救兵。”他不听颜聚之谏,传令灰泉山十万赵军,拔寨俱起。
赵军行动,王翦早已侦察到,便预伏精兵十万于赵军必经之深谷,专候赵兵到来。他又遣人于当地最高处眺望赵兵,赵兵一举一动于是尽在秦军掌握之中。
这一日,正当赵葱率赵兵急急赶往狼孟时,不及细察便匆匆入了深谷。一时间,位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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