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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的深夜,心情放松的项梁在帅帐中正自酣睡,忽然听到帐外雷声大作,隆隆不绝,被猛然惊醒的项梁急忙披衣出帐,便见如墨般漆黑的夜空中金蛇乱舞、雷声大作,竟是马上就要大雨倾盆的模样。
项梁不悦地骂了声:“这天气,一下雨的话,又得耽搁行军了!”只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项梁也没有办法,且以为只是偶尔一些较大的春雨,便自又回帐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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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淋淋沥沥、不大不小的春雨还在下着,天地间一片雾蒙蒙的景象,稍远处竟然就难辨景物。
楚军帅帐的门口,项梁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室面密密的雨幕,叹了口气道:“这韩信好狗运,快追上他时,天竟然下起了大雨,算是让他多活两天吧!”
项梁心腹周殷劝解道:“大将军不必忧虑,这春雨一般不大,也不会持续太久,明天肯定可以停歇,后天说不定就可以继续追击了!”
“嗯!”项梁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继续看着帐外无边无际的雨幕。忽然间,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泥浆迸溅声,项梁抬头一观:一骑信使顶风冒雨正飞奔而来,马上的大汉已经是浑身湿透,几乎淋得像个落汤鸡一般。
“碰!”马上的信使尚未奔到项梁面前,便飞跃下马,溅起一地的泥浆,然后直奔项梁而来。
“站住,什么人?”帐前在雨幕里值勤的十六名楚项精兵挺起长戟、拦住信使去路。
信使忙道:“大将军,我是宋大将军派来的信使,有要事禀报!”“宋义派来的使者!?他派人来干什么?”项梁虽有些疑惑,却仍然点了点头道:“放他入帐!”“喏!”楚项兵士们收回了长戟。
信使湿淋淋地奔入帐中,擦了擦面上哗哗直落的雨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密封的锦盒呈与项梁道:“这是宋大将军要小人转呈的书信,请大将军过目!”
项梁拆开密封的火漆,打开锦盒,里面的书帛没有受潮,看来保护得挺好。然后展信一观,信曰:项大将军鉴晰:自日前接获大将军与彭城的飞鸽传书、知晓大将军正星夜尾追韩信南下后,宋某有些担忧,不吐不快:韩信奸诈,我军前番之败可见一般,今屡屡后撤,似有诱敌深入之嫌,望大将军切须小心,以免为其所乘。若真如此,楚国危矣!切切!
项梁闻言心中冷笑一声:“老匹夫,那韩信小儿只能胜得有勇无谋之辈罢了,焉是我沙场惯将的对手!?你这封书信分明是怕我再立大功、地位更加巩固而欲拖我后腿之计,我焉能不识!?”面上却不动声色对信使道:“宋大将军的反应很快啊,我的飞鸽传书是大前天傍晚才发出去的吧,才刚过了两天多,宋大将军的回信就送抵军前了!”
信使回道:“宋大将军一接到飞鸽传书后便给大将军提书回信,小人骑乘三匹快马,日夜不停,换马不换人,两天三夜急奔了千余里,方才将回信送抵军前!”“这老匹夫想拖我后腿未免也太心急了点!”项梁心中冷笑,面上却笑道:“信使且下去歇去,本将军谢过宋大将军好意便是。来人,带信使下去歇息!”“喏!”楚项亲兵们带着信使下去了。
周殷问道:“大将军,怎么回事?”项梁不动声色地将书帛递给了周殷,周殷看了看道:“大将军,这宋义好像没有什么歹意啊?”
“哈哈哈,周将军,你太年轻了一点,不知道朝庭政坛的险恶。这宋义一向与我面和心不和,平日里更老是与我争权夺利,你说他会有这样的好心提点于我!?这分明是怕我击败韩信、再获大功而施取的诡计,我岂能上当!?那韩信小儿毕竟年青,技止于此也不足为奇,这些天根本不是也没有看出他有多大的能耐吗,有何可惧之处!你可别被宋义那老儿哄了!”项梁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
其实,宋义虽然平日里和项梁不对头,但这封急信的确是出于一番好意,因为项梁万一败北,必然会对楚国根基造成重大影响,所以宋义才尽弃前嫌、出言提点。只是宋义没有考虑到项梁的脾气:项梁为人孤傲自负,行军打仗一向很难听得进别人的意见,自以为是‘无敌将军’。如果是别人提点可能项梁还会勉强听些,但提点的人却是平日里项梁一向成见甚深的宋义,那项梁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番好意放在眼里的,便是有宋义信中所说的可能,项梁也不会加以考虑,因为这会让项梁觉得宋义污辱了他的智慧与能力。
呜呼,本是好意,提点的人不对,接受的人也不对,便成了一场空!项梁的前途已是十分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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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数十年来未遇的罕见连绵春雨稀哩哗啦地一口气下了几近有半个月,却依然未见有停止的意思。一时间,平地水深两尺挂零,两军营寨尽皆在泥水之中……
大雨之中,项梁身穿斗笠蓑衣,在数十名宿将、亲卫的陪同下在营中巡视。
浩大的楚营,笼罩在一片蒙蒙的水气中,数十步外视线竟然已是模糊不清。项梁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泥水里,看着营内凄苦、饥饿的楚军兵士,一时心如刀绞。
半月来,随着连绵阴雨的持续进行,楚军的粮草补给出现了重大困难。原本每日可行进七八十里的粮车,现在每日行进速度只有不到二十里,这就意味着楚军的粮草补给几乎下降了四分之三,虽然项梁从附近的一些县城搜集了一些粮草,但也是杯水车薪、难解大难。现在,每日里楚军的粮食供给从以前的六小斛下降到了二小斛,却依然有些难以为继。在这样少的粮食供给前,楚军士卒只能勉强度日,忍饥挨饿之下已是兵无战心、将无战意。
更让人痛苦的是,连绵的阴雨下,平地水深两尺,辎重营也难以生火炊饭,兵士们更是无栖息之地,不得已,项梁只好移营高处,以避凄雨。但是早随着气温的骤将以及空气的潮湿,楚军兵士的寒服或被褥却又不够了,每日夜里总是冻得发抖,不少兵士因此都病倒了,但缺医少药之下,难以医治,所以楚军中的病号越来越多,对战力和士气更是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面对这样的苦境,项梁也是十分的无奈:现在进退不得,谁先支持不住,就会被对方寻机击败,所以项梁也只能咬牙苦撑,只希望早日雨停,粮草补给能恢复正常。
至于这场连绵的阴雨是否早在韩信计算之内,这样的问题项梁从没有考虑过,因为在项梁看来:他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都没有办法预知天气,他韩信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先知先觉!?这连绵的阴雨完全是个巧合,那韩信不也是没能退到广陵城里不是!
这就是骄傲的项梁:自负而自大,长于战术而短于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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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楚军的苦境不同,秦军的日子过得就比较滋润了。
大量的防雨帐幕、棉衣厚被在大雨刚刚降下的时候就从会稽和广陵赶运过来,将每一个秦军将士都保护得严严实实,虽然大雨连绵,秦军中除了个别老弱者外,几乎很少发生疾病!
至少粮草,秦军就更充足了:由于广陵近在咫尺、会稽水陆联营也离之不远,所以秦军的粮草补给非常及时,更因为有会稽的大型运粮船沿淮河北上运粮,更是大大减轻了陆路的补给压力,所以秦军的粮草补给基本上没有受到什么大的影响。
一时间,众秦军们日日在营寨里吃饱喝足、寒雨不侵地悠闲度日,由于无事可干,所以众秦军们个个都蹩得像只嗷嗷叫的猛虎。一旦放出笼来,这批整日饱食、无所事事的猛虎必然爆发出惊人的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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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军大营,韩信帅帐,十数名秦军主要将领正在议事。
众人围着一个沙盘,上面清楚地标明了目前两军所处的地理位置、兵力部署,形势一目了然。
韩信笑对诸将道:“各位将军,现在项梁将主营移至高处,看来他是坚持不住了。两军相持之时,一方率无移营,这便是示弱于敌,对士气会产生比较重大的打击。这方面我军就占便宜多了,早就占据高处立营,基本上没有吃什么苦,士气依然高昂!”
曹参笑了,有些摩拳擦掌的意思道:“是啊,现在我军将士个个终日饱食、无所事事,蹩得都快发疯了!大将军,何时动手啊?我想即使现在冒雨猛攻楚营,我军也可以取得大胜!”
韩信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打仗,从来就不打算只是击败敌人这么简单,而是力求将敌人一举全歼,再不给他们第二次反击的机会。现在冒雨猛攻楚营,虽然可以获胜,但伤亡想必不小,而且难以尽歼楚军主力,项梁也难以被擒,所以此计不可行!”
“那大将军可有良策?”吴芮有些疑惑地问道。
韩信看了看诸将,笑道:“你们以为我这些日子也和你们一样整日饱食、无所事事么!?已有定计了!”众将有些赫然:这些日子来,众将似乎养成了‘韩信依赖症’,整日里轻松惬意得很,因为他们知道韩信自会设计破敌,用不着他们操心!
见众将有些尴尬,韩信笑道:“我之计谋其实比较简单,而且有效,各位将军可以听仔细了,也许你们可以从中得到一些启示!”众将连心凑上近前,准备听听大将军这回又是什么妙计。
韩信指着沙盘道:“我之作战,首重情报,所以近日里楚军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握之中。自项梁在石河子附近扎营以后,初时只设立了主营和后营两个营寨,后来,由于阴雨连绵,楚军渐渐粮草不继,项梁可能是担心我军趁此机会强攻,所以派出一万兵士前出十里外各选高处扎营,以做预警。大家看,就在这里:柳沟村和月牙屯,这里地势较高、少泥泞之苦,而且两地距离相近不到十里,和主营距离亦不到十里,有事可以互相支援。这样的部署不能不说是十分谨慎和妥当的,项梁在战术上的确无懈可击。乍看以来,我军除非强攻一途,否则难以寻到取胜良机!”说着这里,韩信看了看诸将,众人也是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
“但是项梁性格上有致命的缺点:孤傲,这一次我就要他死于这一点上。据斥堠这些天秘密汇总来的消息,由于这些天楚军粮草渐渐不济,而且疾病较多,所以军中士气较为低落,项梁为了鼓励士气,便经常到各营中巡视以激励三军。不过,令人感到可笑的是,这项梁自以为真的是‘无敌’将军了,每次竟然只带二三百近身卫队便去各营中巡视,实在太过自负了,但却给我们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只要我们挑选一只精锐部队,秘密潜入敌后,在途中快速截击之,必能将其杀死。项梁一死,我军便调大军冒雨强攻楚营,必可一举而定全功!”韩信的眼里露出一丝森寒的杀气。
“太好了,这项梁只带二三百人便敢出巡,真是太狂妄了!大将军,您就下命令吧!”曹参兴奋地道。
韩信点了点头,笑道:“曹将军,你勇猛过人,此任务非你莫属!你立刻在‘陷阵营’中挑选三百死士,骑兵中挑选三百精骑,再在弩兵中挑选最精干的两百弩兵,组成突袭队。你告诉他们,是役,杀敌一名者官升一级,赏一千钱,若能杀死项梁者,升官三级,赏十万钱!”“喏!”曹参非常兴奋!
“噢,对了,我记得上次广陵之役时有个叫卫元的军士武艺非常出色,连召公都死在他的手里,现在积功升为少尉了吧!把他也调去吧!”韩信忽地补充道。
“好,末将此次必然尽调精兵强将,看那项梁如何逃过此劫!”曹参兴冲冲地道。
“吴将军!”韩信又道:“你则负责整顿三军,等项梁一死,便立即驱动横扫楚营!”“喏!”吴芮也躬身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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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了,雨仍然在淋淋沥沥地下着,寒风则像是怒吼的野兽般呼呼地刮着、卷得雨点四下纷飞。旷野里黑漆漆的,天空中看不到半颗星星,真是一个凄冷的雨夜。
道旁的田梗边,野草荫荫,不少足有五七尺高,在凄风冷雨中正随风乱摆。而在野草之后,则是五百严阵以待的秦军勇士。另外三百名秦军精骑则隐伏在离此不远的一处密林之中,随时准备听令攻击!
曹参自己也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内穿防水的水靠,静静地趴在田梗后的积水里,焦急得向北方望去。
“哈欠!”曹参身边突然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曹参大怒,低喝道:“他妈的,闭嘴,要是误了大事,老子砍了你的脑袋!”“嘿嘿,曹将军,不好意思,虽然有水靠、蓑衣,但趴在冷水里还明些冷!”嘻皮笑脸的正是少尉卫元。
“哼,这次本来没你的份的,是大将军亲自交待选你的,你可别给我捅篓子,否则我饶得了你,大将军也饶不了你!”曹参狠狠地瞪了卫元一眼,夜黑漆漆的,也不知卫元有没有看见。“是,是,小的明白!曹将军,那项梁现在还没来,你说他今夜会不会留在前锋营、不回主营了?”卫元急忙转移问题。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项梁肚子里的蛔虫!如果项梁今夜不回来,那就只好等下一次机会了!”曹参也不太肯定。“什么,不会吧,这么冷的雨天我可受不了下一次!老天保佑,项梁你今晚一定要来!”卫元对天祈祷!
“你给我闭嘴,再说一个字,我捏死你!”曹参真觉得这卫元有些烦人。卫元被曹参一吓,闭上嘴巴不敢吭声了。周围的草丛中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又过了一会儿,正当隐伏在草丛后、密林里的秦军们有些冻得牙齿打架的时候,突然间南面传来一阵马蹄声,似乎有不少人正骑马奔来。
曹参精神一振:“来了!”连忙发出了信号——三声清脆的蛙鸣:“咕呱——咕呱——咕呱”草丛里的五名秦军立即做好了攻击准备:弩手们将手中的三发连环弩全部举起,对准道上;三百‘陷阵’死士则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以及绊马索,只待一声令下便奋起一击!
项梁率两百多楚项精兵巡视完前营之后,顶风冒雨正向回赶,根本没有意识到有危险的存在。
“扑”项梁摸了一下脸,甩了甩一脸的雨水,骂了声狗屁的天气,然后大虽道:“速度快一点,早些回营歇息!”“喏,大将军!”身旁的楚项亲兵们应了声,加快了马步。
“驾!……”一阵催喝声中,两百多匹快马急进在泥泞的道路上,带起隐隐的奔雷之声,每一蹄下去都激起无数乱溅的泥浆!
正奔驰着,突然间,道旁响起一声如雷般的大吼:“动手——”紧接着,项梁身前的数十名楚项亲兵们突然大叫一声,便感马失前蹄,自身一个倒栽葱便狠狠地向前腾空而起,一头重重地撞在泥水之中。这一跌可是不轻,当即有不少楚项亲兵们颈骨折断、毙命当场,便是反应快的、就地一滚之下,也摔得是骨断筋折,一时挣扎不起。
霎那间,项梁等人大骇之下纷纷勒马,顿时是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就在此时,道旁野草之后一阵弓弦崩响,数以百计的青黑剧毒箭头离弦而出,狠狠地扑向被困在道旁的楚项亲兵。楚项们都是身穿红甲,在黑夜里真是太醒目不过的目标了!
“咻咻咻咻……”刺耳的怪啸声一时压倒了怒吼的风雨声,震痛了楚军的耳摸。“有伏兵,大家小心!”项梁刚叫了一声,便觉得黑暗之中一道锐利的劲风电闪雷鸣般急射而来。
“铮!”间不容发间,项梁抽剑、格架,当的一声,项梁猛感身子一晃,竟是险些被撞下马来。项梁一时躲过去了,可其他的楚项亲兵们就有人倒霉了:事出仓促,正值楚军们一片混乱的时候,这时又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且风雨声大作,有不少的楚项精兵们尚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被乱箭射穿铠甲、惨叫着一头栽倒在地,甚至战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