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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我们那次在“爱情林荫道”上散步，偶然间碰上了棠棠的一位女同学后，情况便有了急剧的变化。
当时我与棠棠正相依着，一边谈论着棠棠的一首诗，一边夹带着谈一些别的事，正谈得热烈的时候，猛然听到对面有人叫棠棠的名字。
“棠棠。”
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我和棠棠同时看向对方。
那是一个比棠棠稍矮的女孩，圆圆的脸上生着一对圆圆的眼睛，一个圆圆的鼻子和一张圆圆的嘴，我当时只觉得那女孩圆得可爱，忍不住就无声地笑了起来。
那女孩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孩，说句公平的话，那男孩长得很帅，戴着一副眼镜，显得文文气气的，女孩在他身边，头顶儿仅仅与他的肩膀平齐。
“莉莉。”
棠棠也回了对方一个惊呼。
那个叫莉莉的女孩亲热地拉住了棠棠，目光却审视一般地上下打量着我。
“这是我的男朋友，”莉莉大方地指着那男孩说，“叫吴军。棠棠，他是谁？”
明知故问！
“他是章仁。”棠棠只把我的名字说了出来。
“章仁？”莉莉好像是有些疑惑，再一次上下打量着我，问：“是不是报上老看到的那个章仁呀？还是同名同姓？”
我觉得这个莉莉不仅圆得可爱，简直也直接得可爱，看得出，这是一个比较单纯的女孩。
棠棠笑了，道：“只有这一个章仁，哪里还有什么同名同姓的。”
“哇，真的假的呀！”莉莉直着眼睛看着我，脸上一脸的惊讶，“棠棠，他是你男朋友吗？”
棠棠笑而不答。
这时那个叫吴军的男孩也推了推眼睛看着我，问：“你就是章仁？你的文章写得可真棒。”
我笑道：“怎么啦，你们是不是把我当明星了？可别这样，我也跟你们一样，平平常常嘛。”
“你可是咱们城里的名人呐。”莉莉说。
我摇了摇头，笑着看了棠棠一眼。
棠棠向我做了个鬼脸儿，然后拍了拍莉莉，说：“我早就动员你加入文学协会了，可你就是不肯，怎么样，后悔了吧。”
莉莉睁大着她的圆眼睛，问：“你们是在文学协会里认识的？”
“那当然啦。”棠棠装出一副得意的样子说。
莉莉又是一声惊叹：“哇噻！早知道我就加入了。”可是接着她又泄了气，“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写，加入了也是丢人。唉，算了，只能说我跟章老师是无缘。”
莉莉开口便称我为老师来。
“可别叫我老师。”我忙说，“大家可以做朋友嘛。”
“嘿，还挺平易近人呢。”莉莉口没遮拦地说，“教教我写文章怎么样，章老师？”
我笑了，说：“这个，你得征求一下棠棠的意见了。”
莉莉又“哇”了一声，向棠棠说：“棠棠，你好幸福耶，章老师这么听你的。”
棠棠推了莉莉一下，说：“别胡扯了，你可别让吴军吃醋。”说着，瞟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吴军。
吴军忙说：“没关系，没关系。”
莉莉瞟了吴军一眼，说：“他呀，喜欢吃酱油。”
我们都被莉莉的话逗得笑了起来。
我觉得眼前的这一对非常有意思，那么一个帅气的男孩吴军，以我的偏见认为，只要他自己愿意，恐怕是什么样的女孩都能找到的，可他偏偏就找了一个圆圆的女孩莉莉，而且看那样子，对莉莉还一片痴情，并且好像是什么都听她的，这人呀，真是奇怪。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我与棠棠平静的交往，却因为这个圆圆的女孩莉莉而被打破了。
这个单纯的圆脸女孩莉莉，在“爱情林荫道”上见到我和棠棠后不久，便报喜般地把我和棠棠的事儿告诉了棠棠的妈妈。
一向爱女儿如掌上明珠的棠棠妈妈，自然要报告同样视棠棠为掌上明珠的棠棠爸爸处长大人，对我这个“棠棠的男朋友”来一个内查外调了。当然，内查外调的结果，就是令她大失所望：我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的子孙，也不是什么有贵亲富戚的子弟，同时更重要的，是我并不是与棠棠年龄相仿的少年男孩，而是一个年已三十的大龄男子，在我的身上，唯一的优点就是仅仅能够写几篇他们并不当回事的小文章而已。门不当户不对，他们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与我这样一个小工人在一起呢。当然罗，我这样的家伙，说不定是想在棠棠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呢，毕竟，棠棠的爸爸是一位响当当的处长嘛。
“仁哥，我爸爸妈妈知道我们的事了。”
我没有注意到棠棠对我说这话时的表情，我也没有去想棠棠的父母知道了我跟棠棠的事会怎么样，一直以来，我的头脑里只有我和棠棠两个人，其他所有人都不在我的考虑之中，所以当棠棠向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并不介意地说：“知道了就知道了嘛，迟早得让他们知道，是不是？”
“仁哥，你不明白。”棠棠有些着急地说。
我这才注意到棠棠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忙问：“怎么啦？”
棠棠说：“莉莉把我们的事告诉我妈妈了。”
“那，你妈妈怎么说？”
“妈妈和爸爸不让我再跟你来往。”
我沉默了。
“都怪我，没跟莉莉打招呼，让她保密。”棠棠自责地说。
我皱了一下眉头，问棠棠：“你妈妈说了不让你跟我来往的理由了吗？”
棠棠抿住了嘴唇，好像是不想让她妈妈说的话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似的，定定地看着我。
“是不是说，我的年龄比你大得太多了？”我问棠棠，看着的眼睛。
棠棠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还是不是？”我问，“你又点头又摇头，让我怎么判断。”我尽力地开了一句玩笑。
棠棠苦笑了一下，说：“仁哥，你别管我爸爸妈妈怎么说，好吗？只要我愿意跟你好就行，好吗？”
我拍了拍棠棠的脸，说：“当然了棠棠，不过，最好是也不惹你爸爸妈妈不高兴。”
棠棠摇了摇头，然后把头低下了。
“我爸爸妈妈不可能高兴的。”棠棠小声说。
我纳闷地问：“为什么？就因为我比你大十一岁？”
棠棠又摇了摇头，“不仅仅是这个。”
“那还有什么？”我追问。
棠棠抬脸抬了起来，看着我道：“你别问了，仁哥，反正我愿意跟你在一起，我就会跟你在一起，别管爸爸妈妈说什么。”
看棠棠的样子，我的心里有些担心，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我突然便觉得我跟棠棠的相爱可能会受到极大的阻挠，甚至……我不敢往下想了，我实在不愿意出现我所不希望的结果，如果我与棠棠的爱情再不能有一个让我愉快的结果，那么我就完了，我的感情就彻底地完了。我是一个多情的男人，更是一个衷情的男人，瞿媛对我的打击已经让我沉默了十年，好不容易碰上了棠棠，一个让我动了真情的女孩，如果这份情感再没有着落的话，那么我肯定会崩溃的。我知道，如果我跟棠棠没有结果的话，那么这一辈子，恐怕我就再也不会在感情上花费一点点的精力和时间了，我会把自己永远地排斥在情感之外的。
但是，看棠棠的样子，我却不难想到，棠棠的爸爸妈妈对棠棠已经下了什么样的命令了，他们一定是勒令棠棠，以后不准再跟我来往，那么他们是凭什么呢？仅仅就因为我比棠棠大了十一岁？这似乎是个理由，但是这个理由却并不充分。我自认为作为男人我是很优秀的，这并非是我自己的自吹自擂，在我的所有优点之中，我的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我对自己的优点和缺点了如指掌，而且从不加以掩饰。
我沉默了，我不想再追问棠棠，我知道棠棠是很难回答我的问题的，因为她无法将她爸爸妈妈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也知道棠棠是出于好心，因为她的爸爸妈妈既然阻止她跟我来往，那么他们对我的评价肯定是非常难听的，所以，棠棠是为了不让我受到刺激才不说的。
可是棠棠，你可真是傻孩子，其实你是应该把你爸爸妈妈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我的，这样我也就清楚了我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那么咱们可以对症下药，尽可能地让你的爸爸妈妈接受我呀。
我还在心里这么幼稚地想。
只是，我没有把我的这个想法告诉棠棠，我不想让棠棠为难，实在不想。
“棠棠，那以后，咱们怎么办？”我问棠棠，因为我担心她以后会被她的爸爸妈妈管制。
棠棠极力地对我笑了笑，说：“没事的，仁哥，你就放心吧，我会让爸爸妈妈同意的。爸爸妈妈最疼我了，我会求他们答应的。”
我知道棠棠说的是真的，并不仅仅是为了安慰我，她的心里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是我们两人尽往好处想了，我们根本就没有想到棠棠的爸爸妈妈会做得那么无情。
“小章，我想让你清楚，我们不想让棠棠再受到你的骚扰！”在我因为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棠棠、也得不到棠棠的消息，整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时候，棠棠的妈妈来向我下了最后的“通牒”，“小章，你必须向我们保证，以后你不得再跟我们棠棠来往，否则后果你自己负责。”
棠棠的爸爸表现得较为温和，他以处长的派头向我做出一副关心的神态，带着一股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章，我们棠棠还小，我理解你喜欢她，但是，既然你喜欢棠棠，就得为棠棠考虑考虑嘛。你想想看，棠棠跟你交往，别人会怎么看，会怎么说？当然罗，你是无所谓的，你已经三十多岁了。可是我们棠棠呢？她可才只有二十一岁，还是一个小女孩子嘛。还有呢，你只是一名普通工人，你缠着我们棠棠，我们不在意你有什么企图，可是其他人呢？大家能不怀疑你一点企图都没有吗？小章，为棠棠考虑，也为你自己考虑，你就答应我们，以后别再跟棠棠来往了，好不好？”
我一声不吭，一副低头认罪的样子，任凭他们软硬兼施。但是，我的心里却已经非常清楚了，棠棠的父母之所以阻止我跟棠棠的交往，原因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我的身份和地位根本就配不上棠棠！
见我一声不吭，棠棠妈妈怀疑我是死不改悔了，所以抬高了声音，怒气冲冲地说：“章仁，你说吧，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放过棠棠？只要你说出来，我们会考虑答应你的。”
棠棠爸爸也在一旁附和着：“对，小章，你有什么条件，提出来，我们会考虑满足你的要求的。”
我听他们说出了这样的话，明摆着是认准了我跟棠棠交往是有目的的，而且是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他们错了，我跟棠棠的交往如果说有目的的话，也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我们是真诚的相爱的。
可是，现在，我所真心相爱着的女孩的父母却对我说出了这样的话，在我听来，这简直就是对我的污辱，是对我与棠棠之间的这份真心相爱的污辱。我恼了，怒了，不再沉默，不再对他们表现出俯首听命的样子，我的“臭文人”脾气再一次爆发了出来。
“够了，你们不必再说了！”我大声说，“我没有你们所想象的那么卑鄙，我与棠棠交往除了真心地爱她之外没有任何目的，你们不必费心要答应我什么条件，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条件，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向你们提出什么条件。你们不就是想让我答应不再跟棠棠来往吗？我可以告诉你们，这并不是我答不答应的问题，这是由命运和缘份决定的。你们也不必再担心什么，我会让你们彻底放心的。你们听着，我会离开这里，离开仪征，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不给自己跟棠棠继续来往的机会，你们该满意了吧！你们问我有什么条件，我现在就提出一个条件，我只想知道棠棠现在在哪里，她现在怎么样，你们如果还有一点人情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告诉我，但是，我并不求你们，你们如果不愿意告诉我棠棠现在的情况，我也决不勉强。”
我的这一通话，说得理直气壮，把棠棠爸爸和妈妈说得大眼瞪小眼，一时互相频频对看着。我想，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我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但是，我的这个决定确实让他们完全放心了，所以，他们也全告诉了我，棠棠现在还在家里，而且很好，不用我担心。
我立刻便明白了，棠棠被她的爸爸妈妈给“软禁”了，我知道棠棠会在我离开仪征之后才能获得“自由”，所以我不想再说什么，扭过脸不再看棠棠的爸爸妈妈，用沉默来送客了。
那天晚上，棠棠爸爸妈妈离开之后，我独自一个人来到了“爱情林荫道”。
月亮还是那么明，星星还是那么亮，因为是冬季天气较冷，“爱情林荫道”上的情侣只有稀稀疏疏的几对不怕冷的热恋鸳鸯，他们一对对都是以大衣裹身，只是两人都贴得更紧了，似乎都想从对方的身上摄取一点儿爱情温度似的。
气温很低，但没有风。我低着头，裹紧了大衣，沿着河堤慢慢地走着。
我的头脑里很乱，思维一点儿也集中不起来，我想让自己想点儿什么，可是却正好相反，什么都想不了。我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具空壳，体外的寒冷好像随时会把我冻干冻裂。我不知道自己与棠棠是否还有缘相见，当然也就更不知道我与棠棠是否还能相爱下去。我知道我一旦离开仪征，那与棠棠两人便无异于相隔天涯，想再相见，那真的就只能由上帝去安排了。
我知道棠棠的爸爸妈妈说得对，我跟棠棠不相配，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也不应该在一起，为了棠棠好，我应该离开，既然我爱棠棠，我就应该为她着想。
是的，我应该为棠棠着想，我不应该让棠棠因为我的缘故而被她的爸爸妈妈“软禁”在家里不能见人，我更不能让棠棠整天被闷在家里而痛苦。
我知道，只要我离开仪征，棠棠就自由了，那么棠棠知道我离开仪征后，虽然会有一段时间的悲伤，但是，一段时间过后，她也许就会把我忘了。
是的，棠棠会把我忘了的，不管怎么说，她都还只是一个小姑娘。时间会磨灭一切的，只要长时间见不到我，再加上她父母的劝说和强迫，棠棠会另外选择的，她完全有理由这么做，当然更有条件这么做。也许，这些都不用棠棠自己操心，她的父母就会为她安排好一切，会为她找一个与她门当户对的男孩，她的这一生会过得很幸福。
可是，我呢？
我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将会是什么，我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会是孤苦飘零的么？
然而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的心中会永远地想念棠棠，不管到哪一年哪一天，棠棠都会是填满我整个情感天空的女孩。没有了棠棠，我的爱，我的情感，将永远都是死灰一堆，而且永远不会复燃。
在逼人的寒气包裹中，我仰面向天，望着天空的那轮明月，望着那满天的星斗，心中生出无限的凄凉：明月，你虽然独自姣洁，却有无数星星为你作伴；星星，你们虽然空悬闪烁，却有那么多的伴侣相依。可是我，一个男人，却只剩下孤伶伶孑然一身。真心相爱着的姑娘，虽然近在咫尺，却再也无法相见，而且，不久我将离开这里，离开我心爱的姑娘，走向未卜……
一滴男儿泪无声地爬出了我的眼眶。
就在这一天晚上，我写下了在仪征的最后一首诗，借以纪念与棠棠的分离，诗名为《大约在冬季》——
想起春天
淡淡的绿
连同
心的梦
铺满无垠的原野
你说那飘舞的柳絮
正如
漫天的雪影
回忆春天
云在高空
拂吻太阳的眼睛
你用手指轻轻撩开梦呓
——心愿如云
云却似人
第十一章
北京的早秋让我在突然之间觉得特别可爱，虽然时不时地有一些风沙，但是我的心情却极好，前几天那种寂寞与空落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了，一切都随着棠棠的到来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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