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说：“那是因为你在想自己的心事，没有想我。”但是我的心里却在想：幸亏棠棠没有“听”到我心里的话，要不然，她肯定会追问我，当时为什么突然会感到那么悲伤。
棠棠嘻嘻笑了，也许，她是认为我在逗她开心，所以，看得出来她并没有把我的话当真。不过她却又问道：“那你认为我这样想是不是很浪漫？”
“是很浪漫，但是不现实。”
又是刚才在舱里的话的重复。
“我知道不现实，只不是这样想想罢了。”棠棠随口说道。
“不过我们倒可以试着去做做看。”
“试着做做看？到哪里去做？”
“咦，刚才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咱们到江边去做呀。”
“对呀。”棠棠兴奋地叫道。
对呀，计划都是刚才在高压氧舱里我所想到的对话的重复，只不过顺序颠倒了一下而已。我看着棠棠，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感触：棠棠，我怎么能失去你呢？
第二十七章
听说我们准备到江边去搞一次篝火晚会，棠棠妈妈提醒我们，晚上江边会很凉的，毕竟现在已经是九月份了，而且已近中秋。我们还真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不过棠棠坚持，后来决定以防万一，到时候每人都带上一件棉衣。
晚上，棠棠便开始给她的朋友们打电话，向他们提议去江边搞篝火晚会的事情。大家一开始都有些惊异，等到棠棠在电话里向他们解释清楚了，大家立刻便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我也打了电话给马钊，请他参加，可是马钊说他有事，参加不了。星期二那天我们去厂区拍照片，马钊给我们当了半天的摄影师，当时他一在电话里听到我的声音，立刻便兴奋得什么似的，二话没说便答应了。我们在厂区一边逛着一边闲聊，从马钊的嘴里我搞清了文学协会之所以解散的真正原因。不过这已经与我无关了，我也就不想再表现出太浓的关心。
“我可真是服了你了，棠棠。”马钊当时对棠棠大加钦佩，“你怎么就敢真的到北京去找章仁的。”
棠棠说：“我相信缘份，如果我跟仁哥有缘，那就一定能找到。”
“看来你们这份缘还不浅呢。”马钊赞叹道，“没想到真就让你给找着了。”
“这是上帝的仁慈。”我开玩笑地说。
马钊道：“真该祝福你们了，如果把你们的故事写成小说，那绝对能让人感动，现在像你们这样的故事已经不多了。”
“以前就多吗？”棠棠调皮地问。
我说：“其实我们的故事说起来好像很感人，但是写出不一定有人相信。”
马钊说：“那没关系呀，如果谁要是不相信的话，让他们来找我好了，我给你们证明。”
我笑了笑，没再说下去。但是我的心里却在说：马钊，你哪里知道，我们的故事还不仅仅是这些呢，等到你知道了全部的时候，恐怕你更会感动的。
不过这些话我现在却不能说，当然也许永远都不会说。
现在马钊说不参加我们的篝火晚会，我知道，如果马钊不是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做的话，他是不可能不参加的，所以我为他感到很遗憾。
第二天是星期五，上午我和棠棠拿着医院的证明去取结婚证，我们特意买了些双喜巧克力送给了那位办证的老大姐，换取了她的一些祝福的话。
下午，是我们和棠棠那些答应参加篝火晚会的朋友们约定碰面的时间，我们就坐在家里静等着，到约定的两点，莉莉等棠棠的朋友们陆续都来了。
“哇，章仁！”莉莉一看到我便睁大着眼睛看着我，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也不再叫我“章老师”了，而是对我直呼其名，“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啦，我就不能在这里吗？”我笑着反问。
我知道莉莉是个性格直爽的女孩，不仅心里没有什么歪主意，连说话也都从不加考虑，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而且绝对的心地善良。只不过，往往就是因为她有这个特点，心里存放不住一点事儿，才会造成好心办坏事的后果。
“棠棠的老爸老妈不是不让你跟棠棠来往的嘛。”莉莉圆圆的脸上露出不解。
我立刻露出一副算旧帐的神态，道：“噢，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当初就是你向伯父伯母告的密，害得棠棠被关了三个月的禁闭，害得我最后不得不离开仪征去了北京的。好呀，莉莉，你自己说吧，该怎么惩罚你。”
莉莉的脸一红，讪笑着说：“我可不是故意的，我那也是好心嘛。”
棠棠笑着摇了摇头，道：“对，你是一片好心，好心帮倒忙！”
“可是，你们现在、他怎么会在你家里的？”莉莉指着我问棠棠，“你老爸老妈答应你们好啦？”
棠棠翻了一下眼睛，反问：“你说呢？”
莉莉摇着她的圆脑袋，道：“想不通。”
棠棠道：“想不通就别想了。”
莉莉又向我说：“章仁，你不会再怪我了吧。”
我耸了一下肩，说：“怪你？我还要谢你呢。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决定离开仪征去北京呢？如果不是你，我现在怎么能坐到这里呢。所以呀，我得好好谢谢你才对。”
莉莉听我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明显地放松了一下，看得出，她是真担心我会怪她的。其实，我就算是心里真的怪她，嘴上却又怎么会说怪她呢？更何况，她当时把我跟棠棠的事情告诉棠棠妈妈，也真的是出于一片好心，还有，就算是她不说，我们的事迟早也得让棠棠的爸爸妈妈知道，结果恐怕也不会比当时好到哪里去。
但是，我当然也想到了，如果是现在才告诉棠棠的爸爸妈妈我跟棠棠相爱的事，他们肯定也就不会反对了，因为，棠棠的病……
一想到棠棠的病，我的心情便立刻沉重了起来，说笑的心思也立刻荡然无存，乘着棠棠招呼她的朋友们，我悄悄地进了书房，关起门，心里漾起的悲伤把我团团包围了。
棠棠还不知道自己到底生了什么病，她现在一定非常开心，她一定认为自己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因为，她的爸爸妈妈不再阻止她和我的爱情，她所爱的人现在就在她的身边，她还有这么多的朋友，所有人都关心她，爱护她，她是我们大家的公主。
可是，棠棠的这种开心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现在，棠棠从第一次发病开始，已经过去了三个星期，她的生命在一天天地缩短，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的阶段，可是她自己对此却还一无所知。我不知道棠棠最终会如何，我更不知道当棠棠最终得知自己的病情的时候，她将会如何地痛苦，而我又将如何去面对那时的棠棠。
棠棠的脸色日渐苍白，她的身体也日渐消瘦，我不知道，棠棠会不会失去她那清秀美丽的面宠，她那美好的形象是不是会改变。
但是，我却知道，不管棠棠最终变成什么样子，我心目中的棠棠仍将永远是清纯秀丽的，永远是那么娇美可爱的。
现在，我说不清楚，棠棠到底是不是对自己的不幸已经有了预感，因为她近乎固执地非得拉我去厂区拍照片，在我和她工作过的地方拍照片，而且，在生活区，在她的家里甚至她的卧室里，她也和我拍了许多合影。照片上，棠棠的笑是那样的甜蜜，她脸上所洋溢出来的色彩是那么的开心幸福。我不知道，棠棠这是不是在为我留下她永远的美丽。
可是，我却不敢说出我内心的这份疑惑，不敢对棠棠说，也同样不敢对棠棠的爸爸妈妈说，我只能把这个疑惑保存在心里，也许永远放在心里，不会告诉任何人。
“咦，章仁躲到哪里去了？”
我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找我。
我忙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好让面部肌肉显得轻松活泼一些，然后把心里漾起的那股悲伤重新压进心底，在打开门的同时，把一片微笑挤到了脸上。
“是谁在‘污蔑’我呀？”我笑问着，走到大家中间。
“你是老大哥，谁敢‘污蔑’你呀。”一个小伙子说，“我们正谈着呢，你搞晚会肯定有经验，所以我们请你给安排一下呢。”
我说：“经验谈不上，安排倒可以。”
我知道，在这帮年轻人的眼里，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年龄比他们大，主要的，是因为以前我在仪征时也算是个小小的“名人”，他们中即使有人没有见过我，但我想他们也都曾听说过我的名字。况且，我还赢得了他们中最美丽的女孩棠棠的爱情呢？所以，他们一个个都对我带着一点点崇拜的心理是很正常的。
于是我也就不客气，按照我和棠棠事先商量好的方案，安排两个男孩明天上午先去江边勘察一下，选好地点，其他人各自分头去准备篝火晚会应用的东西，比如木柴、烤叉以及准备烧烤的食物、配料等。“各人自己爱吃什么就自己准备什么。”我在最后说，“当然别忘了多带一点，让别人尝尝。”
我的最后这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大家别忘了，到时候要带件厚衣服，以防晚上江边凉。”棠棠补充说。
莉莉突然心直口快地问：“明天要是下雨怎么办？”
莉莉的话立刻遭到了攻击：“就你乌鸦嘴会说，你就不会想点儿好的，尽往坏处想！”
“我说的是实话嘛。”莉莉受到指责，不服地嘟哝道。
“天这么好，怎么可能会下雨呢。”有人道。
我见莉莉尴尬，忙替她解围道：“莉莉说的也不是不可能，天有不测风云嘛。如果明天真的下雨了，那咱们的活动就推迟，天晴了再搞，怎么样？”
莉莉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其他人都同声说了个“好”字。
送走了棠棠的朋友们，我和棠棠在沙发上坐下，我突然觉得有些疲劳，便半躺在沙发上，把眼睛闭了起来。
棠棠伏到我的身上，轻声问：“仁哥，怎么了？”
我说：“我感到有点累。”
“要不，你到床上去睡一会儿。”棠棠建议道。
我摇了摇头，说：“我就在这儿倚一会儿就行。”
“这样子不舒服，”棠棠坚持说，“你还是到床上去躺一会儿吧。”
“真的不用，”我也坚持说，“就一会儿，说不定刚到床上，我的精神就来了，反倒麻烦些。”
棠棠不再坚持了，但是却说：“那这样，你躺好。”说着，便起身，把我的腿搬往沙发上，然后自己坐到我的头边，把我的头抬起来，放到她自己的腿上。
我便枕着棠棠的腿，闭目养神。
棠棠用她那纤细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我的头发，一下，两下……很舒服，很惬意。一时之间，我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身在云雾之中，飘飘然的，如梦如幻。在我的身边是开满鲜花的甬道，在我的周围有百鸟在翱翔，我拉着棠棠的手，我们一起欢笑着，飞舞着，我们与百鸟为伴，我们与百花相依，我们幸福快乐，无忧无虑，天地之间，我们是最幸福的一对。
可是，我却猛然醒悟，我知道这只能是我的梦境，只能是我的幻想，摆在我面前的现实是如此的残酷。
我感觉到棠棠慢慢地俯下头来，然后轻轻地、轻轻地在我的额头吻了一下……
我在新华书店翻阅了柜上所有的医学方面的书，没有找到有关E病毒方面的记载。我又去了医院，找到了为棠棠主治的医生，从他那里我了解了一些有关E病毒感染方面的知识，不过与棠棠爸爸跟我所谈的大同小异，我问医生有没有这方面的文字可以看一下，医生给我找了一本医学杂志。
据这本医学杂志上记载，E病毒感染是继癌症、白血病之后对人类生命威胁最大的一种毒病性感染疾病，世界上首次发现E病毒感染病例是1997年。E病毒是一种侵入人体的无机病毒，据目前世界上发现的E病毒感染患者病例推算，E病毒感染者的发病率很低，到目前为止，世界上发现的E病毒感染者还不足五十例。这种病毒在人体内的潜伏期较长，一般都在三年以上，有的可长达三十年以上甚至更长时间，据研究者推测，很可能有相当一部分人都终身携带着这种病毒，但是却很难发作，而且在没有发作之前对人体也不会有多少伤害。
经研究发现，E病毒感染发病人群是14岁至35岁的未婚女性，这是医学界一直无法解释的一个谜。
E病毒感染者的发病特点是突发性，患者在发病之前几乎没有征兆，发病特征是突然昏厥。一般患者首次发病时间可持续十五至四十分钟，而昏厥的主要原因是肌体缺氧，造成血液供氧机能降低。患者自第一次发病起，便会因为体内血液氧缺乏而显得脸色苍白，伴有身体日渐消瘦。首次发病后患者的生命便仅可维持两至三个月，在此期间每隔一周左右病人会发病一次，而且每一次病情发作，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抢救，病人都将非常危险，事实上病人病情的每一次发作，都是病人生命的一次难关，这是E病毒感染发病后的最大特征。因为目前还没有找到E病毒感染的病源，再加上E病毒本身的无规则性，所以医学界对E病毒感染者的治疗显得束手无策。现在，世界医学通用的方式，就是对患者进行体内输氧这一保守治疗方法，但是这种方法除了能抑制患者的发作次数和发作时间，使发作由原来的一周左右一次延长为一个月左右一次，也仅仅只是将患者的生命延长一倍，相对减少患者的痛苦而已。
另外文章中还说，根据医学界对E病毒研究的最新发现，E毒病可能与某种化学物品有关，医学研究者有望在三年内找到E病毒的病源体，也许到时候医学界就能找到治疗的方法……
三年，这对棠棠来说，是多么的遥远。棠棠最多只剩半年的生命，她怎么可能等到三年以后呢？更何况，三年以后对这种病的治疗也还仅仅只是“有望”！
我知道棠棠现在虽然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得了这种病，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不久于人世，但是，我却也知道对她的隐瞒不会维持太久了，虽然现在棠棠每星期都要进行一次高压输氧，但是自她第一次发病到现在已经两星期了，再过两个星期，也就是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如果她第二次发作，那么对她的隐瞒还能继续吗？还有，棠棠自己也不可能感觉不到，自己的面色日渐苍白，身体日渐消瘦，只要她稍作思考，那么谁还能再把病情对她隐瞒得住呢？我不敢想象，当棠棠得知自己的病情之后，她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我真的害怕那个时刻的到来，我希望一切都停留在现在，我希望时间从此停止不前。我希望就像现在这样，棠棠就这样坐在我的身边，而我则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棠棠的腿，闭着眼睛做着我的美梦，让这份甜蜜化作永恒。
然而美梦成真只不过是人们的一份美好的愿望，可愿望能够得到实现的却微乎其微，人间的悲剧总是在善良的人们中间上演，一切的美好都是短暂的，当人们相信上帝是公平的时候，上帝所降临给人间的一切却并不公平。
刚才突然冒起的那一阵疲劳感消失了，但是我却并没有把眼睛睁开，我想再在棠棠的身边躺一会，我想把头放在她腿上的时间再长一些，我想再多享受一下她的手指轻轻地梳理着我的头发的那种感觉。
棠棠又一次把头俯下来，在我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把它拉向我的胸前。棠棠顺从地俯下身子，我们就这么相拥着，然后，便是一次长长的吻……
“天有不测风云”，我现在对这句话可谓是体会极深了。虽然前一天在与大家一起商量到江边搞篝火晚会的时候，还是晴明的天气，但是，今天，却不幸被莉莉所言中。一夜的风云变幻，今天早上太阳便躲在家里不肯露脸了。从九点钟开始，小雨便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莉莉这个乌鸦嘴，真让她说中了。”棠棠无奈地说。
我笑了笑，说：“看来下次得告诫莉莉，不许她再轻易说话。”
随后，昨天的那些棠棠的朋友便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来，“请示”是不是取消今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