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媛瞅着我,说:“怎么啦,是不是我的礼物你不敢收呀?”
“不是那个意思。”我忙笑着说,“主要是我用不着,因为一般情况下跟我联系的人很少,配个呼机也只不过是偶尔应应急,手机就根本没有必要了。”
“现在没有必要,并不代表以后没必要呀。”瞿媛仍然坚持。
“那就等需要的时候再说吧,现在拿着也是摆设。”我推辞道。
瞿媛叹了口气,道:“唉,章仁,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没什么意思呀。”我装糊涂地说。
瞿媛摇了摇头,说:“章仁,你就别再装了,我是知道你的性格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想我不能就此向她“投降”,虽然她已经看出我是在装的,但是我也不能轻易就承认自己是装的,于是我便笑着说:“你知道的是十几年前的我了,十几年过去了,我自己都感觉到性格变了,你没觉得吗?”
瞿媛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所以她又叹了口气,说:“章仁,我知道你的心里对我很排斥,昨天晚上我就感觉到了。我今天呼你,本想跟你再好好谈谈,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出来帮我的忙的。你没有回电话,当然现在我知道你是因为睡着了没有听到,我相信你说的,因为你不会撒谎。我现在到你这儿来,一是想看看你这儿的条件怎么样,二是想跟你再谈谈。不过现在我想没有必要了,你压根儿就不愿意帮我的忙。唉,章仁,说真的,我很失望。”
我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呢,天生就这样,干不了大事,又不愿干小事。我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如果我答应了你,很难说是能帮你的忙呢,还是会败你的家。所以,瞿媛,对你负责,也是对我自己负责,这事儿就别再谈了,好么?”
“章仁,在我面前你就别那么谦虚了。”瞿媛咧嘴笑了笑,笑得有些尴尬,“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假谦虚的人,你应该不会忘记自己在学校的时候曾经写过的一首诗吧,里面有一句我一直记得很清楚,‘才较孔明胜三分’,这才是你真正的本色。”
我回想了一下,在学校里好像是写过这么一句诗,但是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真难为瞿媛还记得,我自己都忘了。
“哦,那是因为当时自己年轻狂妄,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就有些自命不凡了,这个你也当真呀。”我又开始开玩笑了。
瞿媛并不理我的开玩笑,而是自顾地说:“可惜你的性格有些内向,如果能够再外向一些,再加上有好的机会,你一定能干成大事。”
我没有想到,隔了这么多年,瞿媛对我竟然还是这么了解。不过这也不足为奇,人性难移,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互相之间了解得也够深的了,虽然我不敢说现在我对她有多少了解,因为人家毕竟是在美国生活了十年的人,东西方习惯的差异是自然存在的,对她也不能不产生影响,但是我却并没有什么改变,所以瞿媛能够一语道破我的心态,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并不能因为她如此了解我,我就改变自己的初衷呀。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一时无话,只能是对着瞿媛笑着摇了摇头。
“好吧,章仁,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你有我的电话,如果哪一天愿意了,请给我打个电话。”瞿媛说着便站起了身,“今天我就不再打扰了。”
唉,瞿媛,你今天已经够打扰我的了,如果你不来,那么我肯定不会中断我的创作,再想找回那么好的创作状态,恐怕又得花费一些时间。
可是这只能是我心里所想的,当然不能说出来。
我只好打着哈哈,道:“好,等到哪一天我没饭吃了,就去找你。”
瞿媛当然知道我说这话的意思,所以她摇了摇头,便告辞了。
我送她下楼,她的司机还坐在车里等着她呢。
第二十二章
我本以为瞿媛从我这儿离开之后,就不会再对我抱什么幻想,但是这一次我又想错了。就在瞿媛离开后的第三天,施受命前来找我。
“章仁老兄,你跟瞿小姐的关系原来那么特殊呀。”施客套了几句后便感叹般地说,口吻里透着一股羡慕,同时也含有一股嫉妒。
我不知道瞿媛都告诉施了些什么,不过我想瞿媛该不会告诉施我跟她曾经恋爱过吧,因为这纯属个人隐私,以施现在在瞿媛面前的地位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还没有到那一步,所以施所指的我与瞿媛的“关系”,只不过是“同学”而已。
所以我笑了笑,说:“这有什么特殊的,只不过是中学同学嘛。”
“瞿小姐请你去帮她干事了,是不是?”施问我。
我承认。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她呢?”施有些不解地问,“我跟你说,章仁,瞿小姐可是非常看重你的。这一呢,你是她的同学,她觉得你很可信;二呢,咱们又是朋友,我现在为瞿小姐干事,如果你出山,咱们合作,瞿小姐的事业那还用说吗?章仁,再说一句比较俗的话,还不比你现在强?”
我笑了笑,施当然不理解我为什么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要,当然,我也不好向她解释什么。
“你是不是来替瞿小姐当说客来了?”我开玩笑地问施。
施也笑道:“凭咱们之间的关系,我也不想瞒你。你猜的不错,是瞿小姐让我来劝你的,她是太希望你出来帮她了。”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施这么跟我套近乎是有他自己的用意的,因为真正算起来我们的关系也很一般,不过我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挺感谢他的,因为他毕竟在有事的时候想到了我,只不过他也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施兄,你不知道我的情况。”我说,“我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出去帮瞿小姐。”
“有什么情况不允许你呀?一切还不都是在你自己吗?”施一脸迷惘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说:“你说的也没错儿,不过正因为是这样,我才暂时不能去帮瞿小姐。”
“为什么?”
“我为自己定立了一个计划,在这个计划没有完成之前,我是什么事都不会参与的。”
“什么计划?”
“这个,就属于个人隐私了。”我开玩笑地说。
“是这样。”施点头道;“不过;我还是劝你再考虑一下。”
“其实我跟瞿小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应该很明白我的意思。”
“瞿小姐当然知道你不愿意出来帮她,不然她怎么又让我来当说客呢?不过说实话,章兄,咱们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吧,依我看,瞿小姐恐怕不仅仅是要你帮她,她肯定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另外一层意思?什么意思?”
“哎呀,章兄,你是真糊涂呀还是装糊涂,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出来了,瞿小姐那可是对你动了情了。”
“施兄,这可不是能随便说的话,你可千万别乱说。”
“嗨,这有什么呀,你我都是搞文学的人,这事儿算得了什么,至于那么紧张嘛。”
“我不管别人怎么样,反正我是不希望在这方面有什么让人议论的话题。”
“嘁,章兄,这我就要说你了,既然想搞文学,就别那么保守。男人女人,都是性情中事,谁会议论你。其实这话儿我早就想劝你了,你干嘛还那么一板正经的,放开一些嘛,都什么年代了,别那么传统。”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也跟你说实话吧,施兄,人跟人的观点是不一样的,我有我做人的原则。”
“怒我直言,章兄,你是不是有毛病呀?男欢女受,乃人性之大要也,你干嘛那么排斥女性?我就不信你就没有这种生理需要。”施看着我,有些怀疑。
我笑了笑,说:“也许是吧,你也不用跟我转文了,你不了解我,我并不排斥女性,生理需要我也同样有,但是有一点我是与别人不同的,那就是我所追求的是真正的情感,说得直白一点就是真爱。如果没有真爱而让我去亲近女性,也许来世可以。”
施觉得我的话很好笑,说道:“真看不出呀章兄,在这个世上你居然还在这里讲什么真爱,太让人佩服了。不是我说你,章兄,在这种时代找真爱,你可真想得出,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呢。我告诉你说吧,这世上压根儿就没有什么真爱,你这样找下去,最后恐怕只能独身一辈子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信呀?那么我问你,你找到自己的真爱了吗?”施一副自得的样子,盯着我问。
我道:“还真让你说着了,我已经找到自己的真爱了呢。”
“你别想唬我。”施一脸的不信任,以为我在跟他闹着玩儿,“还找到真爱了呢,自个儿一个人过着苦行僧的日子,你说你骗谁呀。”
我不想分辩,我只不过是想通过他的口向瞿媛转达一下,让她知道她仍然没有放弃的努力已经不会起丝毫作用了,我希望她能彻底死了这条心。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可是真的。”我一脸认真地说。
施定定地看着我,问:“你真的相信有真爱?”
“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而是我现在已经真正找到了真爱。当然罗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就在参加你们聚会的前一天,我刚刚才把我爱的女孩送走。”
施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说:“哟嗬,还真看不出来呀,章仁兄,看来我真是看差你了。这样吧,给我说说你的那个真爱,可以吗?”
我说:“说倒没有什么可说,真爱是要用心去感受的,所以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一个清纯可爱的女孩,今年刚刚二十二岁,就这些。”
“章兄,你就这么小气,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施立着眼睛睨着我。
我笑了笑,说:“对不起,现在只能保密,当然罗,以后你肯定会知道的。”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知道,施回去以后,肯定会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给瞿媛,如果我现在就把棠棠的名字告诉他,那么我就很难保证瞿媛不会去找棠棠。这倒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我想到了两种可能性:一是瞿媛真的想要我去为她干事,为了笼到我而去做棠棠的工作,甚至还会把棠棠动员到北京来,应该说这样的话棠棠肯定会动心,毕竟这样就可以和我朝夕相处了;二是瞿媛如果仍然还梦想着和我重新开始,那么她会去看看棠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这两种可能性的结果却只有一个,那就是瞿媛去找棠棠。
我不可能让瞿媛有这样的机会。
事情很显然,一旦瞿媛去找棠棠,势必会让棠棠的父母知晓,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就很难预料了。
为了避免出现不该出现的后果,我只能对施说这些,也就是说现在还只能让瞿媛知道这些,这样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瞿媛以后别再来打扰我,我要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地走下去。
施见我不肯再多告诉他一点棠棠的情况,便连声“啧”了几声,说:“真看不出,章兄,看来以后我得多跟你聊聊,我发现你虽然话不是太多,但是肚子里的弯弯道儿却不少。怎么样,什么时候咱们可以真正畅谈一次?”
我笑了笑,道:“施兄你这可就误会了,我一向都是表里如一的,怎么能说我肚子里的弯弯道儿多呢?这样的话,我可实在是不敢当呀。”
“你就别打哈哈了,老实告诉你吧,我看人还从来没有看错过,只是在这之前看你看得走了小小的眼儿,现在你还想瞒我,可瞒不了罗。”施哈哈大笑起来。
我只好不再分辩,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好吧,既然你这么感兴趣,我也不好推托,不过你得答应我,最近一段时间别再来打扰我,因为我手头正写一篇东西,需要安静。”
“这个我可以理解。”施点头道,“这样吧,你说个时间,大约什么时候能完稿,等你完稿了之后我再呼你,怎么样”?
我想也只能如此了,便点了点头,然后开始算日期:“今天是8月24号,还有十一万多字,一天五千字,也就是说大约需要二十二天左右,再加上其间有什么意外,这样吧,一个月后你再找我,怎么样?”我看着施。
施瞅着我,脸上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但是他还是点着头说:“好,那咱们就说定了,9月24日,上午你肯定要睡觉,那么下午两点,我准时呼你。”
我知道施是不相信我要用这么长时间写十几万字的,事实上也用不了,再慢,一天我也可以写一万字,如果状态极佳,那么一天两到三万字都不成问题。当然我也知道,施之所以不点破我,是因为他也很明白,我在这段时间里肯定不仅仅只是写这篇稿子这点事。
当然罗,我说出一个月后再联系,也没有想到施会一口答应下来。我本来心想怎么着施也会跟我算一下时间的,恐怕他最后答应给我二十天的平静也就不错了。但是他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我不清楚他这是为什么,也许又跟瞿媛有关——如果我没有多疑的话。
送走了施,我只觉得自己突然之间非常之累。我认为这完全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应酬,而且这种应酬所引发的连带关系,简直可以把人烦透。我有些后悔当日让瞿媛的司机送我回来,后悔当时告诉了司机我住的房号,如果我当时想到了以后这两天的这些麻烦,那么我会在离住处一段距离的地方下车,我也根本不会告诉司机我住几号楼几号房。
然而谁又真的会有那么远的先见之明呢?
唉,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有一个月可以清静,那么我只能好好地利用这一个月的清静,干一些属于自己个人的事了。
我静静地坐了近一个小时,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到最佳,把一切俗事都摆脱到脑后,我想,我该进入状态了……
第二十三章
今年秋天的北京城雨下得很少,但是风沙却见得比往年都大,这当然不是我自己的见识,而是老北京说的。
当然,北京风沙的大我也是可以感觉得到的,以前我在仪征的时候,宿舍里一个月彻底擦扫一次也不会有太多的灰尘,可是在北京却不行,就算每天不开窗户,最多三天,房间里家俱上的灰尘便非常醒目了。走到户外,那就更不用说了,街上许多爱干净的京城女人们,都用一块纱巾裹着头,形成北京城里独特的一道风景。
我想如果我再回到仪征去的话,说起北京城的女人们用纱巾连头带脸地裹个严严实实,那肯定会有许多人说我是胡说。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在北京有两个季节是很让人讨厌的,一个是春季,一个就是这秋季。
1999年的北京夏天据说是有史以来高温创记录的夏季,据《北京晚报》说,有人专门去公交车的驾驶楼里测试过,那里的气温高达65℃,而室外的气温最高也曾达到过42℃,这在北京历史上是少有的,而且正好让我给赶上了。我想我对北京的高温天气是有缘的。
但是温度再高对我来说影响都并不太大,反正我人瘦不畏热,心静自然凉,大不了尽量减少外出不就得了。可是这风沙呢?外出自不必说,你就是坐在房里,它也会发扬无孔不入的大无畏精神,毫不客气地挤进你的门,强行做你的“客人”,而且既来则安之,你不动用抹布拖把赶它它便死赖着不走,同时招揽它的同类到你的房里来安居。
今天我是非出门不可了。
好在,老天爷开颜,今天下了自入秋以来难得的一场小雨。我本不想打伞,但是看到打到窗玻璃上的雨点儿,一滴滴灰头土脸的,浑浑浊浊像是刚从泥潭里被抛出来似的,就知道这雨水如果淋到头上,那不为头发增加几倍重量才怪呢。于是无奈,只好收起我那一向爱在雨中散步的习惯,撑起雨伞下楼走了七分钟路,来到公用电话亭。
我来给棠棠回电话。
棠棠自从回去以后,只是刚到家的那一天告诉我已平安到家,然后便一点消息都没有了,我不知道这近十天里她都在干什么,而今天她突然呼我,而且在我的呼机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