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跟我谦虚。”
“这不是谦虚,这是事实。你应该知道,我这人对什么都不会太专心的,而且就凭我这高中生的水平,你说我能懂到什么程度。”
“章仁,你讲话别尽含着排斥的口气好不好?”
“没有呀,我怎么会有排斥的意思呢?”
“好了,咱们先不谈这个,你现在生活得怎么样?”
瞿媛终于又转换了一个话题。
“还过得去。”我应道。
“住的条件怎么样?”
“还行,两居套房。当然罗,不能跟你这儿比。”我开了一句玩笑。
瞿媛并没有觉得我这句话好笑,不过她还是微微笑了一下。接着她起身,到窗前去站了一会,然后回过身来,看着我说:“章仁,如果我在这宾馆里为你包一间房,你愿不愿意搬过来住?”
“这……”我一时犹豫了起来。
我不知道瞿媛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想,如果她仅仅是想请我来为她帮忙,那么她没有必要这么做,因为像这样的宾馆,包一间房一年的花费相对于我来说,是惊人的,当然也许在瞿媛来说仅仅只是九牛一毛。但是,我能答应么?还有,如果瞿媛是另有用意,我又将如何面对呢?所以我更不能答应。我知道,从上次瞿媛去仪征找我时候我就知道,瞿媛明显地想与我重新开始,因为她还并不知道我已经有了棠棠,可是她却也同样并不知道,就算的现在没有棠棠,我也不可能再与她重新开始的。
那么如果我答应她搬进她为我租的包房里,又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呢?我实在不愿意再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了,我只想回到我自己那平淡的生活中去,去用自己的能力为自己奋斗一番,为棠棠奋斗一番。
所以我在犹豫了一下之后,对瞿媛说:“这样,恐怕不太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瞿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请你来为我做事,为你租房,顺理成章嘛。”
我一听不对呀,我什么时候答应她出来为她做事了?于是我忙笑着说:“瞿媛,我可还没答应为你做事哟。”
瞿媛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是虚荣心在作怪,认为我是因为不愿意“为”她做事,所以她也笑了笑,说:“是我说错了,是我请你帮忙的。”
“帮忙可以,但是,瞿媛,我想我还是住我现在住的地方好一些。”我也不作解释,一脸真诚地说。
“你这还是不愿意呀。”瞿媛收敛了笑容,有些失望地说。
我笑着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瞿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章仁,其实,我只是想找一个能够让我放心的人来负责公司的事。”
“施不就挺合适的吗?”
“施?他是看了我的广告来应聘的,在此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据他自己说他对北京的文化界很熟,所以就试用一下。不过,我跟你说实话,章仁,我觉得施这人太滑了,而且有些华而不实,所以我并不放心。”
我无言以对,因为我对施也并不十分了解。
“将来事情开展起来之后,我肯定会在中国和美国之间来回飞,把一摊子事情放给施那样的人,我还真没法放心。”
我听出了瞿媛这是实话,所以她想让我出来帮她看着公司也应该是出于一片真心。可是,我不知道如果她遇不到我,那她又会如何呢?
当然,我也清楚自己为什么一直这么拒绝着瞿媛,除了担心以后再会发生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之外,主要就是为了棠棠,我不想在我与棠棠之间以后因为瞿媛的事再出什么意外,我知道女人都是很敏感的。所以,我想尽可能地避开瞿媛,尽可能地减少麻烦出现的可能性,我太在乎棠棠了,我实在不愿意与棠棠之间出现任何误会。
所以我不能答应瞿媛,我可以帮她的忙,但是仅限于写稿或者帮她组稿,最多参加她组织的一些活动,至于其它事务,那我会尽可能避开一些的。
瞿媛也看出了我是不可能如她所设想的那样出来跟她干事了,当然她的心里一定还想到了一些别的原因,只是我不想再去解释什么,就像她十一年前离开我时没有作解释一样。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我越来越相信这一点。
时间已经很晚了,前往通州的公交车一般都停得比较早,所以此时肯定是没有公交车了,我想,我只有忍痛打车回自己的窝了。
我向瞿媛告辞。
“这么晚了,你还回去吗?”瞿媛睁大着眼睛问我。
我点点头,边起身边说:“也不算太晚,还是回去的好。”
“还有车吗?”瞿媛有些关心地问。
我笑了笑,说:“公交车是没有,不过可以打车回去。”
“我看,还是我给你开个房,你在这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吧。”瞿媛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真的。”
虽然我嘴里这么说,但是说实话,天已经这么晚了,打车回通州至少得五十元,我还是很心疼的。所以,从心理上说,我是真的愿意留下来住一晚的,反正一晚的住宿费对瞿媛来说微不足道。可是,我的理智却告诉我,我不能留下来,我必须得走,因为,许多人知道我跟瞿媛聚会后一起来到了瞿媛的房间,虽然我们是同学,但是如果整夜不归,那么那些搞文学的朋友们会如何地编造故事就可想而知了。我不想因此落个不明不白,因为到那时就算我说是瞿媛另给我开了房间,恐怕也没有人会信,在文学圈中这类事是很多的,大家虽然并不会把这当回事,但是作为谈笑的资料却是经常的,更何况,瞿媛是一位女华侨,是一位女富翁,那此想象力丰富的朋友们会如何去“设计”情节,那是可想而知的——大家都是搞创作的嘛。
所以我必须离开。
见我执意要走,瞿媛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说:“那好吧,你等一会,我给你叫车。”
我想这个我不能推辞,如果连这个都推辞的话,那就真的做得太过分了。所以我点了点头,站着等她打电话叫车。
在下楼的时候,瞿媛仍然动员我说:“章仁,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真的是希望你能出来帮我的忙的。”
我笑了笑,道:“我知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我不想把话说得太死,因为那样做未免有些太不讲情义了。
“这是我的包车,车钱你就不用付了。”
上车的时候瞿媛向我说。
我愣了一下,但是随即便点了点头,说:“那就谢谢你了。”
瞿媛笑了一下,道:“干嘛呀?跟我客气呀。”
我也笑了笑,然后坐进车里,向她摆了摆手,“再见。”我说。
“明天有时间的话,再过来。”瞿媛说。
我说:“会的。”然后便让司机开车。
车开出了宾馆的大门,我下意识地扭头望了一眼,见瞿媛还站在宾馆的门前,定定地向我这里望着。
我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车开上了路,司机便向我开了口。“您是那位瞿小姐的什么人?”司机问。
“中学同学。”我简单地答道。
“不会是情人吧。”司机开玩笑道。
我笑了笑,大方地说:“如果是情人,那我这么晚了还往回赶吗?”
司机笑了。
“其实就算是情人也没关系,现在还不都这样,像你这么标致的小伙子,没个情人那可算是你没本事。”
“话是这么说,可那也得看是什么人呢。”
“男人呗。哥们,今儿个要是我,嘿,赖着也不走了呀,那瞿小姐,人可是个真正的款儿。”
“款儿不款儿的,那是她自个儿的事,跟我可没关系。”
“瞧您说的,你要是跟她套套近乎,再加上您跟她是中学同学,那还不轻而易举的事儿?瞧您,还没结婚吧。”
“这您可看走眼了。”我逗司机,“我孩子上小学了。”
“是吗?真看不出您,您今年多大呀?”
“您觉着我有多大?”
“看您呀,也就二十五六吧。”
“我有这么年轻吗?我已经三十三了。”
“哟,还真看不出您。您是南方人吧?”
“不错,江苏人。”
“嘿,您南方人就是显年轻。您是搞什么的?”
“写作。”
“嗬,作家。”
“谈不上。”
“收入还行吧。”
“不行呀,现在文化市场不景气,文学市场更是一塌糊涂,文章不值钱了。”
“那您还不靠靠您那位同学,瞧人瞿小姐,就说包咱这车吧,那叫大方。”
“对了,您这是私车还是公车?”
“公车呀,私车人包吗?”
“那像您这样,包车比平时跑车有区别吗?”
“当然啦,那区别大啦。那平时跑车,咱一天拉个够数儿,想歇着就歇着了,可这包车就不行了。就拿您今天这趟车,这不都快下一点了吗?一个电话要车,咱就得上路。”
“那可真算是苦了您了。”
“也不能这么说,要说这一天出车的时间毕竟少多了,算起来还是空的时候多。”
“那您不会跑点儿别的活?”
“那哪成呀,万一拉客在半路上,人瞿小姐要车,我咋办?把人客人丢半路上?说不过去呀。咱还是老老实实,等着瞿小姐的电话,随时准备着吧。再说人家也没亏咱,出了租车费不说,还给咱小费,也就是人从美国回来的,款儿,要遇上个扣门儿,那可有受呢。要我说呀哥们,您的这位同学还真不错。”
“我替她谢谢您的夸奖。”
“我跟瞿小姐聊过,人现在是美籍华人,那是华侨。瞧人瞿小姐,年轻,漂亮,有钱,全了,不过人有良心,把美国的钱拿中国来花,没忘了自个儿是炎黄子孙。哥们,我遇到的人多了,像瞿小姐这样有良心的,不多了。这么跟您说,有一回我拉一客人,也是美籍华人,哎哟那个牛呀,就咱北京,首都,他瞧哪哪不顺眼,一开了口儿,就是美国咋的咋的。我跟您说,哥们,这类人,挣他的钱您都觉得憋气。”
“看不出,您还挺爱国的呀。”
“这爱国不爱国的咱且不说,您说您是一中国人,不就入了美国籍吗?就算美国再好,中国也是您的老家不是,您就这么损自个儿的老家,缺德不?就算您现今儿成了凤凰,自小是打鸡窝里出来的,您就瞧不起那鸡窝了,这不是忘了本儿了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知道北京人的侃劲儿,所以面对着这样的司机我并不觉得奇怪,更何况,听着这位司机的一些理儿,倒还真有些儿同感呢。当然,从司机的嘴里,我也得到了一个信息,那就是瞿媛还算是一个“有良心”的美籍华人。
“听说瞿小姐是回中国来办什么公司的,是不是请您去帮忙的呀?”司机的话题真多,而且了解的事情也不少。
我点了一下头,说:“不错,瞿小姐是有这个意思,不过我还在考虑。”
“别介,哥们,依我说,您跟瞿小姐是同学,您又是文化人,能帮着您就帮一把。说真的哥们,瞿小姐这人可真不错,帮她您不会亏。”
我当然知道瞿媛我不会亏,可是司机哪里知道,我跟瞿媛之间还有过那么一段故事呢?当然罗,这些我都只能放在心里,不会跟一般人说的,何况眼前的仅仅是一个司机。不过我也知道司机是出于一番好意,我想司机对瞿媛连口称赞,肯定是瞿媛给了他许多好处,让他觉得非常满意。
只是这些都与我无关,是否出来帮瞿媛,我会好好考虑的。因为我知道,司机出于一片好心是肯定的,但是他所说的这一番话,也许只不过是为了解除路途上的寂寞随口说说而已,如果我因为一位司机的话便认了真,那我也就太“单纯”了。所以,我只对司机抱以善意的一笑。
与司机道别后,一边往楼上走着,我一边想:这件事,是不是要告诉棠棠呢?
第二十一章
生活中有许多事情是始料不及的,还有许多事情是有多种结果的。始料不及与可能有多种结果的事情,却让我在同一个晚上遇到了。
这件事就是遇到了瞿媛。
躺在床上,虽然时间已经是午夜两点多了,但是我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不是我不想睡,是我睡不着,因为我必须得把以后的事情想清楚,我不想再犯什么错误。我知道,如果我真的就瞿媛之请,出去帮她打点文化公司的事,那么无论是对瞿媛的事业,还是对我自己将来的创作及成名都有着极其明显的益处。
但是,如果出去为瞿媛干事,那么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很明显,到目前为止,瞿媛还并没有选择自己的第二任丈夫,虽然一年前在仪征我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再重新开始,然而这次在北京的巧遇,经过一个晚上的交谈,我却看出,瞿媛又在做着她心里那还没有死去的遗梦了。
如此一来,我就不可能出来为她干事,因为为她干事必然会跟她有太多的接触,一旦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那后果就不堪收拾了。我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也不允许自己发生这样的事。
那么,我能不能把棠棠的事情直接告诉瞿媛呢?
似乎也不妥。
因为我一直都在她的面前说我直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个人,虽然一年多以前我在仪征的时候向她说过我正爱着一个女孩,但是我知道她根本就不相信,而只把那当成了我向她所说的推托之词。若是突然真切地之间告诉她我是真正地爱着一个女孩,那么我想瞿媛的心里肯定不会舒服,肯定会知道我一直都在对她开玩笑,这样一来,我的形象在她的头脑里可能就会被加上一个不太好的外圈。不管怎么说,我也不愿意有这样的后果出来。
唉,要是棠棠在这儿就好了。
我这样想着,同时却也觉得上帝似乎是在捉弄我,棠棠刚走,就来了一个瞿媛邀请的聚会,这不明摆着让我为难吗?
那么,我是不是可能对瞿媛采取回避态度呢?哪怕是暂时的,等过一段时间再把棠棠的事情告诉她,那么我想她就不会怪我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把头脑里这一片乱糟糟的东西统统拍出去。我实在抓不住自己的思维了,它像是失去牵线的风筝,在半空里东一头西一头地乱飘着,乱撞着,我真不知道最终它会落在哪里。
我不希望它落在悬崖上,一点也不希望。
所以我不想冒险,不想让自己去心存侥幸地干任何事情。
瞿媛这边,我只能敬而远之了,虽然我明知道答应她我会得到很多,但是如果我因为这个便答应了她,那么我所担心的是,一旦我深陷其中,等到瞿媛向我提出进一步要求的时候,我又能如何呢?
所以有其为将来留下隐患,倒不如现在就不让它萌芽。
我想,我这么决定,棠棠知道了也不会怪我的。
当然,也许是我多虑了,也许瞿媛并没有我想像的这么复杂,也许她只不过是真的想请出去为她干事儿,此外便别无所求。然而即使是如此,我却也不能不慎重,去参加聚会已经算是我的一个失误,当时若是向施问问清楚,那么我肯定会找到理由拒绝的,那么也就避免了遇上瞿媛这么尴尬,那么也就不会发生任何事,我也不会如此烦恼了。
当然,这种假设已经是不可能存在的了,事实是我已经参加了聚会,已经见到了瞿媛,已经跟瞿媛在一起谈了很长时间。不过我为自己的清醒而满意,因为我并没有答应瞿媛去为她干事,不管瞿媛在心里对我的拒绝如何理解,那也只有随她去了。
现在,我开始要求自己别那么紧张,我劝自己,事情并不像我所想像的那么复杂,一切都不再继续,一切都不会再发生,所以我尽可以放心。
哈哈哈……
我让自己在心里大笑三声。
好了,现在闭上眼睛睡觉,所有的事情等睡完一觉再说。
我这样命令着自己。
眼睛是闭了起来,我也强迫自己不再想任何事,强迫自己开始默默地数数,据说这样可以催眠。
1、2、3、4、5……
我默默地数着,可是不知怎么的,数着数着头脑却越发清醒了。
不行,大概不应该这么数吧。对,倒着数数看。
100、99、98、97……
还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