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琴打开锁,让他自己清点。
“还是师姐帮我点吧。”
只见箱里是一大堆的钱,而且大多是红红的百元大钞。
“你自己点吧。”
“师姐点也是一样的呀。”
“爱点不点,小琴,装起来。”小琴倒也听话,打开袋子,一股脑地把钱装起来。
“这是新来的吧,晚上师兄给你接风。”那魔头咧嘴恶笑着。
“不用了,谢谢师兄。”我勉强应笑着。
“师兄,你以后少惹他。”妙音盯着我。
“还师兄呢,你叫好师弟是正经。”妙音刹时脸涨得通红。
“赖头,我告诉你,他可是院长亲自领来的,有本领你惹他。”
那赖头一怔,换了一副嘴脸笑着:“师姐,我这不是和你玩笑么,怎么当真了?新来的师兄,哦?”
我还是强颜笑着:“是,是。”
妙音说声,“我们走”扭身就走。师兄在我臂上拉了一把,我走时还不忘向那赖头打了一声招呼。
妙音气呼呼地走在前头,半晌迸出一句:“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们又在星宿殿和土地庙收了捐银,每一处的捐银都不及赖头的多,但总数也该在万元以上。各处的当值对师兄和妙音都是殷勤异常,尤其是对妙音。妙音的脸色也渐渐地缓了下来,回来后,妙音把钱放在钱柜里,又对我们说:“以后收捐银就劳烦两位师兄了。”师兄忙应声答应,我怔在那里不出声。完了,师兄请妙音一起用膳,妙音回绝了:“你和师弟一块儿用吧,我喜欢清静。”
在素食馆,我和师兄仍坐在那一个雅间。师兄叫了鱼,虾,肉三个素菜和一个汤,我们慢慢地吃。我们吃了好一阵子,妙音和小琴才来,她们吃完了,我们还在细细地吃。师兄还是一样帮我夹菜,我一再的阻,但终拗不过他,后来我就由着他了。没有了院长和师太在坐,我又感觉自在了好多。妙音吃完了,走过来对师兄说:“知会师兄弟和大师们一声,晚上院长想和大家说几句。”她说完了就走。在我们吃饭自始至终都没见赖头来用膳,师兄说:“赖头他们几个,晚上都在山下宾馆里小炒,他们有钱。”“我们呢?”我问师兄。
师兄说:“这素食馆也要伙食费的,只不过便宜些,各人各有点菜,月末在工资里扣的。我们这桌,外人来吃也需百多元。中午那餐若是外人来食要在千元上下吧。”
我“哦”了一声,略微感到有点吃惊。“以后我们也吃省点吧。”
“院长关照过了,说让你天天在这里吃,伙食就不除了。”
“他们会有意见吧?”
“整座道院都是院长的,她爱给谁就给谁呀!”
我不吱声了。
夜幕降临了,一干道士们聚在院长室边上的会客厅里。道士们聚得好快,也许他们聚会的时间都在这时分,一会儿,院长和师太,妙音来了。本来就很沉寂的众人再无半声响声。
院长首先向大家介绍了我,说:“今后我们又来了一位伙伴,以后大家多看顾点他。我明天又要回那边有些事务。每日的课业还是由老道长主持,在俗务接待上,师太年纪大了,她又一心修道。我想让新来的师兄应付着,我想他会做好的。师兄有所吩咐的,就当是我的吩咐,大家知道么?”众人应了一声。“德福,你听到了么?”“听到了”却是那赖头在应答。“德福,与众师兄弟好生相处。这次回来,我就多次听到你的不是,你自己好自为之。”“院长,我……”赖头正欲辩解,院长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我向他望去,看他有一丝愧色,但他迎来的目光,分明有一丝怨恨。无量佛,我没有说你的坏话,我是来修道的,我是来修心的。
院长话语简短,聚会很快结束,道士们也就散去了。整个道院有三十来个道士。完了,院长又让我到院长室坐坐。院长室先前我来过了,外面一间布置得如同办公室,中间的一间是会客厅。小琴很快给我们泡上了茶,我们坐在茶几的两端。院长说:“我一年在这里的时间很少,还有很多其他事务,这里的俗务你就帮忙着打理。妙音虽然好强,终是女流之辈,在与香客,施主交流终有不便之处。今后在接待施主方面,你多加费心。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与师太商量。你每日的早晚课也不必课课必到。但要使师兄弟们心服,课业还是要懂些的。
她顿了顿又说:“道院还有个宾馆虽已承包他人,还留有五间客房,平时你也可自主安排。至于用膳,因为以后你时常要与施主会客,每日就在那间雅间用吧,平时用度也不必太过节俭,院中开支是绰绰有余的。”
末了,院长又说:“等你有些根基了,在院中的规矩也教教师兄弟们,我是没有太多的心力了。”
“院长,我,恐怕担不起这重任吧。”我试着推诿。
“你尽力吧。院中事务本已较顺了,师太和妙音会帮你呢!”
我没有应声。最后院长说:“早点休息吧,慢慢你就会习惯的。”
我告辞出来,心中沉沉的。但又有些得宠得势的轻浮感。难道在尘世中无法继续的运势,让我在这道院中满足么?
我从哪里来的?我将向哪里去?
三
暗淡青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当晚回到房中,想着院长说的课业,将书橱中摆放的《黄帝内经》《太上老君内观经》《丘处机·青王歌》《老子道德经》等道家一干子经书都摆放在书桌上,并决心好好读读,相信用不了十天半月,众师兄弟的道学理论该无人追得上我,他们毕竟是一帮没读过什么书的混子。将众经书翻来翻去,最后又挑出《六王术数》和《梅花易数》来。一日下来,我早已把赖子当作头号大敌,而赖子是先天易数大师,被人称作神童的。唉,出家也不太安稳,何日让我有静心的日子!
窗外一弯新月挂在那山尖上,四境寂寂的,偶尔传来山虫寂寂的声音。山风静静地吹进来,我嘈杂的心又平息了许多。苦修,苦修,心中点燃一柱心香。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早早起来,穿起道袍,戴上道冠,早早地来到三清殿。因为道院的早课有许多朝观者要来观摩,所以每日的早课大都是放在晌午前的。但道院中有几位师兄却自觉地在三圣像前早早地念上了经。有几个小厮拿着指尘在仔细地扫拂着圣像上的尘埃。殿角上的各色乐器齐整地摆放着,我信步走去,摸摸这件,摸摸那件,最终拣起一把胡琴,照着摆放着的道曲谱拉了起来。胡琴清越的声音在大殿内轻荡着,和着几位师兄不时击打的木鱼声,融和成一段曼妙的清音。我凝神拉了一段又一段,拂尘的几个小厮已站在我身旁。我拉了一个细长婉转的长音,然后嘎然而止,将胡琴收了起来。“好,好,你拉得真好。”师兄笑着说。“怎么这么早起来了,我还不敢去吵你呢。”我笑了笑,没有作答,在乐器上我是有自信的,摆在屋中的乐器,我都会玩弄。除那西洋长管较为生涩。
“院长等会儿就要走了,我们去送送。”
出殿来,远远看见师太坐在迎神台上的蒲团中,聚精会神地念着经。我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师太早。”师太抬眼望来,脸上有一丝喜色:“好一个仙风道骨的小道士。”我讪讪地站着,师太没再说什么,继续念她的经了。
一会儿院长从禅房出来,今天院长着一身素色的俗服,但形容间无不露出一种超凡俗的气质。妙音立在她旁边,俨然是圣母边上的玉女。我和师兄迎上去,院长微露着笑意打量了我一下。边上的妙音似有嘲笑的脸色,但终抬手将嘴捂住,转向一边,独自窃笑去。师兄接过妙音手中的行包,说:“院长,我们送送你。”“也好。”说着自个儿走在前面。我暗自纳闷,怎么师太不来道别呢?后又细细一想,想是她们昨晚已相互嘱托好了,或是她们由来已久的默契吧。
一路上,我都默默地跟在他们后边。山中好清凉,日头还在山尖下,岭上的天空已是一片红霞了。院长的车早已在宾馆前久候,我们都有和院长道别,院长不声的上了车,直到车开出山门,她才回头望了我们一眼。
目送了院长,我们信步拾阶回去。忽听背后传来嘻嘻哈哈声:“师姐,好早呀!怎么这么早出来散步呀!”只见赖子和三四个师兄浪荡的跟上来。妙音凛然地回转身立在石阶上,“院长刚走,你好放肆哦!”那赖子见妙音气势站在上风,顿下身形说:“哪里敢,哪里敢!院中不是新来了管事的师兄么?看,师兄好标致的人物。”那赖子将头别过一边,又扭回来说:“不过我看师兄你,脸上有花,恐怕与道无缘啊!”
我心中一怔,大惊失色。我早已在尘俗中领教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厉害了,不想在这修禅养心的圣地,还要再度受它的磨难。
我故作平静,双手合稽道:“仙本俗升,修行在心。多劳师兄记挂了。”听了那赖子的话,德清和妙音都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自认他们俩也被赖子蛊惑了。那赖子怕妙音再去发难他,借故从旁阶上了。
一路回来,我心烦意乱到极点,默默地思忖着流言会怎样向我袭来。妙音也一直沉默着师兄见我们都无话说,引开了话语:“师姐,万圣阁小顺子想到上面来,你看他还灵巧机变么?”“哦,你和小顺子蛮投机的哦。不过,你刚才不是听赖头说院中管事的是我们师兄么?”
“哪里,师兄哦,我们都明白院中大小事还不是师姐你说了算。”师兄边说边示意着我,我心中正自烦着,才懒得理这闲事呢。
“也好,因刚才听赖子说我们早,忽然想起一机对来,你若能答得我心意,我便帮你。听好了:日上机峰半晌时,
该你念禅经三遍。
“师姐,你明知我不会。”
“不会就拉倒吧,等你会了再说吧。”
我明知妙音指我而来,我确不好接,只装作未听见,自顾走自己的路。
快到石阶尽头了,妙音对师兄说:“上完台阶前,你让师兄帮你也成。”
师兄拉了我一下,摇了摇,示意着。我看了一眼他,想他将我也真诚,不假思索地回道:
月沉龙潭一白昼,知我轮俗道千载。
妙音边走边思量着,在石阶顶上停了一下说:“那是无赖,你管他作甚?”
一整日,为了赖子的招惹,心中郁郁不快。临晚了,妙音也没有让我去取捐银,却是让师兄和小顺子去了。晚膳完了,妙音告知大家,要和大家说个事儿。
我们大伙又都聚在了会客厅里,师太坐在主位上,妙音立在她旁边。那赖子依然十分冒失,在大伙没聚齐前,在那里高声谈论着,惹得师太也簇起了眉头。一干人终于到齐了,妙音清了清嗓音说:“各位师兄,我今天想跟大伙说个事儿,大家都知道大伙的月钱跟捐银收入挂钩的。今儿我想告诉大家,这月院里的收入又少了许多。是不是大伙懈怠了?所幸的是相命铺里收入还可以,不过就算是贡献最大的德福师兄也不如前些天了。”那赖子听到提到他的名,怔在那里思忖妙音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又望了妙音又转头望望我,我也是一头雾水。
妙音接着说:“下边万圣阁都是由德顺师兄日值的,他那里向来收入最少,今个儿只有百元,照这样下去大伙的月支可就要大打折扣了。”讲到收入,都关系到自个儿的切身利益,大伙儿都屏心静听着。
“我想听听大伙的意见,如何改善这一状况呢?”妙音问完这句,长久不吭声,目光环视着大家。大伙都沉默着,也许大家都没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妙音又转向师太,向师太示询。师太木定着,好像没有听见。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说给大伙听听如何?”妙音又环视向众人。众人没有一个接茬的。
“我想让几位能干的师兄下去日值不景气的大殿,拉平各地捐银的差距。至于下去的师兄可能会辛苦些,但我们可以在月末给他特别的照顾。”
妙音又长久的顿了顿,转向师太,向师太示意。师太说了声:“也好。”
妙音马上接着说:“德福,德扬两位师兄在我们院中是最能干的。我想让他们到万圣阁和土地庙去兴兴香火。至于提成,由本来的5%加到10%,这样一来,两位师兄和院里都会有些益处。师太,你说怎么样?”
德福,德扬想站起来辩说,妙音摆了摆手说:“我们最终听师太的示下。师太要是不能决绝,我打个电话请示请示院长。
师太本来还在犹疑着,待听到妙音说请示院长一句,像是终于下了狠心一般说:“这样试试也好,也好。”
“那就这样吧,师太,还有什么事么?”妙音问。
“哦,没有,我没有事。”
“没事大伙就散了,只是辛苦德福,德扬两位师兄了。”
德福,德扬还欲说些什么,大伙已经开始往外走了。我坐在厅里的角落里,久久地盯着妙音看。想笑又忍不住止住,说是睚眦必报吧,但也太露了吧。等到大伙散去,我也匆匆逃回房去。两牛相抵,可不要踩着我这头小羊。但我自己心底又分明清楚,这事我又脱得了干系么?或本来我就是祸端?无量佛,赐给我一寸净土吧。第二天,我照样起得很早,在三清殿静坐了一阵儿,又回屋取了一本《南华经》往万竹林寻幽去。竹林远离凡尘,又处在山谷之中,长得很是兴盛,好些竹子长得粗圆高拔。林中散落着薄薄的一层竹叶。一条石砌的小道,盘旋在竹林中。在竹林的一处高阔处还搭建了一条竹廊,竹廊做得很是精巧,在竹廊上向下望,可看见半座水库,而竹廊的边上则是谷中的一条小溪,小溪的水确是从大仙升天处流下来的。竹廊中还有几张竹桌和竹凳,我便拣处干净的座位坐下来,独自享受着青山绿水间的宁静。远处,整个道院隐没在苍松古木间。偶尔传来一两声钟鼓声,平添了无穷的意境。我又暗自庆幸自己在修心之境又找到一处自在之所。
在竹林中也不知呆了多久,待回转三清宫前时,早已过了午膳时间,便在素食馆中让伙房做了一碗三鲜面,独自坐在雅间细细地嚼咽。完了,又在三清宫边转了转,只有那师太一直在禅坐着念经。算卦铺里果然去了赖子,但我没有丝毫的欣喜,那赖子决不是好缠的人物。
一连几天,我不是往万竹林去避幽,就是在房中读书,有时也偶然去听听禅课。几回和妙音相遇,都是相互远远地打稽,各自脸上没有一丝异样的表情。
四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何日更重游。一一忆江南
一日,早膳后,我正在房中闲坐,师兄来敲门,说是妙音让我去接待香客。我和师兄来到妙音日值处,见妙音正同一位女施主在闲聊,看来她们很熟络。见我们去了,妙音示意介绍了我,说是院中管事的师兄。小琴只上了两杯香茶,我和师兄入座在茶几旁。那女施主又问起每日的课业,妙音大抵说了说。那女施主说:“这里真是一方世外桃源,真是静修的好地方。”我稽首插了一句:“既然施主说这里是静修之地,何不在此多住些时日?院中倒有几间清静的客房,很方便的。”那女施主脸上有些喜色说:“再说,再说。”一会儿小琴过来向妙音说:“师姐,早课开始了。”那妇施主站起来说:“走,我们也去圣前参拜参拜。”
我们一行来到三清宫,老道长已领着一班的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