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往下细想,他已操起墙边一截长棍来到主卧室。不惊动警方、私事私了是他一贯的作风。他自负倨傲的相信,他解决事情的能力远胜於那些所谓的执法人员。
雩娘睡得很甜,他没打算吵醒她,只轻巧地踱到窗前,咦?那人不见了!
他探出头再看仔细。
好家伙!企图攀墙而入?唐默冷笑一声,将三尺馀长的棍子,凌空掷下——「啊!」高挂在围墙顶端、还来不及跳下的夜贼,应声跌落地面。这一跤
似乎摔得满重的,挣扎了半晌才蹒跚爬起,惊恐万分地仰望二楼窗台,见唐默岸伟的身躯昂藏而立,即刻吓得落荒而逃。
「谁?」雩娘毕竟是名练家子,方才那声惊呼马上将她从睡梦中扰醒。
「一名小毛贼,已经逃走了。」唐默拉上纱窗,尽量将目光瞟向别处不去看她。
「可恶,我去把他捉回来。」她家小王爷的宅邸是如何高贵神圣的地方,岂容毛贼自由来去?零娘霍然起身,护主心切地想跃窗而出。
「就穿这样?」是她逼得他不得不正视她的存在。
「呃……」这身「清凉」装扮,的确不适合缉捕盗贼。雩娘腼腼地绽出她甜死人不偿命的招牌脸。「我一时心急倒是忘了。」
唐默扭开立灯以後,她姣好的身段益发无处遮掩。雩娘红著脸蛋儿赶紧躲回被子里。
「安心睡,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才仅仅一晚,他就被她搞得七荤八素,往後呢?
他能忍耐多久,十天?半个月?
第五章
次晨,第一道阳光透过窗帘时,雩娘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冲到楼下厨房,准备为她的主子烹煮清粥小菜当早膳。
今儿天候格外晴朗和煦,亮晃晃的晨曦一如跳跃的精灵,将屋子里外照得银辉闪烁。
雩娘立在厨房中央,讶然於里边的空荡荡,连一根葱、一颗蒜头、一粒米 都没有。他是怎麽过活的?
餐厅!是了,书怀带她去的那种现代客栈,每样吃食都浓烈得呛人,一大早就吃那种东西,不太好吧?
她到处搜寻,希望找出一些些足以下锅的菜肴。可橱柜里空空如也,除了酒杯就是酒,还有「咖啡」。什麽玩意儿?雩娘拿到鼻下嗅了嗅,唔,挺香的。吃这东西就会饱吗?再找找著。哇!这柜子好大,但怎麽开呢?她摸到凹陷处用力一拉——陡地,寒气逼人。
原来是一台电冰箱。雩娘机伶伶地退後数步,慎防里头出奇不音心地发出暗器来。等了好一会儿,啥动静也没有,她才安心地「检视」这座神奇的「机关」。
冰箱内零散地放著几瓶饮料和两包没吃完的饼乾,看来并不具任何杀伤力。小王爷太奇怪了,区区几样不起眼的小东西,需要动用这麽大的机关来掩藏吗?
耗掉半个小时的时间细心研究过後,她已百分之二百确定,今儿的早膳必须到市集张罗。
幸好她的洋装已经乾了,乘唐默尚未醒来,赶紧换上。然後,她得上街去。
现代人不时兴用银子,他们喜欢用纸钞。昨晚郑依霖塞给她的千元大钞还摆在桌上,她随手抽了两张,觉得好像还不够,再抽两张捏在手中,才安心的朝屋外走。
唐默一整晚都睡不安宁,不,他根本没睡,只是破晓时分靠在椅背上假寐了一会儿。雩娘起身、下楼、到厨房「游荡」,一直到离开屋子,他全都看在眼底,没有出声叫唤,纯粹是为了欣赏她玲珑妩媚的身影。这女人对他始终有股致命的吸引力。
她回来了。唐默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不对劲,雩娘的轻功应该相当了得,不然怎么跟踪得了他?这样沉重而急切,莫非出事了?
他火速的奔到楼下,打开房门,恰巧将惊慌失措的雩娘收拢入怀。
「怎麽回事?」他扶住她踉跄的身子,惊问。
「十几名歹徒,企图加害於我。」雩娘将手中的早点递予唐默,弯身查看小腿肚,刚刚因不留神擦伤的皮肉。
「我以为你武艺高强。」见她并无大恙,唐默一反关切的神情,顺便讥讽她两句。
「我纵有盖世神功,终究不过是名女子,怎麽打得过十一名大汉。」她小腿肚那道伤口不浅,鲜血汩汩直流。
想想也真够窝囊,短短一天一夜,从头到脚全部挂彩,真是丢脸丢死了。
「了不起。你初到『敝』宝地,就跟人结怨生仇,算得上是交游广阔了。」
唐默取来药箱,清凉微刺的优碘沾著棉花轻轻辗过伤痕,拭去了血渍後,新的殷红血丝立刻又淌了下来。
「被什麽东西伤到的?」看来伤口颇深。
「铁勾。我穿过矮巷时,出其不意的从石柱後刺出,正中我的脚。」雩娘的裙摆让他撩得好高,害她除了疼痛之外,还要细心维护淑女风范,将两腿夹得紧紧的,谨防春光外泄。
「你得罪过什麽人?」出手如此狠毒,绝非善良之辈。
「没有啊!」雩娘这一路风尘仆仆,只为了找他。虽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只费了一点点功夫,可,她怎匀得出时间去与人结仇?
「想仔细点,这一两天有没有跟人吵架?出手打人?或是自我防卫地吓阻歹徒骚扰?」
「应该……没有吧?」她一摇头,一络长发撩过唐默的鼻端。
他贪婪的汲取,洁净的清香是他喜欢的气味。昨夜她肯定偷用了他的洗发精。呵!这节骨眼,他竟然还有心情胡思乱想。
「啊!我记起来了,昨天在一家美术馆内,我确实出手打了一个人。」
「你在美术馆内打人?」找死吗?
「也……没有真的打,因为他欺负书怀,我看不过去,就伸手推了他一下……」
「他是谁?」
「书怀的心上人,好像叫刘学松来著。」
是他?唐默总算恍然大悟。子夜时分,在围墙外探头探脑的不正是他吗?
「以後不准单独出去,我到公司上班後,你就将大门锁紧。没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进来。记住了?」不管刘学松和书怀是什麽关系,胆敢侵犯她,就得付出代价。
「是的。」包扎完毕,雩娘马上尽忠职守地拐到餐桌去。「对不起,耽误您用早膳了。」
她一共买了四份烧饼油条、四个蛋饼、八个水煎包,和六个蟹壳黄、四杯豆浆、两杯牛奶。足足可供四名大汉撑破肚子。
「过来一起吃。」唐默的话总带著命令的语气。
「我?」那可是失分寸呀!零娘一欠身,冷不防被他拉到椅子上。
唐默相信那票歹徒绝不敢胆大包天的闯进他的住处,但等他出门以後可就难说了。所以,现在是难得的清静时光,他们更应善加把握,好好享用这顿丰盛的早餐。
雩娘的脾胃总抵抗不了食物的香味,可她并不知道,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依然魅力无穷,甚至益发撩人。
唐默抽出桌上的餐巾,为她拭去唇畔的芝麻。她不懂风情地,只是憨憨一笑。他则迷恋这种肢体的接触,手掌摩挲著她如嫣的水颊。
「你喜欢我?」她傻气的问。
「喜欢。」
唐默话声甫落,她高兴得胃口大开,马上又多吃了一副烧饼加油条。
可惜这样欢愉的时光没能持续太久,书怀是第一个前来破坏的讨厌鬼。
唐默听到她尖拔的嗓子,马上揽紧眉头,「我上去换衣服。」
「喂,老哥,小雩到底在不在——」书怀像唯恐天下不知似的一路喊著进来,「小雩?」
「您早。很抱歉昨儿没事前知会您,我又还没学会千里传音,请您务必见谅。」零娘恭谨地一个劲小心赔罪,将书怀请进屋里。
「你果然在这儿,我就说嘛!」对於雩娘中途「落跑」一事,书怀似乎并不在意。「我表哥呢?」
「在楼上。」
「喔。」见到桌上有吃有喝,她很自动自发的统统塞到嘴里去。「嘿,你的头是怎麽回事?是不是刘学松找人打你?!那王八蛋,我就知道他阴险狡诈——」
「不是的。是我不小心自己弄伤的,不关刘先生的事。」雩娘怕她吃多噎著,忙端起牛奶要她喝下。
书怀大概真的恨那姓刘的恨到骨子里去,什麽坏事都往他身上赖。
唐默穿著一袭灰黑色西装,手里提著沉甸甸的公事包出现在楼梯口,一副君临天下的睥睨神情。
书怀从小跟他一起「打」大的,对他可谓是熟得快烂透了,却也三不五时为他俊美得教人惊艳的容貌给吸住目光。
「上班啦?」书怀眼里看著他,口里嚼著蟹壳黄,所有感官全满足得不亦快哉。
「嗯。」他昂然下楼,眼底只容纳一抹倩影,「记得我交代你的话。」
关门声在书怀错愕不解中戛然止住。他俩在打什麽暗号,故意不让我知道?
「他认祖归宗啦?」从他对雩娘亲昵的叮咛看来,这短短一个晚上,势必已产生强大的化学变化。
雩娘温婉地摇摇头,「爱新觉罗对他而言,是陌生了些。我不做那种奢望,只要他肯收留我,我就愿意一辈子为他效劳尽忠。」
「那我呢?我是他表妹,他是小王爷,我起码也该捞个郡主、格格什么的。」
零娘噗吭一笑,「真对不住,雩娘以前没见过您,不清楚您究竟是哪位皇亲国戚转世,所以,只有抱歉了。」
「就知道我命不好。」书怀长吁短叹兼自怨自艾完毕,便抱起她刚刚拿进来预备送去婊框的字画。「反正你没事就好,我走了。死不了,活儿仍得照干,否则就只有喝西北风了。」一个没抱好,倏地滑了两轴下来。
「啊!这是杨明时杨大人的墨宝。」雩娘捡起画轴交还给书怀。
「你也懂古画墨宝?」书怀打趣地问。她在艺术学院旁听了四年的美学欣赏,都还没本事一看到字迹立即知晓作者是何人呢!而雩娘匆匆一瞥,居然就能正确无误的点了出来。
「略知一二。」其实她忒谦了,在怡亲王府她可是顶顶有名的才女,举凡琴棋书画全能来上一手,也正因为如此,才特别获得宏冀小王爷的眷宠。
「考考你。这幅『利者义之和也日月得天能久照』又是出自何人手笔?」
「句子乃是出自易经,这劲挺雄浑的气势应该是张中堂的杰作。」
「这幅『夜饮东坡醒复醉』呢?」
「苏轼。」
「这幅『纤零四卷天无河』?」
「韩愈。可惜此乃膺品。」
「何以见得?」书怀将信将疑,把卷轴直的、横的看得仔仔细细,还是瞧不出端倪。
「这手法虽与真迹近似,但精神气韵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雩娘不仅铁口直断这幅墨宝是仿冒,另外还有三幅也都不是真迹。「韩愈善用鲜明的意象,布置超越境界的诗词意境,清新明丽,淡而有致……」
「等等,太抽象了,你能不能说得比较浅显易懂?例如纸张的好坏、落款的特殊性或者墨汁的优劣,总之,不要说得那麽扑朔迷离行不行?」
人家是说得很平实简单呀!
雩娘眨著大眼,为难的不知如何是好。「这些都是很基本的概念。雩娘不晓得纸张、墨水的辨别,识别真伪全存乎一心,那该算是一种本能吧!」讲白一点——即是天赋。
书怀乱不服气地白了她一眼,「也就是说,我怎么学都学不会罗?」气人嘛!!「平平」都是人,资质好坏差那麽多。
「不会的,只要假以时日——」
「得了得了,我才不要把大好青春浪费在这些无聊的古物上——」忽地她瞅见雩娘哀怨的眼眸,忙捂住该死的大嘴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老实说,你比我看起来都还要青春貌美,一点也不嫌老。麻烦你以後可不可以别再『闻古色变』?」
雩娘释怀地一笑,「要不要我帮你拿?看来挺重的。」
「放心,我是大力土。对了,打个商量如何,你发挥你的才学,我运用我的关系,咱们或许可以……呃,可以怎样我现在还没想到,等想到了我再告诉你。怎样,答不答应?」
你说得没头没脑,教人家从何答应起?!
雩娘一头雾水地瞪著她,「或许等你想清楚了之後,咱们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说的有理。」书怀手忙脚乱地将一大捆字画绑在机车後座,又折回屋内找了一只大型手提袋,磨蹭了老半天总算搞定,挥手走人。
零娘记取唐默的吩咐,将楼上楼下的门窗统统锁上,就连郑依霖在外头嚷得声嘶力竭,她说不开就是不开,最後逼得郑依霖打电话向唐默兴师问罪。
吵嚷的声响停了,茶几上的一具黑色物体却蓦地铃声大作。
雩娘骇然失色,慌忙退到角落静观其变。
「接电话呀,你这个笨蛋!」郑依霖隔著玻璃气急败坏地大吼,「把上面的听筒拿起来,那是唐先生打回来的。」
零娘仍满腹狐疑,担心暗器伤人。不过,念在郑依霖用力「指导」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冒险听听看好了。
「喂?」没声音呀!
「拿反了,反了,倒过来。唉!你怎麽那麽老土?!」郑依霖活像一只大脚蜘蛛,贴著毛玻璃不停「蠕动」。
零娘依言将话筒转了个方向,重新贴近耳朵。
「是小雩吗?我是唐默。」
「呵!」唐先生怎会被关进这小盒子里去?「你稍安勿躁,我马上来救你。」
雩娘待要扔掉话筒,到厨房取来刀具时,唐默的嗓音又响起了,「不用,我没事而且安全得很。你乖乖听我把话说完。门外的郑小姐是好意送衣服过来给你,你可以放她进来。中午我会回来带你去吃饭,OK?!」
「嗯?」最後那个字听不懂。
「总之,乖乖等我回来,哪儿都不许去。」唐默道完再见便挂上电话。
雩娘满目诧异,盯著突然传出「嘟嘟」声的话筒,像个木头人似的僵在那儿。唐先生呢?
「喂,出来开门啊?还发什麽呆?!」郑依霖快气炸了,精心描绘的彩妆,因五官过度扭曲竟成了狰狞可怕的油墨,和鬓角的汗水混搅成一团。
「是的。」雩娘才按开门锁,郑依霖已经整个人跌撞进来。「你不要紧吧?」
「你是问我气死了没有吗?」她气愤地将一大袋衣物丢在地上,转身塞进沙发,四肢全张地大口喘气。「去帮我倒一杯水来。算了,有没有果汁或别的饮料,要冰的。」
「喔,好的。」雩娘冲到厨房,打开冰柜,胡乱抓了三、四瓶饮料递给她,「是这个吗?」
郑依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不会帮我打开呀!」
「是。」雩娘可不懂得易开罐的「玄机」,飞快的又冲进厨房,拿出一柄水果刀,往铝罐上头挥手一削——嘿嘿!整齐俐落,恰到「毫」处。
「哎呀!你有病啊?」郑依霖端著被削去顶盖的饮料,又惊又怒。「从这儿拉起来就好了,你何必……这招功夫,从哪儿学的?」
糟糕,一时大意又惹祸了。
零娘忙把刀子藏到背後。「我……小时候在乡下……经常劈柴,不知不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