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子点点头，“正好你给我说说这府里的格局什么的，我还真怕走错了，走远路什么的呢。”
水生便微微弯腰侧着身子走在九娘子身前一步，带着九娘子一路介绍地走了半刻钟，到了平国公夫人的明院。
早有丫头通报了进去，也有丫头打了帘子，带着九娘子进了正屋，平国公夫人却正在用饭，九娘子便上前见了礼，王氏微笑着说道，“你瞧我，忙得这会儿才吃上饭，要不，你去东间略坐坐，我用好了再过来和你说话？”
九娘子却看到王氏身前正在伺候着王氏用饭的大奶奶陈氏，九娘子心下便明白了几分，说道，“婆母，茵娘因为侍候夫君用饭，所以才来晚了，大嫂还在这呢，茵娘万万没有独自去歇着的理，茵娘也伺候您用饭吧。”
王氏嗔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这么知礼，我就说阁老和甘太太会教养孩子，真是好孩子。”赞了半天，却不提拒绝的话，九娘子也只好上前，站在陈氏身边，“大嫂，茵娘用过了，还是茵娘来吧，大嫂您也去用饭去。”
陈氏朝着九娘子笑了笑，正要拒绝，王氏说道，“嗯，正是呢，你大嫂陪我忙了一上午了。”然后又对陈氏说道，“你快去用去吧，这儿交给茵娘就是，这孩子，能干着呢。”
陈氏听她这么说，便放下手中的大帕子和长筷子，对九娘子笑道，“那就劳烦弟妹了，我去了。”对着王氏行了礼，便到偏厅自去用饭去了。
九娘子照着陈氏的样子拿起大帕子和长筷子，站在陈氏刚才站的位置，开始了服侍婆母起来，“婆母，可要尝尝这茄肉？”说着搛了一筷子茄子起来。
王氏点头，“嗯，尝尝也好。”
九娘子便将那筷茄子放到王氏跟前的小碟子里，王氏略尝了尝，皱眉道，“嗯，不好吃。你把那笋丝给我搛点试试。”王氏吩咐道。
九娘子应了，便一手按了自己衣裳，一手拿着筷子去搛远处的那道笋丝，还好，练嬷嬷在教导礼仪的时候都教过，九娘子也被训了好苦，虽然筷子长，笋丝位置较远，且笋丝散乱，经过练嬷嬷训练，九娘子还是稳稳地搛了一筷笋丝放在了王氏身前的小碟子里。
王氏点头赞道，“茵娘真不愧是大家子里出来的闺秀，这礼仪一丝也不错的，你母亲可真会调教人！”
九娘子谦虚地说道，“都是母亲教导得好，也是宫里的练嬷嬷教得好！茵娘本来愚笨着呢。”
王氏点头，吃了一口笋丝，又皱了眉头，“嗯，这笋丝也有些老了，你再搛块豆腐来。”
九娘子只得将宽大的袖子叠了两叠，这才左手拿匙，右手执筷，弄了一匙蟹黄豆腐放在王氏跟前的碟子里，“婆母，您尝尝。”
王氏笑着说道，“瞧着你，就算是做这样的事也是如同一幅画一样，真好看！这菜啊，本来没什么特别的滋味，可不知道怎么的，经你的手这么一拿一递的，就这么香甜了起来呢！”王氏尝了口蟹黄豆腐，拿帕子按了按嘴角。
侍奉公婆用饭本就是做人儿媳妇应该的，九娘子在出嫁之前也被练嬷嬷恶补过，倒是不怕她有意刁难，只是这婆婆倒还真是个巧的，并没有任何的恶言恶语，反而是轻声细语，赞美不断，在外人看起来，也是母慈媳孝，极为和谐的画面。
王氏又挑了几样菜，换了两种饭，期间还让九娘子给盛了一回汤，林林总总的，看起来花样弄了很多，其实也不过只用了小半碗饭而已。
王氏放下筷子，九娘子这边也才放下筷子，又服侍着王氏漱了口，扶了王氏到东间去坐了，亲自端了茶来，这才放下一直抬着的手臂，虽然没干什么力气活，但九娘子还是立刻就感觉到了胳膊上传来的阵阵酸痛之感。
王氏全然不察的样子，“唉，茵娘有你在，我都多吃了半碗饭，真是多亏你了，累着了吧？”
为人新妇，哪能伺候婆婆第一顿饭就喊累的？九娘子只能假意道，“不累，婆母，伺候您用饭也是应该的。”
王氏一脸慈爱地说道，“虽然涟儿媳妇也孝顺，但她身子总有些不大好的，我也不好总劳累她。再说这人吧，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原来上你们家去，我就特别喜欢你，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巧的，如今嫁过来了，我更是巴不得天天瞧着你才好呢。要不，以后，你也跟我这来用膳来？我们婆媳俩也好说说话什么的。”
九娘子心里明白，这是变着法的要求自己来伺候婆母呢，如果是正经的婆婆，姬澈的生母，那九娘子自然没有二话，不用她说也会天天来立规矩，伺候着，可这个婆婆可是个继室，看她与姬澈，关系也似乎并没有多融洽，九娘子心里还是有些犹豫了。
毕竟自己的顶头上司可是姬澈，没有经过他的允许，自己还是不要瞎做决定的好，这么想着，九娘子便推诿道，“按说，不该让婆母您来说的，茵娘就该来伺候您的，只是……只是婆母也知道，世子身子一向不好，今儿瞧着还算是好点了，今儿的午膳都还是茵娘一筷子一匙地好生劝着才用的，茵娘就是怕我不在的话，世子又该不好好吃饭了，那不是对身子更不好？要是这般，婆母岂不是更该劳心劳神了？因此，茵娘就想着先伺候好世子，婆母这头，茵娘是失礼了，还望婆母见谅！”
王氏的笑容滞了一下，连忙说道，“是极，可不是这个理儿，你这孩子，就是这么懂事！我们做母亲的心，可不就是这样？好孩子，你说的是，你啊，先就好好伺候着世子，他身子好了比什么都强。我这边，你也别惦记，有你大嫂呢，你呢，有空就过来和我说说话，走走就好了。”王氏有些勉强，但到底把话还是圆的很漂亮。
一会儿，陈氏也用完饭过来了，三人说了一会儿话，王氏便有些发困，陈氏连忙上前扶了王氏到了里间的罗汉床上躺下，又给王氏搭了毯子，九娘子帮着给王氏后边垫了靠枕，王氏慢慢地合了眼，陈氏又蹲下来坐在了脚踏上，慢慢地给王氏敲起小腿来。
九娘子站在一边无聊，看着陈氏捶腿也帮不上什么忙，正准备先退下去呢，外头一个丫头冲陈氏招手，陈氏便低声对九娘子说道，“婆母每日这个时辰都要小睡一会的，每次都要人给捶腿的，不能停哦，我院里有些事，这就交给你了！”陈氏拍了拍九娘子的肩膀，带着丫头先出去了。
九娘子愣住了，什么？叫自己给捶腿？还不能断？谁知道这王氏要睡多久啊？
九娘子尽管不愿意，也没办法，只好坐在刚才陈氏坐的位子，轻轻给王氏捶起腿来……
听见王氏的呼吸声渐渐均匀，九娘子偷懒地停了手，刚想要伸个懒腰，休息一下，就听见王氏哼哼的声音，“哎，别停……”王氏往里翻了个身，面朝榻里了。
九娘子无奈，只得又轻轻捶了起来，捶重了王氏哼哼，捶轻了王氏也哼哼，偶尔想偷懒停手，王氏还要哼哼，九娘子被折腾得手没停空，本来举着那双又长又重的乌木箸就已经累着了，这会儿又捶腿，九娘子觉得自己的胳膊真的要废了，酸软得不行。
偏生这会儿旁边一个丫头婆子也没有，九娘子就是想叫人也叫不来，只得自己硬挺着，好不容易待王氏将身子翻了回来，睁开了眼睛，瞧见九娘子，惊呼道，“哎哟，茵娘，怎么是你在捶腿？”
九娘子将王氏扶了起来，王氏骂道，“黑了心的丫头，平日里我纵着你们，把你们都给惯坏了，谁让二少奶奶在这忙着的？你们人都死哪去了？”王氏骂着，外头的丫头这才纷纷进来，跪着听训。
王氏又对九娘子说道，“你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的，怎么你自己还忙上了？你大嫂呢？真是，怎么也不教教你，叫个丫头来捶就是了，怎么能把你给累坏了？回头澈儿还怪罪我了。”
九娘子心里觉得这完全是马后炮，但是当着她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说道，“没事，是茵娘没做惯，不知道婆母您的习惯，往后就知道了。您也别责怪她们了，是我自己要做的。”
王氏便虎着脸对那些跪着的丫头说道，“还不快谢谢你们二奶奶！要不是二奶奶帮着你们说话，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偷懒耍滑的，还不如你们二奶奶了！人家阁老府的正经嫡女千金大小姐都没有你们这么娇惯的！”
王氏骂丫头，但这话听起来就十分别扭，九娘子心里很不舒服，这是把自己跟平国公府的丫头比上了，是有意在贬低责骂自己吗？
丫头们得了王氏的训，都纷纷向九娘子磕头道谢，九娘子摆摆手，“无妨无妨，都起来吧。也不是你们的错。”然后笑着对王氏说道，“往日里，我母亲总教导我，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总教导我们要修身养性，平心静气，不能跟那没修养没眼力的人计较，所以，我说，我自己做得多点做得好点倒没什么，丫头嘛，总是要慢慢教的。叫她们看在眼里，也知道学学，省得到外边叫外人笑话了不是？”
王氏有些黑脸，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九娘子话里话外都是在损她，说她没教养没眼力吗？王氏有些气堵，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糊弄着让丫头退了下去，“你公爹说今儿晚上咱们家人一起用饭，这会儿我要去大厨房看看菜预备得怎么样了，要不，茵娘你陪着我去吧，也好顺便教你熟悉熟悉庶务，你是我们府里的宗妇，将来这些事不都是你的？”王氏转移话题。
九娘子哪里能说什么，只得应了，可怜从澈院里出来，到现在还没歇口气，喝口茶的，九娘子心里叹着气，感慨着这儿媳妇的难做，面上却还得装出孝顺的样子扶着王氏去净房梳洗。
又是一样，王氏似乎是真的嫌弃丫头喜欢九娘子一般，丫头无论做什么都喝斥，到头来，都是九娘子，给王氏端水、捧巾、擦面、梳头、挑选首饰、衣裳、换衣裳……连穿鞋都得九娘子蹲下身子去给她亲自穿上。
等九娘子忙完一切，王氏自己打理得清爽舒适时，九娘子的后背都虚虚地出了汗了，王氏握着九娘子的手，“怪道我说我们娘俩就是有缘分呢，就是女儿都没茵娘你这么教我舒坦，我啊，这是要离不开你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恨不得把你拴在我身边才好呢！”
九娘子心里却暗道，那是当然，使唤儿媳妇自然比使唤丫头爽了，暗暗也想辙呢，可不能天天这么被她折腾了，要不，自己还要不要活了？光伺候她就得了，还谈什么自由啊？九娘子陪着王氏一边往大厨房里走去，一边想辙。
出了明院，九娘子便瞧见了候在丫头们身后的水生，水生也正往九娘子这边瞧，九娘子计上心来，冲水生使了个眼色，然后借着如厕的机会，在银芽耳边低声嘱咐了一遍，等再出来的时候，银芽便找了个机会偷偷走开了。
九娘子跟着王氏到了大厨房，大厨房里这会儿正忙着，准备晚上的宴席，王氏一到，厨上的婆子师傅都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过来给王氏和九娘子见礼。
王氏摆摆手道，“你们忙你们的，我就是带着二奶奶过来瞧瞧，也熟悉熟悉，你们见过二奶奶就是了。”
众人又忙给九娘子见礼，九娘子叫起了，王氏才说道，“你们啊，可得好好做，给我们平国公府长长脸！二奶奶那可是阁老府的嫡出千金，就是我平日里纵着你们，你们才这么惫懒，也不上心，所以，二奶奶才不用咱们大厨房的饭菜，人家连厨娘什么的都带着嫁过来的，你们哪，得好好反省反省才是了！”王氏敲打着大厨房的人，却将九娘子绕了进去。
果然，下头的人便有了几分窃窃私语，虽然并不敢有什么过分的表情和眼神，但九娘子也看到了一些人略下撇的嘴角和眼底的轻视，甚至还有细微的啧声，“什么嫡出……”“扯着虎皮做大旗呢……”
什么啊，这是又把罪名安在自己头上了！天知道，姬澈为什么不在大厨房用饭，跟自己有个毛关系啊？又不是自己叫他不在大厨房用的，自己做菜有什么好的？费时费力又费钱的，九娘子自己还不愿意呢？有大锅饭干嘛自己做啊，谁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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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周五了，亲们，期待一下周末吧！
第113章 新妇不易，护短的主（）
王氏装作没听见，并不加以呵斥，九娘子自然也不能表现出自己听见什么了，只好也装没听见，一边假意惊呼，“婆母，原来大厨房里这么多菜品呢，有红烧肉，还有清蒸鱼，还有竹节虾呢……看起来也好丰盛啊，又新鲜，肯定很好吃吧？可惜世子身子不好，用的饭菜都少油少盐又少糖少醋的，真是难吃，就是这样，怕婆母劳心，想着不给婆母添麻烦，世子才吩咐在澈院的小厨房开火的吧？唉，世子就是不爱说话，这对婆母的孝顺都埋在心里，怪道大家伙都误会世子呢，婆母，您说是不是？”九娘子将皮球丢回到王氏手里。
想让下人们都把怨气撒在自己身上？呸，九娘子才不做这吃亏还不讨好的事呢，赶紧的，把世子的病和孝都抬出来，叫大家瞧瞧，评评理，这所有的这一切，难道会是自己这个才嫁过来一天的儿媳妇的错？
王氏脸色有了几分尴尬，连忙说道，“我当然知道澈儿是个孝顺孩子的，他的病真是叫我挂心，谁说不是呢，病成这般，哪还有什么口腹之欲了？好孩子，苦了你了，跟着他也不能好生吃饭，要不，我给你派几个厨艺好又懂几分医的厨娘过去，给你们澈院用？”
王氏正愁找不到机会往澈院塞人呢，这会儿正好借这个机会往那安排几个眼线也好，王氏关心地看着九娘子，似乎真的是为九娘子的生活操心。
九娘子笑道，“婆母，您还不知道世子的脾气吗？他哪里肯用不熟的人？就是我带过来的丫头婆子，他都一个瞧不上眼呢，幸亏他跟前有寅黄姑娘帮衬着，要不茵娘我都得手忙脚乱的出错呢。”
听九娘子提到寅黄，王氏连忙搭话，“就是，这话你说对了，寅黄那孩子可不是个极好的！澈儿身边一直都没有别人，就这寅黄，伺候得那是谁也比不上的，将来有她在，你也省心些不是？”
这么快就推了人出来，只是九娘子没想到她第一个推出来的竟然就是寅黄，九娘子虽然心里很惊讶，但是面上还是笑着说道，“可不是嘛，寅黄姐姐真的很好。”
就这么一句，反而让王氏回头瞧了九娘子一眼，半天才说道，“那丫头是个用心的，就是性子拗了一些，你多包容一些，澈儿身边也只有她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多去问问她就好了。”王氏叮嘱道。
九娘子应了，王氏又接着说道，“你到底年纪小些，好些个事……你也不懂，澈儿身子现在是不大好，等过些日子，他大好些了，我再帮你挑几个人，放在房里也能帮上你不是？”
九娘子差点就要恼了，这个婆母还真是爱瞎操心，什么房里事？难道是指男女之间的那种事吗？婆婆还管起儿子床上的那点事来了，真是可笑！九娘子正要反驳，那边有丫头跑进来回道，“夫人，世子身边的水生求见！”
王氏疑惑地问道，“水生？不好好伺候澈儿，跑这来作什么了？叫他进来。”
一会儿水生躬着身子进来了，给二人行了礼，便着急地说道，“回夫人的话，世子他早起还好好的，这会儿到了用药时辰了，就……就怎么都不肯用药了……”水生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