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佑珥不主动提起的情况下,徐玢玢从个过问这个男人和她的关系。这是她尊敬姐姐的表现。但她看得出,男人造成了自家姐姐的困惑。
“姐,你这句话我听了两年,也没见你找什么男人尝尝啊。”耸耸肩,向厅内三大袋超市战利品进攻,完全不觉得关佑珥的话有多轻浮。
“那是我还没找到。”咕哝着,关佑珥走进卫生间。
没找到?细线般的笑掩在拿下,她没让关佑珥听见。呵,满肚子起床气的姐姐心情已经够不好了,她怎能再多搀和一脚呢,对不!
这个姐姐呀,总听她念着找个男人尝尝,也没见哪只……嗯,哪个男人入她的眼。总说找不到,也不想想自己的眼光有多高。无论生活或工作,她的品味一向超于海拔平面,这在外人看有些孤傲冷艳,不好相处。熟悉的人却知道,她其实热情又真诚,只是老酷着一张脸,笑起来又懒,看上去讽味十足。
兴许身处其中,她自己并不觉得吧。作为名牌杂志的摄影师,对作品的要求一向超高标准,不知不觉,衡量事物的高标准被她移到生活上,让她对事对人的要求也比一般人来得高,能让她看对眼的男人嘛……少,非常少。而能有幸被她拍出来,并兴奋得挂在床对面的男人,更少。迄今为止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
嘻嘻……也许墙上的睡美男会成为她的姐夫,呵呵呵……偷笑着,徐玢玢掏出泡芙放在碟上。
她这姐姐什么都好,就是一点她不苛同——太舍得。因为骄傲,对什么都看不上眼,这也造成她什么都能舍下的坏习惯——什么都舍,什么都不在乎,甚至,包括感情,害得她老是追在身后收拾(东西而已啦,不包括感情)。而这对于勤俭节约的她来说,是绝对不能“宽恕”的“原罪”。
“水龙头开小点,要节约。”徐玢玢冲哗哗响的卫生间大叫。
“小气。”
“不像你,大方过头,什么都舍得下。”
“那是因为你把什么东西都看得那么重啊,玢玢。幽幽的叹气飘出,“你太珍惜东西了,有些东西没必要看得那么重要。
“包括感情吗?比如,你床边的男人。”她指的是照片。
卫生间中倏地寂静,刷牙声也听不到。
耸肩,徐玢玢不觉得说得过分,“姐,那是你把什么东西都看得太轻了。
“……轻?”镜中口吐白沫的女子不太明白,牙刷停顿。
很轻吗?
她一向是如此的呀,人生在世不过六七十年(以关佑珥的标准,活这么长够了),总在不断地得到和失去,在镜头中,她看到的世界就是如此。对于迟早会失去的东西,她真的没怎么在意,所以也别用狗屁不通的“曾经拥有”来打动她,姑娘她不信这一套。她只是最直觉地活着,然后——让自己快乐。
她与玢玢是完全不同性子的,玢玢太过珍惜得到的东西,总认为得之不易,她呢,太轻……太轻率了吗?对感情也是如此?
她困惑了。
“你忙完啦?今天不用去公司吧?”徐玢玢在厅中问。
“不用。”摄影师工作时间弹性强,可以连续三个月组团绕地球拍摄而不归家,也可以连续清闲个三五天。
“今天周末,我不出门,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
厅内静了静,一阵哗啦啦的塑料袋摩擦声后,“茜儿姐七点钟打电话找你,她说不必叫醒你,问你什么时候搞定那组图片,她要做年度《摄色集》的封面。”
卫生间静了静,随后响起哗哗的流水声。
“刷刷刷……”用力地刷——牙。
臭茜儿,就是因为她的鬼提议,害她连续半个月噩梦不断。谁的图片做封面不好,非得用那个男人的图片吗?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拿去参加冬展,让茜儿暧昧的眼光在她身上绕了一个月。
关佑珥瞪着镜中自己,脑中不期然窜跃出清晨的那个梦。
春梦啊,她居然做春梦!害她失常的元凶却不知身在何方,也许正幸福地搂着某个女人,也许……啊,不想不想了。
将自己一身清爽地送到早餐边,关佑珥喝着“妹妹”牌爱心咖啡,咬一口香酥的芝士泡芙,让甜到发腻的奶油占满口腔,冲淡那个绮丽的南柯梦。
“你又买了什么?”看着在客厅厨房两头窜的妹妹,她随意问。
玢玢很节俭,可以说节俭到精打细算又抠门的地步,但她不吝啬,不是节衣缩食只要钱不要命的人——以最少的金钱买最多的东西,在保证自身健康的条件下节俭——这是玢玢常说的话。
这间六十多平方米的住房是她用父母的遗产买的,为的是有一个自己的空间。玢玢原本住在孤儿院,工作后想自己租房,她知道后干脆要她直接搬来一起住。反正她因工作长年在外,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让玢玢代她打理,也让她回家时能感到一些生气。
她这个节俭的妹妹最喜欢买便易又实用的东西,通常一买就是一堆,甚至连她冲胶片用的显影液也比她买的便易,而且是同一个牌子。至从有了这个发现,她再也不随便买东西了,家中一切需要全权交给玢玢。好比现在,她只是好奇玢玢东塞西放的东西是什么。
“衣架、耗油、茶叶、咖啡、酸奶、你的零食。”
“哦。”
“姐,你什么时候回茜儿姐电话?”因为经常通话,她们已经很熟了。
“明天。”
“姐。”走近她,徐玢玢细声细气。只要不浪费,她通常是温和的,“茜儿姐要你今大十点钟之前回答她,能不能在十月前搞定。”
“我不保证。”
“她说只要模特答应,可以付使用费。她还说以你们的关系,一定务必要让模特点头,这样才不算侵犯肖像权。”
“嗯。”
“姐,现在已经十点半了。你应该打电话……”
“玢玢。”她募地低喝,不耐烦地挥手,“别理那个女人。”
看到手势,徐玢玢知道她无心理人,笑了笑,将头靠在她肩上,“好。不理茜儿,姐,还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有男朋友了?”
关佑珥侧首,看到妹妹脸上有一抹醉霞,“记得,你提过,是跳槽到新公司的同事吧?”
“嗯,他叫威怀步,有机会我想介绍你认识。”提到男友,徐玢玢甜甜羞羞地缩了缩肩,“他很帅,就是……笑起来有点像花。就因为那张脸太花了,开始我以为他是同性恋呢。啊,姐你知道吗,公司的八卦很厉害哦,曾经有段时期传怀步与总裁关系匪浅,说他们是……亲密恋人。我还为这个生他的气呢。呵呵,姐,欧引石代这个公司不错,我已经决定在那儿做上十来二十年了。”
欧引石代?软靠椅背的女子突地坐直,惊问:“玢玢,你去年头跳槽的新公司是欧引石代?”
“对,怎么啦?”
“全称欧引石油代理有限公司?”
“嗯哼。”
“而我居然现在才知道?”
“那是你忙嘛。”拍拍她的背,徐玢玢骄傲道,“我的姐姐最棒,不然《摄色》的编辑们也不会成大追着你要作品,是不是?你这两年总是跟团在国外拍摄,再不就跑到乌龟不上岸的地方去,都不打电话给我,害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对不对?对不对?”
这番赞美……似褒似贬啊,让关佑珥不得不怀疑,妹妹在抱怨她们的联系太少了。
“公司……好吗?”
“好。”徐玢玢点头,“老板很厉害哦,公司的口号也很搞笑,居然是‘石油浓于水’,还有什么‘要面包更要石油’的,Moon第一次介绍时,我差点因为忍笑而破功。”Moon是她的直属上司,中文名叫吴月华。
盯着莞尔的小脸,关佑珥一把拉起妹妹冲进卧室,指着图片中男人的睡颜问:“玢玢,你看仔细,这个男人是谁?”
小心扫过半裸的睡美男,徐玢玢抿嘴,奇怪看她一眼,低头。
“认识吗?”
“姐,非要说吗?”她有丝别扭。
“当然。”
“是……”
关佑珥支起耳朵。
“是你的男人。”
“我知道是我的男人,我是说……等等,玢玢你说什么?”她急忙刹住车,不置信地盯着妹妹无辜的表情,“你不认识他?”
“认识呀,两年前你冲完照片就贴在这儿啦,我看了两年怎么会不认识。”她还记得自家姐姐当时有多得意,将这份完美的作品直叫Perfect,随即拿去参加《摄色》的冬展。
“你认识他,是因为看了两年?”
徐玢玢点头。
“你不觉得他眼熟?”
“……眼熟,很眼熟了。”徐玢玢奇怪她难得的瞪目,干脆坐在床边仰视那张照片,明目张胆地欣赏“姐姐的睡美男”,“这是你那年去加拿大拍的。”
“……”搔搔头,关佑珥“扑哧”一笑,服了这个妹妹,“玢玢,你那公司的总裁……是不是忙成隐形人?”
本是一句玩笑,徐玢玢却正经点头,“没错,总裁三五个月不在公司是正常现象。公司的运作多是四个秘书和部门经理完成,所以我这个秘书助理的职位还是蛮高的哦。”
“你见过那位总裁吗?”她怀疑。
“见过。”徐玢玢点头,“不过总裁即使在公司也很少露面,经常看到秘书们被他叫进去,而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们都不知道。”
“你不觉得……很像?”
“什么很像?”
“……”嚅嚅唇,关佑珥彻底放弃,明了妹妹心里除了精打细算和那叫怀步的男友,男人在她眼里基本上一个样。但最后一个问题——“欧引的总裁叫什么名宇?”
“好像……叫Samko吧,我听上司叫过。”
“中文名呢?”陪她倒在床上,两人一起欣赏睡美男。
“不知道。公司从来没人叫老板的中文名,”
从来没人吗?盯着放大的俊脸,她将左臂枕在颈下,张开右掌举放眼前,似乎在抚摸什么,又好像要抓住什么。
两年了,依照两人不同的生活圈子,他们没有机会相遇。直觉上,她也没有突然找他的冲动。是什么让他近来频频出现在她脑子里,甚至,在梦里?
他说得没错,她的确记住了抚摸他的感觉,而且该死地清晰。但她没去找他,不是吗?
凭着两年来没有见他的冲动,关佑珥很明白这个男人已经在她的记忆库中沉睡,成为封箱珍藏的遥远回忆。就算心思被绮艳的梦境搅拌得乱七八糟,也是近一个月的事啊。好像突然的,借由外在人为的因素,封箱的记忆开始闹革命,打响了莱克星顿的枪声,他的影像又跳进她的脑海,像幽灵一样不愿离开。
温,司马温!
这个名字一日浮在脑中,就再也没办法沉下去。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不应该如此的。
她闭上眼,心中勾画着熟悉的面容,心情突然烦躁起来。闷闷吐气,她将原因归咎为萧茜儿的突发奇想,而这种情绪的转移,令她回想起一个月前的酷暑。
那是八月中的某一天……
自从八月以来,姓台名风的家伙变换着面貌出现在人们面前,宛如在东半球举行台风家族化装舞会,一下子变成“海棠”,一下子变成“莎娜”,一下子又变成“泰利”和“卡特里娜”,将今年的夏天搅得雷雨轰轰又多姿多彩。这阵子又成“彩蝶”在太平洋飞来飞去,唉,其破坏力之大,死伤无数啊。
值得庆幸的,处于台风圈以外的城市,受到的影响不过是雨水充沛,让酷热的暑气消散不少。虽说如此,雷雨过后的正午气温仍是一路飙到三十四度,离高温警报仅一度之隔。
轻松拍完一组小型广告,关佑珥将底片丢给冲影师,随着修长美腿吹空调等下班,尽管现在两点不到。
摄色公司前期筹拍非洲海岸线的潮汐现象和当地人们的真实生活,她的团队负责非洲以南的海岸线,害她从坦桑尼亚跑到莫桑比克,冉绕过南非跑到安哥拉,浅麦色的皮肤变成深麦色,保养了一个月才恢复过来。
或许公司旗下的摄影师都相当有性格。看她堂而皇之地喝咖啡兼打瞌睡,办公职员见怪不怪,没人去打扰。所以啰,清爽的午后,清香的咖啡,冉来个午睡……
“关佑珥你给我进来。”
一声河狮吼伴着劲风拂过,外出参加国际摄影交流会的副总编萧茜儿,夹着雷霆万钧之势冲进办公室,表明她老人家交流完毕。现已归来。
“来了。”慢应着,关佑珥缩回快跷上天的腿,踱进副总编室。
不等她坐下,干练的成熟女人一边翻找资料一边中气十足冲她大叫:“佑儿,还记不记得两年前你参加冬季展览的照片,啊?就是那个睡着的男人。”
她点头,避开高音喇叭的声波范围,隔着办公桌坐在她斜对面。
“你知道他是谁吗?当初怎么拍到那张照片的,你一直没告诉我,看在朋友而非上司的关系上,透露一下嘛。我知道你公私分明,不喜欢别人打扰你的私生活,那就悄悄透露一点解解我的八卦小馋虫。是不是你在加拿大的时候……嗯!”冲她眨个低伏电波眼,萧茜儿完全没有三十七岁女人的自觉。
“……”
“你不说我也知道。哈哈,当初一见到照片就觉得那男人很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今天交流会上,有位美国同行看了我带去的作品册,一眼就认出那个男人是谁。佑儿,你知道吧,知道吧?”
“……你所以为的知道,是指哪方面?”
“哎呀,当然是所有方面。”萧茜儿又冲她暧昧地眨眼。
“不知道。”关佑珥掏掏耳朵,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兴奋,就连声音也比平常升了十多分贝。
“少假了,你会不知道?不知道能拍到他熟睡的样子?”
“我知道他叫什么,干什么,其他不知道。”停顿三秒,她补充,“现在也不熟。”
“不熟?”如夜莺高鸣,萧茜儿一副打死也不信的神情,点着翻开的缩小图片,“不熟他会让你拍这种照片?”
“喂,什么叫‘这种’照片?”
“先不说这个,我今天才知道,那个男人在美国读书时好厉害。他非常不喜欢别人叫他的中文名,同期毕业的只知道他叫Samko,中国人,大帅哥……唉,这个我们也不说,你知不知道,他是个数理天才,在国内读大学的最后一年考上斯坦福大学物理硕士,就读的两年期间,成绩蝉联理工院第一名,年年奖学金跑不掉。他做的试验报告差点被送去参评诺贝尔奖。他的性格很内向,不喜欢在公众场合露面,奖赏金全是朋友代领,举动永远出乎他人意料。有一次,导师让他务必在颁奖礼上致辞,他人不到,却打电话给在场的朋友,让那位朋友把电话对准扩音器,他说了一句话就挂掉。酷啊!”
“嗯。”惊讶耳朵听到的,关佑珥神色平静,心头却如翻滚的巨浪。
他的性格内向?不,她一点也不觉得。举动出人意料?对,这点她同意。而其他种种事迹,她却是初次听到。
可笑啊,知道他是个精明的男人,却从未想过了解他的过去,如今听到,她以为自己会无动于衷,会置身事外。
但她错了,她的诧异和震撼不比萧茜儿少。
Samko!记忆中的男人仿佛从层层枫叶中爬起来,夹着满天满眼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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