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看过,但是都没有结果。”
“我认为,”立德热心的说:“你这孩子并非低能儿!你想,他分得出红黄蓝白黑,有
颜色的观念,也肯说话,也有问有答,这孩子只需要有耐心的、特殊的训练,就可以让他恢
复正常。”“你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收这类的孩子吗?”唐经理兴奋的问。“可惜,台湾没
有这种问题儿童的训练学校,也缺乏这种训练人才。我常想,假若我有钱的话,我一定要办
一所问题儿童学校,同时,再办一所孤儿院,我自己十三岁就成了孤儿,深知孤儿之苦,同
时,孤儿也最容易变成问题儿童,因为他们缺乏家庭温暖的缘故。”
朱正谋很有兴味的看著他。
“但是,你说,台湾缺乏这种训练人才。”
“训练人才并不难找,”立德侃侃而谈:“拿我姐姐来说吧,她就是最好的训练人才。
只要有耐心,有机智,肯付与他们温情的,就是好人才,我们可以招募有志于教育的这种
人,再给予适当的训练,人,不是主要问题,主要还在于钱。”
耿若尘不知不觉的被这边的谈话吸引了过来:“据你估计,立德,”他问:“办这样一
所学校要多少钱?”
“这……”立德沉吟了一下。“我实在无法估计,因为规模可大可小,但是,绝非一个
小数字可以办到的,因为这种学校里一定需要医生和护士,它一半是学校,一半是医院。还
需要特别的教材和房间,你们听说过一种自虐儿吗?他们会想尽方法虐待自己,放火、撞
头、用牙齿咬自己、用刀割,这种孩子,你必须把他关在一间海绵体的屋子里,让他无法伤
害自己,想想看,这些设备就要多少钱?”
“可惜,”耿若尘叹口气:“假若我真是个大财主的话,倒不难办到。”唐经理很快的
和朱正谋交换了一个眼光。
“你真有这份心的话,倒不难,”唐经理说:“工厂的业务已经蒸蒸日上了,严格说
来,你已经是个大富翁了,你知道吗?”耿若尘坐了下来。“我不太明白,”雨薇说:“我
们不是还在负债吗?”
“我告诉你吧,”朱正谋说:“所有的大企业都有负债,只看负债多,还是资产多。一
年多以前,克毅纺织公司值不到一千万,但是,现在,你要出售产权的话,可以卖到八千万
元以上。”“为什么?”“因为它在赚钱,因为它已有了最好的信用,因为它拥有的订单远
超过负债额……这些,我必须慢慢跟你解释,最主要的一点,你需要了解的,是若尘已经成
为富翁了!他每月有高额的进帐,他有一家最值钱的纺织公司!”“可是,我不能出售父亲
的公司,是吧?”若尘说。
“那当然,但是,慢慢来吧!你将来的盈余会远超过你的预计,那时,你就可以办你的
学校了!”
“要办学校别忘了我!”立群插进来说:“我最喜欢小孩子,虽然我学的不是教育,可
是我还很有耐心!”
“真有这样一所学校,我是当然的教员!”雨薇说。
“我是当然的经理人!”唐经理说。
“哈!”朱正谋大笑著说:“你们似乎已经把这学校办成了似的!那么,我是当然的法
律顾问,立德是当然的校长,若尘是当然的董事长,对不对?”
大家都大笑了起来,室内的气氛是更加融洽了。朱正谋拍了拍若尘的肩,热烈而感动的
说:
“你看,若尘,只要你肯干,天下无难事!你父亲欠下的债,你都清理得差不多了,你
父亲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想起耿克毅,那固执、倔强、自负,而任性的老人,大家都有一刹那的伤感。沉默了一
会儿,若尘说:
“说老实话,我至今还不明白,我怎么会这么快就扭转了公司的颓局!”“做生意就是
这样,”唐经理说:“成败往往就在一夜之间!一张订单可以使一家小公司发大财。一笔倒
帐也可以使一家大公司立即破产,做生意就是这样的!”心有千千结43/46
“所以,”雨薇提醒著若尘:“别因为你已经是个富翁就得意了,你还是要兢兢业业的
工作才行!”
“有你在后面拿鞭子,还怕我不努力吗?”若尘望著她直发笑。“什么话?”雨薇轻骂
了一声,脸红了。
“怎么,什么鞭子?”朱正谋已看出一些儿端倪,偏偏故意的追问著:“这里面有什么
典故?说出来给我们大家听听!”
“别听他胡扯八道!”雨薇说,脸红得好可爱好可爱。
若尘纵声大笑了起来,雨薇直对他瞪眼,她越瞪眼,他就越是笑。大家也都看出这一对
情侣已经两心相许,看他们这副模样,就也忍不住跟著笑起来,就在这一片笑声中,李妈走
过来,也是满脸笑吟吟的,请大家入席吃饭。
这解了雨薇的围,她请大家一一入席,她和若尘坐在一块儿,分别坐了男女主人的位
置。李妈确实不赖,桌上四个冷盆,竟是油炸松子、醉鸡、炒羊肚丝,和血蛤,混合了各省
口味。大家坐定后,若尘拿起酒瓶来,斟满了每一个客人的杯子,然后,他叫李妈取来三个
空酒杯,也斟满了,他对李妈说:“去叫老李和老赵来!”
李妈愣了一下,立刻醒悟过来,她堆了满脸的笑,奔出去叫人了。客人们面面相觑。朱
正谋微笑著蹙了蹙眉,说:
“嗨,我看,今晚你们的请客并不简单呢!有什么喜事吗?是谁过生日吗?”“慢一
点!”若尘说:“你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老李和老赵都跟著李妈进来了,他们都笑得合不拢嘴,但是,在主人和客人面前,也都
多少有些儿局促。若尘把酒杯分别塞入他们三人的手中,他站起身来,举著酒杯,郑重的
说:“我要请大家干掉自己的杯子,因为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宣布,我和雨薇在今晚订婚
了!”
大家哗然的大叫了起来,若尘豪放的嚷著:
“喝酒!喝酒!干掉你们的杯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能不干杯呢?大家都喝了酒,若尘把雨薇拉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
一个小盒子,打开来,取出一个钻戒,他一本正经的对雨薇说:
“这戒指我已经买了一个多月了,只等这个机会套在你手上,买这钻戒的时候,我并不
知道我已很富有,所以,这颗钻石很小很小,但是,我的爱心却很大很大!”
大家又哗然大叫了起来,鼓著掌,喝著采,又叫又闹。雨薇的眼睛里盈满了泪,她伸出
手去,让若尘把那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老李老赵等都纷纷前来道贺,再退了出去。若尘的
眼光始终停在雨薇的脸上,雨薇也痴痴迷迷的凝视著他。在他们之间,有过误会,有过争
执,有过分离,但是,现在却终于团聚了。执手相看,两人都痴了、傻了,都有恍然若梦的
感觉。直到朱正谋大声说了一句:
“恭喜恭喜!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一句话惊醒了若尘和雨薇,这才醒悟到自己的失态,但是,有谁会责怪这种“失态”
呢?他们坐了下来,开始向大家敬酒。雨薇今晚穿了一件粉红色的长礼服,襟上别著一朵银
色镶水钻的玫瑰花。她双颊如酡,双眸如醉,显得分外的美丽和动人,若尘不能不一直盯著
她看。他忘了敬酒,忘了招待客人,他眼里只有雨薇。朱正谋和唐经理目睹这种情况,都不
由自主的交换著喜悦而欣慰的眼光。立德和立群开始围攻他们的姐姐:“好啊,姐姐,这样
大的好消息,居然连我们都瞒著,太不够意思了!”“不管,不管,姐,非罚你喝三大杯酒
不可!”
“如果你不喝,姐夫代喝也可以!”
“姐夫,”立群直喊到若尘面前去:“你要不要代姐姐喝三大杯?”“别说三大杯,三
十杯也可以!”若尘乐昏了头,那声“姐夫”把他叫得飘飘然,他举杯一饮而尽,立群递上
第二杯,他又一饮而尽,连干三杯之后,雨薇忍不住说:
“好了,你也够了,别由著性儿喝,借著这机会就喝不完了!”“瞧!”若尘笑著对立
群说:“你姐姐的‘鞭子’又出手了!”
大家这才了解鞭子的意义,禁不住都哄堂大笑起来,雨薇也想笑,却强忍著,只是欲笑
不笑的瞅著若尘,若尘借著三分酒意,拥住雨薇的肩,笑著说:
“陛下可别生气,微臣这厢有礼!”
大家笑得更凶了。雨薇再也忍不住,也笑起来。一面笑,一面推著他说:“我看你已经
醉了!”“你现在才知道吗?”若尘一本正经的说:“事实上我早就醉了,第一次见到你的
时候就醉了!”
大家更是笑不停了。一餐饭就在这种喜悦的、笑闹的气氛下结束了。吃完了饭,大家的
兴致未消,都集中在客厅里,热心的谈论著婚期,立德立群都是急脾气,极力主张越早越
好,唐经理比较老派,考虑著若尘尚在戴孝期间,结婚是否合适?他的“考虑”却被朱正谋
一语否决了:“克毅从来就最讨厌什么礼不礼的,所以他自己的葬礼都遗言不要开吊,现
在,又顾虑什么孝服未除呢?若尘和雨薇早点结婚,克毅泉下有知,只怕也会早些高兴呢!
所以,我看,婚期定在三月最好!正是鸟语花香的季节!你们说呢?”
“我说呀,”若尘迫不及待的接口:“明天最好!”
“又在胡说八道了!”雨薇笑著骂。
“我看呀,”立德笑弯了腰:“今晚也可以举行!反正我们又有律师,又有证人!”
“我也不反对!”若尘热烈的说。
“若尘!”雨薇喊:“你是真醉了,还是装醉呀?再这样胡扯我就不理你了!”“啊
呀,”若尘怪叫:“立德,你姐姐凶得厉害,她不和你发脾气,尽找我麻烦!明明是你的提
议,我不过附议而已!”
大家又笑起来了,雨薇又想笑,又想骂,又不敢骂,弄得满脸尴尬相,大家看著她,就
更笑得厉害了,就在这一片笑声中,门铃响了,若尘诧异的说:
“怎么,雨薇,你还请了什么不速之客吗?”
“我没有,”雨薇说:“除非是你请的!”
“我也没有。”大家停住了笑,因为,有汽车直驶了进来,若尘首先皱拢了眉头,说:
“难道是他们!”
雨薇也已经听出那汽车喇叭声了,她挺直了背脊,心里在暗暗诅咒!要命!这才真是不
速之客呢!唐经理坐正了身子,灭掉了手里的烟蒂。朱正谋放下了酒杯,深深的靠进沙发
里。立德立群两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道空气为什么突然变了,那愉快的气氛已在一刹那间消
失,而变得紧张与沉重起来。门开了,培中培华两人联袂而来,他们大踏步的跨了进来,一
眼看到这么多人,他们怔了怔,培中立刻转向朱正谋:
“朱律师,我们是来找你的,你太太说你在这儿,所以我们就到这儿来了!”“很
好!”朱正谋冷冷的说:“你们是友谊的拜访呢?还是有公事?”“我们有事要请教
你……”培华说。
“那么,是有关法律的问题了?”朱正谋打断了他。
“是的。”“既然是法律问题,你们明天到我事务所来谈,现在是我下班时间,我不准
备和你们讨论法律!”朱正谋一本正经的说。
“哼!”培中冷笑了一声:“这事和若尘也有关系,我看我们在这儿谈最为妥当!”他
归了室内一眼:“这儿似乎有什么盛会,是吗?”“不错,”若尘冷冰冰的说:“今晚是我
和雨薇订婚的日子,你们是来讨喜糖吃的吗?”
“订婚,哈哈!”培华怪叫:“我早就料到了,风雨园又归故主,纺织厂生意兴隆,若
尘,恭喜你人财两得!”
“我接受了你的恭喜!”若尘似笑不笑的说。“反正,父亲把他所有的遗产都给了你,
你也一股脑儿的照单全收,哈哈哈!”培华大笑。“你的新娘,父亲的旧欢,你们父子的爱
好倒是完全相同呵!”
若尘的肌肉硬了起来,雨薇悄悄的走过去,把手放在若尘的手臂上,在他耳边说:
“今晚,请不要动气,好吗?”
若尘按捺住了自己,转头望著朱正谋:
“朱律师,私闯民宅该当何罪?请你帮我拨个电话到警察局!”“别忙,”朱正谋说,
望著培中培华:“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就坦坦白白说吧!”“好!那我就有话直说吧!”
培中直视朱正谋:“你是我父亲的遗产执行人,是吧?”
“不错!”“你说,克毅纺织公司已濒临破产边缘,可是,事隔半年,它竟摇身一变,
成为一家著名的大纺织厂,在这件戏剧化的事情中,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克毅纺织公司,在半年前的情况,你们都已经研究的非常清楚,它确实面临破产,至
于目前的情形,你需要谢谢你有个好弟弟,在两个哥哥都撒手不管的时候,他毅然承担了债
务,力挽狂澜!难道若尘好不容易重振了公司的业务,你们就又眼红,想来争产了?”朱正
谋义正辞严,瞪视著培中:“培中,你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在社会上也混了这样久,难道连
一点道理都不懂?”“我决不相信像若尘这样一个浪子,会在半年中重振业务!”培中说:
“这是不可能的事!他根本安静不了三分钟,他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你们在捣鬼!这里面
一定有诡计!朱律师!我会查出来的!”“你尽管去查!”朱王谋冷静的凝视著培中:“记
住!当初你们都在遗嘱上签了字,你们根本无权再来争产,如果有任何疑问,你们应该在当
时提出,现在再说任何话都是多余!至于你们怀疑若尘有没有这能力重振业务,”他骄傲的
昂起了头:“天下没有绝对的事!若尘已经做到了我们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做不到的事了!知
子莫若父,我佩服克毅的眼光!他没有把纺织厂留给你们,否则,它早就被宣告破产了!”
“这里面仍然有诡计!”培华大叫:“我们不承认当初那张遗嘱!”“既不承认,当初
为什么要签字?”朱正谋厉声说。“培中,你比较懂事,我教你一个办法,你不妨去税捐稽
征处查一查,克毅纺织公司有无漏税做假的任何迹象!”心有千千结44/46
“你既然要我去查,”培中冷笑著说:“我当然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来!好了!”他掉
头望著培华:“我们是白来了这一趟,走吧!只怪我们当初太粗心大意,也该请个律师来研
究研究遗嘱才对!”“只怕没有律师能帮你们的忙,”朱正谋冷冷的说:“你们所得的遗产
连拒收的可能都没有!”
“哼!”培中气呼呼的冷哼了一声:“培华!我们走!”
“慢著!”突然间,一个清脆的声音轻叱著,雨薇跨前了一步,站在培中培华两人的面
前了。她神色肃然,长发垂肩,一对晶亮而正直的眸子,直射到培中培华的脸上来,她的声
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却清晰的回荡在室内,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鼓:“你们今天既然来
了,又赶上我和若尘订婚的日子,以前,我或者没有身分与立场和你们谈话,今天,我却已
入了耿家门,即将嫁为耿家妇,请站住听我讲几句话!”她扫视著培中培华,培中满脸的鄙
夷,培华满脸的不耐,但是,不知怎的,他们竟震慑在这对灼灼逼人的,亮晶晶的眼光下,
而不知该怎样进退才好。雨薇逼视著他们,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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