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怀恨老人把风雨园遗留给了她?因此也怀疑她对老人施展过美人计,或是她生来就水性
杨花?再加上,他那冷嘲热讽的语气,似乎早已否决了他们间曾有的那份情意,是不是因为
这张遗嘱,他就把和她之间的一片深情,完全一笔勾销了?还是他根本从头到尾就没爱过
她?只是拿她寻开心而已。她咬紧了嘴唇,浑身颤抖,半天才迸出几句话来:“我告诉你,
我不希奇这数百万元的花园洋房,你眼红,你尽可以拿去!我愿意和X光在一起,也不关你
的事,我就和他在一起,你又能怎么样?”心有千千结34/46
耿若尘也站了起来,他抛下了手里的烟蒂,眼睛里布满了红丝,提高了声音,他直问到
她眼前来:
“我为什么要眼红属于你的财产?这房子在不属于你的时候,我也没有眼红过!你把我
当作怎样的人?也当作回家来争遗产的那个浪子吗?你高兴和X光在一起,我当然管不著,
何况你今非昔比,你已不再是个身无分文的小护士,你已拥有万贯家财,尽可嫁给你的意中
人!至于前不久在走廊上学接吻的一幕,就算是你勾引男人的手段吧!我对女人早就寒了
心,居然也会上了你的当!”
“你……你……你……”雨薇气得全身抖颤,她直视著若尘,极力想说出一句话来,却
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在喉咙里干噎著,然后,泪水就涌进了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终于毅然的一摔头,掉转身子,向楼上冲去,一面走,一面哽塞著说了句:“我……我明
天……明天就搬走!以……以后也……也不再来!”他一下子拦在她面前,用手支在楼梯扶
手上,阻断了她的去路,他严厉的说:“你别走!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我没有什么话好说!”她的声音里带著颤栗,却清晰而高亢:“我对你这种败类根本
没有什么话好说!”“我是败类?”他的眼睛逼到她眼前来:“那你是什么,玉洁冰清,贞
节高贵的纯情少女吗?”
“我什么都不是!”她大叫:“我只是别人的眼中钉!我下流,卑鄙,勾引了你这未经
世故的优秀青年!够了吧?你满意了吧?”“你是在指责我的不良纪录,是吗?你讽刺我的
历史,是吗?你打心眼里看不起我,是吗?”
“你的历史!”她叫,心中闪电般的闪过老人信中的句子:“我从没有问过你的历史!
想必是辉煌感人,惊天动地的吧?我该早弄清楚你的历史,那就免得我去‘勾引’你了!我
告诉你,你根本不值得我来勾引!”
“因为你没料到我只得到两千万元债务的遗产吗?”
她举起手来,闪电般的给了他一个耳光,这是她第二次打他耳光了。他躲闪不及,这一
下打得又清又脆,立即在他面颊上留下了五道指痕。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愤怒的把那只
手反扭过去,她疼得掉下了眼泪,但她却一声也没哼,只是恶狠狠的盯著他,大粒大粒的泪
珠不断的滑下了她的面颊。他死瞪著她,面色白得像张纸,眼睛里却冒著火焰,他喉中沙哑
的逼出几句话来:“从没有一个女人敢打我!你已经是第二次了!我真想把你杀掉!”“杀
吧!”她冷冷的说:“杀了我你也未必是英雄!杀吧,你这个道地的花花公子!在你各项纪
录上再加上一项杀人罪也没什么希奇!只是,你今天敢杀我,当初怎么不敢杀纪霭霞呢!”
他举起手来,这次,是他给她一耳光,而且是用手背对她挥过去的,男人的手到底力气
大,这一挥之下,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作响。经过昨夜的一夜失眠,加上
今天整日的工作,她回家时已疲倦不堪,殊不料风雨园中迎接著她的竟是如此狂暴的一场风
雨,她在急怒攻心的情况下,加上悲愤,激动,委屈,早就已支持不住,这一掌使她顿时整
个崩溃了,她只喃喃的吐出了几个字:
“若……若尘……你好……狠心……”
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若尘一把扶住了她,心中一惊,神志就清醒一大半。同时,李
妈被争吵声惊醒,奔跑了进来,正巧看到若尘挥手打雨薇,和雨薇的晕倒,她尖叫一声,就
跑了过来,嚷著说:“三少爷,你疯了!”若尘一把抱起了雨薇,看到她面白如纸,他心中
猛的一阵抽痛,再被李妈的一声大喝,他才震惊于自己所做的事。他慌忙把她抱到沙发上,
苍白著脸摇撼著她,一面急急的呼唤著:“雨薇!雨薇!雨薇!雨薇!”
雨薇仰躺著,长发披散在沙发上和面颊上,他拂开了她面颊上的发丝,望著那张如此苍
白又如此憔悴的脸,他一阵心如刀绞,冷汗就从额上直冒了出来。回过头去,他对李妈叫
著:“拿一杯酒来!快,拿一杯酒来!”
李妈慌忙跑到酒柜边,颤巍巍的倒著酒,一面数落的说:
“你这是怎么了吗?好好的要和江小姐吵架?人家为了风雨园已经够操心了,你还和她
发什么少爷脾气!”
“我只是忍受不了她去和那个医生约会!”耿若尘一急之下,冲口而出。“约会?”李
妈气呼呼的拿了酒杯过来。“你昏了头了,三少爷,她是为了风雨园!你以为这房子容易维
持吗?如果她不去赚钱,谁来维持风雨园?你吗?你已经被债务弄得团团转了,她不能再拿
风雨园来让你伤脑筋!而且,她亲口告诉我,要尽力来帮你忙还债!你呀,你!三少爷,你
一辈子就没了解过女人!以前,把那姓纪的妖精当作仙女,现在又把这仙女般好心的江小姐
当作了妖精!你怎么永远不懂事呢?”
这一席话像是当头一棒,把耿若尘的理智全敲了回来,没料到一个女佣,尚能说出这些
道理来。他呢?他只是个该下地狱的浑球!他红著眼睛,一把抢过了李妈手里的酒杯,扳开
雨薇的嘴,他用酒对她嘴里灌了进去,一面直著脖子喊:
“雨薇!醒来!雨薇,醒来!雨薇,求求你,醒来吧!雨薇!雨薇!”酒大部份都从雨
薇的唇边涌了出来,李妈慌忙拿了条毛巾来帮她擦著,若尘继续把酒灌下去,酒冲进了她的
喉咙,引起了她一阵剧烈的呛咳,同时,她也被这阵呛咳所弄醒了,睁开眼睛来,她恍恍惚
惚的看到若尘正跪在她身前的地毯上,苍白著脸,焦灼的紧盯著她。
“雨薇,你醒了吗?雨薇?”他急急的问,轻拍著她的面颊,又摇撼著她的手臂:“雨
薇!你怎样?你好些吗?雨薇?”
“哦!”她轻吐出一口气来,睁大眼睛,看著若尘,她的神志仍然迷迷糊糊的,只觉得
头昏脑胀。一时间,她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只是软弱的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躺在这
儿?”
“雨薇,”若尘头上冒著冷汗,一把握紧了她的手,他有几千万句,几万万句话想说,
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化成了一句:“原谅我!”她蹙蹙眉。原谅我?原谅我?原谅
我?于是,她想起了,想起了一切的事情,想起了他说的那些话,想起了他对她的评价,也
想起了那击倒她的一掌。她的心脏顿时绞结了起来,五脏六腑都跟著一阵疼痛,于是,她的
脸色愈加惨白了,她的眉头紧蹙在一起,闭上眼睛,她疲乏的,心灰意冷的说了句:“我很
累。”“我抱你到房里去。”若尘立刻说,把手插进她脖子底下。
“不要!”她迅速的说,勉强支撑著坐了起来,她起身得那样急,一阵晕眩使她差点又
倒了下去,若尘慌忙扶住她,祈求的喊了一声:“雨薇!”她把眼光调开去,根本不再看
他,她发现了李妈,立刻说:“李妈,你扶我到房里去,我睡一觉就好了。”
若尘焦灼的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身子扳向自己,望著她的眼睛,他急切的说:“雨
薇,别这样,求你!我今天累了一整天,晚上好想见你,八点钟就赶回家,左等你不回来,
右等你不回来,我就心慌意乱而胡思乱想起来了。你不知道,雨薇,我一直在嫉妒那个医
生……”“不要解释,”雨薇轻声的阻止了他:“我不想听,我累了。”
若尘看著她,她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血色,她的眼睛里也没有一点儿光,一点儿热,她
整个小脸都板得冷冰冰的,她没有原谅他。这撕裂了他的心脏,他额上的冷汗像黄豆般的沁
了出来:“雨薇,你记得爸爸去世前一天晚上,我们在走廊里说的话吗?”他跪在那儿,仰
头望著她。“我们曾互相心许,曾发誓终身厮守,不是吗?”“那就是我勾引你的晚上。”
她低语,脸上一无表情,冷得像一块寒冰。“雨薇!雨薇!”他喊,把她的小手熨贴在自己
的面颊上,他满头满脸都是汗。“我们今晚都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我们都不够冷静,我们
都太累了,而且,爸爸的死,和他留下的遗产都使我们昏乱。我是失了神了,我胡说八道,
你难道一定要放在心里吗?”“我累了。”她软弱的说,依然冷冰冰的。“请你让我去睡
觉。”李妈向前走了一步,对若尘劝解的说:
“三少爷,你现在就别说了,让江小姐去休息休息吧。有话留到明天再说不是一样的
吗?你没看到她已经支持不住了吗?”真的,雨薇又有些摇摇晃晃的了。若尘咬紧了嘴唇,
恨不得把自己的血液灌注到她身体里去,好使她的面颊红润起来,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
来,好让她了解他的懊悔。但是,他也明白,现在不是再解释的时候,否则,她又会晕倒
了。长叹了一声,他把酒杯凑到她的唇边:
“最起码,你再喝口酒,好吗?”
她推开他的手,蹒跚的站起身来,叫:
“李妈!”李妈扶住了她,她从他身边绕过,没有看他任何一眼,就脚步跄踉的向楼梯
走去。若尘跌坐在地毯上,望著她的背影,跟著李妈一步一步的走上楼,一步一步的消失在
他的视线之下。然后,他把头乏力的倒在沙发上,用双手紧抓住自己的头发,喃喃的自问:
“你做了些什么好事?你这个傻瓜!如果你失去了她,你就根本不配活著!你,耿若尘,就
像爸爸说的,你是个浑球!”
抬起头来,他望著那楼梯。是的,明天,明天他将弥补这一切,不再骄傲,不再自负,
在爱情的面前,没有骄傲与自负!明天,他将挽救这一切!心有千千结35/4618
明天,明天是来临了。
耿若尘一夜无眠,到天色已蒙蒙发白时,他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似乎才刚刚睡著没几
分钟,他就突然心头一震,猛的醒了过来,看看窗子,已经大亮了,他翻身坐起来,觉得满
头的冷汗,心脏还在怦怦的跳个不停。怎么了?他不安的看看手表,七点十分!不知道雨薇
起床没有?他头脑中依然昏昏沉沉,而心头上仍然又痛楚又酸涩,雨薇,他低念著她的名
字,雨薇,你是我的保护神,我的支柱,雨薇,雨薇,雨薇!门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惊跳起来,还来不及穿衣下床,李妈已推开了房门,喊著说:
“三少爷,江小姐走了!”
他一怔,跳下床,穿著衬衫。
“你是说,她这么早就去上班了?”他问。
“不是,她走了!”李妈急促的说:“她把她的东西都带走了,可是,留下了所有老爷
和你给她的新衣。我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她没有要老赵送她,老赵起来时,大门边的
小门已经开了,她是一个人不声不响的走掉了!”
若尘浑身一颤,顿时推开李妈,冲出房门,雨薇就住在他隔壁一间,现在,门是洞开
的,他一下子冲了进去,明知她已离去,他仍然本能的叫了两声:
“雨薇!雨薇!”屋里空空如也,他绕了一圈,整齐地、摺叠好的床褥,桌上的一瓶茉
莉花,床边小几上的一叠书本,在书本的最上面,放著一个信封,他奔过去,一把抓起那信
封,果然,信是留给他的,封面,是她娟秀的字迹:
“留交耿若尘先生亲启”他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急急的抽出了信笺,迅速的,吞咽般的
看了下去:“若尘:我走了,在经过昨晚那场争执之后,我深知风雨园
再也没有我立足之地,所以,我只有走了。
自从前天宣读了你父亲的遗嘱,我竟意外的得到了
风雨园开始,我就知道我卷进了各种风风雨雨之中。但
是,我一向自认坚强,一向不肯低头,因此,当你的兄
嫂们侮辱我,对我恶言相加,我能坦然相对,而且奋力
反击。我不在意他们的污言秽语,只因为他们根本不值
得我重视。但是,你,却不同了。
或者,你不再记得对我说过些什么,人在吵架的时
候,都会说许多伤感情的话,你说过,我也说过。可是,
你的言语里却透露了你潜意识里的思想!你也和你哥哥
们一样,对我的这份‘遗产’觉得怀疑,你也认为我水
性杨花,我卑鄙下流,甚至,你认为我对你的感情,只
是因为你将承受一笔遗产!若尘,若尘,普天之下,无
人知我解我,也就罢了,连你也作如是想,让我尚有何
颜留在风雨园中?我去了,只把这风雨园,当作我的一
个恶梦,而你,只是梦中的一个影子罢了!
人生,得一知己,何其困难!二十三年来,我一直
在追寻,最近,我几乎以为我已经找到了,谁知现实却
丑恶如斯!你毕竟是个浪子,相信我在你生命中根本留
不下痕迹。我呢?我是个演坏了的角色,现在,该是我
悄悄下台,去默默检讨和忏悔自己的时候了。
我把所有房地契都留在抽屉里,你父亲虽说不能转
让与转售,但我想总有法律的漏洞可寻,你可找到朱律
师,想方法过户到你名下。
我想,我不再欠你什么了。你父亲留给你那么大的
责任,我仍然祝福你,祝你早日完成你父亲遗志,重振
家声!并祝你早日找到一个真能和你相配的女人——只
是,听我一句忠言,当你找到的时候,别再轻易的伤她
的心,要知道,女人的心是天下最脆弱的东西,伤它容
易,补它困难!再见!若尘,别来找我!祝
好雨薇七月三日凌晨四时”
耿若尘一口气读完了信,他跳了起来,苍白著脸,一叠连声的叫老赵,一面匆匆的穿好
衣服,冲到楼下,他不停的喊著:“老赵!准备车子!快!”
老赵把车子开了来,若尘跳进了车子,“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喊著说:“去医院!江
小姐工作的医院!”
车子向医院疾驰。若尘手中仍然紧握著那封信,一阵阵冷汗从他背脊上直冒出来,他心
里在辗转呼号著:不要!雨薇!求你不要!千万别离开我!别生我的气!我向你赔罪,向你
忏悔,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不离开我!尤其在目前,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雨薇,请你!求
你!我从没有请求过任何人,但我可以匍匐在你脚下,求你原谅,求你回来!父亲是对的,
他把风雨园留给了你,只有你才配生活在这花园里,有你,这花园才有生气,才有灵魂,没
有你,那不过是个没生命的荒园而已。车子停在医院门口,他直冲了进去,抓住了第一个碰
到的白衣护士:“请问,江雨薇小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