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阿问用力喊道:”子捷!别打了,快过去先看看小华!“听到阿问这么一
喊,黄子捷顾不得那个恶魔,立刻回头蹲在我身旁,一副想安抚我情绪的模样,
再顺势把我拥入怀中喃喃地说:”没事了,没事了……“不过是一个拥抱,怎么
我的身体颤抖得这么严重?唔不对,发抖的人是黄子捷。我忍着痛推开黄子捷,
抬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紫的嘴唇,忍不住伸手轻触他的嘴唇,这个没分
寸的家伙竟然给我一个温暖却没有什么说服力的笑容,让人觉得很心疼。上帝保
佑,我不要再一次看到黄子捷在我眼前倒下。
“子捷,我……”怡君怯懦地上前想解释,并伸手轻拍黄子捷的肩头,就在
这时,刚才被揍的那个男人恼羞成怒地猛拉开怡君,一脚就往黄子捷的背上猛力
踢去,黄子捷失去平衡倒在地上。怡君立刻揪住那个男人的领子,“啪——啪—
—”地甩上两巴掌,然后用尖锐的声音大喊道:“谁要你打他的?你这个王八蛋,
你给我滚。滚出去!”不等这个男人反应过来,怡君就把他硬推出铁门之外,驱
逐出境。黄子捷的汗珠从发丝上滴落下来,他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扶着墙壁慢慢挺
直身子,回头蹒跚地走向泪眼婆娑的怡君。怡君想扑向黄子捷却被他特意拉开距
离。“子捷,你有没有事?受伤了吗?对不起”怡君用手轻触他发白的脸和唇,
抽咽地哭了起来。忽然间,我发现自己原谅了怡君,即使刚才她还很过分地整过
我。她还是非常喜欢黄子捷吧,要不然对我的恨意也不会那么深。“别哭,是我
的错……请你不要怪小华,也不要伤害她,因为是我单方面地喜欢她而已。伤害
了你,我真的很抱歉。”黄子捷认真严肃地向怡君表态。怡君含着泪水注视着黄
子捷说:“我知道。我就是知道你喜欢她才气不过的,我知道从一开始,你和我
在一起就不是真的爱我,你明知道我有许多男朋友,可是你从不过问也不吃醋…
…刚开始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洒脱与不在意是从何而来,直到上次跟着梅芬去了
医院,我才知道……”怡君说到重点顿了顿,把眼神落到我的身上,眼光没有刚
才那么厌恶反倒有些哀怨,我的心“噗通”一声往下掉,好难受。“但,为什么
不是我?我也能照顾你啊。”怡君扯着黄子捷的衣袖问道。黄子捷微笑地说:
“谢谢你,怡君。我不担心我自己。只是这家伙没人照顾不行。”嗯?说什么啊?
黄子捷苍白的脸上忽然扬起了笑意:“呵呵,她没有你这么讨人喜欢,也不像你
这么漂亮,没有男人缘又喜欢固执闹别扭,最麻烦的是她常常爱乱生病的。呵,
我想积点阴德多照顾她一点,这样可能会上天堂吧。”喂喂喂,这家伙没必要把
我说成这样吧,我抿嘴转头想向阿问寻求同情,谁知道阿问忍不住“噗嗤”笑了
出来,连怡君也被黄子捷的“花言巧语”逗得破涕为笑。这个家伙!真是的,嗯?
我意外地瞥到黄子捷撑着墙壁的手在微微地发抖,可是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怡
君久久地盯着他的微笑,再低头思索了一阵,最后被说服了似地抬头说:“你一
向都这么温柔,我真的很喜欢你……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喔,我怡君可是不吃回头
草的喔”怡君的话语中满是不舍却无可奈何的感情,这个爱得勇敢而绝对自负的
女孩。怡君一把抱住黄子捷,好久才缓缓松开他再走向我,面无表情地说:“我
不会跟你道歉的,毕竟你还是从我身边抢走了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上楼去。
想不到怡君为了黄子捷会破坏自己对爱情的原则,我知道骄傲的她受伤了,而且
伤得不轻。“咳——咻——咻——”喉咙里的杂音不断伴随着我的呼吸蹿出,刚
才我屏住呼吸太久,气喘更严重了。阿问看我皱着眉头便严肃地说:“你的气喘
很严重,送你去医院吧。”我记得我房间里还有药和喷剂,所以挥了挥手示意没
关系,然后挤出一个笑容说:“阿问,该送医院的是前面那一位黄先生……”黄
子捷用手叉着腰走过来,和阿问一起搀扶我回到房间,阿问帮我拿了医药箱上来
之后,便回三楼让我好好休息。“过来,我帮你擦药。”黄子捷坐在小桌子前把
医药箱打开,再抬头对我说道。而同一时间,我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说:“先把你
的药吃了。”我知道他的口袋里有药可以暂时保命,以防万一。黄子捷笑了笑接
过我手中的水杯,再掏出药一口气吞了下去,然后拉我坐在床边,把桌上的喷剂
递过来,而我也竟然乖乖地喷了药,顺了顺喉咙和气管。我们之间的气氛有点微
妙,不吵嘴也没再说话。黄子捷看到我脖子上有泛红的齿痕和血丝,就用棉花棒
沾了点双氧水轻涂在我的伤口上,然后轻轻往伤口吹气,有点刺痛。我抽动了一
下身子,他扶住我的双臂,这一来一去之间有点尴尬。我心里七上八下地想找些
话题来聊聊,谁知道黄子捷一脸凑近吻了我的伤口,还将脸埋进我颈部另一边的
发丝之中,像只温驯的小猫,我的脑袋中一片空白却感到温暖和安心。但是,我
仿佛看到上帝在招手,他一脸势在必得的笑容好像在说:“我对你够仁慈了,请
把我的天使还给我吧。”我的视线落在桌上的热奶茶上,冉冉地,最后一丝热气
似乎也要消失了。黄子捷真的是上帝的天使吗?还是等待人品味的一杯热奶茶呢?
不想破坏眼前短暂的宁静……我轻轻地抱住了他。
我坐在乡公所的长椅上,不自觉地想起黄子捷。每次这家伙说到死不死的话
题,我都会很生气,但是盯着一脸笑意的他,我什么话都没有办法说出口,我只
愿相信黄子捷给我的笑容,是对我保证他会活着的承诺。“怎么啦?一个人傻傻
地发呆啊?”阿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坐到我身边。我笑着说:“阿问,
你怎么也这么早就起来了?”阿问笑了笑没回答我。我看着阿问的侧脸,觉得他
好像是获得了什么新的领悟一般。我轻拍他的肩膀正想给他一些鼓励,忽然看见
梅芬从宿舍那头向我们冲过来。我忙起身迎上去,发生什么事了吗?“子扬打电
话给我说黄子捷等一会就要……飞美国去治疗。”梅芬好不容易稳住情绪说完。
啊?为什么这么匆忙?“子扬说,黄子捷今天去医院检查之前就发病了,差一点
就死了,他爸爸打算趁他还没醒的时候,直接不通过海关就送他去美国……”话
还没听完,我便开始往宿舍那边的停车场跑去。阿问一把拉住我说:“小华,你
冷静一点。骑摩托车到不了中正机场啊”天啊!那该怎么办?现在没有人有车啊。
我彻底感到了无能为力。正在苦恼的时候,一辆黑色跑车驶进巷口。门一开,若
兰下了车,难道若兰一整夜都没有回来吗?我回头看阿问的反应,突然阿问跑了
过去,我拉着梅芬赶紧跟了过去。“阿问,我……”若兰有些歉疚地念着。“小
兰别怕,我跟他说清楚”一个穿着黑皮衣皮裤的男生从驾驶座那头下了车喊着,
恶狠狠地直盯着阿问,我跟梅芬想拉住阿问阻止世界大战的发生。谁知道,阿问
竟然走到若兰的跟前说:“若兰,能不能请你帮个忙,请你的朋友把车借我。”
天啊,阿问竟然向他的情敌借车载我们去机场!我的心在抽痛,看着阿问难以形
容的表情,忽然觉得好想哭。在开往机场的路上,我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担
心黄子捷现在的情形,一方面为身边开车的阿问觉得难过。一阵手机音乐声冲破
了沉默,是梅芬的手机。“现在怎么样了?嗯,我们正在路上,好,一会见,拜。”
梅芬激动地向前拍拍阿问的肩膀说:“阿问,没关系,你可以开慢一点了。”再
转头看着我说:“黄子捷醒了,刚才病情也稳定下来了,他可能会改坐下午的班
机。我们先到医院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黄子捷的关心远远超
出了自己的想像,当我缓缓推开病房的门时,手都在微微颤抖。黄子捷脸上戴着
氧气罩,脸色超惨白地慢慢侧过头来,微微笑着再举手伸出大拇指。在逞什么强
啊?我勉强忍住泪水咬着下唇没有说话,他一个微笑就让氧气罩上满是蒸汽,一
次一次涨着生命的气息,他缓缓移动手想摘下脸上的氧气罩,我上前一步帮他拿
开,没想到他撑着微弱气丝的第一句话是:“干嘛盯着我看,爱上我啦?”真是
个可恶的家伙,就这么一句话、一张笑脸,我就完全崩溃了。“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吗?”梅芬和阿问也走到病床前来。“你们都来了啊……我很好,没事。你
们别担心啦……”我转身走出病房,撑着走廊里的铁栏杆,想稳住自己的情绪。
“放心,哥哥现在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美国的那家医院是我就读的学校附属
医院,里面的医生都是心脏科的权威。虽然一时之间还没有适合的捐心人,但是
到美国之后存活的机会很大的,我会一直照顾他。”子扬跟着我走出来,对我认
真地说道。我相信子扬的话,但他忽然叹了口气有些沉重地说:“不过,这一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一个月、三个月、一年或三年,甚至……抱歉,我是
学医的,只是想先告诉你这一切都可能发生的状况。”“嗯,我知道。如果有什
么消息,记得要打电话跟我们说。”我拭去眼角的泪水努力撑起微笑。“那个,”
子扬有些腼腆地说,“我不在的这一段日子,请你帮我多照顾梅芬,好吗?”我
微笑点头:“你要加油喔。谢谢你在她脆弱的时候告诉她,她不是孤单的。”病
房门突然被打开,梅芬走了出来:“小华,你进去看看他吧。”“嗯,你去喝杯
咖啡好了。”我笑着指指她的黑眼圈,一脚踏进病房。“在聊什么?肯定是你在
跟阿问说我的坏话喔。”我努力笑着走到黄子捷的床边。阿问摇摇头说没有,起
身走到病房门口说:“我去买早餐,你们慢慢聊。”黄子捷向我招招手示意,我
倾上前去,结果这小贼顺势一扯轻轻地吻住了我。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子捷用额
头顶着我的下巴微微有些气喘,我赶紧扶住他躺好。
还不到下午,阿问就载我回龟山宿舍了。我没有去机场送黄子捷。愚蠢的我
爬上宿舍的顶楼望着一望无际的蓝天,希望能够看到天边会有一架拖曳着长长白
烟的飞机划过眼前。我就这么仰头待在顶楼一个下午。只可惜天空很蓝,却看不
见任何一架飞机,能够带走我的祝福与思念。在顶楼上待了一下午的结果就是把
脖子给举酸又晒黑了一些,不过,自从黄子捷离开那一天起,我常常有事没事地
抬头仰看白云蓝天,连上大四少得可怜的课程也会特别选在靠窗的位子坐下,撑
着下巴歪头让思绪飘出外头的无际天边。“小华,正要找你,有没有空?”阿问
的笑容配着斜阳从侧边的建筑物中透过来,有些距离感。我有感于此,滞呆似地
向他点点头,半疑惑地看着阿问莫名灿烂的笑容,感觉不到一丝快乐的味道。
“走,陪我喝一杯热奶茶。”我们俩一人握一罐热奶茶很有默契地走到乡公所的
长椅边,相视微笑地坐下。记忆不断被掏出来翻看,不知怎么地从刚才遇见阿问
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变成一本厚重的百科全书,从最后一页被人倾倒般地快速
翻阅过去,交杂着有点凉也有点温暖的心情。拉开扣环猛喝一口热奶茶,希望可
以将这种有些怪也不太怪的心情收起来,很显然地,当我再度看到阿问双手握住
奶茶罐的神情,失效了。“今天怎么有兴致,忽然想喝一杯啊?”“今天也许是
我最后一次在这个乡公所喝热奶茶了。”阿问先是用唇轻触罐沿说着,自顾自地
微笑喝了一口奶茶。我有没有听错啊?惊讶到说不出话地直盯着阿问,他用余光
看到我一脸的不可思议,苦笑地用一种投降认输般的口气说:“我不想再等待了。
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的夜晚,我就在这个长椅上坐着等待我的天使降临……
结果你到了隔天看到我还没走,就买了一瓶热奶茶跑来递给我,之后还问我等到
没有?”他停顿了一会看着我微笑,我点头附和。“你知道吗?我就是从那一天
开始喜欢上喝热奶茶的。那个时候,我的心底有个怎么也弥补不了的黑洞,很难
受,是你递给我的热奶茶发挥了效用,让我的心变得非常温暖。我喜欢若兰,喜
欢到习惯等待她的归来,甚至接受她归来时身上不属于我和她的气味,只知道喜
欢。不断地等待等待再等待,因为她的一切是这么美好。我一直都知道我自己在
等待。直到你递来的那一杯热奶茶之后的不久,我也终于等到若兰回来。于是,
我恋上热奶茶给我的幸福感。”阿问认真地说,停顿再啜上一口奶茶。我听着阿
问略略发抖的声音,想试着揭开他维护执着的心情有多么柔软地不堪一击。人的
脆弱,只要一个眼神就无所遁形。“不过,直到今天我一觉醒来才发现,我错了。
事实上,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乡公所的长椅,也从没有离开过那寒冷的一夜。等待,
依然永无止尽。小华,你递给我的热奶茶是温暖的魔法……一杯热奶茶的等待,
是有保存期限的。期限到了,就会失去温度。”阿问说到这儿又犹豫了好一会,
低头微笑,我的心情激动难抚。“阿问……”我试图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喊出他的
名字,接不下任何话。阿问将视线放在远远的前方的社区大厦,深吸一口气说:
“我已经失去了温度。奶茶不再温暖,当然也就没有魔法了。我眼前的幻觉美景
都被抽走,我的天使没有回来,却要谢谢你这个会用热奶茶绝招的天使喔。呵呵。”
阿问笑出声地单手撩撩自己的头发,再把罐里剩余的热奶茶尽量喝完。从侧面看
到阿问的眼眶有些湿润,害得我跟着鼻酸。我不要,我以为阿问已经得到幸福了。
上帝骗我。“我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打从心底,就希望你能够幸福。真的。”
好不容易说出的话却有着哽咽的情绪,很没用。阿问温柔地回应:“谢谢你,我
曾经幸福过了啊。”摇摇头我说不够,然后我们之间就陷入了好一段时间的沉默,
如果我没有想错,阿问喝完手中的最后一杯热奶茶之后,若兰就要失去阿问了。
“什么时候要走?”我接受事实地问。“跟你喝完这一杯之后。”微笑的他毫不
犹豫地回应我,他说刚才他就把在若兰家的行李都打包好搬走了,语毕,他吐了
一大口气,大动作跃起身,潇洒地背着我挥挥手走了。
我和梅芬离开了服饰店。远远地看到停车的骑楼下有个人影伫立在黑暗之中,
梅芬和我趋步上前确定楼下的人影是绍强。他没有一贯的强势气息也不像是来找
碴的,感觉上像是为某些事情气馁或妥协。他头发乱糟糟地垂到眼前又缓缓抬头
望着梅芬,像是看到救星般说:“梅芬,能不能跟我走一趟?去看看毅东?”
“为什么?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啊?”梅芬不以为意地回了话,自顾自地打开大
锁准备要走,我站在一边看着绍强和梅芬。绍强没有再说话,倒是梅芬把大锁打
开再把车厢掀起拿出安全帽,一连串地强作镇定之后问:“他在哪里?”“车队
厂房那边。”绍强接着说。梅芬轻蔑地笑着说:“有你们这群好哥们照顾,不是
挺好的。”梅芬的口气咄咄地似乎想逼绍强,无关毅东的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