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奇地望着他。
“妳别没事就直盯着我看,会紧张,呵呵~”被他这句似真非真的话,搞得
我笑出来。这家伙也会害羞…,难得。
车子驶进一条两旁都是树林的路后几分钟又豁然开阔地出现一片稻田,沿着
路去我远远看到一家独栋的房子,有院子和水池,有寺庙的飞檐和佛堂,甚至有
国小学校的游乐器材。
黄子捷将车子停在疗养院门外,我望着疗养院里面很多四处游走的病人,每
一个人都穿着白色的病服。另外也看到许多类似护士或家属的人在搀扶着他们或
蹲坐在石椅上。老实说我心头很震撼,不知道该怎么走进去才好,默默不发一语
地望着疗养院里头。
“…陪妳进去?”我猜黄子捷心里一定有许多疑惑,为什么我要来这?为什
么我朋友家住在疗养院?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提,只问我需不需要他陪。有点感
动他适时的不追问,我鼓起勇气说:“没关系,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我用力吸了一口气推开车门,他说:“有事就叫我。”我给他一个笑容便关
上门走到疗养院的警卫室那打听小茹的所在。几分钟之后,有一位类似护士小姐
的中年妇女上前擦擦手上的水笑着说:“妳是小茹的…?”
“我…我是她的朋友。”马的~我又开始心虚。“喔,这样啊!我是负责照
顾她的护士。小茹正在后院荡秋千,我带妳去看她吧!”我微笑着点点头没说话,
随她走去后院,在此之前我下意识回头看向门口的奥迪,黄子捷正靠着栏杆似的
铁门望着我,…笑了。“小姐,这边走。”我应了一声,回头赶紧跟着护士小姐
走。
这疗养院挺大的,要去后院的路途上还穿越大大小小的长廊,环视四周有很
多病人不是呆坐着,就是互相傻笑玩游戏什么的。
“啊!那边背着我们,一个人荡着秋千的就是小茹了,咦?她怎么是一个人?
刚才不是…“我没等护士小姐说完就走前去了。
小茹一向自豪地及腰长发不见了,她现在是标准的学生头。我从背后慢慢走
去想仔细看看她,最后走到她右侧45度角的地方望着。
“妳看~~我可以飞得很高喔!飞得很高喔!呵呵呵呵~~~”小茹一个人
在自言自语地说话,我都快傻了眼。不自觉地轻喊她:“小茹,我来看妳了。…
小茹?“像是看不见我似的,小茹继续关在她自己的世界玩耍嬉戏。
想找刚才的护士问问小茹的情况怎么样,抬头想搜寻那个中年妇人却怎么也
寻不着,再蹲下望着小茹一脸的沉迷在自己世界中的笑脸,觉得非常难过自责。
在我迷茫焦急之时,我隐约透过小茹背后,刚才的护士小姐跟一个人的身影
缓缓走过来似乎仍在谈话。
我起身想仔细看清楚,阳光忽然温热到刺眼的地步。直到这人站定在我眼前
出了声说:“…小华,是妳?”
妈啊!我的菩萨啊,是绍平…。
Chapter 22还记得高中死党跟我说过,希望把我的一生写成故事再拍成电影
或电视剧之类的,不枉她是念广电系出身的啊,乍听之下还真不知道是褒还贬。
毕业纪念册里满满的留言,她瘦小字迹配上微弱的手劲写道:“妳是我认识的人
之中最像从漫画里跑出来的人。”曾反复浏览好几遍这句话,哭笑不得。不过若
要这么引发些奇思,我会说我上辈子投胎前可能跟上帝先杠上,而后搞砸了这辈
子向往的平静生活,啧。
…有两年没听到过绍平的声音了,一下子听到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更何况
是活生生的他站在眼前注视着我,隔着小茹晃荡着的秋千而已。几乎非常确定刚
才时间空间静止有十秒钟以上,不过感受到静止的也可能只有我跟绍平吧。
尴尬僵硬的颜面肌肉神经全摊在绍平的前面,连微微抽动的能力都丧失了。
我怎么没想到他会出现呢?难道绍强早知道他哥会来这儿吗?绍平肯定恨死我了,
搞不好会发怒不屑冷言冷语,或是把我赶走…,挖咧~我现在也不知道要逃到哪
去好?
当我满脑子都在思索着该怎么面对绍平任何一个残忍的冲击时,小茹忽然停
下秋千目不转睛似的抬头盯着我看,她的眼神没有什么特别感情,像是正把我的
脸都送进脑中的处理器里面搜寻,是不是曾经见过眼前记陌生又熟悉的我?对小
茹的行为只能猜测到这地步。我故意忽略绍平的眼神,勉强地咽了咽口水蹲下来
轻摸小茹的头说:“…小茹?我是小华啊。”小茹时而疑惑时而傻笑的反应,着
实让我像颗泄了气的皮球。
“她不记得妳了。”绍平走到我身边也蹲下来,他左手握着小茹的软弱白皙
的手,右手像是不由自主地摸她的脸庞,眼光怜惜似看着她,小茹似懂非懂地对
着绍平笑。如果是以正常状况下看来,他们就像是一对完美的恋人。我微笑地站
起身,老实说我的心情说不上是复杂或是莫名其妙,有点不自在。
“陈先生,小茹该吃药了。我带她进去一会。”护士小姐半诱拐似地搀扶起
小茹,绍平微笑点头也帮忙扶她起来。帮护士小姐送小茹到疗养院里面,我也想
跟着他们一块进去帮忙什么的,绍平略笑地回头对我说:“妳留在这就好,等我
一下。”就这么一句话我呆站在原地不能动弹,胡思乱想。
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有股落寞矗立在我心头。绍平穿着一件蓝白格子衬衫,
双袖整齐地翻折到手肘的地方;一件合身的牛仔裤,裤子颜色不知是刻意被刷白
或是洗久穿久的结果,特别性格,我知道他是个念旧的人;衬衫没有完全塞进牛
仔裤里也没有完全外放,很随性也很舒服。他的发不算长,嗯…很像《台湾阿诚
》里陈昭荣的造型和长度,黑不溜丢地随风开枝散叶,看起来清爽又不失潇洒。
他的话不多,我以前要知道他的喜怒哀乐都是从眼神看出端倪来的。他有一
双会说话的眼睛,不像黄子捷的眼光总有种古灵精怪的故意挑衅,让人又好气又
好笑;绍平不经意地一个回眸侧看仰望迟疑都充满了故事,会让人忍不住询问他
每个眼神是否其来有自。某一程度上,我忽然惊觉也怀疑自己喜欢上阿问的忧郁
眼神是不是和绍平有关,始终我还是在追寻忧郁双眸的背后藏有多少心事。我相
信阿问的忧郁可能不及他的十分之一,是因为他把想说的话全都推上双瞳之间传
达出来的缘故吧。…想到这,开始发现我很无药可救的弱点。
“娃娃,妳跑去哪里了?来来来,爷爷买糖要给妳吃啊~”想得正出神时,
忽然有个约莫七八十岁的老爷爷拉住我的手,吓了我一跳。“我我…我不是你娃
娃啊~老爷爷!”天啊!老爷爷完全不听我说话,直扑扑地拉我去秋千旁的溜滑
梯一排石椅那坐下,老爷爷一边和煦的笑着一边从口袋左掏右掏地找东西(我猜
他在找糖果)。
我那没来由地心软又浮出台面,望着老爷爷找不着糖果的焦虑神情,有种不
忍心。“爷爷,我不吃糖果啦!找不到没关系啊~”我细声地跟老爷爷说话以安
抚他的情绪,没想到爷爷开始搥胸顿足起来说:“我都没有糖果给娃娃吃!都没
有糖果给娃娃吃!…”这会可糟啦,我站起身想抓住他的手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急得都快跳脚啦!谁谁谁来帮我啊!
“阿顺爷爷,您的糖果忘在餐桌上了。”绍平不知何时走到我跟老爷爷身边,
温柔地手一伸递给老爷爷三五颗情人糖,老爷爷才停下来抓紧糖果说:“我的糖
果!!…娃娃?妳又去哪里了啊?”他随即忘了我这个假冒的“娃娃”,行径笔
直地又不知走到哪去找他的“娃娃”了。绍平望着老爷爷然后坐在石椅上,我也
跟着坐下望着四处寻亲的老爷爷走远。
这一坐就发现自己开始不知所措,心情回复到刚才忐忑的振幅。望着前方摇
晃着荡秋千,每一秒都可以顺着秋千摆晃的速率来作范例。
“小茹住进来多久了?”我终于打破沉默,可眼光还放在前方。嗯?开口的
第一个问题就有点烂有点尴尬,等会肯定语无伦次。
“一年多了吧。…那之后就开始不很正常。”他是指小茹自杀未遂的事情。
“怎么不告诉我?”我不知是什么心态作祟,也许他当时开口,我想我会留
下跟他一块渡过难关,即使我已成了局外人也无所谓,即使…。
两年前当时我和绍平知道小茹自杀的事,随即赶到医院去探视她。医生说小
茹似乎死意已决,喝了很多酒又吞掉半罐安眠药,而最重的伤是手脕那到伤口长
五公分深可见骨。绍平不等医生说完就冲进小茹的急诊病床前,倾下半身深深地
抱住她许久不说话。后来小茹的爸妈北上来医院,不知详情地把绍平揍骂了一顿,
绍平没有反驳也任由小茹妈妈打骂,还想赶走他。绍平红着眼坚定的眼神说:「
我会照顾小茹的,请不要让我离开她…拜托…」之后的好几天,绍平每天都来陪
昏迷的小茹说话,每天每天。
忽然思索起为什么我要逃走的真正原因?是的,我知道了。绍平那时候的坚
定眼神让我想逃走,并不是因为他最后选择小茹的关系。只是他那一眼彷佛就是
告诉我跟他自己说「我们错了」,然而我完全接收到这样的情绪反应跟答案,我
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小茹醒来后第一个要求跟我说话,而绍平也待在旁边看着。她的眉头微皱,
撑着微弱的气力说:「真的。我从没要求在他身上得到什么…,只是活着,…就
得看你们在一块,实在太痛苦了,我不要…。」我握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眼泪
直在眼眶里打转,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妳要好好地休养,…要很幸福,好不
好?」她含泪微笑似的点点头,不知道她能否明白我的退出我的输。我起身后凝
视和绍平好一会后,退到一边。
绍平上前双手紧握住小茹没有说话,「呵,终于让你正眼看着我…,这痛苦
还真值得,不是吗?」小茹惨白的脸和刺痛人的话都不再让绍平觉得难堪,他什
么话都没有说,轻轻地将唇贴在小茹的额头上许久。我直愣愣注视着绍平给小茹
彷佛承诺式的一吻,悄悄地退出病房。
此后,我没有再出现这两人的眼前。没有任何恨意或不谅解,我有的只是遗
憾。
这样解释我们三人之间的情况已经是最简洁有力的叙述,有太多的复杂情况
在我脑子里不断反复重现,而我早已不愿再忆起了。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好像早已
被时间吹蚀得差不多,不再重要了。
“只是再不想打扰妳,况且小茹…”我知道小茹看到我肯定反应超大。也好,
不见我也好。我大概懂得绍平的顾虑,回头给他一个肯定的点头微笑。拉拉手中
环抱着的背包,摊开双手才发现汗水淋漓,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紧张。
之后我们的对话一直在“下雪”,有点糟糕。为避免持续僵硬的气氛,我起
身往前院的方向慢慢散步走去,示意绍平也一块走走。他起身和我并肩走着,我
尽量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充场面,他一直沉默(应该有在听吧?)。
在他帮身边的患者捡起玩具时,忽然开口说:“…抱歉。”说毕,缓缓回头
看着我。这句“抱歉”太珍贵太多涵义,他要表达我都懂了。我对上他的眼睛时
就再也镇压不住埋藏在心底的魔了,差一点我就失去控制地想紧紧抱住他。
原来我这么思念他,原来我一直在探寻是否有和眼前这双眼睛相同的灵魂,
原来这就是我心底埋藏的恶魔,原来这就是…。
瞳孔微微放大,轻抓紧背包的背带。我正努力压抑自己冲动的情绪时,眼前
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啊,黄子捷?
Chapter 23“花心”、“优柔寡断”、“自以为是的善良”和“感情丰富”,
这四者从人的体内产生激素时,在某个心里层面上是类似的,只不过最后这四者
选择不同的成长方式罢了。或多或少,也都不是完全完整的“好人”。当然,
“好人”
的意思是指一般的道德评判之下的答案。而在我眼中没有什么好坏之标准,
不知道这是否也造就我现在性格的关键?我不知道没有答案的问题。
“妳进来这么久,我…我以为妳…嗯?”跟我说的话还没讲完,黄子捷一眼
就对上了我身边的绍平点了点头,像是在打招呼。
有一点反应不过来,绍平点头微笑后看着我,这状况实在很让我头痛。我想
我没立场要急着跟绍平解释黄子捷的出现或身分,好像说啥也说不清,只会越描
越黑;当然,我也没立场急着跟黄子捷解释绍平的身分或其它之类的事。天啊!
才不到十秒钟我的犹豫已经让我弃械投降了,随便吧…。
“你好,我叫黄子捷。小华的司机。她的摩托车被妖怪骑走了,她苦苦哀求
我才载她来的啦~”嗯?非常惊讶黄子捷是这么跟绍平介绍他自己的。像个大孩
子般调皮的点头,他的发透着阳光向我照射有一种温暖的贴心,不想让我陷入两
难,玩笑话之中解除绍平的疑虑。但这一番话还惩罚似的占了我的便宜,我无话
可说地盯着他看,怀疑他到底怎么想的?
“陈绍平,你好。”绍平简略的介绍自己顺势向黄子捷伸手表示善意,虽然
他一张脸总是酷酷的不爱说话,但很像他的作风。也许是因为看到绍平最真实的
反应,我不禁嘴角也露出微笑。
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话,忽然听到疗养院里头有人在大喊大叫,我们的眼光都
放在狂奔出来的中年妇女,是方才搀扶小茹的护士。
“怎么了!”绍平紧张地抓着她,不过还没等护士说话他就一个箭步冲进疗
养院的食堂里去,小茹在那里。见状知道不妙,我跟黄子捷也跟进去看看能不能
帮忙。
疗养院的食堂约五六十坪,应该算是非常大的了。像军教片中的长木桌椅,
排列着整整齐齐。由于早饭时间已过,食堂里的病患跟护士也是寥寥几人,才一
进门就看到大家面面向觑的模样。而靠近前面类似讲台的左前方,有个人影屈着
身子缩在角落似乎在抽咽地喃喃自语。几株盆栽翻倒,我们随着前方的绍平一步
步走近,看见木桌椅上被打翻的草莓蕃茄,以及地上践踏成酱汁的橘红色液体。
“血血…我流血了,我流血了。”小茹全身白衣服不规则地染成橘红,不止
脸连四肢都沾满揉碎的蕃茄草莓,头发也乱了似的还在拨弄着,看到眼前的景象
我几乎要哭出来。
“小茹?…来,我是绍平。”绍平往前蹲在小茹前方轻轻地伸出手想握住她
的手,而小茹像惊吓似的乱抓想逃跑,认不得人。
照料她的护士边急忙跑到右侧想堵住小茹的去路边不断地解说刚才发生的状
况。说是方才吃药的时候,小茹还乖乖的,是隔壁的病患拿蕃茄草莓水果在边吃
边玩,不小心捏碎一颗草莓后觉得好玩,又不断捏碎其它颗草莓或蕃茄越来越兴
奋地,小茹看见了就上前把疵牙裂嘴那人推开,而手上沾到的汁液时便惊慌地挥
翻水果篮跌坐在地上,不断大叫流血了。
我跟黄子捷听得很清楚,但我看绍平是半点都没听进去。他眼里就只盯着小
茹的一举一动,我猜他是痛苦的。也许是急了还是怎么着,绍平一把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