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这些天明里是自己带着伍子荣到处找寻陈律师的下落,暗地里却是受伍祖蓉的指示行动。她接过纸条说:“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去把陈律师找出来,然后直接交给他呢?”
伍祖蓉说:“这个我自有想法,你不必过问。”
伍祖蓉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想借刀杀人。其实她早就将陈律师的相关资料掌握在手里。她要给伍子荣他们制造一系列的迷宫,让他们自己去钻,等他们钻疲惫了,那时就是她时机成熟的时候。
张雨于是问她还有没有别的事情要吩咐,没有的话她先回去了。
伍祖蓉问:“他的情绪怎么样?”
“不怎么稳定,好像有些想放弃。”
“这可不行,如果他真那样做了,我们的全盘计划都将失败。”
“那你想怎么办?”
伍祖蓉想看来得给伍子荣施加点额外的压力才行,便跟张雨商量了一个对策。
张雨觉得她这个办法很有些小儿科,像拍电影那么的低能儿把戏。但她没有点破。她只是一个受雇于她的女特务,拿的是报酬,做什么与不做什么,她没得选择。就像所有拿报酬的工人一样,都得按照雇主的意愿去工作。人与人的表象是千差万别的,但人与人的本质却是这么的相似。
张雨跟伍祖蓉道别后,由蝙蝠侠用飞行器迅速将她送回伍府。
一个暗影躲在漆黑的岩石后面,用夜视照相机朝加长富兴黑色轿车,拍了不少照片。
在花园的半空中,蝙蝠侠关掉飞行器的灯。张雨就着花园里的灯光,纵身落下去。
花园里很寂静,几杆欧式风格的灯柱散立在宽大的院落里。假山、花坛、宽大的椭圆形游泳池都映在明亮的灯光里,披上一层朦胧的光影。张雨落在一座假山后面,从弯曲的石径上走了出来,走到花坛边一座假山旁边,伍子荣忽然从假山后面走出来,说:“你也在这里啊。”
张雨吓了一跳,她急忙去捕捉伍子荣脸上的表情:他在微笑,是很平静的微笑,没有异样,没有她想捕捉的那种阴险的神色。
她回道:“你怎么还没睡?”
伍子荣走上前来,望了望她,说:“你不也一样。”
“我我……”张雨一时回答不上来。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睡不着。”伍子荣说:“我也是,怎么也睡不着,心里烦躁得要命,好想出来走一走。”
“你的脚受了伤,不要到处乱跑,小心又弄伤了。”
“不,我的心比我的脚伤得更重。”
“你什么意思?”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人最怕的伤痛不是肢体上的,而是人的心灵,这一回我终于领悟到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伍子荣说完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偏头朝张雨抿嘴笑了一下,然后望着粉红的夜空。那里被都市的灯火映得粉红一片,淹没了星星的身影,仿佛他被浮华淹没的痛苦。
“你应该睡了,时间不早了。”张雨望着他,麻木已久的心海里浮起了一丝丝的波浪。她像一个贼似的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他是这样的令她心绪不宁起来,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她是一个他身边的特务,一个正在用阴谋的爪牙控制他的敌人,就像敌对特务员一样。她想到这儿心里涌出一阵痛楚。她在内心里问自己:我还有我自己吗?我有吗?以前有个师姐向她讲过一则故事,那故事深深地震撼了她的灵魂:一个女特务被派到敌人身边,然后跟敌人结婚,之后两人在一起平静地生活了十年。然而十年后的某一天,她最害怕接到的命令,组织上却终于给她派来了,任务就是杀害自己的敌人——老公,因为老公是她组织的敌人。深夜里女特员醒来,拿出手枪,在组织和感情上迟疑地做着抉择的当儿,被忽然醒来的老公发现妻子拿着手枪在床上朝着他发抖,于是他毫不留情地夺过“特务妻子”的手枪,将她杀害在床上。想一想这些事情,不难发现人与人之间真的是何等的残忍和荒诞。可她有别的选择吗?她在心里问自己:我有选择吗?她想到这儿浑身打了个冷颤。伍子荣好像还在对她说什么,可她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像逃避似的只说一声:“我回房了,有事叫我。”便急匆匆离去。
伍子荣望着张雨远去的背影,愣愣地立在花园里像一尊忧伤的雕像。
“唉!真是搞不懂啊!”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
伍子荣听见,慌忙四顾,惊问:“什么人?”
张雨听见,纵身飞来,问:“出了什么事?”
伍子荣说:“我刚才听见有人在说话。”
张雨四顾一番,四周很安静,说:“是不是你的错觉?”
伍子荣摸摸脑袋,说:“可能吧。”
“傻子,一对傻子。”安静的空气又响起陌生的声音。
张雨明白一定有隐形人,他急忙掏出红外光热敏感应眼镜,一看,在半空中果真有一个狐狸头人身的怪物。她指着他喝道:“什么人?”
陆清见被人识破,立即骑着飞行器,一溜烟朝黑夜里跑了。
伍子荣忙问:“你看见什么了?”
张雨拉住他的手,说:“回房去,这里不安全。”
陆清回到所里已经是夜里一点多钟,丽萍早下班回家去了。他走进办公室里把相片用快速打印机打印出来,然后给雇主传真过去。做完这些,他打起了呵欠,便开车回到家。他怕吵醒丽萍,蹑手蹑脚地上到床上。
丽萍一把抱住他说:“老公。”
陆清抱住丽萍,说:“你还没睡。”
“你不回来,我哪能睡得着。”
这话是真的,陆清自从跟丽萍开上私家侦察所之后,只要陆清接了危险的案子,她就整天整夜为陆清的安危提心吊胆。她有时真想劝他不要干这一行了,可不干这一行,陆清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样。她只有迁就他了,因为她爱他,他也爱她,这就足够了。
“事情进展的顺利吗?”
“顺利,不过……”
“不过什么?”
“老婆你跟着我幸福吗?”
“不幸福。”
“老婆我是认真的,你要说实话。”
丽萍想了想,抱紧陆清问道:“你怎么了,干嘛问这些。”
“你就说嘛,我真的很想听。”
丽萍松开陆清,“嗯”了几声后,说:“还算过得去。”
“你就给我这么一点评价。”
“哎呀,你怎么了吗,干嘛问这些。我要是跟你不幸福,我干嘛还要跟你。”丽萍说。
陆清抱紧妻子,不再说什么,他觉得对不住她。他没有什么本事,从特种部队退伍回来,就干起了私家侦察这一行当,整天干些像贼一样的勾当。永远没有一个正当职业。有时一连几个月都做不了什么生意,连房租都交不起。丽萍跟上他,真是受尽了苦。人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上活着,真不容易:要生存,要养家,还要在人前不能穷,一穷,你就是贱民。为了钱他青少年时期那股血性已经像沙化的绿洲,再也找不到了,一片荒凉气象。他觉得活得真累,但一抱着妻子温柔的身子,他就觉得自己才是一个活人,有了活着的感觉。他搂住妻子温柔的身体,亲了一下。
妻子问:“想吗?”
陆清嘿嘿地笑道:“不想老婆的老公是天下最没出息的老公。”说着伸手解开妻子的衣物。
丽萍被陆清弄得痒痒的,笑道:“你真坏。”
“什么话,老公弄老婆也叫坏,那这个世上除了太监就没有一个好男人了。”
“我不跟你说。”
这时陆清已经进去了,丽萍再也没有说话的力气,她娇喘着抱紧陆清亲吻起来。
第十一章
张雨在伍祖蓉的指示下,第二天上午带伍子荣找到陈律师的一个情妇,也许她可能知道陈律师的下落。
陈律师的情妇二十出头,长得很漂亮,她听完张雨问她知不知道陈律师在哪后,便说:“他早跟我断了,我们早就没再来往。”说完蛮横地将门准备关起来。
张雨一脚伸进去,抵住门。
陈律师的情妇骂道:“你们想干什么,我要报警了。”
伍子荣忙道歉说:“小姐,真对不起。我们真的是有急事找他,只要你告诉我他人在哪?我们找着了他,一定给你丰厚的酬金。”
陈律师的情妇望了望伍子荣,说:“有钱谁不想要,我真的不知道他人在哪。我跟他早断了,不信你们进屋看嘛。”说完将门敞开,里面坐了两桌像她一样的浓装艳抹的小姐,想必是一个二奶俱乐部。张雨跟伍子荣没有进屋。
张雨拉她出来悄声说:“你要是知道他的下落,请你通知我们。到时只要找到他,我们给你五十万,怎么样?”
陈律师的情妇搔着染成金黄色的龙须长发,问道:“你们找他到底有什么事情?昨天也有人来找过他,问这问那的,烦都烦死了。钱钱,有钱谁不想要,也要有命花才行。”
张雨问:“是什么人?”
陈律师的情妇说:“我哪知道?”
张雨说:“你放心,我们绝对守信用,一定为你保密。”
陈律师的情妇说:“我真的不知道他人在哪,他跟我断了有好几个月了。”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又说:“对了,他还有一个情妇,是南乡的。我以前在皇都酒店碰见那个王八蛋带着那狐狸精。”
伍子荣忙问:“你知不知道她的地址?”
“这个,我不知道。”小姐话说得很含糊。
这是贪财者的通病,伍子荣明白她的意思,便掏出几百块钱,说:“你只要告诉我她的地址,这钱归你。”
陈律师的情妇忙笑着说:“我想想。”皱起眉头,想了想说:“噢,我知道了。”
张雨插道:“你可别骗我们,不然你会有麻烦的。”
陈律师的情妇说:“我干嘛要骗你,你也真是多心。我骗你对我又没什么好处。”说着她生气地回屋就写了一个地址给了伍子荣。
从陈律师的情妇家出来,伍子荣跟张雨钻进停在小区里的车里,他说:“要是还找不到陈律师的下落,我真的想放弃算了。”
张雨一边启动车,一边说:“这么快就绝望了。”
“不是绝望,是根本没有希望。我猜陈律师肯定被我……”他顺口差点叫出我大哥来,但仇恨立即使他改口道:“伍永杰那个禽兽暗害了。不然,哪能一个大活人,咱们到处找,怎么就找不着呢。”
张雨将车开出小区,驶上车道,说:“他存心要躲着咱们,咱们也不可能那么容易找着他。”
“我想,咱们干脆去报警算了。”
“不行,一旦报警,伍永杰就有可能发现我们的行踪,到时会更加找不着陈律师。”
“为什么?”
“这个你还不明白。现在咱们是暗地里在找陈律师,别人还不知道;要是让外人知道了,那不是打草惊蛇,伍永杰还不先下手为强了。”
“刚才那小姐不是说昨天也有人来找过她吗?我看一定是伍永杰派的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伍子荣学着张雨的讥笑腔调,说:“这个你还不明白,怕我找到陈律师嘛。”
“如果我是伍永杰,我早就把陈律师干掉了,还用得着这么劳师动众吗。”
“那么我们不是白找了?”
“这个倒未必,现在我们找比不找要强,要是真的找不到陈律师的下落,我们今后再想对付伍永杰的办法,现在我们只能这么盲目地找下去。”张雨说:“他是你的仇人,你要自己先绝望了,那你的仇人就会永远骑在你的头上。”
伍子荣听张雨这么一说,心里一股复杂的心情涌上心头。伍永杰这个曾经最亲的大哥,从小到大一直在心里像偶像一样崇拜的大哥,现在居然是自己最想斗垮的仇人。伍子荣把头倚在车窗边。窗外的世界真繁荣,像是一个离他很遥远的世界。他仿佛已经被这个繁荣的世界抛弃了。那些沿街乞讨的乞丐似乎都比他活得幸福。他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荒诞,人活着自己居然没有一点自由的选择,也许前一分钟他还是你的亲人,但下一分钟他就有可能是你最可怕的敌人,人都这么的没有自我,都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催了眠一样,一个个做些永远荒诞而又使自己痛苦、甚至是悔恨终身的事情。伍子荣困惑了,痛苦了,他甚至极想放弃这一切复仇的计划,他问自己复了仇又能得到什么,得到伍氏的家财,杀掉自己的亲哥为九泉之下的父母报仇雪恨,这一切细细想来,难道还不够荒诞吗。然而,人类的历史就是这么演变过来的,那些帝王将相之家和平民百姓之家,历代来不知道发生过多少像他这样亲人相残的家庭悲剧。这一切真像一个牢不可破的荒诞牢笼,他真想从这个牢笼里摆脱出来。他觉得只要他放弃复仇的计划,带上这些足够他过一辈子富人生活的财富远走高飞,他就能得到自由。可他无法说服自己,因为他此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荒诞而又存在的仇恨。
伍子荣说:“人活着真没意思。”
张雨指着那些沿街乞讨的乞丐,说:“他们跟你一样都觉得活着没意思,但他们依然还要活下去。”
伍子荣望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乞丐们沿街乞讨着。他看着那些倒退而去的乞丐,忽然发现自己就是他们其中一员,一个穿着华丽衣着的伍子荣在向行人们乞讨,眼前一晃,在他的眼里浮现出满街满城的乞丐,他们都在乞讨着,可都只会去嘲笑别人,他也不例外。
伍子荣说:“我真希望这个世界永远没有欺骗,没有仇恨,没有贫困,那样多好。”
张雨笑了一下,说:“愿望永远像上帝,但现实永远像乞丐。你说呢?”
伍子荣想了想,哈哈大笑起来,像突然发了疯似的泪水都笑出来了。
李胜志的办公室并不豪华,他有些附庸风雅,在陈列柜里摆放了不少古董,墙壁上挂了一些名人字画,左边有一个神龛,神龛上面供奉着伍兴的灵位和灵相。神龛两侧有两只电子蜡烛,一通上电,便常年累月地亮着红光。李胜志喜欢光线暗淡的气氛,他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总是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只亮起办公桌上一盏明亮的欧式台灯,给人一种光线不足的感觉,气氛显得阴森森的。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监管伍府上下佣人们的工作,最近伍祖蓉派来了两个监管伍府财务的“财务员”,表面是不信任他们这班老佣人,但暗地里他派人却暗中发现那两个财务员有些行为鬼祟。
李胜志将陆清传给他的相片拿出来让张跃成看了,便立即指示另一组人马去摸伍祖蓉和她丈夫的底细。
张跃成四十多岁,是当地有名的原油走私大王。他黑白两道都能吃得开,跟伍兴的是同乡,二十一年前他从乡下来到城里,投靠到伍兴门下。他曾经坐过牢,在黑道上有些路数,于是在伍兴的资助下,他做起了原油走私的生意。他为人讲义气,他常向人说没有伍兴,就没有他张跃成的今天。
张跃成问:“现在要不要把这些内幕告诉子荣?”
李胜志望着墙壁上的伍兴灵相,露出奇异的神色,说:“目前不用,让他继续当一个迷雾弹,时机成熟了再说不迟。”
“我有些担心子荣会出事,万一他有个三长两断,我们如何对得起伍叔。”
“这个你放心,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他的。”
“永杰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害死了伍主席,他就是我的敌人。”李胜志眼里露出凶光道:“对待敌人,没什么好说的。”说完将手里捏着的一支圆珠笔砰地折断。
“我是说你的应对之策,万一他发现了我们的行动,那怎么办?”
“发现不了,他发现我们的那一天,就是他的死期。”
张雨将车开进公路边的湘菜山庄。山庄坐山朝路,停车场里停了不少车辆。这里分上客和下客,一般下客都是些过路的普通食客,他们选择在右楼边用餐,那里的东西都是按照普通消费标准收费;而上客大都是些商贾名流或权贵们,都会被热情周到的服务小姐领到装修舒适的左楼用餐。浓郁而又古朴的湘土建筑风格,服务员一律的湘式洞族穿戴,给人一种别样的感受。一名漂亮的服务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