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恩仇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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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恩仇录-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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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谁说的。”
“方才31师刘团长说,您知道的,刘团长和我是拜的弟兄。刘团长嘱我小心,说是要出乱了。”
他怔了一下,苦苦一笑:“说军长下令投降你信么?”
石烈摇摇头:“我不信,咱军长不是那号人!”
“如果人家拿出什么凭据呢,在如说,真的弄出了一纸投降命令?”
“那也不信!我只信咱军长!命令能假造,咱军长不能假造,我石烈鞍前马后跟了军长这么多年,能不知道他么?”
他真感动,站起来,握住石烈的手:“好兄弟,若是两个师的旅团长们都像你这样了解军长,这乱子就出不了了。33军的军旗就能打下去!”
石烈也动了感情,按着腰间的枪盒说“我看姓朱的没安好心!”这狗操的想踩着军长往上爬,他对刘团长说过:“从今天开始,33军就不姓孙了!不姓闫姓啥?姓朱么?就冲他这忘恩负义的德性,也配做军长么?婊子养的,我……”
他打了个手势,截断了石烈的话头:“别瞎说,情况还没弄明白哩!”
“还有啥不明白的,刘团长是我一拜的二哥,从不说假话,我看,为军长,也得敲掉这个姓朱的!孙大哥,只要你点一下头,我今夜就动手!”
他怔了一下,突然变了脸,拍案喝道:“都瞎扯些什么!朱师长即便真的想当军长,也不犯死罪!没有他,咱能突得出来么?”
“可……可是,他说军长……”
石烈脸上的肌肉抽颤着,脸色很难看。
他重又握住石烈的手,长长叹了口气:“好兄弟!你对军长的情义,我闫铁柱知道!可军长毕竟殉国了,33军的军旗还要打下去!在这种情势下,咱们不能再挑起一场流血内讧呀!”
石烈眼里上了泪:“闫大哥,你……你心肠太软了,内讧不是咱要挑的,是人家要挑的,你不动手,人家就要动手,日后只怕你这个师长也要栽在人家手里!人家连军长的尸身都不要,还会要你么!闫大哥,你三思!”
他扶着石烈的肩头:“我想过了,33军能留下这点种,多亏了朱师长,33军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朱鉴堂!”
石烈睁着血红的眼睛瞪着他:“你……你再说一遍?!你……你还姓闫么?!还是闫福禄的亲侄子么?“
“石营长,不要放肆!”
“你说!”
他不说。
石烈怔了半天,突然阴阴地笑了起来:“或许军长真的下过投降命令吧?”
这神态,这诘问把他激怒了,他抬手打了石烈一个耳光:“混帐,军长愿意投降当汉奸还会自杀么?他是被逼死的!是为了你我,为了33军,被人家迫死的。”
石烈凝目低吼:“军长为咱们而死,咱们又他妈的为军长做了些啥?军长死了,还要被人骂为汉奸,这他娘的有天理么?!”
他摇了摇头,木然地张合着嘴唇:“朱师长不会这样做!我去和他说,他会听的。这样做对他、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他是明白人。”
“如果他狗日的不听呢?”
“那,我也做到仁至义尽了,真出了什么事,我就管不了了。”
石烈脸一仰:“好!有你闫大哥这句话就行了!日后,谁做军长我管不了,可谁他妈的敢败坏闫福禄军长的名声,老子用盒子枪和他说话!”
石烈说毕,靴跟响亮地一碰,向他敬了个礼。转过身子,“卡嚓,卡嚓”。有声有色地走了。
他目送着石烈的背影,直到他走出了大门,走下了庙前的台阶,才缓缓转过脸,去看看案上的油灯。
发现自己的柔弱是桩痛苦的事情,而这发现偏又来得太晚了,这更加剧了发现者的苦。叔叔活着的时候,他从没感到自己无能。他的能力太大了路了太顺了。22岁做到团副,24岁做团长,28岁行一旅之令,34岁就穿上了少将军装,以师长名义,使着师长的权柄。
33军上上下下,一片奉承之声,他闫铁柱天生就是个将才,是天上的什么星宿下凡似的。他被底下的那帮猴狲们捧昏了头,便真的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少将师长当得毫不惭愧。如今,大树倒了,他得靠自身的力量在风雨中搏击了,这才发现,自己是那么不堪一击,这才知道,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是依附在叔叔这最大的树上的。大树倒下的时候,他的那部分生命也无可奈何地消失了。
细细回想一下,他还感到后怕,从扬州的军部小白楼到现在置身的村庄,他真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
那夜,雪铁龙突然把他接到军部,他看到了在血泊中的叔叔,看到了叔叔留下的投降命令。他呆了,本能地抗拒着这严酷的事实,既不相信叔叔会死,更不相信叔叔会下投降命令。有一瞬间,他怀疑是王乾和张立信害死了叔叔。后来,王乾拿出一份令人沮丧的电报,说明了叔叔自毙的原委,他才不得不相信,一切都是可能的。叔叔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为了城池和百姓,为了33军的五千残部,完全可能下令投降。这样合乎他爱兵的本性,他与生俱存的一切原都是为了33军。自毙也是合乎情理的,他签署了投降命令,自己又不愿当汉奸,除了一死,别无出路。他的死实则透着一种献身国难的悲壮,非但无可指责,而且令人肃然起敬。
然而,肃然的敬意刚刚升起,旋又在心头消失了,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33军的未来――难道他真的得按叔叔的意愿,投降当汉奸吗?他不能。31师的官兵们也不会答应。王乾和张立信的答案恰恰相反,他们手持叔叔的投降命令,软硬兼施,逼他就范。他的柔弱在那一刻便显现出来。他几乎不敢做任何反抗的设想,只无力的申辩了几句,便认可了王乾耻辱的安排。当时,他最大胆的奢望只是:在接受改编后,辞去伪职,躲到乡下。
不曾想,王乾一伙的周密计划竟被朱鉴堂打乱了,朱鉴堂竟然在决定33军命运的最后一瞬拨出了勃朗宁,果决扣响了枪机,改变了33军的前途。
当朱鉴堂用枪威逼着王乾时,他还不相信这场反戈会成功。他内心里紧张得要死,脸面上却不敢露出点滴声色。这既透出了他的柔弱,也印证了他的聪明。后来,朱鉴堂的勃朗宁一响,王乾、张立信一死,他马上明白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上了。他毫不迟疑地扑了上去,在胜利的一方压上了决定性的砝码。
这简直是一场生命的豪赌。他冲着朱鉴堂的一跃,是大胆而惊人的。倘或无此一跃,朱鉴堂或许活不到今天,他和33军的幸存者们肯定要去当汉奸的。
然而,这一跃,也留下了今日的隐患。
他显然不是朱鉴堂的对手,朱鉴堂的对手是叔叔,是王乾,而不是他。和朱鉴堂相比,他的毛还嫩,如果马上和朱鉴堂摊牌,失败的注定是他。聪明的选择只能是忍让,在忍让中稳住阵脚,图谋变化,他得忍辱负重,用真诚和情义打动朱鉴堂铁硬的心。使得他永远忘掉叔叔那张投降命令。维护叔叔一生英名。只要能做到这一点,他就获得了大半的成功,未来的33军说不准还得姓孙。叔叔的名字意味着一种权威,一种力量。只要叔叔的招牌不被砸掉,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变化。从扬州到这里的一切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未来的历史还将证明这一点。
他打定了主意,马上和朱鉴堂谈谈,把33军交给他,让他在满足之中忘却过去。
一扫脸上的沮丧和惶惑,他扶着落满烟蛾子的香案站了起来,唤来了11师的两个参谋,要他们再去找找朱鉴堂。
三十一 山重水复 卖义
    三十一拔乱 真象山重水复  卖义
朱鉴堂显得很疲惫,眼窝发青,且陷下去许多,嘴唇干裂泛白,像抹了层白灰。他在破椅上一坐下,就把军帽脱下来,放到了香案上,闫铁柱注意到,他脑袋上的头发被军帽箍出了一道沟,额头上湿漉漉的,他一口气喝了半茶缸水。喝罢,又抓起军帽不停地扇风。闫铁柱想,这几小时,他一定忙的不轻,或许连水也没顾上喝。
“电台修好了吗?”他关切地问。
“没有,这帮窝囊废,一个个该枪毙。”
朱鉴堂很恼火。
“李玉梅呢?见到了么?我让他找你的。”
“见到了,在东坡上,我安排她和那个女记者歇下了。”
“那么,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朱鉴堂对着油灯的灯火,点燃了一支烟,美美地吸了一口:“我看,得在这儿休整一两天,等电台修好,和长官部取得联系后,再确定下一步的行动,你看呢?”
他笑了笑:“我听你的!”
朱鉴堂心满意足地喷了一口烟,又问:“赵圩子的收容队赶到了么?”
他摇摇头。
朱鉴堂拍了下膝头:“该死,若是今夜他们还赶不上,咱们就得派人找一找了!说不准他们是迷了路。”
“也许吧!”
过了片刻,朱鉴堂站了起来,在香案前踱着步:“铁柱,明天,我想在这里召集营以上的弟兄开个会,我想来想去,觉着这会得开一开。”
他本能地警觉起来,眼睛紧盯朱鉴堂掩在烟雾中的脸庞,似乎很随便地道:“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么?”
“是的,得商量一下!不管电台修好修不好,能不能和长官部取得联系,我们都要设法走出包围,向长江西岸转进。自然,扬州突围的真相,也得和弟兄们讲一下的。”
他的心吊紧了:“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真相,什么真相?两千余号弟兄们冲出来了,33军的军旗还在咱们手中飘,这不就是真象么?”
“不,不对呀,老弟!” 朱鉴堂踱到香案的一头,慢慢转过身子,“这不是全部真象,33军的军旗至今未倒,是因为有你,我的反正,没有你我,33军就不存在了。这一点你清楚,你叔叔闫铁柱的命令,你看过,命令现在还在我手上,你我都不能再把这个骗局遮掩下去了!”朱鉴堂踱到他面前,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他肩头。
他将那只手移开了,淡淡地道:“有这个必要吗?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叔叔又死了,再翻旧帐,能给你我和33军带来什么好处呢?”
朱鉴堂仰面长叹道:“正义与良心比任何好处都宝贵哇!”
他心中却道:“好一个正义和良心!其实,谁不明白?这个满口正义,良心的人,实则是很不讲正义和良心的。他先是利用叔叔的死制造骗局,在达到目的以后,又在叔叔身上踏一脚。
他忘却了自己给自己定下的忍让原则,从椅子上立起来,反问道:“可当初你为啥要讲假话呢?”
“这是突围的需要!也是政治的需要!大局的需要!不客气地讲,你要学着点!”
他软软地在椅子上坐下来:“明白了,今天我算明白了!”
朱鉴堂怔了片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调门降了下来,手再次搭到他肩头上:“铁柱,我言重了,你别介意!我这决不是冲着你来的!没有你,就不会有咱们今个儿的突围的成功。也没有我朱某人的这条性命!这些,我都记着呢,永生永世也不会忘!可我眼里容不得沙子!我不能不道出真象!”
他挺难受,为叔叔,也为朱鉴堂。
“朱师长,你再想想,我求你再想想!这样做对你我,对33军究竟有多少好处?宣布军长是叛将,长官部和重庆会怎么看?幸存的弟兄们会怎么看?”
“闫福禄的叛变,与你我弟兄们无涉,况且,我们又施行了反正,没有背叛中央,重庆和长官部都不能加重我们,至于军中弟兄……”
“军中弟兄们会相信吗?假话是你说的,现在,你又来戳穿,这,会不会造成混乱?酿发流血内讧?你也知道的,叔叔在军中的威望是很高的,我们突围反正,也不得不借重他的影响和名声。”
朱鉴堂激动地挥起了拳头:“正因为如此,真象才必须公布!一个叛将的阴魂不能老罩在33军队伍中!”
他这才明白朱鉴堂的险恶用心:他急于公布真相,并不是为了什么正义和良心,而是为了搞臭叔叔,打碎关于叔叔的神话,建立自己的权威。怪不得叔叔生前对此人看高三分,也防范三分,此人确是不凡,确是个有点头脑的政治家,他想到的,朱鉴堂全想到了,他没想到的,只怕朱鉴堂也想到了。他真后悔:当初,他为啥不设法乘着混乱把叔叔签署的命令毁了?!现在,事情无法挽回了。
然而,这事关叔叔一生的荣辱,也关乎他日后的前程,他还是竭尽全力争一争。
“朱师长,你和叔叔的恩恩怨怨,我多少知道一点,你这样做,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可如今,他毕竟死了,33军眼下是掌握在你手里的,33军现在不是我叔叔闫福禄的了,今个儿是你朱鉴堂的了,你总不希望弟兄们在你手里发生一场火并吧?!”他话中隐含着忍让的许诺,也夹杂着真实的威胁。
“我铁柱是抗日军人,为国家,为民族,我不能当汉奸,这你看到了。可我还是闫福禄的亲侄子呀,我也得维护一个长辈的名声哇!我求你了,把那个命令忘了吧!过去,我一切听你的,往后,我――我还听你的!”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朱鉴堂呆呆在他面前立着,半响没作声。
“咱们33军没有一万五六千号人马了,再也经不起一场折腾了!朱师长,你三思!”
朱鉴堂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铁青的脸膛被灯火映得亮亮的,额头上的汗珠缓缓向下流。
显然,这事对朱鉴堂来说也并不轻松。
沉默了好半天,朱鉴堂才开了口:“铁柱,没有你,我在小白楼的会议厅就取义成仁了。33军的一切你来指挥!但是,事情真相必须披露,我不能看着一个背叛国家,背叛民族的罪人被打扮成英雄而受人敬仰!我,还有你,我们都不能欺骗历史,欺骗后人啊!”
朱鉴堂棋高一着,他闫铁柱施之以情义,朱鉴堂便毫不吝啬地还之以情义,而且还抬出了历史,“历史是什么东西!历史不他妈的就是阴谋和暴力的私生子吗?”
敢这样想,却不敢这么说:“他怕激怒面前这顽强的对手,这个对手曾经使无所不能的叔叔惧怕三分,曾经一枪击碎了王乾的周密阴谋,他得识点趣:“这么说,你非这么做不可么?”
朱鉴堂点点头:“不是我,而是我们!我们要一起这样做!闫福禄下令投降,是闫福禄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参加反攻,还在反攻中流了血,理应得应有的荣耀。”
好恶毒!
他进一步看出了朱鉴堂的狡诈,这家伙拉扯着他,决不是要他分享什么荣耀,而是要借他来稳住11师,稳住那些忠于叔叔的军官,遏制住可能发生的混乱。看来,石烈的报告是准确的,为这场摊牌的会议,朱鉴堂进行了周密的布置。
他被耍了--被昨日的盟友,今日的对手轻而易举地耍了。他羞怒难当,憋了半天,才闷闷地道:“既然你铁下心了,那你就独自干吧。我再说一遍:我是抗日军人,还是闫福禄的亲侄子,让我出来骂我叔叔是汉奸,我不干。”
朱鉴堂阴阴地一笑,讥问道:“你就不怕在会上发生火拼?”
他无力地申辩着:“真……真的要发生火拼,我也没办法,该……该说的,我都向你说了……”
朱鉴堂手一挥:“好,就这样吧!明天的会我负责,谁敢开枪,叫他冲我来!可你老弟,必须到会,话由我朱某人说!”
他无可奈何地被朱鉴堂钻入了精心布置好的陷阱,就像几天前被王乾按进另一个陷阱一样。这一回只怕没有什么人能帮他挽回颓局了。
他再一次觉察到自己的柔软无能。
接下来,朱鉴堂又和他谈起了下一步的西撤计划和电台修好后,须向长官部禀报的情况,快1点的时候,他才和朱鉴堂一起在大庙临时架起的木板床上和衣歇下。朱鉴堂剥夺了他最后的一点机会,他连和手下的部属见见面商量一下的可能都没有了。
昏头昏脑地快睡着的时候,他想起了石烈。明晨要开的是营以上军官会议。石烈是特务营营长,他要到会的,如果石烈在会上拨出了枪,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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