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 1063》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我的故事 1063- 第2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不做什么。让你透一透气!”
“好!”我点点头。“我确实需要透透气!这几天来,我真痛苦得快死掉了!”我接过 汽车钥匙,那时我刚学会开车,还没考到驾驶执照。“让我来开车!”
鑫涛不说什么,我们钻进汽车(是鑫涛才买了半年的一辆二手车),我刚在驾驶座上坐 定,一回头,发现小妹和她的男朋友阿飞已在后座上坐好了。小妹冲着我一笑说:“不是你一个人需要透透气,我们也需要透透气!”
“是啊!”阿飞接口说:“你妈这样强烈的个性吓坏了我!小妹愁眉苦脸,我也不好 过,快要憋死了!”
那时候,阿飞虽和小妹热恋,母亲从新加坡回来,见到阿飞后,并不太喜欢,正如我预 料的,她认为阿飞配不上小妹。这次母亲绝食,阿飞在一边旁观,也惊怔不止。想到他和小 妹的未来,就更加担心害怕了。这种心态,我能了解。我点点头,叹口气说:“我们都需要 一些新鲜空气,走吧!我们去透透气!”
我发动引擎,驶出市区。那时还没有高速公路,从台北开车到台中,大约要六小时。我 一驶出市区,只觉得多日来的郁闷,急于要发泄。踩足油门,我一路开快车,开着开着,天 下起大雨来,我在雨中继续冲刺,一路超车,开得惊险万状,后座的小妹阿飞叹为观止。这 样,我只用了两小时,就开到了中途站新竹。车到新竹,大雨倾盆而下。我停下车来,这才 觉得筋疲力尽,自从母亲绝食,我就没有睡过觉,经过这一阵冲刺后,整个人都发软了。我 让出了驾驶座,把车子交给鑫涛,我说:“下面由你来开!我两小时开到新竹,看你会不会输给我?我赌你两小时内,开不到台 中!”
我为什么要说这几句话呢?我真不明白。事后,我常想,人是逃不过命运的!命中该有 的,不论是福是祸,反正逃不掉!鑫涛接手,车子驶出了台中市。雨越下越大,车窗外全是 雨雾,鑫涛学我,把车子开得飞快。我看了看窗外景致,除了雨,几乎什么都看不到,我宣 称说:“我要睡觉了!”说完,我把双腿蜷在椅垫上,往后一靠,就朦腚胧胧的睡着了。我这 人一向很难入睡,但那天,却睡得十分香甜。睡梦中,忽然觉得车子急速震动,我一惊而 醒,只见前面一辆十轮大卡紧急煞车,我们的车子跟着煞车,发出令人惊悸的煞车声,车速 太快,已经煞不住,车子眼看要钻进大卡车的肚子里去,鑫涛飞快的转驾驶盘,于是,车子 滑出公路路面,像一颗火箭般直撞上路边的一棵大树。
撞车的前后,大概只有几秒钟。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迎向大树,然后是剧烈的撞击,碎玻 璃对着我纷纷坠下……我本能的用双手护住头部,把脸埋在膝弯里。车子一阵颠簸,往前冲 又往后退,终于停下。我有好一会儿,惊吓得没有意识,然后我急切的扑向鑫涛,大声问:“你怎样?你怎样?”鑫涛回头看我,脸色雪白。
“你怎样?你怎样?”他吼了回来。
“小妹!”我又大叫,要回头,才发现自己身上,到处都在流血,碎玻璃插在我的手上 腿上。我动不了。
“我还好!”小妹呻吟着说:“阿飞……”
“我只有嘴巴破了!”阿飞嚷着。
还好!谢天谢地!我心里喊着,最起码,我们四个人都还活着。紧接着,一阵人声鼎 沸,是前面那辆大卡车里的人,飞奔着过来救我们。他们把我们一个个从车子的残骸中拖出 来,抱进卡车中,急速的把我们送进通霄的一家小外科医院里去。通霄是一个地名,是个小 小的镇。我们四个进了医院,这才彼此检视伤口,外表看来,我最凄惨,全身无数大小伤 口,都是碎玻璃砍的,腿上有块肉已整片削去。鑫涛的右脚不能动了,只看到肌肉迅速的红 肿起来。阿飞嘴唇砸破,滴着血。小妹周身没伤口,只是脸色苍白。小外科医院决定先治疗 我,拿出针线,就开始帮我缝伤口,老天!他居然没有给我先上麻醉药,针线从我皮肤中拉 过去,我痛得尖叫起来,小妹急急的喊:“你们把我姐姐怎么样了?快停止!快停止!不能 这样缝她呀!”“不缝起来会有疤痕的!”医生说。“别缝了!别缝了!”我哀求的嚷: “反正我早已遍体鳞伤,不在乎有疤没疤了!”鑫涛坐在远远的椅子上,无法走过来,也不 知道我们的情况到底如何。只是一个劲的对我们这边喊:“你们到底怎么样?”“我很好,”小妹说,眼泪却掉了出来:“阿飞,让他们不要动 我姐姐!”我抬头看小妹,觉得情况越来越不对,小妹的脸色白如纸。“医生!”我大喊: “去看我的妹妹!她的脸色怎么这样白?”
医生放下我,去检查小妹,立刻,医生紧急的宣布:“她可能是内出血,我这个小医院救不了她!我们要把她转到沙鹿的大医院去!”“那 么,快转呀!快转呀!”阿飞跳着脚大叫:“如果她会怎样,你们这些医生做什么用的?我 要你们的命!”
我心中一痛。阿飞,我家妹妹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怎样的!她会长命百岁,她会化险为 夷的。我忍着痛,也不再让医生缝我,我们迅速的转向沙鹿的大医院,小妹立刻推进了手术 室,经过了两小时的手术,医生才出来对我们说:“她脾脏破裂,大量内出血,已经取掉脾脏,输了血。如果晚送进来五分钟,她就没命 了!”
“现在呢?她会好起来吗?会不会有后遗症呢?”我急急的问。“她会好起来,也不会 有后遗症,”医生说:“但是,她要在医院里住一个月,不能移动!”“我陪她!”阿飞 说,看了看我和鑫涛:“你们最好包一辆车,回台北去治疗!”我看着阿飞,阿飞对我深深 点头。我的托付,他的允诺,都在不言中。直到此时,我才缓过一口气来,带着满身的伤 口,我勉强撑持着身子,走近鑫涛。自从撞车后,他就苍白着脸,满眼的歉意和内疚,很少 开口说话。我走近他,很恳切的对他说:“听着,这只是一个意外!不要因为车子是你开 的,你就有犯罪感!人生,意外的事件总是会有的!你用不着抱歉难过!没有任何人会怪 你,所以,请你千万千万不要怪自己!”
他一听我这几句话,竟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落下泪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鑫涛落泪。后 来,事情都过去以后,他对我说:“你那几句话,真正讲进我内心深处去,只有你,在那么 凄惨的状况下,还顾及我的感觉,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那天,我们包车回台北,我进医院去缝好了浑身的伤口,回家休养,鑫涛右脚骨折,上 了石膏,拄了好久的拐杖。妹妹在沙鹿住院一个月,阿飞朝夕为伴。母亲听到小妹受伤的消 息后,也不绝食了,也不生气了,立刻跑到沙鹿去探视小妹,从沙鹿回来,母亲纳闷的对父 亲说:“看样子,我家小妹只好嫁给阿飞了,因为那男孩子连尿盆都给小妹捧过了!”就这 样,阿飞竟通过了母亲这艰难的一关,和小妹顺理成章的出双入对了。这大概是谁也想不到 的发展。
我和鑫涛,由于这一场车祸,两人的感情就如脱缰野马,再也难于控制了。这种同生共 死的刹那,这种患难之后的真情,使我们谁也无法逃避谁了。明知这会是个痛楚的深渊,我 们却跳进去了。我常想,我的故事就是由许多偶然造成的。如果我十九岁不和老师相恋,没 有后来《窗外》那本书,没有《窗外》那本书,就没有《窗外》的电影,没有电影,母亲不 会绝食,母亲不绝食,我不会开车去“透气”,不“透气”,就不会出车祸,没有车祸,我 和鑫涛的故事会不会改写呢?小妹和阿飞会不会结合呢?人生真是非常非常奇妙的。
我的故事第二部  十九、聚也不容易,散也不容易车祸之后的第二年,我在北投为父母买了一幢小小的花园洋房,父母喜欢那儿的幽静, 搬进去住了。接着,麒麟把小霞和小麟都接到美国去了。再一年,小妹大学毕业,拿到最高 的奖学金,出国留学了。我的“大家庭”,又变成了一个单纯的“小家庭”,小得只有我和 小庆,以及女佣阿可。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小家庭里的常客,就是鑫涛了。
这时,我和鑫涛的感情,简直像在狂风暴雨中,我理智用事的时候,就想和鑫涛“公私 分明”,要拔慧剑,斩情丝。感情用事的时候,就想什么都不管,什么传统,什么道德,什 么礼教,都去他的!人,只要能爱就爱,不也很好吗?可是,我是传统教育下长大的人,我 就是无法漠视自己是个“第三者”的事实。鑫涛对我,实在是用尽心机。无论人前人后,呵 护备至。假若我不去想自己的处境,也不去为他的家庭着想,就单纯的去接受他的感情,日 子也会很好过。他有许多小聪明,常带给我极大的惊奇与喜悦。有次他写了一封信给我,把 一张很长的纸带卷起来作为信笺,在纸带上端写:
“琼瑶,这是一封长信… ”
底下什么字都没有,我把纸带放到尾端,已放了几米长,才看到他在尾端签了个小小的 名字。他喜欢送我礼物,每件礼物都很奇特,原来,他总在我的小说中找灵感。小说里的女 主角爱穿印尼布的衣裳,他就定做一件送给我。小说里的女主角爱“紫贝壳”,他送来一颗 晶莹剔透的“紫贝壳”。小说里的女主角爱狗,他送来一只纯白的小北京狗,我给它取名叫 “雪球”,爱得不得了。小说里的女主角唱了一支歌,名叫《船》,他告诉我几月几日几时 开电视,电视中有歌星唱着《船》:
“有一条小小的船,漂泊过东南西北,西北东南,盛载了多少憧憬,多少梦幻,来来往往无牵绊!春去秋来,时光荏苒,憧憬已渺,梦儿已残,小船啊小船,经过风暴,涉过险滩,盛满时光,载满苦难,何处是我避风的港湾?
何处是我停泊的边岸?“
这支歌中有我自己的心声,听了会潸然泪下。他知道这支歌中有我自己的心声,急于想 成为我可以“避风的港湾”。但是,他的港湾里早有船停泊,我宁可飘荡,也不肯靠岸。
一天,我终于忍无可忍,我对鑫涛说:“以后,除了公事,请你不要再到我家里来!”
他默然片刻,抬头看我:“这些年来,我们之间,还分得开什么是公事?什么是私事吗?”“分得开的!”我激 动的说:“一定分得开的!即使分不开,你也要把它分开!”我看着他,试着要说清楚我的 感觉:“让我告诉你,我脑子中一直有个画面,就是你请我回家吃饭的那个晚上,你有个好 温馨的家!不要让我破坏这个家行不行?这样下去,对我是不公平的,对另一个女人,也是 不公平的!你,在我心目中,是个强者,什么困难,你都有力量克服!那么,去克制你自 己,不要再来找我,不要送东西给我,不要打电话给我,不要写信给我… 什么都不要!请 你离我远远的!否则,我会轻视你!你这么坚强的人,不要让我轻视你!千万不要!”
他怔怔的看着我,他那么坚强的人,在我说这段话的时候,整个脸色都变白了。他看了 我好一会儿,执拗的说:“不来看你,我做不到,你已经是我生活里的重心了!”
“不!”我大叫,生气极了。“我不要成为你的重心!你早就有重心了,怎么可以又去 找新的重心?你太自私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耽误我的青春,我的前途?如果没有你这样 不断的纠缠我,我说不定已经找到新的归宿和幸福了!”
“和我在一起,你不觉得幸福吗?”
“这样破碎的爱,怎样叫幸福?”我越说越气,气得不得了。“你难道不明白,你根本 没有资格来爱我吗?”
他震动的瞪着我,半晌,才说:“你的意思是,要我取得资格后,再来爱你吗?”
“不!”我更气了。“我的意思是,要你退出我的生活,你有你的家,你的妻子儿女, 为什么你不去守着他们!为什么你要让我这么痛苦呢?”“我不要让你痛苦。”他苦恼的 说:“自从认识你,我就一心一意想让你快乐,我做了那么多的事,都是要你快乐。如果我 真的让你这么痛苦,那么,我就退出吧!”
他说做就做。有一两天,他不来找我,到了第三天,他就直闯入门:“我做不到!”他 喊着:“你说,怎么样做你才会满意?只要不分手,我什么都做!”他惨切的看着我,悲痛 的说:“现在,三个孩子还太小,你愿不愿意等我两年?”
我哭了,一哭就不可止。为什么我要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呢?我不要拆散他的家庭,我 也不要委屈我自己。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觉得,这段感情对我太不公平,因为我完 全处在被动的地位。被动的等他来访,被动的等他电话,被动的接受他的殷勤,被动的和他 见面……我就是这样一个“被动”的人物,没有“主权”做任何事,否则,都会伤害到另一 个女人。我惟一能“主动”的事,就是和他分手。可是,就连这一点,他也不肯和我配合! 我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等他两年,我为什么要等他两年?难道两年后问题就不存在 了?不,我要分手,只有分手,才能让他倦鸟归巢,也才能让我自由飞翔。于是,那段时 间,我们整天在谈“分手”,相聚时已不再是甜蜜,而是无数的挣扎、矛盾、痛楚,和眼 泪。这样,有一天,他说:“我们开车到乌来去,乌来有高山有瀑布,让我们站在一个高敞 的地方去想一想,或者面对辽阔的大地,我们会把自身的问题看得不那么严重了。”
我不认为到了乌来,就能解决我们间的问题,但是,我还是和他去了乌来。车子在乌来 的环山公路上急驶,越驶越高,道路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我们在车中继续争执,他说 了几百条“无法分手”的理由,我说了几百条“必须分手”的理由,两人越说越激动,越说 越僵。到后来,他忽然问:“你一定要分手?”“是!”他脸色一暗,突然间一个急煞车,把车子停在窄窄的山路 上,他蓦的打开车门,对我命令的说:“那么,你下车!”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我往车 外推去,我四面一看,荒郊野外,一个行人都没有。心想,这人也真狠,说分手就要把我抛 弃在野外,难道他以为我在野外就没办法了?下车就下车!我心一横,一句也不说,就跳下 了车子,谁知,他看我下了车,就一把关上车门,然后,我只听到引擎狂鸣,再定睛一看, 老天!他正在猛踩油门,车子对着悬崖就要冲下去。我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车子如果冲 下去,这万丈深渊,必然粉身碎骨!我一急之下,连思想的余地都没有,就合身一扑,也不 知道那儿来的力气,竟整个人扑到了引擎盖上。他看我突然扑上车盖,也大惊失色,又猛踩 煞车,车子及时停在悬崖尽头。我手紧紧抓着车子的侧镜,隔着玻璃,瞪视着车内的他。他 一动也不动,脸色惨白,也惊怔的瞪视着我。我不知道我们彼此这样隔着窗玻璃,互相注视 了多久,在我的意识里,那可能有一百个世纪那么长。在那一瞬间,没有天,没有地,没有 世界,没有宇宙,更没有其他的人类,这世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一个在车内,一个在车外, 再有的,就是生,或死?然后,他冲出了车子,因为我已经失去力气,身子正往车下滑,再 滑几时,我会落到悬崖下去。那时候,我什么都不在乎了。他能开车对悬崖下冲,我掉下去 也没关系。可是,我没掉进悬崖,他用力一拉,我就掉进他的怀抱里去了。
那天,山上的风好大,我们站在风口,两人都发着抖,两人都不太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