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替她求情?”孝昌帝笑了笑,却将太子吓得颤抖不已。
太子刘湛连连摇头,最后一点勇气已经彻底没了,他急忙否认,“没有,没有,儿臣不会替秦嬷嬷求情。”
孝昌帝神色不明的看着太子刘湛,“当真不替她求情。”
太子刘湛连连点头,眼泪乱飞,“儿臣绝对不会替她求情。”
孝昌帝哀叹一声,“她伺候你母后多年,又在你身边劳心劳力,你若是替她求情,朕不会怪你。”
太子刘湛张大了嘴巴,傻傻的看着孝昌帝。他反应不过来,难道他又做错了吗?为什么揣摩父皇的心思这么难,为什么他总是做不好,总是事与愿违。武士信说的对,少做少错,少说少错,他就不该开口。若是什么都不说,那就不会犯错了吧。
太子刘湛胡思乱想,表情连连变幻。孝昌帝见了,顿失兴趣。放开太子后,冷声说道:“回去吧,好好反省。等过了正月后继续去六部观政。”
“多谢父皇开恩,儿臣一定会努力,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孝昌帝眼露嘲讽之色,这个儿子他还能指望吗?不堪大用啊。
太子刘湛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了东宫。东宫的女婢已经被带走,留下一地惊恐和狼狈。那些都是人命啊,可是他却无能为力,连求情的勇气都没有。他耷拉着头,心烦意乱,他急需要找一个人倾诉,需要一个人来开解。他要见武士信,他要寻求安慰。
“殿下!”秦嬷嬷哭喊着,“陛下怎么这么狠心,怎么舍得下手啊。”瞧着太子刘湛的惨样,秦嬷嬷伤心得不能自已。
太子刘湛想说他没事,还想安慰秦嬷嬷。可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孝昌帝的吩咐,于是他收起了仁慈,“嬷嬷,孤没事。嬷嬷为了孤操心多年,如今是时候享福。明儿嬷嬷就出宫去吧,孤会让人安排好一切。”
秦嬷嬷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太子刘湛,“殿下是在说笑,对吗?”
太子刘湛板着脸,“孤从来不说笑。嬷嬷老了,精力不济,看管不了那些小宫女。所以嬷嬷还是出宫去吧。”
“殿下这是怪罪奴婢了吗?”秦嬷嬷一脸凄然,没想到她也会落到这个地步。“殿下说的对,奴婢老了,这东宫奴婢已经管不过来。殿下放心,奴婢不会让殿下为难,明儿一早就出宫。出宫去,一定要出宫……”秦嬷嬷失魂落魄的走了,连脚下的门槛都没注意到,差点摔倒。
太子刘湛觉着很难受,那是他的嬷嬷啊,看着他长大的嬷嬷。他舍不得的,可是皇命难违。所以他不能心软,不能收回命令。想来嬷嬷也会理解他。太子的伤心并没有持续太久,等到武士信来到后,他就将秦嬷嬷抛在了脑后。
林月音不愿多惹是非,既然孝昌帝已经发现此事有蹊跷,并且让内侍监出面调查,林月音就打算作壁上观。同时还将云落杜安都给召了回来,以免引起内侍监的关注。
林月音很早就知道宫中没有绝对的秘密,只看你愿不愿意下功夫去查。当然,这也意味着流血死人,意味着有些人即将倒霉,有的人从中获利。内侍监领孝昌帝旨意调查此事,自然不敢怠慢。当查到寿宁宫的时候,内侍监头领惧怕了,他不敢再继续查下去,只能将现有的资料上交孝昌帝,请孝昌帝定夺。
孝昌帝并不意外此事会同寿宁宫扯上关系,萧家人的心思昭然若揭,无非就是想让萧家继续做后族,再得意个几十年。孝昌帝冷冷一笑,上一次王婕妤流产的事情,很显然萧太后和萧修媛都没有吸取教训,否则她们不敢贸然对太子出手。
孝昌帝握紧双拳,良久之后才压制了心中的怒火。此事纵然有萧太后和萧修媛算计的缘故,但是根本上来说还是太子定力不足,脑子不清醒。但凡有一点自制力,分得清轻重缓急,这样的小计谋就不可能得逞。
孝昌帝心中有了决断,对康福说道:“将这些全都毁掉,朕不希望此事传扬出去。”
康福哆嗦了一下,“老奴遵命。”指使小内侍端来火盆,将关于此事的所有资料全部焚烧一尽,康福偷偷看了眼孝昌帝,心中有些不安。孝昌帝明着维护萧太后和萧修媛,可是康福总觉着孝昌帝内心正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届时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而殒命。
孝昌帝突然问道:“皇后可有过问此事?”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亲自去了一趟东宫,见了太子殿下。同太子殿下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又嘱咐宫人仔细伺候,便离开了。除此之外,皇后娘娘并无别的动作。”康福恭恭敬敬的回答。
“朕听闻这一年来,太子同皇后的关系疏远了许多。”孝昌帝没头没脑的提了这么一句。
康福心中忐忑,斟酌着回答道:“因皇后娘娘禁足,太子同娘娘数月不曾见面。有些疏远,也是难免。”
“朕只禁了皇后的足,可没说不准外人进清宁宫看望。朕可是记得林家人和太傅都在皇后禁足期间去了清宁宫。”
“陛下说的是。”
孝昌帝的表情有些阴沉,“如此说来,太子对皇后并无亲近之意。再看皇后所为,似乎也不介意太子的疏远。”
康福低头不语。继室同原配留下的孩子能够和平相处,已经是极为难得。还想让他们相亲相爱犹如一家人,那不过是妄想。这个道理,孝昌帝不可能不明白。所以康福才不理解孝昌帝为何会突然提起此事。
孝昌帝冷笑了一声,“所托非人。”
康福悚然而惊,虽然孝昌帝没有指名道谢,康福也知道孝昌帝说的是贾皇后和林月音。贾皇后托付林月音照顾太子,林月音没尽到职责,从这一点来说贾皇后的确是所托非人。可是林月音也并没有做任何对太子不利的事情,可见林月音也是守着本分的。
康福不敢替林月音辩解,只能沉默以对。
孝昌帝并没有再提起此事,于是此事便没了下文。但是康福清楚,孝昌帝心里面已经有了一根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起来。
过了年,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到了二月,西苑里已经能够见到点点绿色。自太子白日宣淫的事情后,萧太后同萧修媛又都沉寂了下去,显然二人比之以往都多了更多的耐心。穆贤妃的身体也渐渐好转,已经能出门游玩。只是人消瘦了不少,不过并不损她的容颜。至于温德妃,依旧被禁足,也不知孝昌帝何时才会想起她。
孝昌帝虽然让林月音重掌权柄,可是对她本人明显疏远了许多。除了初一十五会到清宁宫走一趟外,别的时候想要见面,几乎没有机会。就算初一十五孝昌帝会来清宁宫,也只是坐一坐,问一问后宫的情况,之后便会离开。也就是说,孝昌帝拒绝同林月音敦伦,拒绝给林月音生孩子的机会,更别说留下来过夜。
这种情况明显对林月音不利,就算她现在生不出孩子来,好歹夫妻生活总归是需要的。这不仅仅是夫妻生活,更代表了她在孝昌帝心目中的分量。
一次两次可以自我安慰,三次四次之后,清宁宫上下都看明白孝昌帝的态度。宫人们忧心忡忡,生怕哪一天孝昌帝就会收回林月音手中的权柄,再次将林月音禁足。
芍药跺脚,满心焦急,“娘娘难道就不担心吗?”
林月音手持书本,换了个方向继续看下去,完全不理会芍药的噪音。
“娘娘难道就不想要一个孩子,娘娘还这么年轻,这样的日子娘娘如何忍得下?”
实在是太啰嗦了。林月音放下书本,很认真的对芍药说道:“值得争抢的,不用你来提醒本宫,本宫自己就会动手。不值得争抢的东西,就是放在本宫眼前,本宫也不屑不顾。总之,本宫早就打定了主意,我自耸然不动,随他人来去。”
“娘娘倒是豁达。只可喜这是后宫,由不得人不争不抢。就算贵为皇后,若是不争不抢,那日子也是极为难堪。娘娘现在还这么年轻,就失了进取之心,那将来可怎么得了。”
“你直说本宫人老珠黄的时候,怕是有不堪言的后果。”林月音嘲讽一笑。
芍药放下茶杯,说道:“奴婢可不敢这么说。奴婢也是一心替娘娘打算,偏偏好心办坏事,不得娘娘的喜欢。要不奴婢去外面当差算了。”
“脾气可真大,本宫可不敢嫌弃你。行了,行了,好好当差,莫要操心这些事情。总之,本宫自有主张。”林月音真是怕了芍药这丫头,啰啰嗦嗦跟个老太婆似得。
芍药轻咬薄唇,“下次陛下来的时候,娘娘就不能稍微使点手段将陛下留下来吗?”
林月音嗤笑一声,“你太小看陛下,也太小看本宫。行了,本宫同你说句实话,近两三年内,都不要指望本宫怀上身孕。所以你赶紧打消那些念头,别在本宫耳边唠叨。”
“这是为何?娘娘如此年轻,正是孕育子嗣的时候。难道娘娘真的就能坦然接受其他人怀孕生子。”
“在这后宫,想要顺利生子,何其艰难。不到时候,自然不能孕育子嗣。这些事情,本宫同你说不明白。你只需记住本宫从不做糊涂事情就行了。”
芍药叹气,“奴婢是白费功夫。可是就算暂时不生孩子,娘娘也不该同陛下如此相处下去。时日长了,陛下的心可就真的偏了。”
林月音面露嘲讽之色,“人心本来就是偏的。本宫能在后宫杀出一条血路,手掌权柄,已经是得天之幸。多余的不敢再奢求,免得老天爷降下天罚。”
一番话害得芍药变了脸色,生怕那话会灵验。想想也是,一个人不可能占尽所有的好处。后宫那么多女人当中,林月音已经算是极其幸运的哪一位。如今能够平平安安便是幸运,果然不该再奢求过多的福分。
芍药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这才心安。自此后果然闭了嘴,再也没提让林月音去争抢孝昌帝宠爱的话。
抱着平常心去过日子,即便身处后宫,时间也过得很快。转眼又是草长莺飞,姹紫嫣红,美人们秀身段的时候。
孝昌帝身处花丛中,心中着实难忍。干脆带上穆贤妃并几个美人去了温泉汤子,说是要松松筋骨。去了温泉汤子,少了外界的纷纷扰扰,加上穆贤妃同诸位美人们有心奉承,孝昌帝的日子过得实在是逍遥,浪荡,毫无节制。
据说孝昌帝一夜御数女,据说穆贤妃带着几位美人一起伺候孝昌帝,据说那温泉汤子已经成了酒池肉林,据说孝昌帝已经乐不思蜀,完全忘记了身为一个帝王的责任和表率作用。据说……总之,那温泉汤子内的情形只能用荒淫二字来形容,却又引来无数骚客和纨绔子的羡慕嫉妒。甚至有文人吟诗作赋,将一个温泉汤子的香艳靡靡道尽天下。
孝昌帝在潇洒,朝臣们却着急上火。南方数个州遭遇桃花汛,水灾带来了无数灾民,下面求赈灾的题本如雪片一样飞入中枢。中枢大佬们不敢独专,于是前往温泉汤子寻孝昌帝。那里知道,还没进入行宫,就被侍卫给拦了下来。说什么没有陛下的旨意,任谁也不能进入。
中枢大佬们气的七窍生烟,更有甚者指着侍卫的鼻子大声痛骂,连基本的体面都不要了。宫门口的动静好歹是惊动了康福,康福不敢怠慢,一边安抚中枢大佬们的情绪,一边急急忙忙禀报孝昌帝。
孝昌帝玩得痛快,虽说有些力不从心,却也从中体会到无上的乐趣。甚至在想,这才是帝王该过的日子,酒池肉林,潇洒度日。哪管外面洪水滔天,他只管逍遥一世。不料这个美梦,被中枢大佬们集体敲碎。
孝昌帝举着酒壶,看着康福有些反应不过来,“你刚才说什么,楚州,和州数十个州遭遇桃花汛,灾民遍地,急需赈灾?”
“启禀陛下,正是。几位相爷这会正候在偏殿等候觐见。”康福小心翼翼的说道。
孝昌帝皱皱眉头,额头上青筋直冒,狠狠地将手中的酒壶给砸了出去。猛地起身,却突然感觉头晕目眩,身体前倾。
“陛下!”康福急忙扶住,“宣太医。”
“无妨!”孝昌帝甩甩头,“朕只是起的急了点,并无大碍。”
“陛下身体不适,不如让相爷们隔日再来。”
“事关赈灾,岂能一拖再拖。给朕拿药来,片刻之后朕又能生龙活虎。”孝昌帝咬牙说道。
康福胆战心惊,那算什么药啊,分明是虎狼。虽能提振精神,却也损害了身体根本。偏生孝昌帝不肯听劝,非得服用不可。康福违拗不过,只能遵命行事。服过药的孝昌帝,果然是龙精虎猛,精神奕奕。穿戴整齐后,便起身去见朝中大佬。
几位中枢大佬总算见到孝昌帝,不过全都面露不满之色。只见孝昌帝面色潮红,一看就不对劲。几位大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如今赈灾要紧,其余的事情稍后再论。
情况很快禀明,孝昌帝责令中枢安排赈灾逐项事宜,安排适当的人前往灾区查看,同时责令户部备齐银两粮食,不可推脱。
正事讨论过后,就有大臣出言询问孝昌帝何时回皇宫。思政殿才是处理政事的地方,而不是什么温泉汤子。更不能让大臣们容忍的是,孝昌帝纵欲行欢,浪荡荒淫,实在是让人咬牙切齿。
孝昌帝哈哈一笑,既然政事已经安排完了,他暂时不想回去。再说了温泉汤子离皇宫不远,大臣们要见他,也就是多走几步路而已,何必一定要回到思政殿才能议事。
大臣们见拗不过孝昌帝,暂时只能偃旗息鼓。却不料这样一来,朝中便有各种议论传出,后来因为灾情泛滥,灾民肆虐,这些议论又从朝中传扬到民间。
世人皆说孝昌帝昏庸无道,只知沉迷女色,不知百姓疾苦。又说穆贤妃乃是祸乱后宫的妖妃,堪比那苏妲己,引诱天子堕落的源头。妖妃该死,天子就该早早远离那祸国殃民的妖妃,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此风似有天助,很快这番昏君妖妃的言论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温泉汤子再也无法保持宁静,都被世人指责为昏君,孝昌帝哪敢再继续荒唐下去。即便心头震怒,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先回了皇宫,做出一副勤政爱民的模样。只是流言并没有消亡,反而愈演愈烈,大有不杀穆贤妃这个祸国妖妃不足以平息民愤的趋势。
穆贤妃惊惧不安,她只是想要好好伺候孝昌帝,哪里会想到竟然会背上妖妃名声。世人都道她是蛊惑天子的祸首,甚至将她比作亡国的苏妲己。如此要命的指责,穆贤妃一个小女人哪里承受得起。连连惊惧,最后竟然被吓得病倒。加之新年那一场病留下的病根,使得这一次穆贤妃的病情来势汹汹,短短数日竟然有了死亡气息。
孝昌帝焦头烂额,一边要忙着处理政事,一边还要想办法平息流言,自然没有时间去关心穆贤妃。如此一来,穆贤妃的病情更是加重了几分。
身为皇后的林月音,这个时候自然要站出来整顿后宫,安抚惶惶人心。她心中有疑问,这一波流言来势汹汹,分明是有心人在推波助澜,一方面想要污了孝昌帝的名声,另外一方面竟然要逼死穆贤妃。三人成虎,积毁销骨。以言杀人,好生厉害。是谁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孝昌帝对付穆贤妃,林月音搜索数人,最后竟然将目标落在了裴颜卿的头上。于是二人便有了御花园的会面。
林月音早早等候,让人布置了茶水点心,一副想要长谈的架势。
裴颜卿姗姗来迟,依旧表现得清高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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