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羊- 第22部分

安妮用力瞪他，怒道：“放开我！”

“希望你能配合。海魔女，配合会比被迫好很多。我不会伤害你，治好了伊蒂丝陛下后，就放你回去。”克里斯态度和善，只是配上他那气质，反而有了惊悚的效果。

“我才不相信你！”安妮继续瞪眼。

“我不介意。”克里斯微笑，食指轻轻一抬，安妮就觉一阵困意袭来，闭了眼睛，软软地倒下。

安妮的第一次用药，是被雷恩亲自灌下的，那时候她还昏迷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喝完药后两个小时她醒了过来，或者说，痛醒了过来。

安妮捂着心口倦在床上，眼泪哗啦啦淌下，心里像似有虫子在钻，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

窗外下着雨，潮湿阴冷，花园里的树木被风刮得哗啦啦作响，入秋后的雨一场冷过一场，空气都是带着湿气的凉。

“安妮！”雷恩抱住她，一阵心慌。安妮死死捏着胸前的衣服，脸色发白，根本就没有力气去推开雷恩或者说什么话。

“来人啊！”雷恩向门口叫道。

门前一侍女慌慌张张开门，看了过来。

“快去叫克里斯大人过来！”雷恩喊道。

“不用了我来了。”克里斯站在门口，双手抱胸，微微笑。

雷恩见他这么轻松，不禁皱了下眉，问：“她怎么会这样？”

克里斯收起笑容，慢慢踱步过去，说：“我告诉过你的，殿下，这才是开始。”

雷恩抱着安妮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确实，克里斯说过，做药引的人会很痛苦，但是他没想到会痛成这样。

“她需要用八十一天喝下八十一副药，每一种，都会让她痛不欲生。”克里斯收回停留在安妮身上的视线，定定地看着雷恩，说：“殿下，选择只有一个，我以为你已经下了决定。”

雷恩轻轻地抚着安妮的头发，轻得仿佛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最后很轻很轻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安妮说，她以为人类和海魔女可以做朋友；安妮说，她以为她可以和他做朋友；安妮说，雷恩，我救了你的命。

而他说了什么？他说，生死与共。这句话在如今看来无端多了讽刺的意味，什么是生死与共？只要不死就不用与共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雷恩谈不上对安妮有多少感情，心里却还是喜欢她的。安妮单纯而善良，有点呆呆的，却也可爱。况且她确实是出于善意救了他，跟他回来，而他却利用她的单纯来加害于她。雷恩这辈子都从来没有这样的亏欠过一个人，更没有过这么巨大的负罪感。克里斯说得对，他已经做了选择，他带安妮回来就不是怀着单纯的目的，现在又何须惺惺作态？

安妮不只是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她好容易睁开眼把视线停留在雷恩脸上，身体还抖得像个筛子。

“安妮，今日你身上所有的痛苦都是我欠你的，把帐记下，他日你无论要我还什么，我都答应。”雷恩俯□，认真地看着她说。

安妮忽然嘴角向上抽了一下，似笑非笑说：“还你的命呢？”

雷恩一愣。

安妮伸出手，指甲猛地扫过雷恩的脸，五指红印顿时出现在雷恩的脸上！雷恩没有闪躲，纵然是火辣辣的疼，他依然只是看着她，温柔地微笑，然后伸出双臂，将她抱住。

作者有话要说：木有人看吗？桑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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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逃亡　。。。

44。

一天中有一半的时间安妮都处于昏睡状态，而另一半时间，不是痛醒过来，就是还没有痛晕过去。

她的掌心已经血迹斑斑，都是被自己的指甲抠出来的，头发也掉了很多，一团一团粘在洁白的床单上，看着分外心惊。

而这不过是用药的第九天。

雷恩手里托着一个小杯子，里面装了一杯鲜红的液体。就这么一小杯，他却几乎拿不稳，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双手捂着，才没有翻出来。

安妮趴在沙发上，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眼泪顺着洁白的脸庞落下。

她的唇苍白而干燥，起了皮，可是不肯喝水。她拒绝吃任何人类的食物，雷恩只能趁她昏迷的时候给她一点一点喂下去。

雷恩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沙发前，蹲下来，轻声说：“安妮，吃药了。”

安妮闭上眼睛，眼泪如珍珠般一颗一颗滴在沙发上，她咬着自己的唇不想哭出声音。

克里斯已经将她的法力都封了起来，她原本还算健康的身体现在也不能够支撑她逃出去。

雷恩别过脸去。

每次给她端药，他都会自我厌恶一番，但是又不想借别人之手。给安妮痛苦的人是他，如果他都不能去面对，让安妮怎么办？他想看着她，记住这些他加诸于她身上的痛苦。

江湖上说，欠了的终究要还的，他欠下的时候，已经做了偿还的打算。

“安妮。”雷恩带着哀求叫她的名字，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

皮肤的触碰让安妮忽然惊叫起来，翻身滚下沙发，脚刚着地就软下来，跌倒在地上。雷恩想去扶她，她尖叫着一脚踢过去，踢翻了那杯红色的液体，一半液体渗入地上月牙白的羊毛地毯里，猩红得像一滩血迹，另一半则打翻在雷恩身上，液体顺着他的手臂向下滑，再从他的指尖滴到衣服上。

“安妮。”雷恩那一声轻唤，悲伤得像要哭出来。然而他没有资格提任何要求，没有资格对她有任何一点责备。

克里斯原本抱着胸靠着门口看他们，见杯子翻了，又转身从他身后的侍女手里的托盆上重新拿了一杯，优雅地走上前，轻轻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安妮缩成一团，抱头尖叫，头发一缕一缕从她指尖滑落，雷恩拉下她的手，将她死死按在自己胸前。安妮又哭又叫，指甲抓着雷恩身上任何她能够抓的地方，整个人陷入狂癫之中！

“安妮，安妮。”雷恩抱紧了她，如果身体的疼痛能够减轻心理的负罪，他倒也愿意承受。

克里斯走到他们跟前，食指轻轻一转，一圈青色光晕亮起，绕了两圈罩住安妮的前额，安妮就如同被抽空了力量，整个人瘫软下来，慢慢闭上眼睛。

可是泪水还挂在她的睫毛上，滴落在雷恩的皮肤上。

“殿下，第九种药剂。”克里斯将一直精致的骨瓷杯递到雷恩面前，里面装满了猩红的液体。

雷恩只是抱着安妮，没有动。

“殿下，你希望我来做这件事的话，我也没有意见。”克里斯礼貌地说。

雷恩身子一颤，身体僵直不动，许久，才抬起手接过那一杯药，张开了安妮的嘴，给她喝下。

克里斯欠身，退下。

雷恩坐在地上抱着安妮，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

天色渐渐黑下来，窗外又是风雨大作。这个秋天阴雨不断，冷得太快。

安妮的房里已经烧了壁炉，可她的皮肤上还是冰凉的，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光影晃动，人都仿佛不那么真切了。

安妮还没有醒来，雷恩把她抱在怀里，仔仔细细修剪她的指甲。他手上和脸上露出的肌肤上还残存着几道血痕，没有治愈。

“安妮，对不起，但是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雷恩轻轻地说。他的脸色并不比她的好看多少，她受着痛苦和折磨，他又何尝睡过一夜好觉？

安妮的睫毛不为人知地微微颤了一下，身体却没有动。

雷恩轻吻她的掌心，那里已经被安妮自己抓得惨不忍睹，雷恩几乎不敢触摸。她昏睡在他的怀里，人缩成一团，安静地埋在他的胸前，那样的无助惹人心疼。

雷恩把她放到床上，在她的前额印了一吻，盖了被子，自己则守在床边，呆望着窗外打落在树叶和窗玻璃上的雨。淅淅沥沥的雨声热闹，应着室内壁炉里偶尔点燃的“噼啪”声，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

“水……”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雷恩愣了一愣，低头见安妮转醒，赶紧俯身说：“好，我马上给你拿。”说罢转过身要站起来，就在他调头的刹那，忽然觉得头顶上一股强大的力量罩了下来，肩上似有千斤重鼎压下，一时间没有防备，双膝跪地，竟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安妮收回手，挣扎着坐起来，她在刚才已经用尽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力量，克里斯虽然封印了她的法力，但还有一些法术能用。

她颤抖得厉害，要花好大的意志力才让自己不双目闭上。她知道，这是她出逃的唯一的机会，可是她的身体能行吗？

安妮咬牙站起来，颤巍巍走到沙发边上，扯过一条薄毯披上身，向外走去。这个僻静的院落有个好处，就是人少，况且还是下着雨的晚上，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安妮折了一个树枝做拐杖，艰难地移步出去，大雨劈头盖脸打下来，冷得她直哆嗦。而她也没有多余法力去隔开雨幕，或者保持身上的温度，药剂又开始发作，她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夜幕下的庭院，却只能依稀辨别方位。

要从大门出去是不可能的，但安妮记得后院有个土丘，土丘下面就是围墙。这样的结构外面的人不好进来，里面的人却很好出去。

安妮蹒跚前行，每一步都像踩在了刀锋上，疼得她分不清楚额头上的水珠是雨水还是自己冒出的冷汗。自从吃了那药，脚掌的皮肤就变得越来越细嫩，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都会觉得疼，更别说现在这样粗砺的石板路上了。

脚下又湿又冷，倒也麻木了疼痛，咬个牙不去想，也就过去了。

园中小径两旁花木遮盖，一路走去也没看到半个人影，安妮找了半天才找到记忆中的那个土丘，手脚并用爬上去，好几次跌到在地，膝盖手肘都破了皮，她不顾那一身泥泞，攀上围墙，不知是不是已到了极限，就觉眼一黑，直接从围墙上头滚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给点支持吧，我才有更新的动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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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朱利安的罪孽　。。。

45。

安妮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大海宁静深邃，跟天空一样广阔无边。她和海龟大叔一起跑到洋面上晒太阳，海龟大叔给她讲很久很久以前大海的故事，故事里的英雄和美人经历万难后都能终成眷属。

她总是喜欢躺在海龟大叔的背上，听他讲述那些美好的爱情故事。相濡以沫、生死不离，是安妮一直以来向往的美好的爱情，她憧憬着有一天自己也可以遇到一个王子，骑在海飞龙上，对她伸出手，说：“美丽的小姐，你可愿意跟我浪迹天涯？”

听完故事，夕阳西下，安妮回到家里，海伦又会做新的糕点让她品尝，海伦的手艺跟她的美貌一样与时俱进。吃饱喝足后如果心情好，安妮还会跑到月下唱歌，虽然她的歌声在海魔女里算是差的，但依然会有很多小鱼小虾子们跑来倾听。它们围着安妮跳舞，银白的鳞片在月下熠熠生辉。

安妮的生活如此平静而美好，她是一个非常知足的人，也乐于过这样平淡无波的生活……如果，如果那天她没有跑到海上来，没有遇见雷恩，或许一辈子就这样到老到死，无忧无虑。

跟雷恩到陆地上，是安妮这辈子做的最疯狂的事，也是最让她后悔的事，她后悔自己不听前辈们的告诫，相信了人类。安妮问自己，如果再来一次，她会不会跟着雷恩走？

这个问题，最后只剩苦笑。海伦一直说，假设这东西毫无用处，只能自己骗自己的。

安妮想站起来，却用不出一点力气。毯子已经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大雨滂沱打在她身上，刚出门的时候还觉得冷，现在已经麻木，不知道是药效发挥了作用，还是冻僵了。待迷迷糊糊有了意识，却只能够抬一下眼皮，一动都动不了。

安妮用力调整呼吸，好半晌才动了动手指，可是只一动，心脏就像系着手指一般抽疼。她铆足了劲，不过只挪动了一寸。这时恰巧发现自己落在积水里的手边有一双鞋，在那里仿佛已经很久了。

那是一双上好的软底白鹿皮靴子，用金丝纹着祥云的图案，一尘不染，哪怕在泥泞里，也因有魔法屏蔽而不沾一滴水。安妮抬不起头来，昏沉的大脑也无法去想在她面前的人是谁，只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的头皮一阵疼痛，那人抓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安妮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快被掀下来了，从吃药开始，她的头发就掉得厉害，皮肤也变得越来越脆弱，被人这么拉了一把头发，她几乎以为头发都要被扯完。

雨滴打在脸上有些疼，她好容易才睁开眼睛，将视线集中在眼前那人的脸上。那双似笑非笑，冰蓝通透的双目美妙又冷漠地看着她的人，原来是朱利安。

朱利安没有说话，饶有趣味地看着污泥满身的安妮，唇角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安妮疼得厉害，伸手撑起自己的身体，以减轻头皮的疼痛，可是那双无力的手怎么也撑不住。她的头高高向上仰起，眼里蒙着水雾，什么都看不见。眼泪从眼角滑落，混着雨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流了多少泪出来。

嬷嬷说，海魔女的每一滴眼泪都比珍珠还要珍贵。

她在这里流的眼泪却仿佛要将她一生的泪都流完。

“哭得好伤心呢。”朱利安轻笑，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庞。说实话，对安妮他确实还有些介意，她那次冻了他的袖子，他一直都记得。这姑娘下手一点不会留情，若不是克里斯，难说真会被她弄残了。这件事实在让朱利安觉得很没有面子。朱利安殿下跋扈暴风城二十余载，自不是什么善碴，哪受过这等对待？

“你说你这是要跑去哪里呢？就算我放你走，你能跑回海边去？你知道海的方向在哪里？来来我告诉你，在那边！”朱利安托着安妮的下巴扭向一边，低头在她耳边轻语，“就你这样，还没爬到海边，就会被人用石头砸死。安妮，这是陆地，你没有地方可以逃。”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安妮嘶哑地问了一句。朱利安的手很温暖，可是他吝啬给予。

朱利安挑了挑眉，说：“安妮，尽管你会说我们的语言，尽管你长得跟人类差不多，可你毕竟是海魔女，就像这山林中的野兽一样，与我们不是同胞。雷恩会照顾你，会对你愧疚，是因为他本性善良，这些都不是他的义务，他不会因为杀了你而遭到任何道义上的谴责。”

安妮微弱地摇头，眼泪模糊了视线，“你们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说了八十一天以后，只要你还活着，就放你回去，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朱利安轻轻摇头，忽然觉得欺负她也挺没劲的，站起来，将她从地上拎起来，道，“行了，走吧。”

安妮一阵眩晕，眼前先是一片白，后来又见到了红色的光，然后慢慢看不见了，最后她的世界只剩一片漆黑。

那个雨夜以后，安妮美丽如星辰一般的黑色眼睛，就再看不见了。

谈不上是不是认命了，安妮对于喝药没有再反抗，脸上也不再有任何表情，无论雷恩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像闭塞了所有感情，没有一丝回应。

她疼痛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她也越来越能忍，她会疼得浑身抽搐，但是不会发出一点声音。雷恩为了不让她伤害自己，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都陪在她身边。在她疼起来牙齿咬唇的时候，将自己的手指放进去；当她疼得昏了过去，他就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抱着她。

而这不过是第二个九日。

到了第三个九日的时候，安妮已经彻底不会出声了。雷恩不知道她是不会说话，还是不能说话。除了疼痛发作的时候她浑身颤抖缩成一团外，其余时间她都沉默着，闭上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听见他讲话。

克里斯说，这个药会让安妮的五感尽失，但是会让痛觉更加敏锐。

过完第三个九日，发生了一些事。

46

46、伊莎贝拉　。。。

46。

事情要从暴风城里路易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