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蟒尖细的牙,扎进了朱利安握着匕首的右胳膊,上下颚死死咬住,猛地一甩,竟然将朱利安的整条胳膊都甩了下来!
血喷了满地,地上的冰块被染得通红,东方朝阳下彩云如火如荼,冰层被映衬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朱利安忍着剧痛,一点没哼出声,只是血像喷泉一样喷到了安妮的脸上,还带着温热。
安妮呆望着这般血色,有什么东西像闪电一样在脑海中划过。
刺痛,短暂,清晰得刻骨。
“你快走!”朱利安回头对她吼道。
白蟒松开朱利安被扯下的胳膊,甩到一边,又对他张开了大嘴。
这次,已经没有地方可逃。
22
22、雷恩 。。。
22。
那年夏天,朱利安第一次见到安妮,在雷恩的院子里。阳光浅浅的,带着芳草的温暖,她缩着身体躺在池水边,白色的裙摆有一半拖到了水里,随着微澜轻摆,犹如池中安静怒放的睡莲。
她的脚细细的,白白的,看起来格外柔软,不知怎么就让朱利安想到了传说中的美人鱼。当然美人鱼是没有脚的,除了那个童话故事中变身成人的人鱼公主。
小时候母亲给他讲过这个故事,人鱼公主为了她深爱的王子殿下,到了陆地上,把鱼尾变成了双腿,然后每走一步,都跟刀割似的疼痛。她还不能说话,只能看着王子殿下娶了别的公主,最后化成了海上的泡沫,灰飞烟灭。
说那个故事的时候,雷恩也在旁边,小雷恩说:“人鱼公主就不应该爱上人类的王子,更不应该跑到陆地上来。就算她最后真的嫁给了王子,他们也不会幸福的。”
幸福总是有条件的,虽然很多人以为只要相爱就可以。
那个时候朱利安听了不以为然,反驳道:“如果有人可以为我做那么大的牺牲,我也会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哪怕她长得一点都不漂亮,哪怕要我娶她。”
他们是同胞兄弟,但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雷恩冷静睿智,善于分析,并且找到最适当的解决方法;而朱利安随性自在,一有让他头痛的问题,就丢给雷恩去处理,自己则继续享受逍遥浪荡的生活。
朱利安不会考虑太多应不应该,只会考虑自己想不想要。
小朱利安觉得,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鱼公主能像童话里对王子一般对他,那么他是说什么都会将她留下的。长大后的朱利安则想,如果有人可以这样爱他,他又有什么不能付出的?
只是可惜,没有。
他太了解女人了,所以根本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
那个时候,雷恩就坐在水池边,摆着画架,深情专注地描绘着她的容颜。那种温柔到骨子里的眼神,朱利安第一次在雷恩身上看到。
“嘿,雷恩,瞧你藏了什么!”朱利安走上前拍拍雷恩的肩膀,“啊哈,本以为金屋藏娇的事情是只有我才会做的。”
雷恩放下画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对朱利安指了指远处,然后起身,显然怕他的唐突惊扰了佳人。
“她不是一般的女人,朱利安。”雷恩边走边说。
“那当然。”朱利安随口道,笑得不怀好意,“这可是你第一个带回来的女人,我的哥哥。”
雷恩洁身自好到了变态的地步。
雷恩笑笑,没说话。
朱利安不死心地向安妮的方向张望,挤眉弄眼道:“看来你这次旅行收获很大啊!”
“……是的,前所未有的收获。”雷恩温柔地笑道。
雷恩一直是个温柔的人,但如今的温柔,让朱利安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他愣了愣,问:“她叫什么名字?”
“安妮。”
“安妮……好名字。”跟阳光一样浅浅的,且温暖的名字。
雷恩又笑了笑,垂目,有些无奈,还有些认命。
“嗯,好名字,可是……”
“可是什么?”
雷恩没有回答,目光穿过庭院中芬芳的玫瑰和蔷薇,望向她。当时雷恩说了一句话,朱利安没有理解,也没有在意,很多年后才猛然记起来。
当时雷恩望着满庭芳草,说:“安妮,总有一天会成为我的劫数。”
劫数……她的确是雷恩的劫数,可雷恩又何尝不是她的劫数?
那么,他呢?
连劫数,都没资格算得上吧……
这一切像一个诅咒,印证了小时候说过的话。雷恩不会幸福,因为他舍不得人鱼公主死,所以自己死了;朱利安则付出了他所能付出的一切,以回报她的“牺牲”。
当真是,付出了一切呢……
朱利安以这个残破的身体躲过白蟒的致命一击,却再也躲不过第二次的攻击,他闭上眼睛想就此放弃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雷恩有后悔过吗?
他自己,可又曾后悔过?
他从来都觉得,一切都要向前看,研究过去发生的事情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所以他从来不会考虑后悔不后悔的事情。
可他的不回头看,到底是不想,还是不敢?还是怕自己会发现自己一点借口都找不到,一点余地都不再有?
后悔过吗?认识她后悔过吗?
朱利安笑得有些惨烈,眼睁睁看着白蟒扑了过来。
竟然不后悔,竟然很庆幸,竟然心甘情愿。
他曾经说雷恩疯了,如今,他大约也疯了。
他竟然想,不就是一条胳膊,一条命么……
就在这个时候,朱利安的圣光战马仰天嘶叫了一声,向巨大的白蟒冲过去!战马的铁蹄踏在了白蟒被朱利安的剑钉在冰上的尾部,胸前护甲上的钢刺狠狠地刺入了白蟒的体内!
白蟒吃痛,回头一口咬住战马,一时间绿色的□混着红色的鲜血,在这片冰原上炸开了花。
朝阳日破云出,红光退去,天空一洗而碧,丝毫不见昨晚诡异的云彩。然而这片诅咒之地并未因此得到救赎。
这里没有救赎。
战马死死地顶住了巨蟒,巨蟒狠狠地缠住了战马,战斗的豪情激发了同归于尽的快感,两头兽互不相让,直到对方先于自己死去。
它们发出了惨烈的怒吼,血液蔓延开来,红的绿地,像春风吹过的大地,芳草和红花,铺了一地,渗透冰层。
安妮忽然尖叫起来,跪在地上,用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抱头痛呼。
心里有什么要裂开了,仿佛要裂开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刺痛了耳膜,仿佛海豚在大洋中呼唤彼此的吟唱。冰层开始破裂,以她为中心,如同被石头打碎的玻璃,一圈一圈破裂开来……
……
“安妮,你知道,踏上陆地意味着什么?”
“不就是不能用魔法吗?”
“就像是,用生命来做一场赌注。”
“什么是用生命做赌注?”
“嗯……就是,我会与你,生死与共。”
23
23、领主 。。。
23。
“安妮,安妮……”
“安妮,醒醒,睁开眼睛看着我。”
“安妮,你会没事的,一定……”
“安妮,安妮,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安妮……”
是谁在说话?
是谁在一遍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真吵……那么累,那么想睡觉……
嗯?为什么身体在晃来晃去?眼前好像有白光,让人睁不开眼……还有什么东西撞得胸口好疼,硬邦邦的是什么东西……
安妮很用力,才睁开了眼,入眼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难怪刺眼。
嗯?怎么还有一个人,正背着她走在雪地里?唉,大叔,你的肩膀好硬,磕得好疼……
还是个笨大叔,这一步一步走得可真艰难……还一边走,一边与她说话。
傻瓜,不知道昏迷过去的人,是不能听到人说话的么?
“安妮,你知道流沙守望者吗?”
“嗯,这是一个传说,说这个远古被流放的神灵,可以用时间将生命留住……只要还活着,他就一定可以治好你……安妮,你相信吗?”
“我相信,所以我一定会带你找到他。”
“安妮,你一定要等我,好不好……”
“你不许死,一定要等到我找到他!”
“安妮……”
“安妮,安妮……”
“安妮……”
咦?这个人是谁?怎么边叫她的名字,还边在哭?哭得跟个孩子似的,手都在抖了……
大叔,你再抖我可要掉下去了……
她趴在他的背上,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看到他那头浓密的栗色头发。
……她有熟人是这个发色的吗?
呃,貌似没有——如果不是她没良心地把人家忘了的话。
可是,陌生人又为什么会那么亲密地叫她的名字?
安妮想说话,嗓子干哑得厉害,最后只发出了几个简单的音节。可就这么几个简单的音节,让那人猛地停下了脚步,(W//RS//HU)激动地将她放了下来。呃……动作有点粗鲁,不过她穿了很多很多的衣服,倒在雪地上倒也不觉得疼。
她看见了他的脸,可是看不清楚五官……雪地的阳光太烈,她睁不开眼。
然后他抱住了她,就算穿了那么多衣服,她还是感觉到他手臂的力度,那种……仿佛要将她刻入骨髓的力度。
“安妮,安妮!”他的眼泪都沾到了她的脸上,可是她却完全想不起来他是谁……难道是他认错人了?他的情人也叫安妮?
嘿,大叔,我还没死呢,又哭又叫干什么……
安妮眯起眼抬起头,天空碧蓝,阳光明媚。
好天气,就是太冷。
见了光,又一阵眩晕,安妮在心里叹了口气,任自己再次昏睡了过去。
“安妮,安妮……”
怎么又有人在叫她?……到底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安妮……”
这次的声音倒是熟悉,朱利安。
“安妮……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
他在胡说什么呢?安妮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在朱利安的背上。
“真的,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他像在喃喃自语,有点失魂落魄。
倒是真没见过这样的朱利安呢,莫不是认错了人?
可是鼻尖的气息很熟悉,是没有喷过香水的皮肤上的味道。
安妮其实很喜欢他的味道,只可惜他很少会不用香水。
“不喜欢……”他还在说,“我不会喜欢你的……”
“你说过很多遍了,烦不烦啊?”安妮嘀咕道。
朱利安背一僵,猛地回头,脸擦过她的唇。
安妮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有那么惊讶么?
她的脑袋在他的颈窝处蹭了蹭,搂了搂紧,把自己的身体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准备继续睡觉。
这一觉可比前面那个强,有芳草和绿树,还有鲜花和春天。
……
仿佛睡了一辈子,睡到四肢百骇都舒坦了,安妮才醒过来。
入眼的是华丽的穹窿顶,顶上的画着圣母,圣母伸出手臂,对着一条张开翅膀的龙。很奇怪的画。
安妮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床柱是金雕的繁花图案,镶嵌着红艳的宝石。房间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沙漏甚是显眼,金色的沙子正从中间的细口处一点一点地流下来。
除了这个沙漏外,还有一个让安妮无法忽视的显眼的存在——穿着华丽的紫色金边长袍的十三四岁的少年。他的头发是很淡的金色,有些蓬松,像刚洗过。皮肤是一种病态的白,白得仿佛透明,可唇却是淡淡的粉色,跟暴风城商店里买的漂亮的洋娃娃一样的粉色。
他的右眼是翡翠一样的绿,左眼,却是与他所穿衣服一样的明紫色。
这是安妮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异瞳。
而他正站在床边,笑吟吟地望着安妮。
“又见面了,安妮小姐。”他弯腰,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印上一吻。
“你是谁?”安妮小心翼翼地坐起来,顺便打量了一下环境。
华丽精致的修饰风格,跟朱利安那变态的寝宫有得一拼。
“真伤心,你竟然忘了我。”少年挑了下眉,倒不似真伤心的样子,“我是卡扎克啊,安妮小姐,欢迎来到我的城堡。”
卡扎克?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安妮想了想,哦,对,是朱利安说过的,要离开诅咒之地,必须找到卡扎克,他就住在南方的毒雾之塔里。
等等,领主卡扎克是个小孩?
“你好,卡扎克。”安妮说,“我叫安妮。”
卡扎克顿了顿,才说:“我早知道了……”难道她以为刚才他叫“安妮小姐”是喊别人么?
“那么,卡扎克,请问……我在会在这里?”安妮脑子还有点混乱,做了个很长很乱的梦,让她不那么能搞清楚状况。不过再怎么说,她也知道她不是正常睡着在这张床上又醒来的。
“这是一个好问题。”卡扎克手一摊,“安妮小姐,你还记得你昏迷前在干什么吗?”
昏迷前?安妮想起了朱利安的马和那条大白蟒蛇,当然还有断了条手臂血淋淋的朱利安殿下。
“朱利安在哪里?”安妮急问道。
卡扎克看着她,又挑了挑眉,笑了。
颇有深度的笑意,出现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脸上,很是怪异。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卡扎克温柔地俯身握着安妮的手。
“什么?”
“你们这次又跑来诅咒之地,是想干什么?”他的脸又靠近了一分,诡异的异色瞳孔不由让安妮一阵发怵。
“又?”安妮微微侧了下脸,有点疑惑。
卡扎克一愣,眉一沉,忽然伸手抚上她的前额。
“对不起,我想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安妮想躲开他的手,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卡扎克收回手,看着她没说话,想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竟然这样。”
“怎样?”安妮追问。
卡扎克笑了,是那种真正属于少年人的嬉笑,“朱利安,你的朋友,我也带回来了,想去见他吗?”
【文】“当然。”安妮赶紧拉开被子下床。然后看到自己正穿着满是蕾丝边的白色睡裙。
【人】……这位领主大人真是恶趣味,敢不让她这么装嫩不?
【书】在卡扎克把安妮带去朱利安那里的路上,他大概说了下情况。
【屋】那条白色巨蟒,是这位怪异的领主大人的宠物,私自溜出城堡玩闹,不料碰到了安妮他们。卡扎克对于白蟒的死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惋惜,在他看来,它到了外面是迟早会死的,既然选择了外出,就要做好死亡的觉悟。
白蟒遇到安妮的地方,离城堡不远,安妮的高音惊动到了卡扎克,他才放了一只白骨鹰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谁想到,竟然发现了有两个人类,而且其中一个还是认识的人……
说起来,这诅咒之地已经很久很久没人来过了,上次卡扎克见的两个人里,其中一个还是安妮。
大约当今世道太平,没人会没事跑进来找死。
不过这安妮运气也忒好了,连闯了两次,两次都没死成。
在卡扎克城堡的地下室里,安妮见到了朱利安。
这是一个充满了药水味道的阴暗的房间,房间内摆放着许多古怪的生物标本。房间的正中间,竖立着一个充满了液体的柱状容器,朱利安正全身□悬浮在空中,皮肤呈现出青紫色,他的身体和胳膊断开之处连了许许多多的细管子,那些管子随着液体慢慢浮动,时不时还露出一个端口,再插回去……安妮定睛一看,那哪里是管子,分明是虫子!
“这个……”安妮指着朱利安问卡扎克,“他……”
“我在救他。”卡扎克双手环臂,仰头看着朱利安微笑,“安妮小姐,你运气真的很好。”
他发现安妮的时候,她倒在了朱利安的怀里。这个失去了一条手臂的男人,在昏迷前还将她护在自己的胸前。
曾经也有这样一个男人,带着奄奄一息的她前来找他,要用自己的命去交换她的命。他问他:“传说只是传说,你就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我?就算找到我了,我就一定会帮你吗?”他当时笑得很浅,回答道:“如果找不到你,如果你不肯帮忙,那最多就是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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