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画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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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江山-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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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文通是第三军的老人,自从入伍之后,就一直在这军内。提起太祖如何,他也罢了,这会子提说起第三军当年的战史,倒是如数家珍,原本因肥胖而略显无知的脸上,竟也是神采飞扬,兴奋之极。

    张守仁听的高兴,用携带的酒壶满斟了两杯,递给韩文通,向他笑道:“来,我们满饮此杯!”

    “好,与将军饮了此杯。”

    两人猛的一碰,细瓷酒杯“叮”的一响,两人相视一笑,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们提起的这段历史,如果按照正式的公元纪年,应该是1198年。

    张守仁只觉得一股又热又辣的感觉直冲下胃,引的全身都发起热来。他站起身来,将身上的衣袍扒开,向韩文通慨然道:“太祖真神人也!”

    “诚然!”

    “占据开封后,太祖并没有急着进兵,而是休养生息,主力与金国残部据河而对峙,分兵往永兴军、陕西路几地进兵,兵峰所指,敌人无不望风而逃,数月间,原本北宋的旧疆,除了河北、河东、京东等诸路,其余全数光复。”

    韩文通叹道:“其实当年太祖若是打下开封后不停住脚,直接渡河追击,挥师直上幽州,那么天下大局可定。唉,当真是可惜了。”

    张守仁冷笑道:“这其实是后世书生的见识,做不得准。韩将军,你想,太祖得国太速,不到十年,就打下那么大的地盘。各地要分兵据守,要派驻官员,要催饷收粮,打仗的事,哪有那么简单。开封一战,我大楚几年积聚的国力,几乎消耗一空。当年的金国兵强马壮,虽然不及开国初那么能战,打起来,又岂如书生眼里看的那么轻松。我看当年的战史,每常想,若是我张守仁,只怕不及太祖之万一。就是如此,当时的金国残余还有二三十万,金章宗还不停的从老家调集那些生女真前来助战。还有……蒙兀人也听从金国调令,那个王罕,带着三万骑兵自草原南下,就在大名府一带驻扎!太祖若是不分兵打京东路和永兴军、陕西路,咱们就是直攻河北,胜是必胜,可是敌人残而不死,依旧可以分兵袭扰,抄咱们的后路。依着太祖的谋划,断了敌人的羽翼,然后集中力量,给敌人雷霆一击,岂不更好?”

    他自幼熟读楚太祖的本纪,对他佩服非常。韩文通适才非议一句,立刻惹得他老大光火,忍不住跳脚。

    韩文通其意可不在与他分析本朝的盛衰史,当下摆手笑道:“张将军对太祖故事如此清楚,难怪能成一代名将。好了,末将心服口服。”

    张守仁听的一笑,当下也不再与他较真,只微笑道:“太祖一年后自开封等地发兵,兵分三路,自将主力攻伐河北路。一个月内,连打十场恶仗,那王罕的三万蒙兵,也被他杀的片甲不存,三月内,咱们就攻到了幽州城下,围城半年,金章宗忧病而死,太子以素服抬棺出降,太祖纳之。幽州自从被石敬塘献给契丹人后,终于又回到了汉人手中。”

    说到这里,两人均是苦笑。

    张守仁叹道:“可惜进城后,太祖突然病重,药石无效,太祖皇帝不到四十,便崩殂大行。当时太子不在军中,统兵大将害怕消息走漏,国家大乱,无奈之下,隐住太祖病逝的消息,全军退回开封。可惜,太祖十余年的心血,一朝丧尽。那金国余孽见咱们大楚退兵,便立刻重新占了幽州,一直尾随到黄河北岸,这才停住。嘿,只可惜二十年光景不到,他们又被蒙兀人灭了国!”

    这一段过往的历史,可以说是每个大楚军人心中最遗憾之事。其实以当年金国的残余实力,根本不足以对楚军有任何的危胁。只可惜太祖突然病逝,楚将不敢自专,只得退兵。若是守住幽州一线,以长城和关隘天险,再加上楚军的守城能力,蒙兀人未必有那么轻松的占领大半个中国。

    幽州战事,还使得蒙兀人中的盖世英雄成吉思汗得以消除了最大的敌手。王罕在大名府战死,三年后,成吉思汗便召开了忽里台大会,成为蒙兀全族的主宰。其后十几年间,他南征北讨,灭掉金国、西夏、西辽、花刺子模,兵锋指处,天下无敌。而同时的楚国,连续出了几个庸懦的君主,国力大弱,终于被蒙兀人攻过黄河,长南以北的地盘,收复不过二十多年,又全告失去。

    张守仁思及往事,只觉闷闷不乐,忍不住举起杯来,连续喝了几口。

    “张将军,太祖逝世时,说了些什么,你知道么?”

    “太祖病重时,曾在床上长叹,道:可惜,可惜!再给我十年时间,改革政治,军制,教育,女真人算什么,蒙兀人又算什么!苍天何其不公,如此待我汉人,可恨,可恨!”

    “不错。这些话,确实是太祖所言。只是,还有些话,只有太子和当时太祖最亲信的心腹大臣才知道。”

    “喔?不知道是什么话?”

    韩文通神色凝重,郑重答道:“那便是如画江山了!”

    张守仁虽然听耶律浚说起这如画江山一事,其实具体的内容,那个契丹人也并不知情。只知道这如画江山,是楚国立国以来最大的秘密。历朝历代,都珍而重之的保护。除了当朝的丞相、太师,还有枢密使一级的显贵,等闲人,根本就不能知情。

    现下楚国危贻,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个大秘密反而越传越广,就连外族人也知道,大楚的大内藏有一个太祖留下的大秘密,只要国家危急时,可以凭着这个秘密,保社稷,安国家。

    只是传言虽然在暗中扩散,这个大秘密到底是什么,却仍是无人知道。

    却听韩文通又道:“张将军,太祖临逝前,太子不在身边。病榻上,太祖环顾左右,长叹道:可惜吾儿不在,不然,凭我的教导,也能使他成为一世雄杰。唉,我总以为我最少还能活几十年,慢慢来,不着急,当真可惜。我的帝王术,如果不亲自教给太子,让他自己学,只怕没有什么大用了。”

    他清清喉咙,又道:“当时,在太祖身边的大将们一起相劝,道是太子聪慧,必定能继承太祖遗志,使得楚国万年。太祖却笑道,万年?整个中国的历史,还没有万年呢,一朝一代要想万年,非得从根子上改。不过,这事我不动手,太子还小,让他自己学,是学不来的。众将心中也是明白,太祖的才力是上天所授,很多事是他亲力亲为,旁人只是遵命执行,并不明白,他的话,也自然有他的道理。各人自沉默不语,太祖却命人抬过一口大箱子,命人用封条封起,挣扎着起身,用笔在箱子上写了四个大字:如画江山。写完后,太祖颓然睡倒,向几个心腹大臣笑道:如画江山,江山如画。你们,不知道天下之大,山河之美啊。记住,将这个箱子运回临安,运送到一妥善地方秘藏,非有亡国灭种之危,不得开启。旁人不得靠近,不得打听,不得传言,凡有违者,一律斩杀!你们要切记,万一蒙兀人南下,大楚危急,使当时的丞相、大将军、枢相,会同商议,一致同意,然后奏请我当皇帝的子孙,一起开启,商量使用。这里面,有着救国治世的良策,不过所用不得法者,也有更大的危害,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开启。”

    太祖说完,已经是气若游丝,又等着众人立誓守密,绝不外传,一定将东西送回江南,妥善保管。

    众将都是太祖在民间游历时相识,跟随他多年,感情很是深厚。此时眼见太祖就要大行,一则伤感,二来心里害怕。各人颤抖着嗓子立完誓后,太祖已经溘然长逝。各人伤感之余,为了稳住军心,也为了这重中之重的宝物,便立刻决定退兵。大军护着太祖的梓官和那箱子,一直南下,一直送到了临安城,也就是现在的南京城了。”

    张守仁听的心神激荡,感念之极。太祖皇帝英武雄杰,他平生最是敬重,太祖大行前的那些话,仿佛句句都有深意。那个手书如画江山的箱子,既然太祖有那么郑重的遗命留传,里面肯定是有着可以让大楚重振雄风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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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帝都风云(十四)

    一时间,他只觉恍然大悟。难怪石嘉信心十足,想着要恢复旧日河山,不把蒙兀人放在眼里。也难怪耶律浚在听说了这件事后,放下手中的大事不管,立刻命人护送自己返回草原。

    他初闻此事,心中七上八下,一时在想:“不如与石嘉合作,取了那宝物,太祖说有用,必定可成。到时候恢复河山,把蒙兀鞑子杀的一个不剩!”

    又想:“太祖吩咐,不得有亡国之危时,不能用。现下刚刚打退敌人的进攻,估计三五年内,蒙兀人都不会再来攻打大楚。现下取出来,不是违了太祖遗命么。况且,太祖说那个东西有利有弊,轻易开启不得。若是这么取出来,安知是福是祸!”

    韩文通见他脸色又青又白,知道此人为自己言语所动,便趁热打铁,向张守仁道:“张将军,枢相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张守仁听的一楞,向他道:“怎么?”

    韩文通又好气,又好笑,跺足道:“张将军,你还不明白?太祖的遗物,就在你的管地!”

    这件事,其实关节就在这里。张守仁隐隐约约,早就猜到自己必定是某件事的关键,杨易安向他说起此事时,他联系事情的前后,早就猜到。是以韩文通向他言说时,他倒也并不很惊诧,只是答道:“果然如此。石相把我安排到这个位子上,必定有他的用意,今日听闻,我才恍然大悟。”

    韩文通点头道:“正是。本朝开国时,设有丞相、大将军、枢密使。丞相总领国家政务,统领文臣;大将军专管统兵出征,平时则不问政务军事;枢密使负责提调军队,管理全军。后来文帝改制,罢丞相,设太师,不设大将军,由太师管文事,枢使仍然总责军事。枢相大人早就想开启太祖遗物,怎奈余波老儿,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应允。枢相的意思,东西既然在将军这里,不如咱们私下里开启,然后再上呈给皇帝陛下,到那时,木已成舟,余老儿就是不满,又能如何?”

    他以期盼的目光看向张守仁,只等着他应诺一个“好”字,自己便可以立刻到石嘉府中报喜,立下这滔天大功,以后石嘉自然会高看自己一眼,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却见张守仁沉吟片刻,概然答道:“这件事关系重大,请韩将军容我考虑一下,过两天再给将军回信,如何?”

    “哎呀,张将军,大敌当前,国家随时有覆亡之险,大丈夫男子汉,做事一言而决,干吗这么不爽快!”

    “不急,不急。如此的大事,总得让我好好想一下,韩将军,这便请回,恕我不留了。”

    韩文通见他满脸忧色,心知他压力太大,不肯立刻答应,也是人情之常。况且,这个张守仁年经过轻,想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事,没有惊惶失措,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当下站起身来,向张守仁笑道:“也好,张将军,你好好想想也行。”

    他顿一顿,又笑道:“不过,时间拖的好久,枢相一直在布置大事,就等你这边的消息。可不能再拖多久了。”

    张守仁点头道:“这是自然,请韩将军回复枢相,我一定早做决断。”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韩文通自然不好再催。当下由张守仁亲自将他送出,两人拱手话别。

    韩文通的背影远远离去,在不远处的小道上消失不见。道路两旁的柳枝吹的顺风拂动,月明星稀,摇动的柳枝在地面上映射出斑斓流离的黑影。

    张守仁心中烦恼之极。

    现下看来,石嘉在选取自己为第三军主将时,早有预谋。他年轻根基浅,自然比那些功臣宿将更容易控制。况且,他也不是石嘉有嫡系和心腹,若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正好拿他来抵罪。

    他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固然也想看看太祖留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过到底还是身家性命,更加重要。

    与各方势力预料中的反应不同,张守仁并没有慌乱。送别韩文通后,他闭门谢客,任是一个外人不见。那韩文通忍耐不住,前来求见数次,都吃了闭门羹。

    直到五六天后,杨易安终于忍耐不住,不待张守仁相请,便自己寻上门来。

    “守仁,听说你闭门谢客,任是天王老子也是不见,究竟为何?”

    杨易安进门之后,也不理会老黑的问好,劈头便向张守仁问话。

    张守仁笑道:“还不是你那天惹出来的乱子。你告诉我的事,我回来后便问了韩文通,他果然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张守仁满脸忧色,让着杨易安坐下后,又道:“此事关系太过重大。我想,就是枢相也不能行事。我若是依了他的令,取出东西来,将来有什么岔子,可不是就拿我顶罪么。”

    他微微冷笑,愤言道:“我张守仁就算是贱命一条,也不能如此糟蹋了。若是石相一定能驱逐鞑子,恢复河山,我的脑袋任他去取。可是,依我看来,这东西一来不知是何物,到底有没有用且先别说,就是有用,凭着石嘉的能力权势,他能不受掣肘的用?”

    话说到这,虽是杨易安,他却也硬生生将后半截的话收了回去。

    杨易安何等聪明,当下微笑道:“你也不必和我弄鬼。咱们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言说的?你不过是想说,皇帝无能,不似太祖英武。就是太祖当年,也想不到他的后人,会变成如此模样吧?嘿嘿,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更何况一国之主乎?东西再好,也得人来用。现下的大楚朝局如此,指望什么遗物就能翻天不成?别人不说,我就第一个不信!”

    张守仁默然点头,显是认同他的话。杨易安却是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讨论,只笑道:“现下看来,你是不打算依命将东西取出了?你可知道,石枢相费了老大力气,将你扶上这个位子,就是觉着你年轻好控制。若是你不听使唤,扶上来不容易,打下去可是太容易不过了。这事,你得好好的想清楚了。”

    “你还说这个话。当初若不是你劝我,我哪里就能老老实实留在京里。放倒外地,大不了还做我的别将,甚至贬为队正,哪怕是重新做个小兵,又能如何!”

    “我还不是为你好?枢相是何等人物,是容易违拗的么?”

    “算了,咱们兄弟不说这个了。你说说看,你是不是得了枢使的令,前来劝我?”

    杨易安也不隐瞒,点头道:“不错。当日你不肯听命,枢使便寻过我,让我劝你。今日的事,我也是听了枢使吩咐,过来劝你。”

    张守仁闻言大怒,当下站起身来,指着杨易安道:“易安,我张守仁待你不薄吧?你卖友求荣,这样的富贵就是得了,你就能心安理得?”

    “笑话,我在何处出卖你了,卖了几贯钱!”

    此语一出,张守仁亦是默然。杨易安虽然不和自己商量,私下里和石嘉交结,可是无论如何,倒也提不上出卖二字。

    只是,无论如何,心里不很舒服就是了。曾几何时,两个无话不说的好兄弟,竟然也闹成了这个地步。

    杨易安见他怒气稍解,方才恨声道:“守仁,你也为我想想!咱俩一起长大,在襄城时,我是学生举子,你是个队正,地位还差不多。我在你那里得了帮助,心里一直感念,总盼着有天我中了进士,当了官儿,才好来报答你。谁知道,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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