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任思齐的话,傅斌眼角抽搐着,他没想到任思齐提出了这样的条件,他还想着多了一条船可以把事业越做越大,没想到任思齐竟然打算抢走这条船出去单干!
第五十二章 葬礼
最终傅斌还是答应了任思齐的要求。形势比人强,现在已经有司马南在觊觎他的舶主之位,若是再树立任思齐这样的大敌,傅斌自觉抵挡不住。反正这条“鲨鱼号”是任思齐带人抢来的,送给他也算赚个顺水人情。不过想到自己失去了一次壮大自身势力的绝好机会,傅斌想想就觉得心痛。
在这种暗中波诡云谲之下,“福春号”的修理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破碎的甲板,被炮弹砸掉的船肋,都一一修理完毕。然而舶主傅春的伤势越来越重,他断掉的腿发生了感染,发着高烧,每天只有一两个时辰清醒。
所有人都知道傅春撑不过去了,这位纵横大海几十年的豪杰到了最后的时刻。在这种情况下,任是傅斌和司马南矛盾再大,双方都在尽力的克制着。
茅十八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每天呆在傅春身边,用蘸水的白布反复擦拭着傅春的额头,试图给发高烧的傅春降热。茅十八是一个感恩的人,滴水之恩会涌泉相报,更何况傅春曾经救过他的性命!
这天,任思齐正在“鲨鱼号”上领着众人练习操船,岛屿上传来隐隐约约的痛哭声,任思齐扭头看去,就见一艘小船如箭一般划了过来。
“舶主去世了!”小船上报信的船员放出了悲声。
任思齐闻言心中一颤,一股悲痛之情袭上心头。
“留下几个人看着船只,其他人随我上岛上,为舶主送行!”任思齐强忍着悲痛吩咐下去。
带着十来个人,乘着小船,来到了岛屿上。阵阵哭声映入耳中。
任思齐走入帐篷,就见傅春已经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任思齐带着众人向傅春的遗体三叩首,拜别着这位海上大豪!
“舶主的遗体怎么处置?”任思齐一边勒着白头的傅斌。对于一般船员来说,大海是他们最终的归属,死了的船员的尸体一般会进行水葬。但傅春不同,他是“福春号”的舶主,理应享受更高规格的葬礼!
“火化了吧!我要把他的骨灰带回家乡,安葬在婶婶身边。”傅斌木然道。
大量的干柴从岛中采集而来,堆在沙滩上。四个船员抬上傅春的遗体,放在干柴堆上,一桶桐油泼了下去,把干柴泼了个通透。
福春号所有船员背向大海站在沙滩之上,人人头勒白布,他们要为他们的舶主送行。
“维大明崇祯十五年四月二十一日某等谨以清酌庶馐致祭于傅公讳春老大人之灵席前曰:
呜呼,观造物之生人兮,赋七尺之昂藏,数修短其有定兮,虽百年如梦黄梁。惟典型之尚在兮,流千载之芬芳。俄骑箕而仙逝兮,共怅少微之掩芒。
灵引忝叨于末谊兮,能不恻然而悲伤。惟我老大人年高而德昭兮,有令名更有令望。四十年纵横四海兮,由慷慨之豪迈。
幸得天之独厚兮,优游自适而健康。养性情于恬淡兮,看破世态之炎凉。
敦孝友而重信义兮,知持身之有方。睦宗族而邻里兮,播德泽于故乡。杖履逍遥兮,乐岁月之舒长。义方传家兮,卜厥后之克昌。
进奉甘旨承欢无间兮,庆逢吉而永获康强。晨昏定省有子修职兮,宜椿伶之日增无疆,胡天不仁兮,老成云亡。
山颓木坏兮,郗觑彷徨。瞻灵帏而兴嗟兮,思道範之难忘。德徽终古其不朽兮,九泉含笑而犹有余光。
悲风急兮惨夕阳,冷露团兮逼秋霜,望玉京兮苍茫,寄楚些兮短章,献一卮万椒浆,愿降灵兮来尝。
尚飨。”
任思齐作为司仪,抑扬顿挫的念着写就的祭文。船员们虽然听不懂大多数文辞,可是从任思齐的话语中能感受到那种淡淡的悲伤,舶主傅春的音容笑貌顿时回映在心头,不觉得一个个放出悲声。
老实说,傅春平时虽然有些悭吝,但是待兄弟们还算不错,谁有困难之时都不吝伸出援助之手,想想长者已逝,此生再难相见,谁能不悲?
傅斌手持一只火把,他要亲自为叔叔送行。
火把慢慢向柴堆伸去,桐油被迅速引燃,火蛇迅速引燃整个柴堆,熊熊的火焰把傅春的遗体包围。
“砰”
“砰”
“砰”
几只火枪对天发射,远处的“鲨鱼号”和“福春号”上的大炮也随之鸣放,为舶主傅春送行。
“跪!”在任思齐的号令下,沙滩上所有人跪倒在地。
“一叩首!”所有人头部向地下叩下,向他们的舶主施以最后的敬礼。
“再叩首!”
“三叩首!”
“家属答礼!”傅斌作为家属向弟兄们回礼。
“礼成!”
没有繁冗的仪式,只是简单的礼节,这是任思齐设计出来的葬礼。
仪式虽简单,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出仪式背后那种肃穆。
火焰已经把傅春的尸体完全吞没,一股焦熟的味道蔓延至沙滩上。茅十八呆呆的看着火焰,他的神情痛苦而疲惫。
傅斌呆呆看着火焰,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有悲伤,更有解脱,还有即将到来的权力所带来的激动!
司马南同样在看着火焰,他的心思在急转,随着傅春的去世,势必就要重选舶主,他能阻止傅斌登上舶主之位吗?任思齐是否会守诺支持自己?茅十八会站在什么立场?
任思齐没有看火焰,而是把眼光放在了茅十八身上,茅十八的憔悴让他觉得心痛。在这艘船上,和任思齐感情最为深厚的就是茅十八。傅春曾经对任思齐好,那是要利用任思齐,傅斌和司马南抢着向任思齐示好,那是为了取得他的支持。唯有茅十八,对任思齐的好不参杂任何功利,纯粹是兄弟间的友情。
看着火焰渐渐熄灭,茅十八身体晃了晃,他实在太疲累了。
“十八哥!”任思齐慌忙上前搀扶,茅十八摇摇头,又站直了身子。
“这些天太累了,我去睡上一觉。”茅十八声音嘶哑道,转身回了帐篷。
火焰完全熄灭,仅剩一堆灰迹,任是再豪杰的人物,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傅春的时代已经结束!
第五十三章 内讧(上)
在傅春的葬礼三天后,“福春号”终于被修补完整。任思齐带着手下在奥利尔的指点也初步学会了操作“鲨鱼号”这艘荷兰船。
这是一个早晨,晴空万里、风平浪静,一条长长的绳索绑在“福春号”桅杆上,另一头则捆在“鲨鱼号”船尾部。
随着“鲨鱼号”两只巨大的铁锚被从海中绞起,三幅纵帆从中间的桅杆一一升起,船上的二十多个操帆手不太熟练的操纵着船帆,软帆兜着海风,慢慢的鼓了起来,桅杆顶部的“鲨鱼”旗帜随风招展,“鲨鱼号”缓缓的动了起来。
在绳索的拉扯下,“福春号”也摇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终于,在“鲨鱼号”持续的拉扯下,“福春号”终于动了起来,脱离了海床搁浅状态。
“好了!”“福春号”上船员发出阵阵欢呼声。
两条海船一前一后向北驶去,离开了这座困了他们多日的荒岛。
“福春号”上所有船员都处于即将回家的喜悦之中,连舶主傅春逝世带来的伤感也随之消失,然而在喜悦的气氛之下一股暗流却在酝酿之中。
一个舱室内,火长司马南正和几个心腹手下密议。
“眼看船离大明越来越近,咱们必须要动手了,要是到了杭州海面一切都晚了。”司马南忧心忡忡道。眼看着船里大明越来越近,而傅斌的舶主之位越做越稳,船员们虽然对傅斌的吝啬颇为不满,可归根到底船上的财富是属于已故舶主傅春的,傅斌继承也是理所当然。
“就咱们这几个人够吗?”船员马六提出了问题,聚在这舱室的船员只有七名,而整艘船上的船员近三十个,他们现在的实力还不到三成。
“可惜秀才和他的手下都在鲨鱼号上,要是他们在就好了。”另一个船员叹息道。
“一切都要靠自己,秀才顾忌他的名声,断不肯亲自动手的。咱们就七个人怎么啦?你们以为傅斌有多少铁杆不成?咱们动起手来很多人肯定两不相帮,说不定很多人为了好处还会加入到咱们这一方。”司马南知道士气可鼓不可泄,况且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即使他不动手,傅斌肯定不会再容他。
“干。他。娘的!”马六也发了狠。
“这样,宜早不宜迟,就今天晚上三更时分,咱们一起动手,杀进傅斌舱中!”司马南眼中闪现厉色,阴声道。
“好。”其他人纷纷同意,然后鱼贯出了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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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司马南今晚三更要动手?”傅斌大吃一惊。
“是的,已经说好了,就是今晚三更,他们一起杀进你的船舱。”船员马六信誓旦旦道,他是傅斌派到司马南身边的卧底,现在终于派上了重大的用场。
“兄弟你辛苦啦,还是赶快回去监视着司马南的动静。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傅斌道。
马六感激的朝傅斌行了一礼,退出了船舱。
“司马南,你竟然真的要对我动手,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傅斌咬着牙狠狠道。
夜,星光灿烂,圆月升起,月光如水银一般泄到甲板上。
手里拿着牵星板,火长司马南在测定着航道方向,船只已经绕过了大员岛,快要到达江浙海面。
风向一直没变,“福春号”还在扬帆而行,后面不远处则跟着秀才任思齐的“鲨鱼号”。
海上无日夜,在没有飓风暴雨的情况下夜间也要航行。
确定好航向无误后,司马南放下牵星板,在舱室里转来转去,即将到来的行动使他心情激荡着。
已经有手下去查看过,傅斌已经在他的舱室入睡了,只要等到半夜,等船上夜深人静之时,自己带人冲进傅斌的舱室手起刀落,这舶主之位就是自己的了。
当然船上还有一个最大的变数就是茅十八,不过司马南相信以自己和茅十八的交情,茅十八应该不会反对自己。
终于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几个手下拿着武器来到了司马南的舱室。
“都准备好了吗?”司马南低声询问道。
“准备好了!”几个手下纷纷作答。
“走。”司马南一声令下,带头向傅斌舱室走去。
船上静悄悄的,唯有海浪的潮汐声一刻也不停。
来到傅斌的舱室前,司马南忽然有些犹豫了,一种莫名的危险感涌到心头。
是哪里出现问题了?司马南四下打量着,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怎么啦?”马六神情紧张的问司马南。
借着幽幽月光,司马南发现马六的额头满是汗水,心里就不由得一动。
“你先进去!”司马南命令道。
“我!”马六惊愕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就是你,快点。”司马南不耐烦的扬起手中武士刀。
马六磨磨蹭蹭的来到傅斌舱室门前,往后看了司马南一眼,没奈何一脚踹开了舱门。
“司马南造反了!”马六大叫了一声,冲进了舱室。
这小子是内奸!司马南瞬间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
几支火把亮起,一瞬间把整个甲板照的恍若白昼。
六七个船员在傅斌的带领下冲出了舱室,甲板上,茅十八带着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司马南等人的背后,堵住了司马南的退路。
中了埋伏!司马南等人脸色苍白,知道中了傅斌的奸计,而马六就是傅斌埋伏在自己等人中的内奸。
“果然好手段!不愧是舶主的侄子。”司马南向着傅斌竖起了大拇指。
“呸,亏你还有脸提我叔叔,他可曾亏待过你,你竟然要造反!”傅斌一脸的不屑。
“舶主是不曾亏待我,可他已经死了。而你有什么资格当舶主?就凭你是舶主的侄子吗?当年我追随舶主横行四海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随着舶主从郑芝龙的追杀中逃亡的时候你在哪里?”司马南厉声质问着,“你懂得牵星术吗?你会算航道吗?我才是最适合当舶主的人!”
第五十四章 内讧(下)
“你说的都对,我资历是不如你老,论航海术也不如你,可这福春号是我叔叔这么多年争下的基业,这是我们傅家的财产!”傅斌厉声道,“你以下犯上,背信弃义,竟然妄图偷袭杀掉我,来抢夺这舶主之位,信义何在,仁义何在?你以为船上的兄弟都会服你这种不仁不义之人吗?”
“信义?仁义?我呸!”司马南重重的往地下甲板上吐了一口,“咱们这些人这么多年来杀人越货,抢劫杀人的事情做的还少吗?抢劫落单的商船,屠戮岛上的土著,这些咱们那一样没做过,这时你和我讲仁义!”
“可那是对外人,咱们本来干得就是浪尖上奔命、刀尖上抢食的勾当,杀人抢劫在所难免。可你竟对自己兄弟下手,这怎么讲?”傅斌质问道。
二人争吵之时,茅十八静静的站着一声不吭。傅斌占据着道义的制高点,句句不离仁义二字,因为他知道茅十八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就凭今夜司马南的行为也断不会支持司马南。
而司马南同样也知道这点,他之所以采取偷袭的手段,就是指望先杀了傅斌照成既成事实,茅十八看着往日的交情上应该不会反对自己。可是现在偷袭不成,一切都完了,可即使这样司马南也不想束手待毙。
“不是我不对自己兄弟讲仁义,而是你傅斌做事太不公平。”司马南道,“这次去吕宋赚了多少银子大家都心中有数,现在舶主死了,赚的钱你全部放进自己口袋里,一点也不分给弟兄们,你让弟兄们如何服你?”
“胡说八道,前些日子不是把银币发下去了吗,每个人都发了上百枚银币,怎么叫一点都不分给弟兄们。“傅斌很是恼火,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够大方了,可偏僻有些人还是不知足。
“就拿这些钱糊弄兄弟们吗?这次去吕宋赚了二十多万两银子,你拿那些小钱打发叫花子呢?”司马南冷笑着,接着大声喊道:“兄弟们,只要你们肯跟着我,这二十多万两银子我和你们平分,到时大伙每个人都分上万两银子!”
听了司马南的话语,甲板上的船员呼吸都重了起来,财帛动人心,要是真能分上万两银子,谁他娘的还下海受这风浪,回家置上几百亩地,守着老婆孩子多好!
听到司马南的话语,傅斌暗叫不好,司马南为了拼命可以慷他人之慨,可是自己如何能把白花花的银子都分出去,可这样下来船上的人心就动摇了,说不定会有很多人转而支持司马南。
“够了!”关键时刻,茅十八一声大喊,打断了司马南煽动的话语。
“咱们出海的汉子,靠的是力气挣钱,靠的是拼命养家。别他娘的说这些有的没得。就是每人给你们几万两银子,你们有命花吗?官府胥吏会恶狗一样扑过来,把你们吃的渣都不剩。还是老老实实挣自己该得的钱的好。”
茅十八的话语像一盆冷水迎头泼下,一下子浇灭了大伙的幻想,是啊就是大伙分了这笔钱有命花吗,需知道这钱大头是属于傅春背后的杭州知府的,咱们要是吞了钱,那当官的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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