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历经了而两万余年元神复苏,她终是迎来了新生,但是她已不是她。虽然厌恶这样的生活,也厌恶这样的自己,但是她却依旧这般苟且地活着,是因为她心中还是保留着一颗希望的种子。
她坚信,只要活着便还有机会再见到钦伏宸。即便如今的她已经面目全非,即便她已是无颜再面对他,但是能远远的瞧上他一眼也是好的啊!
可在目睹了危羽幻阵中的一切之后,玄梦昔绝望了。心中那颗希望的种子就在乾坤鼎上方悬浮的光球被鲜血浸染间,也一并被无尽的鲜血所淹没,慢慢地开始腐烂不再有任何生机。
入到乾坤鼎幻阵之内,被炙毒缠身本就是死路一条,她拼命闯阵也不过是想要为他娶争取最后的一线生机。是的,以命换命,是她早已打定的主意。但幻阵之中的众神都已毒发,天龙一众帝子丧失了心智甚至在手足相残,那最后的一线生机究竟还剩下几成希望?
呵,似乎已是愈加虚无缥缈了。
若他都不在了,她为何还要这般如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她活着的意义又何在?不如早些也随他一并羽化仙逝了,或许还能有希望在天柱回转的那一瞬间远远地望见一眼思念的母亲。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似乎悬浮出了身体之外。在上方望着那闭目卧在榻上的躯体,她有些悲伤却又非常的释然。幽冰,我将这身体还给你,好好做你自己,好好的待熙黠……
白色的天阶直入云端,两个立地通天的巨大金色天柱出现在面前。据说通过那缓缓转动的轮柱之时,能看到曾经逝去并与自己有着密切关联之人。
呵,终于走到了这里,能见到母亲么?能见到伏宸么?又或者应该停下脚步等一等,等一等钦伏宸,与他一道走入那没有轮回的天柱之间?
想再往前走,却如何也迈不开步子,身后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往回牵引,瞬间那两个巨大的天柱在面前消失不见。她感觉自己被吸入一个巨大的黑洞之中,无边无际无依无靠,就那般如同一片羽毛凭空漂浮着,不知道自己的归处在何方。
忽然,身体恢复了重量陡然急速下坠,失重的感觉让她脑中一懵。周围似乎明亮了起来,耳边能模糊地听到有人在呼唤着她。
缓缓张开眼睛,一张满是泪痕的脸落进了眸子里,雪兰悲喜交加地喊道:“昔昔,你醒了!你怎么能这样啊!可知我有多担心!不许你再抛下我了!”
雪兰说着,扑上去将玄梦昔紧紧拥住。
木然地任凭雪兰将自己抱紧,感受是这般的真切与清晰。原来竟是在天柱前走了一圈,却没有死成。可这般活着做什么?他都不在了,生的意义在何处?
玄梦昔想着,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雪兰瞧见了,伸手一边帮她抹着眼泪,一边压低声音道:“昔昔,不要哭了。我打听到了伏宸爹爹不在神族的先锋兵团之内,放心!”
钦伏宸没有在先锋兵团之内?雪兰的话让玄梦昔如死灰般的心中猛然一动,这么说他并未陷入乾坤鼎的危羽幻阵之中?这么说他还活着!
玄梦昔眼中开始有了生色,望向朝自己微微点头的雪兰,二人眼神交汇间互相心领神会,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只要钦伏宸无恙,她们二人也都无所牵挂了。
大帐的门帘被掀起,军医送了汤药进来。雪兰接过药碗对玄梦昔说道:“昔昔,先把药喝了吧。”接着又握着玄梦昔的手补充道:“把身子养好了,才能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啊!”
然而汤药所散发出的浓重的苦腥之气还未入口,便让玄梦昔想起了危羽幻阵中血肉模糊令人作呕的情形,胸中翻江倒海的恶心之感又再次频频涌动。尽力平息和压制了一阵,终还是忍不住晕乎乎地扶在榻边狂呕起来,似乎恨不得将那腹中的五脏六腑全部呕出来才是。
一直隐在帐门边默不作声的熙黠见状大步入了进来,一脚便踹在了军医的身上,怒道:“你是如何办事的,怎么君后醒后还是这般难受!如此无能,本君要你何用?!”
那军医被熙黠一脚踹到了地上,伏身跪在熙黠的腿边叩着头惊恐道:“君上息怒,君上饶命啊!君后乃是害喜之症,小的也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啊!”
“本君不管你有没有办法,若你的药缓解不了君后的症状,本君就将你碎了去喂前线的战兽去!”
显然军医的解释在熙黠听来并无半点用处,他只要结果。反正他见不得玄梦昔这般难受。熙黠说着,将雪兰手上那碗让玄梦昔闻着便不停作呕的汤药泼在了军医脸上,接着将药碗摔落在地喝道:“还不赶紧去给君后重新配药!”
“是,是,小的马上去!”军医战战兢兢地应着,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大帐。
玄梦昔方才在榻上只觉晕天倒地,加之不断的反胃呕吐,只晓得熙黠无端端地将那送药的军医打骂了一阵,却根本没有听到头先军医说了些什么。
雪兰在一旁扶住玄梦昔,不解地问向熙黠:“君上,害喜之症是什么病?为何连军医也束手无策?”
雪兰的这句“害喜之症”犹如一击惊雷炸开了玄梦昔的耳朵,她强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满面惊恐地从榻上惊跳了起来:“什么害喜之症?!”
由于起来的太急,头竟是一阵眩晕,身体有些晃晃悠悠的不稳。
熙黠快步上前将她扶住,拦腰把她抱回了榻上躺好,右手覆在她的面颊之上,深紫色的双眸中尽是疼惜与温柔之色:“怎会这般的粗心,自己不晓得么?”
见玄梦昔满是惊讶困顿的表情,熙黠继续说道:“记住以后万不可如此了毛毛躁躁,也不可耍性子和置气,更不能为了别的什么人而不疼惜自己了。要知道你如今已不是一个人了,无论行何事都得多加小心才是。”熙黠说着,手已是轻抚上了她的长发。
玄梦昔瞪大了双目,只是惊恐地望着熙黠,都不晓得侧头去躲避熙黠轻抚在她面上的手了。
而一旁的雪兰则依旧是满面不解地插话问道:“什么如今不是一个人?”
雪兰说着左右望了望,接着自以为是地说道:“君上,你尽管放心,我保证会一直陪在昔昔的身边寸步不离,绝对不会再让她一个人了。”
熙黠听罢雪兰的话,深觉她心性上到底还是个未开窍的孩子。微微蹙眉无奈地轻笑道:“雪兰丫头,你以后是得寸步不离地陪着梦昔才是。”接着面上忽然严肃起来,很是认真地继续对雪兰说道:“如果梦昔和孩儿再出了什么差池,我可是要唯你是问!”
“孩……孩……孩儿?”雪兰顿时大惊失色,那样子比玄梦昔还要吃惊,结结巴巴地继续追问道:“哪……哪里来的……什么孩儿?”
熙黠拉起玄梦昔的手,一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带着些骄傲的神色对雪兰说道:“什么哪里来的孩儿,自是本君与梦昔的孩儿!”
“昔昔和君上的孩儿?”雪兰惊讶得顿时合不拢嘴了,她方才被玄梦昔修正了记忆不久,也记起了如今这身体乃是幽冰的,玄梦昔只是元神宿在这具身体之内而已。然这身体之内竟然凭空多出来了一个孩儿,这算怎么回事?那这孩儿究竟算是幽冰的,还是算是玄梦昔的?
这关系是不是也太乱了些?
第一百九十章 听天由命 怨天尤人
雪兰听说玄梦昔体内忽然多出了一个孩儿,彻底凌乱了,面满都是惊恐的神情。
要知道雪兰自己乃是钦伏宸与玄梦昔的鲜血滋养孵化,虽然她化作人形之后玄梦昔拒绝“娘亲”这个称呼并且视她为姐妹,她也改口唤玄梦昔为“昔昔”,但是她心底还是视玄梦昔与钦伏宸为自己的父母血亲的。
如今玄梦昔体内无端端地又多出了个孩儿,那算个什么事?她究竟是多了个小弟妹,还是多了个小外甥?
相比雪兰的纠结与惊诧,玄梦昔的惊异就算不得什么了。她也就是在听闻此事的一刹那整个人愣住了,接着便一直静静地卧在榻上呆望着大帐的顶部一动不动,对于身旁喜出望外的熙黠以及反响激烈的雪兰,她全然不理。
熙黠只当她是在害喜头晕,加上得知有孕之后有些惊到,故而也没有勉强她要做出个什么表示。
玄梦昔的这般表现,雪兰认为她是完全被这忽然出现的孩儿给吓傻了。很想冲上前去安慰下她一番,或者与她抱头痛哭一场,但是碍于熙黠在场,雪兰也知不能失了分寸,只能按捺着性子在旁边干着急。
“君上,墨帅有军情急报!”
帐外的通传之声飘了进来,熙黠轻轻放下玄梦昔的手,朝着呆若木鸡的她额上飞快地吻了一下,柔声说道:“乖乖躺着休息,我处理完军务便来陪你。”
说着站起身来瞧了雪兰一眼,吩咐道:“好好照顾她,一定要寸步不离,不能出任何岔子!”
“放心吧,君上。”雪兰福了福身子应了句,目送着熙黠大步走出了帐外。
蹑手蹑脚地跟到大帐门口确认熙黠已经走远,雪兰立即飞奔到帐内的榻边,扑到玄梦昔身旁压低声音慌乱地说道:“昔昔,你怎么会有了孩子?这可怎么办啊!”
一直愣神望着帐顶默不作声的玄梦昔,听到雪兰这般一说,稍稍回了回神,眼珠轻轻挪动了一下,接着将一旁的薄被拉了起来蒙在头上。如今她心里也是乱的很。
怎么就有了孩子呢?
这是老天对她的惩罚么?觉得她既是这般占据了幽冰的身体,就要替幽冰承受这些未尽的结果。
只是,为什么是这样的方式?
竟是要让她去孕育并生下幽冰与熙黠的孩子,这让她情何以堪?
以后这孩子出生后,她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这明明不是她的孩子,她连与熙黠欢好都做不到,又如何会有孩子。可她却又无法否认的是,如今她自己正担当着这个孩子母亲的角色,这将会是一场怎样的闹剧?
她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去面对。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却又不得不去保护这个孩子。
是幽冰给了她新生,她也要还幽冰一条命。
呵,这是她欠幽冰的啊!
只是至此之后,她与钦伏宸只会是越来越远了。
如今她不仅是嫡魔公主,邪魔君后,现在竟还多了一个身份:熙黠孩儿的母亲!
还能回去吗?还能回到钦伏宸的身边么?似乎那已经成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纸鸢,只能在无边无际的天空里头飘飞,望着地上那牵线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却再也回不到那熟悉的手中。
“昔昔,别难过了,想哭便哭出来吧,别把自己憋坏了!”雪兰自是瞧出了玄梦昔心中的苦处,却没有办法替她分担,只能在言语上给她一点点的安慰。
哭?玄梦昔倒是想哭,却哭不出来。
若是哭能解决问题,她断然不会吝惜眼泪地痛痛彻彻哭上一场。可哭有用么,哭一场她能将这孩子哭回去?或者将自己毁掉的身体哭回来?或者让她如今的悲痛减上一分?
至于难过,呵,似乎她已是不知道什么是难过了啊!
既是注定了要这般与钦伏宸生离,她的心已经是痛彻过了,多一个孩子少一个孩子又有何分别?
如今在这纷乱动荡的时刻,只希望他能安好。
今生,惟愿不再相见。
玄梦昔一直将自己蒙在被中,雪兰很是着急,满心担忧地在旁边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来安慰她。
良久,玄梦昔的沉闷的声音从被中传出:“小蓝,让我静会吧。”
知道玄梦昔心情不好,雪兰于是不再多言,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守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雪兰轻轻拽了拽被角再次开口同玄梦昔说道:“昔昔,你要不要服些药?”
见玄梦昔不应声,雪兰继续说道:“今夜是十五呢!”
十五?又到了月圆之夜?
玄梦昔缓缓地从薄被中钻出,接过雪兰递上来的药碗。
这莫名熟悉的汤药让她想到了在七宿宫中冷清而又寂寥的日子,若是与素姨一直在那后苑待着,没有认识熙黠,没有遇到钦伏宸,现在想来也是极好的。
可哪里来的那么多如果,如果那一切成真,眼前这贴心的雪兰丫头便也不复存在了。
将药碗送到嘴边轻尝了一口,这熟悉的血腥之味如今已是变得格外难以下咽。只是一小口,便让她的胃中翻江倒海,又开始作呕起来。
雪兰慌忙地倒了清水来给她漱口,忧愁地说道:“这可怎么办呢?害喜这般严重,连这平日服的安神药都吃不下去了。”
漱完口,接过雪兰递上的帕子擦了擦嘴,玄梦昔轻轻摆手道:“吃不了,闻着那味道都想吐。想来不吃也没事的。从前在曲云峰的那段日子我从未吃过这药,也都熬过来了。夜里你陪着我便好。”
提到曲云峰,玄梦昔的心底不由得微微有些刺痛。与钦伏宸的过往就像尖针一般密集地扎在她的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不经意地触及到那些过往,让她的心猝不及防地疼痛起来。
钦伏宸曾经说过,以后的每个十五之夜都会陪在她的身边。在曲云峰上的大部分月圆之夜,都是在他的陪伴下度过的。而今物是人非,不免让人唏嘘伤感。
“曲云峰”这三个字也触动了雪兰的痛觉神经,她在那里终于与钦伏宸和玄梦昔二人相逢,以为此后一家人便不会再分开。没想到阴差阳错,玄梦昔竟走到了这一步。而她也只能别无选择地陪着她一路走下去。
“嗯,放心吧昔昔,无论如何我都会寸步不离地陪着你。”雪兰握住玄梦昔的手紧了紧。
玄梦昔也将雪兰的手握紧,望着她纯真的眸子感概道:“谢谢你小蓝,幸好有你在我身边。”
心中有些迟疑与踌躇,却终是问出了口:“你可知道他现在在何处?近况如何?”
雪兰摇头道:“这个我并不晓得,我只是听闻天龙帝君派到先锋阵营中组成八门金锁阵的八位帝子之中,并无三帝子钦伏宸与八帝子钦伏桓二人。”
“那神族先锋军团的帅将为何人?”玄梦昔继续问道。
“听说主帅是赤炎的羲曜晖神君,副帅是赤炎的雪慕彦神族。”雪兰将自己的听闻尽数坦露给了玄梦昔。
“羲曜晖与雪慕彦!”玄梦昔的心中不由的跳动了一下。她在神界之时与这二人都曾有过交集。尤其是雪慕彦对她十分的关照,若不是雪慕彦帮忙掩饰身份,她恐怕在曲云峰都待不过一月。
听说雪慕彦也困在了乾坤鼎危羽幻境之中,玄梦昔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一个擅长幻术的人,居然最后困死在幻阵之中,这般的结局真是让人难以预料。
犹记得天虚殿中,他那般亲切地笑着同她说道:“不必如此客气,你与飘飘年岁相仿,就如之前那般继续唤我二叔便可。”
是啊,她后来一直唤他二叔的。她的心里,也早将他当作了自己的二叔。
只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啊,为何最后会是这般的结局?他会不会至死也不晓得,那个冰冷高傲的赤炎公主羲曜晗,一直在心底默默地恋着他?
在上阳宫中偶然拾得的那张泛黄的宣纸又在眼前浮现,上面书着羲曜晗的两行隽秀小字:
“思慕纷纷落成雪,旁求俊彦终是空。”
呵,师傅啊师傅,你写下那两行字的时候,可是便已料到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