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先生是怕她再逃婚?”
“她逃过一次婚,难保不会有第二次!”一贯冷冽的声调,丝毫不带一丝感情的波动,莫凡连遣词用句,都极生冷僵硬。
“难道莫先生不想知道她到底为什么逃婚?”高迈硕壮的体魄,亦步亦趋的紧随着他的步伐,莫凡停下来,下意识的摸向放在西装口袋里的几张证件。
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她要伪造白雪璃的身分,逃婚至圣塔蒙尼卡?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吗?放弃富家千金的身分和锦衣玉食的生活,只为了跟所爱的男人私奔……是这样吗?一个浪漫过了头的纯情小百合,这是不是失去记忆的安可蕾的写照?
高迈机警的眼色,浏览在他身上。“莫先生?”
莫凡把摸出一半的证件放回去,吃了秤铊铁了心的说:“不管安可蕾是为了什么原因逃婚,总之,圣塔蒙尼卡的事就当没发生,只要让她记得,她是安可蕾,是我莫凡的末婚妻。”
他腰杆挺直的往医院长廊迈去,几近冷绝的声音道:“合并案势在必行,这期间不容一丝差池,我不会让一个女人因为闹小小的情绪,坏了我整个计划。”
随后他进入金健的病房,去探视他的伤势。
※※※
我真的是安可蕾吗?
怅然的站在偌大洁净的卧室,随着那飞扬而起的白色窗帘,凝注着从落地玻璃门反映出来的一抹细致的人影,她重复的在心中自问。
一袭白色晨褛,裹住她略显瘦削的身躯,乌亮的秀发披泄双肩,衬得她一双黑瞳如墨;她的双颊出奇的白皙,掺杂着一分忐忑不安的情绪,却在清冷中自有一分殊艳。
回眸,舒适的卧室内,铺着不时髦,但光亮的栗色地板,适度的将一块中国地毯的色泽和典雅,完美的衬托出来。除了这块抢眼又富有东方色彩的地毯,还有几盆墨绿色的盆景点缀其间。
除此之外,房里的四壁、生丝窗帘和床单,全是乳白色的,就连灰褐色壁炉里的灰烬都彷佛是纯白的。
装饰得极华丽的壁炉上,悬着一幅罗米尼的画。
一座全赖金钱和高品味堆砌出的象牙塔,关住她这只折翼、迷失的小鸟。她涩涩的体认,除了一份彷徨,剩下的便是潜伏在心中的隐隐焦虑。
从蓝脊乡间的小医院回到纽约已经快半个月了,莫凡只带她到医院看过她爷爷一次,安培先生看起来是那么的苍老,骨瘦的手握住她,只一味气弱的对她说:“让莫凡照顾妳,小蕾,爷爷老了,不能一直在身边看顾妳……”
“放心吧,安培先生,我会替你照顾可蕾的。”他伸出手握住可蕾的手,她小小的手掌贴附在他的掌心,只感到一股沉浑的力道,却没有她期盼中的温情感觉。
她扬眸望他,他冷傲的黑眸扫掠过她的身,似笑非笑的表白道:“可蕾是我的未婚妻,我当然会全心全意的照顾她。”
她怀疑他话中的真诚,但是她没有揭穿他,也不知道从何去揭穿。她像具被悬上丝线的傀儡,任人操控摆布,全然没有自己的灵魂和意志。
从医院离开,她发现自己哭得伤心欲绝,她从来不知道一个慈祥老人谆谆的关爱,会令她这般心碎。
她开始接受自己是安可蕾的事实。如果不是,这个老人眼中的关爱,怎会令她这般感动和难以自持?
哭得活像泪人儿的她,还不及从辛酸悲怆的情绪中回到现实,莫凡已经指使司机将车开到一幢灰蓝色的巨宅前停下。
“熟悉吗?这里?”
被他低沉浑厚的嗓音唤回现实,她蓦然扬起那张泪痕斑斑的小脸,惊慑的看着跃入眼帘的那幢巨宅。
“这里是?”
“是妳爷爷的房子。”莫凡回答。端详她的脸一会儿,用大拇指揩去她颊畔的几行残泪,语调突然轻柔的说:“别哭了,看妳哭得像只小花猫。”
他轻柔的声音彷佛有魔力般的触动她的心弦,她怔怔地看着他,被他错综复杂的多变面貌昏惑住了。
毫不在意投给她的“变化球”在她心中激起多大的涟漪,他牵起她的手下了车,自顾道:“我想妳会想先回家一趟,顺便打包几件衣服和私人物品。自从妳爷爷二度中风之后,这幢房子就只剩下佣人方妈和老司机耿叔。”
“我不回来这里住吗?”她眨动那两扇浓密的长睫毛,有些意外问道,浑身又被一股无所适从的感觉攫获住。
“妳是我的未婚妻,现在又失去记忆,当然要由我来照顾妳。”
他低眼看看她那副瘦弱纤细的小身子,她的恐惧正透过肩头,颤巍巍的传到他的掌中。很好,他喜欢她的优柔寡断和怯弱不安,这便于他对她的掌控。
他不想再跟她玩针锋相对的游戏,他领教过她的刺猬性格了,那绝对不是一件让他津津乐道的事。
“小姐回来了!真的是小姐回来了。”
方妈从挑高的门廊内穿出,略微肥胖的身材,几团赘肉抖动着,但身手还挺灵活的,只一眨眼的工夫,就奔到前门的台阶,既惊喜、又忙乱的揩着两只手,悲喜交加的看着历劫归来的大小姐。
“大小姐,方妈想死妳了!方妈见到妳,太高兴了、太高兴了……”也不知道方妈的情,为何变得这么激动,她抱住可蕾,莫名的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哽咽起来,语无伦次的又说:“妳长得真的好象少爷,也好象可蕾小……”
她在说什么?
莫凡本能的蹙起眉,犀利的眸光投到方妈身上。却发现她在这时惊惶的住了口,神情闪烁的避开他探询的目光。她用袖口抹干眼角湿漉漉的泪渍,叠声又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姐,看到妳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
像逃避莫凡雷达探测般的炯亮日光,方妈扭过肥硕的臀,领着无措的可蕾,蹬蹬登的慌忙登上二楼房间。
等方妈打点好她的衣物后,莫凡宛如她的监护人般,将她带上车,又指使司机将她载离那幢灰蓝色的巨宅。
从后视镜中看到那幢矗立在苍穹下的大屋愈来愈小,而一切还是显得那么陌生挥不去落在心中的阴影,她不安的看了莫凡一眼,希望他在这时候给她一点力量和支持,却看到他双眉狠狠的攒起,彷佛正着着某件事在冥想。
他是她的未婚夫,可是他给她的感觉好冷漠,她望不进他漆黑如夜的眼眸,也不了解那里面藏着什么样的心思和感情,他就像蛰伏在夜中的黑狗,给她的感觉既危险,有难以捉摸。
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自己又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善妒吗?讨人厌恶吗?天,她多想从这片混沌不明的状况中苏醒过来。
“妳累了,休息一下吧。”
毫无预警的,他的大手覆盖上她冰冷的手,轻轻的握住她一下,而后才放开。
他靠着椅背,倾过半张洁亮英挺的脸,对她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说道:“我们都在经历新的人生,相信我,它不会比原来更糟。”
他的笑容里掺杂着一点自嘲和无情的讽笑,然后他闭上眼,在车厢里假寐起来。”
这算什么?抚慰?还是戏弄?
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每次在她稍稍感受到他一点温柔情意的时候,又迎头给她一盆冷水,浇熄她心头刚刚萌生的一点小小的热情,让她的心再度降回冰点。
难道他以虐待她为乐?
她要如何扭转自己的劣势,取得主导的先机?
天,她恨死了随着他的情绪起伏!
※※※
傍晚的夕阳把天空染成如草莓般的深紫色,碎石道清清冷冷,连接着大理石砌成的星形喷水池。
莫家这幢双并式豪宅,就坐落在纽约市郊的一个小山丘上,坐拥一片天然的枫木林。
除了层层叠叠,由红橘到黄绿逐渐漂染成一丛丛渐层色的枫叶林,车道两旁的银杏树树叶,也随着纽约的秋天而变黄,到处落英缤纷。
碎石道上传来的车声把她吸引到阳台上,如预期的,她看到了莫凡那辆白色的轿车。
他终于回来了,她要趁自己心中正窜起的一簇叛逆的小火苗还没熄灭前,找他好好的“理论”一下。
她抓起一件象牙色的外袍,转身奔出卧室,三步并作两步的飞奔下楼。
“可蕾小姐!妳跑那么急干什么?”
檀嫂捧着一叠干净的床巾,在楼梯口碰到可蕾,还差点跟她撞个满怀。檀嫂停下脚来,不明所以的问道。
“没事!檀嫂,妳忙妳的吧。”
可蕾丢下一句,一阵风似的直冲下楼,娇俏轻盈的身躯,眨眼的工夫闪出了大厅那扇青灰色的门。
莫凡那辆“积架”停妥在碎石道上,他步下车,一身棕色的亚曼尼西服,将他高大健长的身形衬托得更挺拔俊逸,呈现一股成熟男人的洗练风格。
架在他鼻梁上的墨镜,强调出他脸上冷峻的线条。她正要迈出的脚步迟疑了一下,被他浑身散发出的那股沉冷气质微微惊慑住了。
不行,不能被他的气势压倒!她在那两根犹如擎天巨枉般的圆柱旁深吸一口
气,调整好自己七上八下的心律,定下神魂,正要走出碎石道,莫凡已经发现她了。
“妳在那里干什么?”莫凡看到她的第一个反应是皱起眉,然后问道。
“我……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她鼓足勇气,直视他那张戴着墨镜的冰酷脸庞。
他先是沉默一下,随后才缓缓的摘下墨镜,几分不经心的问道:“怎么了?是住在这里不开心吗?还是佣人服侍得不好?”
“不是,檀嫂很好,玛俐莎也很尽心,连韦管家和园丁都对我很客气。”她不是爱嚼舌根的女孩子,他实在不该把她看得这么庸俗,她有点受伤的想。
“既然佣人都尽心尽力在伺候妳,妳还有什么问题吗?”他双眸炯注在她身夕照下的她双颊染满匀嫩的绯红,在这片飘满枫叶的院景中,显得娇媚动人,直勾动他的心魂,驿动他的心弦,他对她似乎产生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他突然出其不意的端起她的下颚,从唇畔间逸出低沉的一句:“妳真是美得过火!让男人想犯罪。”随之,从他唇畔勾起的,却是几分嘲弄的笑意。
可蕾晕眩的从他松开她下颚的手指间,踉跄退了一步,瞠大双眸看他。
他为什么总是有这种忽冷忽热、反复无常的举动和情绪变化?这是他人格上的一种缺陷吗?
莫凡清楚的看到她眸中显现的疑惑,他毫不在意的望了她一眼,说道:“外面风很大,妳还是进屋里去吧。”
不可否认,这个安可蕾确实吸引他。
可是该死的,偏偏这时候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陷入另一个感情的泥淖。
五年前那种众叛亲离、尊严扫地的惨痛经验,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原来这个就是失去记忆的安可蕾。”
一个娇媚的女声蓦地响起。
可蕾转过头,看到莫凡的车旁多出了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
她一手搭在莫凡的车门上,金褐色的头发结成髻,身上香奈尔的套装,让一双美腿和丰臀展露无遗。
从她的轮廓,和一身入时的衣着,散发出一股精明女王管的架式。
“我是莎纹,幸会!安可蕾小姐。”
她走上前,几分倨傲的自我介绍。
可蕾看向莫凡,不明白这个突然蹦出来,眼色犀利,又带着一分睥睨的艳丽女子究竟是谁。
“莎纹是我的事业伙伴,也是海沫夜总会的舞台总监。”
莫凡略作介绍,又说:“我回来拿点东西,待会儿跟莎纹还有公事要谈。”他注视着她那张白皙瑰丽的俏颜,低沉的说:“如果妳没有其它重要的事,是不是可以等我回来再谈?”
“我……”她还能说什么?漂亮迷人的女合伙人跟他的晚餐约会,必然是他的第一个优先考量,像傀儡般乏味无趣的她,自然被摒弃在最末位。
剎那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沮丧挫败感攫住了她。
“妳没事吧?”
或许是察觉到她失落的神色,他在临进屋前,驻足询问她一句。
“我没事……”她倔强的摇头,不想要他的同情。
莎纹得意的看她一眼,扭着浑圆的臀,上前勾住莫凡的手臂,娇瞋的催促他:“快点!莫凡,我们的晚餐约会快来不及了。”
跟着,他们双双进屋去拿文件。
当莫凡那辆“积架”再驶出碎石道时,可蕾站在阳台上,看着漫天迥旋的银杏落叶,在他们的车轮下翻飞,低迥不去。
这时,可蕾的心中有一点点刺痛,又有一点点……
※※※
莫凡回到别墅,已经是深夜一点。
像往常一样,韦管家和檀嫂总在他到家时迎上前。
就像他们总能嗅到莫凡几时会回来一样。
“莫先生,你饿了吧?我去弄点消夜给你吃。”
檀嫂一股热劲就想往后面去。
“檀嫂,我吃过了,妳别忙,尽管去休息吧。”
莫凡打发两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回房休息,自己随后也登上二楼,却在深长的廊道一隅,看到可蕾的人影,她静静的蜷缩在他的房门口。
她在干什么?
莫凡下意识的蹙起眉,几个大步,身形如山岳般的移上前,矗立在她面前。
“妳在这里干什么?可蕾。”
看到她幽幽地扬起那张莹白的小脸,莫凡随即被她噙着两泓泪水的眼眸刺痛了一下神经,他伤害她了吗?他末料到她的清冷珠泪,竟还是这般的绞痛他的脏腑,连喉间都起了一股难言的涩痛。
她凄楚可怜的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莫凡屏息看她,许久才从紧涩的咽喉,迸出一句话。“妳……在说什么?”
她倔强的别过脸,重新又把脸埋入双膝间,轻轻的啜饮那份偌大攫住自己的悲等待他伸出援手,救助她孤立无援的灵魂?他甚至不屑于多看她一眼,只是冷眼旁观着她的劫难和受苦,眼底始终带着冰冷的漠色。
这样有名无实的婚约关系,值得他注入这么许多虚假的客套,和壁垒分明的界线吗?
她却得随时小心避免误触地雷,提防自己被炸得粉身碎骨。
莫凡屈下身,握住她略显单薄的双肩,低沉问道:“是我冷落了妳吗?可蕾,如果是这样,我很抱歉!妳也知道,为了公司的事,我常常忙得分身乏术……”
可蕾再抬起那张粉净的小脸,双眸浮漾的着一层泪,可怜兮兮的,“我不是你的未婚妻吗?为什么你对我要这么冷漠,你不爱我吗?如果我们不相爱,为什么又要订下婚约?”
莫凡沉默一下。“别傻了,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然后飞到澳洲度蜜月,妳现在还在想这个傻问题。”他避重就轻的回答。
可蕾听完他的话,突然站起来,伸手拭掉颊畔的泪痕,毅然说道:“我不想这么快举行婚礼,你把婚礼取消。”
莫凡的黑眸头动了一下。“妳在开什么玩笑。”他的声音变得沉狠冰锐。
不确定他眸中的森锐意味着什么,可蕾固执己见的继续说道:“我现在连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了,怎么跟你结婚?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并不爱你,或者,你根本不爱我,那时怎么办?”
莫凡狼狈的看着她,半晌才怪里怪气的吐了句,“至少,那时候我们还能离婚。”
“真有高见!”可蕾体内那股反叛的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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