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梁逍,她刚上任时多次去拜访,他都推说不见。可自从某日她在南大街被众多百姓围住谢恩以后,他便天天跑来知县府,名为公事,实则是来用尽办法刁难她,每当看见她被激怒,他便高兴得像顽童一样大笑离去。
刚开始,碍于他是东南三省的郡王,她始终对他忍气吞声,不过渐渐地,她也开始不耐,从对他恭恭敬敬,到了今日这般没有好脸色给他瞧了。
本来在以君主为天的制度中,她以为这样对他公然甩脸子,肯定很快就会倒大霉。没想到,他竟一直无视她的无礼,甚至每天来得越来越早,逗留时间也越来越长。
幸而他没有干扰过她整顿明县的一切行为,否则,她非与他翻脸不可。
在她眼里,梁逍除了长相是个成人,行事说话却全如孩童般幼稚顽劣。
除了认为这一切都与他从小就在宫中过惯了蛀米大虫般的生活以外,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会让堂堂王爷会像他一样。
苏清雨揉揉有点胀痛的太阳穴,停止再去想这恶心的人。她缓缓立起身,理理衣襟,朝大门走去。
☆、第三章:赴宴
回到知县衙门,她一如往日地忙碌。
到了掌灯时分,她才长舒一气,放下笔。这才发现衙门内不知何时早已只剩自己一个。
刚抬头,却听得有人喊了一声:“大人。”这清朗的声音虽然慵懒,却丝丝魅人。
她飞快地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来随意问道:“王爷,你来啦?”
远处天边晚霞浮现,一身湖蓝的梁逍背对着漫天红云,更显得英挺俊逸,那双邪魅惊艳的眼里闪动着明明暗暗的波光,一时竟让人看不透。
梁逍是来了。而且早就来了。
不知为何,他竟然有点庆幸自己早来,如此便看到柔和金黄的光披在那个低头疾书的清冷少年身上,这样的场面竟让他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梁逍挥退左右,独自靠在门边,静看那人的专注忙碌。看着看着,他才知道,原来忙碌专注也能美得如此扣人心弦。
可是此刻,他却交叉着修长的十指,无比优雅地笑着说:“难道无事就不能找大人了吗?”那完美的五官伴着稚子般的真诚笑意,即便连她这样厌恶他的人也不禁心里一顿。
知道他会继续自说自话。于是,她不动声色地站着。
果然,梁逍哈哈一笑,大步朝她走了过去,长臂一伸就拍住了她的肩膀。这一拍之下,他有点诧异:这人也太瘦了点吧?身为男人,肩膀怎么单薄得像女子一样?!”
可他还是一脸真诚地说:“本王早早备好宴席,专等大人的。”
虽然她不像古时女子那样严守男女大防,但忽然被拍肩膀,倒真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按理说,他能为一个小知县设宴,那可是多少人到死也求不来的天大面子。
可要真的去了,以自己和他平日的“交情”,这一顿饭下来,两人的关系恐怕更是凶多吉少。她不在乎和他的交恶,但她在乎的是,今后能否继续为这一方百姓谋福。
看着这清冷少年沉默不语的样子,梁逍惶恐地问道:“大人是否公务繁忙,没空来啊?”说着,他叹气道:“本王也知道,世人对本王一向评论不佳。本王只是仰慕大人为官清廉,人品高尚,希望能交个朋友而已。”他委屈地低了头,顺便把眼中的一丝精光极好地敛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咬咬牙说:“既然这样,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梁逍一听到这句话,唰的一下就把那委屈的神色换成了浓浓的惊喜,直接忽略掉眼前那张小脸上泛起的阵阵桃红,朗声大笑说:“好!本王与大人一起去!”说着,他忍住那几乎掩不住的笑意,领头转身就走。
看着他表情的变化之快,苏清雨心中不禁嘀咕:这人要生在现代,那可真是影帝的料子!
闷头跟着他来到衙门前,一看那阵势,她更是生气:这人果然早有准备!即便是马车也只准备一辆,分明就是逼自己与他同乘一车,还摆出一副纡尊降贵的样子让人以为他有多体恤下属!
看着梁逍优雅潇洒地登上那极尽奢华的马车,她踌躇着,要不自己一路走去就算了,免得在马车里尴尬。
可没想到她稍一犹豫,那人就耍赖般地大嚷:“大人,怎么还不上车呢?”
看着侍从们**的眼神,她虽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却也只能气急败坏地登上了马车。
车子一路朝王府驶去,车里不时传出梁逍轻柔的喊声:“苏大人~”侍从们不时互相对视,满脸都是**的笑。
除了公文式地应答他的问题以外,苏清雨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
前世那车祸中惨痛的记忆又不由自主地回到脑中。不觉间,忧伤染灰了一双明眸。
经不住车子有节奏的摇晃,她渐渐睡去。
在车厢的摇晃中,梁逍分明看见,这清冷少年虽然在问答间有板有眼,可那一向灵动的眼眸中却有种从没见过的忧伤,几乎使人忍不住要伸手抹平那层忧郁。
看见那人已经悄然睡去。他敛去眼中一丝思虑,也闭了眼不再说话。
不觉间,车厢内静默一片,只余了车轱辘的声响。
车子一顿,听到车夫恭敬说:“王爷,王府到了。”听到车夫的话,苏清雨惊醒过来。
她飞快地看了那人一眼。发现他浑然不觉,自己又不便先下去,只好出言提醒:“王爷,王府到了。”
叫了两次,她方才看见梁逍缓缓睁开了眼。
只这一眨眼间,让她吃了一大惊。
此时那双半睁的墨眸中竟见不到一丝平日的慵懒。
这种眼色,绝不是像他这样**声色的纨绔子弟能有的。
但仅仅在一晃眼间,梁逍便全然换回了平日不羁的神色,快得让她几乎以为那是错觉。
梁逍打着哈欠,懒懒地伸着腰说:“这么快就到了!可见好梦难成啊!”说罢,他边跨步下车边对她嬉笑着说:“大人,请吧!”
被半推半拉,苏清雨与他一同下车入了那金碧辉煌的陵王府。
☆、第四章:贺临风?秦朗?
一路行来,只见陵王府
中各处尽是雕工精致的飞檐斗拱,火红日光照在晶莹的琉璃瓦上,虽然带着暑热,却懒散。
虽然前世见过故宫和凡尔赛的奢华,也曾出入国际酒店,但她依然觉得这里的雕梁画栋太过奢靡了。
兜转过几曲回廊,来到一个偌大的花园。
园中有大片香气扑鼻的茉莉,花开极尽荼糜。园那头有湖,湖中荷叶翠碧摇曳,热闹地盛开着大朵大朵的荷花。波光荡漾,金粼晃动,随风散发着清爽宜人的香气。
在挨挨挤挤的荷花荷叶中,有一道石拱桥从岸边引去湖心的八角亭。一湖碧绿嫣红中,烘托着雕刻精美的白玉亭,扑鼻的花香伴着清凉的水汽,朝亭里徐徐而来,顿时驱走了夏日的炎热,更显雅致精巧,独具匠心。
她展眼看去,那亭子中单放一张梨花木八仙桌,外加五张梨花木椅子。不过,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远远只见一个年方弱冠的男子看见二人渐行渐近,站了起来。
及至到了亭中,只见男子清隽秀逸,眉目疏朗,琥珀色的眸子中,目光清冽,仿佛看透世间一切。他眉眼间尽是淡然安宁,雪白衣靴,连腰间挂着的也是羊脂白玉环,如寒冬里的一片雪,站在满眼翠绿的亭中,犹如夏日的凉风,能将这炎炎酷日全然挡住。
但看得细了,却让人感到他身上的冷,将尘世一切都隔开,独自飘然于外。
这样飘逸的男子,却让她心脏剧烈狂跳,几乎不能自控:这不是秦朗,是谁?
男子早已留意到她专注的眼光,眼中虽划过一丝诧异,口中却不落痕迹地说道:“见过陵王爷,见过苏大人。大人清正端方,目光如炬,果然少年英才。”他的嗓音,柔和中带着丝丝冷然,正如他的人,看似平易亲近,实则拒人千里。
听到他客气而疏远的话,她才察觉自己失态,好不容易忍住眼中的泪光,但这面容实在让她挪不开眼睛,勉强支撑住自己,胸口却还是微微起伏。
但是,她仔细看去,心里不禁一阵失望:他的目光神情与秦朗全然不同,二人只是形似而神不似。不过,此人与秦朗相比,却更有一份飘然世外的冷冽与绝然。
见她不做声,梁逍居然赏脸地打着圆场说:“天下谁人不知听寒子飘然洒脱世间难得?!今日本王有幸邀得一聚,也是幸事。”
听了梁逍的话,她不禁吓了一跳:眼前人竟是 “听寒子”贺临风!
连她这个异世人都听说过,听寒子年方弱冠,行军布阵、五行八卦、天文术数造诣之高,无人能出其右。据说俞国与西域大军对战时,他摆下阵式“鸿雁飞”,不仅当时大破敌军,而且至今依然无人能破。天下各国君主都曾相邀听寒子为相,却被他一一拒绝。
因此,世间都说贺临风为人虽然温和,却实则拒人千里。那他为何会与这庸俗的纨绔王爷为伍?!这样想着,她不禁再次抬头看向贺临风。
没想到,贺临风却正笑着看向她道:“今日有幸被邀到陵王府,更遇上了苏大人。不知道大人可介意与我同坐?”
那双琥珀色的闪亮眼眸就这样直直撞入她的眼中,似乎将她心中的思想全都探照清楚。她莫名慌乱,掩住思绪万千,说:“能与贺公子同坐,实乃下官荣幸。”
“好了好了,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你们都知道本王最讨厌这些!”梁逍见他们客气个没完,便不耐烦地坐了下来。
二人也随意坐下。早有侍女见了众人坐好,便陆续将各色佳肴端上来,山珍海味放了一桌,琳琅满目地诱?人得很。
不知不觉,酒过三巡,桌上的菜肴也大概吃了一半了。
苏清雨一直被梁逍与贺临风夹在中间,手脚眼神放哪儿都不合适,实在局促不安。加上她总感到有股似有若无的视线在打量自己,偶尔抬头却又并无发现,这让她更有些尴尬。
就在她打算只做鸵鸟时,忽然听贺临风说道:“大人,贺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清雨见问,便抬头望向对面的人。
这一抬头,只见双眸明亮如星,不见喜怒,眼波清冷却带着似玉的晶莹温润,恰如雪中寒梅般带着傲世清华,不觉让人看了心头一震。
苏清雨心里依然萦绕旧事,没有注意到二人神情,只是淡然说道: “贺公子请讲。”
☆、第五章:被捉回去
贺临风手里慢慢转动着白玉杯,盯着杯中酒的眼光柔和而清冽。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笑道:“大人如今早已名满天下,不知道贺临风何时能祝贺大人高升呢?”
此话一出,听得她心里既惊又疑。她的确不知道贺临风所指的“名满天下”为何意,也从来没有关心过能不能官运亨通。只是如今他当了梁逍的面说这些话,究竟有什么用意?
她正色说道:“苏清寒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名满天下的事,也从未曾想过什么升官发财。只要能做好这一方父母官,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刚说完,梁逍哈哈大笑道:“若不是这样的性子,早在破了俞氏杀夫案的时候,他便升官了!”
俞氏杀夫案?!她这才明白究竟 “名满天下”所指为何了。
那是她刚上任一个月时破的一件连环命案。这件案子已经悬疑了十年,但一直无人能破。她第一件着手调查的案子就是它。破案以后,偶然听觉茗说外间传得沸沸扬扬,还说她因此案名扬天下了。当时她觉得这些闲话不听也罢了,所以就一直没理论。
没想到,竟是真的了。
贺临风带点深意看着苏清雨,说道:“得此良才,在下可当真要恭喜王爷了。”他那闪烁着波光的眼眸后,总让她觉得有点什么。但见她的目光探来,他却不着痕迹地低头抿酒,不再说话。
梁逍忽然放下杯子说:“既有了这样高兴的事,本王今日就有好东西要与二位同享。”
说着,他回头递了一个眼神给身后的小麟。小麟会意,立刻走了出去。
听到他这话,苏清雨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人又想搞什么?
刚想着,便看见小麟带着几个女子进来。
只见她们个个都身穿轻盈艳丽的纱裙,纱裙下隐隐约约透出玲珑浮凸的身材,看了直叫人血脉喷张。虽然每个女子都以轻纱覆面,只露出上半脸,可那腻人的脂粉香气却隔老远都扑鼻而来。
来到他们面前,其中一个身穿桃红色轻纱裙的女子上前,朝他们拜了下去:“小桃见过各位大人。”
这小桃一弯腰,雪白的半。。球一览无遗,果真是个训练有素的。
梁逍朝那小桃招招手,小桃便娇声喊着“王爷~~~”,笑着扑向了梁逍的怀里。
他大笑着对苏清雨说:“大人,这可都是玲香园里还没有见过人的姑娘。本王为了感谢大人把明县治理得如此好,特意把她们留来给大人消遣消遣。”
说着,他便大手一挥,立刻有两个身穿翠绿纱裙和鹅黄纱裙的女子拥上前来。
那两个女子见到这样俊俏文雅的美貌少年,早已喜得满眼桃花。她们立刻一左一右轻抚苏清雨的臂膀,娇声叫着:“大人,奴家叫碧儿。”“大人,奴家是小娥。”
另外三个女子也娇娜地走到梁逍他们二人身旁,纷纷倒酒的倒酒,投怀的投怀。
苏清雨早被这两个女子故意捏着的声音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躲开那四只像八爪鱼一样缠上来的手,想也不想就拱手向梁逍一口气说道:“今日已晚,下官实在疲乏。还请王爷恕罪,下官先行告退。”
话说着,她站起来转身拔腿就跑。
逃似地离开了陵王府。那该死的梁逍把陵王府搞得也太大了,貌似当年逛故宫也没有那么辛苦过。刚跑到陵王府门口的大街上,她实在累坏了,便在一棵大树下扶着树干喘气。
忽然听到后头有人跟来了。苏清雨转头一看,只见贺临风也跑了出来。
见他追来了,脑中闪过的只有一个“逃”字,可却实在跑不动了。
苏清雨只好边扶着树,边喘着气说:“贺公子,下管实在没空。。。。。。”一时气喘急了,还连连咳嗽了起来。
谁知道,贺临风只是定睛看着她,脸上冷冷的,却连一个字都不肯给她。
她以为他说不能离开王府,便深呼吸了几口,拼着小命说道:“不去!”
贺临风双臂抱肩,背靠了大树,却依然不说话。
“我不去了!”苏清雨急了,他果然是来捉自己回去的。
“我和你去。”贺临风终于冷冷地施舍了几个字给她。
她还是连喘带咳地指手画脚,虽然话不成话,但坚拒回去。
她好不容易将气喘顺了,却听到贺临风冷然说道:“哑谜也打够啦,我们走吧!”
她顿时急得连连挣扎:“不行!”她努力地想从他的手臂中挣脱出来,却没想到那看起来文弱瘦削的手臂,却像铁钳一样,将她整个人牢牢固定住了。
她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被他架得几乎双脚离了地,心里一阵恶寒:没想到听寒子不仅术数军事了得,连武功也这般厉害。这样十项全能的人,今后尽量不要惹他。但回头一想:那他为何刚才还一直等着?难不成,他是耍自己的?
转过眼去,却正正看见他一脸了然。她气极,他果然是故意装的!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上他的当了!
不过,眼见着又要被他架回到王府中去,她也顾不得生气了,急忙盘算着等下见到梁逍又该怎么解释。
却没想到,贺临风身子一转,便朝着陵王府的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