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焕之却笑着摇头,说:“姑娘可别看我,我若是有法子,也不会被她缠着到京城了。”
香儿忽然抬起头,双眼红肿的模样更显得柔弱动人。她紧紧搂着苏清雨,梗咽说:“当日因为是女儿身,大人才拒绝香儿,对吗?只是,从您救起香儿的那一刻起,香儿便发誓此生定要陪伴大人。如今大人身陷天牢,香儿怎可独自走了?是死是生,香儿陪大人走下去!”
她这番斩钉截铁的话,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苏清雨心中叹了口气,她一向知道香儿性情刚烈,只是如今生死关头,她又怎可自私地把香儿拖进来呢?
见苏清雨不说话,香儿自然知道她不同意,求救似的看了看宁焕之。
宁焕之心中无奈,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朝自己求救,难道他的样子就这么好说话吗?
他想了想,便对苏清雨说:“姑娘,觉茗如今被困在天牢另一处,陵王已经在想法子救她。如今姑娘身边也没个人陪伴,不若。。。。。。”
他的话没说完,却被苏清雨打断了:“香儿,你先出去一下,让我和宁大人说句话。”
“这。。。。。。”香儿看着眼前二人,犹豫着。当她看到宁焕之对她使的眼色和苏清雨没有商量的脸,便只好先退下。
看着苏清雨苍白的脸色,宁焕之心痛,只是短短时日,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当日陵王从兴州把她带走时曾说过,她身中奇毒。难道这么长时间了,陵王还未找到解药吗?
苏清雨看到宁焕之担忧的眼神,知道他自是注意到自己的异常了。这男子一向心思细腻,一点点改变都无法瞒得过他。
她忍不住安慰道:“大人无需担心,我其实感觉还可以。。。。。。”
话未说完,宁焕之却暴怒了:“还可以?你这样子难道能说还可以?”他的话一出,她愣住了。一直以为,这人无论何时都是笑意融融的,却从不知道他竟也是有脾气的。
宁焕之大步向前,语气中都是痛惜:“若焕之早知道今日会这样,当日无论如何,也定要跟着你与陵王上京的。”
想着当日,她轻灵秀逸,何等一个倾倒众生的清冷佳人。哪像今日,整个人苍白无力,本来就已经纤细的身子越加瘦骨嶙峋,连眼神都恍恍惚惚,似乎一合眼,便永远不会醒来。
这样的她,忍不住让人越发心疼。
看见这个儒雅亲切的男子如此反常,苏清雨心中也诧异:那病,究竟是什么病?
直觉地,她觉得宁焕之应该知道,梁逍和贺临风一直瞒着她,应该也是担心她吧?心里想问宁焕之,嘴上的话却变了:“大人,不必担忧。陵王其实一直都有替我寻药。”
她也没说大话,尽管这些天都没有再见到梁逍,可每到了时辰,总有人送来一碗黑乎乎的药和一包泛着蜜糖光泽的红杏脯来给她。那人虽然没来见她,但她知道,他和贺临风一定达成了某种协议来救她。何况,她一直有种感觉,他不会害她。
宁焕之这才恍觉自己的反常,他欲言又止,只得低头叹了口气,一拳打在旁边石壁上。
苏清雨笑了笑,说:“大人当真不必难过。明日我的案子便会提堂,是生是死,也不过就这*间了。”不知道为何,她真的看不得他这样一身暖意的男子难过。
宁焕之凝重点头:“此事,我知道。”他忽然抬起头来定睛看入她的双眸:“你可有把握?”
虽然不想他失望,可她却也说不出骗他的话,只得诚实说道:“没有。”
宁焕之却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递给她,不再说话。想来他也是怕隔墙有耳,她便只是沉默地接过展开。哪知道竟是梁逍的字,寥寥数语,不尽其详:“司马静涛。”
刑部尚书司马静涛?那本应是她在刑部的顶头上司。可见此案深得皇帝重视,不然也不需要司马静涛亲自出马了。
梁逍这样提醒,究竟是要她注意这人,还是说这人可以信任呢?她一头雾水,只得看向宁焕之。
宁焕之手中轻巧一捏,信笺全然变成了粉末。她惊愕地看着他,没想到这男子居然也是身怀绝技。他暖暖笑着,似是看出她心中疑虑,说:“司马大人乃是晋国公门生。”
原来如此。难怪梁逍这些天都不来了。既为避嫌,更因为早已成竹在胸。
只是她转念一想,不对,普天下都知道的事,皇帝自然会知道。如此安排,看似帮了她和梁逍,可实则大有问题。否则若要公平审理,皇帝就应该选一个没有关系的人才对。
她将疑虑与宁焕之说了。宁焕之赞许地点点头,说:“正因为有这层思虑,王爷才觉得姑娘更应该小心。皇上如此安排,其中用意实在扑朔迷离。”
他看向她,心中庆幸她尚不至失了当日机敏聪慧,那个灵秀飘逸的苏清雨,还在。
说了一会儿话,她也感到甚是疲劳。
宁焕之贴心地不再逗留,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将誓要留下的香儿也硬拉走了。
躺在梁逸命人带来的丝褥上,她昏沉睡去。
☆、第四十六章:五公会审
鸡啼三遍,已经有人唤她起来。
睁眼一看,只见那满脸皱巴巴的老狱卒笑着对她说:“姑娘,到时辰去过堂了。”
她点点头,刚欲整理,便见香儿带着小包裹进来说:“姑娘,王爷让香儿进来服侍姑娘梳妆。”
当日她在宣化殿上吐血昏厥,醒来后便发现已被脱下了官服。如今身上依然是男装长衣,多日未换。
香儿将带来的女装替她换上,看得几乎呆了:“姑娘果然倾国之貌。”
坐在小圆铜镜前,映入眼的女子脸色苍白,眉头深锁,眼中却是倔强清冷。她闭了闭眼,任得香儿在她头上梳妆。
很快,香儿便轻声说道:“姑娘,好了。”不知为何,她竟听到香儿声带梗咽。
她心里一痛,回身抱住香儿,安慰说:“傻丫头,我这不是去过一下堂吗?很快便回。”
“香儿知道。”香儿一早便被宁焕之提醒过,切勿在此时惹苏清雨伤心,她连忙挣脱苏清雨,回身收拾东西,只是那手却不听使唤,被滴下的泪打得不住颤抖。
“姑娘。时辰到了。”苏清雨正欲说话,却听到老狱卒在外提醒。她咬咬牙,不再看香儿,提步便走出牢门。
上了囚车,从街上等候围观的人来看,此案果然轰动。知道今日要审这名动天下的倾国知县,所经大街早已挤满了人,内外三层地人声鼎沸。
一见她出现,声浪便一波高过一波:“看啊,那小娘子就是倾国知县。”“果然生得国色天香,不然一个犯了案子的女人,怎么还有太子和陵王在争呢?”“哈哈哈。。。。。。”
囚车经过的地方,处处都有侮辱的话朝她涌来,处处都有蔑视的眼光朝她刺去。她咬牙顶着,她从不在乎任何人说什么,她只是凭着良心为百姓做事,可为何心里还是隐隐地痛了?
终于,随着押车的牢头踏上了刑部大堂。刚一入内,便见大堂内高悬的匾上书着“天地刚正”几个大字。她翘起嘴角微微一笑,若是天地刚正,如何她还会受这无妄之灾呢?
却听到上首惊堂木用力一拍,顿时让大堂都惊寂了下来。
一道洪亮男声喝道:“大胆苏清雨,入了刑部大堂,当着众位大人的面,为何不跪?”
苏清雨循声看去,这才看清了前方已经坐了半圈的人。主审位子上坐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正不阿,神情庄重,自然是刑部尚书司马静涛。下面都是朝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清宏侯徐行、忠勇伯陈勤汶、左丞相郭敬之、右丞相明磊。
她心中暗笑,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需要弄得像如临大敌一般吗?
她仍旧前行两步,缓缓跪在地上,仰头朝众位重臣说道:“苏清雨见过各位大人。”
见她依然不亢不卑,座上各人心中都有点意外。那日在金銮殿和宣化殿上,他们都见过她,可如今细看下,才知道此女果然出色,加之言行沉稳不惊,难怪让二王相争。
司马静涛依然一拍手中惊堂木,沉声问道:“罪女苏清雨,你可知罪?”
“民女一向只为民为国,所做之事光明磊落,既无贪赃枉法,更无草菅人命。民女不知罪在何处。”苏清雨仰头直视司马静涛,不惊不慌。
她不肯自称罪女,只因她从不觉得自己错。如果她仅仅为百姓谋得公平道义都是错,那些说她错的人,岂非更错?!
司马静涛听到她的回答,不禁一震。左丞相郭敬之却一声断喝:“你错便错在女扮男装骗取功名。食君禄,担君忧,你最不应该的便是欺君罔上!你还有什么话要狡辩?”
苏清雨也怒了,她沉下声说:“既然各位大人都知道食君禄便要担君忧,那民女治理明县兴州,哪点又做得不好了?这倾国知县的名头,可不是民女自封的。”
她冷笑一声,冷眼朝座上逐一看去,“说来说去,各位不过是觉得苏清雨一介女流,不该与男子分庭抗礼。可是,斗胆问一句,当日以男子身份为官时,民女又有哪点比不过男子?”
☆、第四十七章:五次受刑
苏清雨也怒了,她沉下声说:“既然各位大人都知道食君禄便要担君忧,那民女治理明县兴州,哪点又做得不好了?这倾国知县的名头,可不是民女自封的。”
她冷笑一声,冷眼朝座上逐一看去,“说来说去,各位不过是觉得苏清雨一介女流,不该与男子分庭抗礼。可是斗胆问一句,当日以男子身份为官时,民女又有哪点比不过男子?”
她这话气得郭敬之脸上一片青白。只见忠勇伯陈勤汶冷笑几声,讽刺道:“女子便是女子,才学更高也只应该相夫教子,这方是女子的本分。你口口声声说比得过男子,那好,你便试试,若是握剑上战场,看你还能不能如男子一般抗敌?”
陈勤汶是武官出身,自然看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苏清雨,方才以她的弱项来攻击她。
苏清雨知道他的用意,反唇相讥道:“忠勇伯既说战场,那自然便知道男儿上阵杀敌,为的是保家卫国。如今苏清雨只不过用自己的方式来做同样的事,这又错了吗?”
这话一出,陈勤汶哑口无言,一时也想不到如何反驳她。
但没想到,一直没有说话的右丞相明磊却在旁轻笑,他的样子便如名字,一副君子坦荡无私般。
笑过了,他捧起茶盅轻啜一口,方才慢悠悠说道:“苏姑娘果然聪慧过人。本官久闻姑娘慧名,今日一见,实在名不虚传。”
苏清雨不知道他是何用意,便等他说下去。
只见明磊抚了抚袖上的皱褶,看向一直沉默的清宏侯徐行,笑着说道:“听说陵王要娶苏姑娘为妃。若能成真,倒要先恭喜侯爷了。”
此话一出,如晴天霹雳般在苏清雨头上响起。
明磊身份极不简单,其姐便是太子之亲母,当今后宫第一人明皇后。在朝上,明家与徐家早已是势不两立,在后宫中,徐妃与明后也是斗得你死我活。
今日,他和徐毅坐在一起审案,恐怕也是皇上的主意。为的就是让太子和梁逍两边都有人在,彼此能均衡了势力,互相牵制。
明磊应该是看左丞相和忠勇伯都说不过她,就使一招阴的,道出陵王要她的事,明为恭喜,实则警告了清宏侯这个做陵王舅舅的,不能偏私。而且主审官司马静涛也是晋国公的门生,若是判轻了,自然也落人口实。
清宏侯徐行自然知道明磊的用意,面上却神情自若,说道:“不敢当。没到皇上决定,我等怎可胡乱揣测圣意。不然,本侯倒也应该预祝太子得偿心愿。”
这话听得苏清雨想笑。可见明磊还是不够老辣,光顾着弹压徐行,却忘了他自己的外甥太子梁泯也是提出了要苏清雨为妃的。
徐行这么一回敬,倒也提醒了其他人,莫要忘了明磊也同样有这一层关系在里面。
一时间,因为徐行和明磊的互斗,倒先停了对苏清雨的刁难和盘问。
过了一阵,郭敬之干咳了几声,看向司马静涛说:“司马大人,依本相看,倒别花时间来互逞口舌了。还是抓紧时间来审案子吧。”
“既如此,来人,大刑伺候。”苏清雨心头一跳,不是吧?说不过就打?这是什么道理?
看着越来越近的几排竹夹子,她知道这一关肯定不死也脱层皮了。
但若要她开口讨饶,她情愿受刑。深吸一口气,她闭上眼,等待那即将到来的噬心之痛。
行刑人沉重的脚步在她身边停下,手上果然感受到竹编的粗糙。
“行刑!”司马静涛沉稳不惊的声音,却随之而来的是钻心噬骨的万分痛楚。
她浑身大汗淋漓,整个人跪在地上摇摇欲坠,可是那雪白的贝齿却死死咬着薄唇,不让自己呼一声痛。
见到这个女子居然如此硬气,即使明知行刑会伤及性命,也不肯示弱,司马静涛忽然心生了一丝不忍,言语间也有意放她了:“罪女苏清雨,你可认罪?”
眼前一片血红昏花,她只感到手指传来的阵阵痛楚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感觉。依稀听到司马静涛的问话,她死咬着牙,不顾那从眼睫毛上滴落的汗珠,喘气说道:“我无罪。”
“那便再来。”这次,是陈勤汶慢悠悠的声音。
耳中轰鸣如雷,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遮着眼,看什么都是一片白茫茫。
她身上的冷汗越来越多,粘粘糊糊地让衣物贴在身上,被风一吹更是浑身发抖。
不过,她倒渐渐明白了一件事,不管这次能不能判她的罪,反正有人要她死就是了。
耳边传来不知道是谁问的话:“苏清雨,你可认罪?!”
她奋力摇头,嘶声竭力喊道:“民女无罪!”
随即便听到有人淡淡地说:“继续吧。”
已是第四次行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夹得失去了知觉,手上的痛却仿佛小了许多。她已经听不清模糊的问话,只是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重复着一句话:“我无罪。我无罪。”
倒在地上,她根本无力再去想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第五次上竹夹子。意识在一点一点地抽离,痛感基本消失掉,可是她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似乎越来越响,却也越来越慢,离自己越来越远。
此时她才知道,原来有些时候,死,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只是,贺临风说了:“等我。”她还要等他呢!若死在这里,她不甘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依稀听到一个人在怒喝:“都给本王住手!”
身子一轻,人已经离开了地面。尽管眼前一片模糊,可她还是闻到了松木的清香,微微笑了:“这么巧,你来了哈?”
话未完,人便已彻底昏死过去。
☆、第四十八章:灭门之人(1)
苏清雨明明记得自己在刑部大堂,可如今浑身透明,像是空气一样飘浮在半空。
她正漂浮在一处很大的山庄院落上空,这山庄大到比陵王府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偌大的山庄处处都透露着干练,从这里的布置看来,它的主人应该是习武人家。
可现在这里却如同人间炼狱一般,因为这里不仅地上血流成河,即使是墙上、池塘中、回廊上,一切都沾上了散发着腥气的血迹。
尸体遍地都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大约有一百多人,甚至还有大概是四五岁的孩童。
出于职业习惯,苏清雨一下子便发现,所有尸体的死状都是一样的,除了那一朵炫丽开放在胸口的可怖血花之外,就并没有其他伤痕了。而看尸体的表情,几乎都是一样的惊恐愕然,可见凶手都是忽然而